我在门首停了下来，抿一抿鬓角的碎发，焕发出笑容。在此我听到屋内正是那名收留丫头的声音，喁喁蜜语。

　　“花琼姑娘这几日好么？”屋里的祺王问道。

　　“有奴才们的照看，王爷尽管放心。这位主子很是省事，什么事都不闻不问，只自顾自的懒睡，或者愣愣地坐在窗口，也不知道想谁呢？！”那丫头声音极其酸媚。

　　“以前是白犀在这房里，她哪里去了？”

　　“奴婢也是纳罕。白犀是我们这里一等一的奴仆，怎么会出错呢？只是这位花琼姑娘挑三拣四的，前几天就把白犀关到马圈去了。我们也不敢大说，只怕花琼姑娘惩罚，她的事我们都不敢问，神神秘秘的。”那丫头轻薄地说。

　　“好了，你出去吧！”王爷肃声说道。

　　我忙躲到门扉之后，却见那丫头讪讪出来了，心下想到这些人果然深不可测，看来我的引蛇出洞有效了。

　　我款款进了正房。王爷轻声一笑，道：“刚才那丫头的话你听见了。”

　　我福了福，若无其事地笑了笑。

　　王爷道：“这样子的丫头甚是不逊，留在身边做什么？”言毕将我拉挨着他坐下。

　　“无风不起浪，王爷很信得过花琼么？”

　　王爷也迟疑了片刻，无奈道：“既然我将这宅子交给你，就十分放心——”言毕仍旧俨然。

　　我熨帖坐在祺王身旁，轻道：“花琼只望王爷平安！”

　　祺王倏尔一笑，目光灼灼，道：“其他我也不论了，只望你也安心在这里过日子。”言毕又平静的道：“花琼，这次来我还有一件事说与你。”

　　“花琼恭听——”

　　“北戎之地的境况愈加严峻了，皇帝派我出使北戎各派。”言毕又拍膝叹道：“皇帝终究不愿狠打一仗，甚是优柔寡断。不仅没有机会救你父母，更甚者害苦了许多边疆百姓。”

　　我轻吁一口气，眼色温柔的看着祺王，道：“花琼惭愧，真是不该给您掣肘。”

　　祺王无奈道：“这本是我做余孽，本来是我的错——”

　　我静默了良久，道：“王爷无须太自责，这样的是是非非何不是一场浮云。”我垂首，凄迷道：“王爷你身系黎明百姓的安危，自然是以百万兆民的安危为重。匹夫有责，何况我呢？更不能给您掣肘——”

　　“难得你这样豁达——”

　　我的眼泪润在眼眶，清明如洗，看得到几分不舍和痛楚，道：“花琼不敢越轨苟且，但爹爹在时也是这样教诲的。”

　　祺王神色黯淡，许久，道：“这次随我一起去的还有尚增之子尚子坤。这分明是在派去监视我的。皇帝啊！真是无所不能用其极。”言毕兀自笑将起来。

　　当“尚子坤”的名字脱口而出时，我的脸色登时萎蔫起来，瞬时似乎老去许多。那个模模糊糊的身形整日出现在我的梦里，我曾卖力的焚烧这个身影，但仍是留下辛辣的气息，让我每每想起感到自己的无情。

　　我不自觉的道：“有一个人陪着也有些照料，你们两个双管齐下可能会说服那些边疆小寇。”我真是自讨苦吃，自己命中最微妙的两个人竟会在我的眼前渐渐接近，那是多么危险，我所做只有暗暗相劝。

　　祺王一脸漠然，我深知他们两家结怨已久，怎么会因为我的只言片语而冰释前嫌呢？

　　“不几日我就要走了，你有什么需要赶快说与我来，我去给你打点，免得我离开后，下人做的不周到。”祺王说道。

　　“没有，这里已经很好了——”

　　那一夜祺王没有多留就离开了。

　　而后我也肯定了，身边那个近身丫头的身份有异常，不免多留心了。

　　后来我又发现，从白犀房内搜到的官银并不是现行的，而是康元年间常用的，并且白犀的那些珠宝也多是宫中的，并不是王妃那等人用的了的。所以这里面肯定暗藏玄机。

　　那一日后的清晨，我才起床，看着外面又是一个轻雾迷蒙的日子。青蝉看着我恹恹的脸，专挑了一些青翠的衣服给我穿，看着衣物上银线扁绣出一柄竹子，不仅醒目而且心里也似进了山林一般的清幽。

　　“小姐，奴婢请了郎中来，给您瞧瞧！”那近身丫头怯怯的说。

　　我稍微一顿，觉得有些不妥，却又清脆地笑了，道：“我又没病没灾的，请什么郎中？”

　　“奴婢看主子您终日闷闷不乐，便想找个郎中给您瞧瞧，调理调理兴许好些。”边说边笑，最后腼腆地说：“王爷将您托付给我们，我们要时时用心。也不枉主子您疼我们一场！”

　　我温婉一笑，道：“好甜的嘴，我也不白疼你！既这样，把那郎中请来吧！”言毕眼角暗飞，觑到那丫头得意洋洋的样子，心中不免更为谨慎。

　　等那丫头出了门，我忙唤来青蝉道：“你快叫你的相好将安庆街善保堂里的欧朗中请来，先安排在偏房，谨记暗暗里办事。”

　　不过一会子，一个婆子领着个郎中进来了。我忙躲到帷帐之后，近身的丫头也跟进来。我伸出一只纤细苍白的手，丫头忙搭上一方白绢帕子。

　　我隔着影影绰绰的白纱落地帷帐，看到那郎中有模有样的昂首闭目，沉思半日。维维笑道：“这位小姐并无大碍，只不过气积肝郁，秋日燥闷而至。还请小姐疏开心胸。”边说边向外走，写了一张药方就离去了。

　　不过半个时辰那丫头就熬出药来，谨慎的端着红漆木盘白绽瓷碗就走了过来。

　　“主子，趁热喝！凉了药性就弱了！”一丝荼毒胆怯的意味。

　　我觑了她一眼，冷笑一声道：“你们白犀姐姐那般歹毒，让你说该怎么处置？”

　　“奴婢何德何能，怎么有那主意？”她结结巴巴的说。

　　我嗤地笑了出来，她愈加局促不安的样子，纠缠着手中白绢。我厉色问道：“在王府里你们王妃是怎么惩治这些无法无天的奴才的？”言毕白了她一眼。

　　“我们不过是三等的奴仆，哪里有福分见王妃？三门外和里面是两个境界！”那丫头垂首说着。

　　“哦！这么说这宅子里调来的奴仆不过是三门外的下等奴仆了，看来我在王爷心中的位置也是低劣的。”我幽着声音问道。

　　“哪里！哪里！主子怎么好端端问起这些，快些喝药吧！若是凉了就不好了——”那丫头被我问得左右不是。

　　我看着白净净的瓷碗里盛着棕红色的药液，映着我迟疑的脸，此时我才真切地看到自己憔悴消瘦的脸。可是欧朗中还没有来，我十分不安，终究我还是信不过这鬼鬼祟祟的丫头。

　　正在犹疑着，青蝉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爬在我的耳旁说了几句。那丫头便将药碗端在我的嘴前，我维维一笑，道：“等等，请先生来！”言毕青蝉就将欧朗中请了进来。

　　我急忙起身福了一福，道：“先生近日可好！”

　　欧郎中忙赶到前面，拱手道：“万万受不起！多亏小姐照看！”

　　我指着药碗道：“先生给看看这碗药。”

　　欧朗中便端在鼻前轻嗅，那丫头顿时脸色红白交杂，吓得张口结舌。欧朗中轻呷一口，那丫头忙上前打道：“你这糟老头，喝得起么！？”青蝉忙阻隔住了。

　　欧朗中甄别完后，不紧不慢道：“小姐这药并无毒性，只是其中一二味药，药性太强，久用易流产。”言毕我一摆手，道：“劳驾您了！”又向外喝道：“好生伺候欧朗中！”

　　那丫头登时跪在地上，哭道：“主子，这庸医胡说八道！奴婢万不敢这样做！”边说边从袖中拿出刚才的药方，道：“主子您看看，这上面写的清清楚楚，没一样药性强的药，哪一个也不会流产的，那庸医血口喷人。”

　　我兜头掴了那丫头一记耳光，冷冷道：“荒唐！！你不是不识字么？！怎么认得药方？！倒是我小看你了！”

　　那丫头颤声道：“奴婢冤枉，奴婢是听那郎中说的。奴婢可是一心一意伺候的，奴婢断断不敢害主子您！”

　　我大刺刺地将一碗药液泼在那丫头的脸上，旁边的青蝉也一脸骇然，自始至终我的神情那么冷硬。因为我怕极了再次受到迫害，我真的受不起了。我当头啐道：“下流种子，你当我是痴傻么？你在王爷那里嚼舌根，在白犀身后捅娄子。现在还给我下药，我这还没怀有子嗣，若是有了，你还要不要活？！”

　　那丫头泣不成声，就着脸面上棕红的药液，半脸的模糊，鬼妖一般，我有些隐隐的恻然。可是我可怜他人，谁来可怜我花琼。我当即拽起她来，看着那张不谙世事，又暗藏杀机的脸有许多不解，肃声问道：“你到底居心何在？老实招来，兴许你还是这样受重用！”

　　她抹去脸上的药液，冷我一眼道：“无论主子您如何打骂，奴婢却不再说谎，我是断没有给您下药的，你若不信，尽管打死奴婢！”一脸凛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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