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古宅幽灵
南苏州,北潍县。
到了古老而又沧桑的小城潍县,谭在春的叔叔谭贵年对这个从未见过面的侄子很是热情,双方一番简单的认亲和介绍后,谭贵年抹着眼泪,吩咐管家谭清溪赶快去后院安排几间上好的客房让侄子和侄媳妇住。
看到叔叔在家乡身体健康,家大业大,谭在春由衷感到高兴。
席间,叔侄俩频频举杯,有说不完的亲情话。只是每说到死去的父亲,谭在春就泪水直流,说自己没本事,没能保护好父亲。
回首往事,谭贵年端着酒杯,仿佛从酒影里看到了他和大哥儿时去赶庙会的情景,后来,大哥去了上海求学,创办实业,就这样再也没有回来。他拍拍在春的肩,擦一把老泪,让在春将来一定要回上海重振谭氏家业,以慰大哥的在天之灵。
谭在春说,他正在做这方面的准备,请叔叔放心。
推杯换盏中,谭在春沉浸在一种家的氛围里,仿佛这儿就是他最终的归宿。
就在这时,谁也不曾注意,江雪华悄悄走到宽敞的天井中,侧目看了一眼正在铡牛草的长工,仰望蓝天,娥眉紧蹙……仿佛这次随谭在春北上,不止为了爱。原本,她就因与冷月娥一路的争吵有些累,现在一脸忧郁,看上去,更加憔悴。
上房里,冷月娥正在和谭贵年新纳的小妾谈她和谭在春的生死恋,以及上海滩的一些趣闻轶事。
“你喝呀,小婶婶。”冷月娥又在劝酒。
天井中,江雪华蓦然回首,目光与谭在春对视。谭在春看到江雪华表情沉重、忧郁,他吃了一惊,他意识到,自己可能只顾和叔叔说话,冷落了江雪华。但此刻,他又不好出去,只好等到晚上再安慰她。
“来,为了我们一家人的团聚,干杯!”冷月娥站起身,又举起了酒杯。
大家纷纷响应,碰过杯后,均一饮而尽。
饮罢,冷月娥低声问谭在春:“怎么样?我这个新媳妇还算合格吧?”
谭在春淡淡地说:“还可以。”他目光仍旧看向外面,这时,江雪华已不在天井里,可能是去了后院,那儿是叔叔为他们安排的客房。
晚上,谭在春让冷月娥先睡,他来到了江雪华的房间。
江雪华似感觉到了谭在春对她的莫大的担忧,她深情地说:“春,我……我没事……”谭在春抱住她,一只手伸进她的怀里温柔地抚摸,“你是不是还在担心那几个杀手?”江雪华一脸茫然,摇摇头,又点点头。谭在春说:“我知道,你肯定在生月娥的气,可她就那么一个人,从小霸道惯了,别和她一般见识。你瞅着,过不了几分钟,她准会又要叫灵秀过来叫我。”江雪华一笑:“做你老婆可真有意思,既有与众不同的快乐,也有与众不同的忧伤。”她坐到床上,脸上洋溢出一抹伤感的微笑。
这时,一个小丫头敲门进来,搁下了一盘子茶果和点心。
江雪华倒了一杯茶递给谭在春,浓郁的茶的气息在房间里飘逸。她说:“好好品尝一下你这家乡的水吧,说不定以后再也没有机会了。”
谭在春微微一笑,点点头:“嗯,这动乱年月,有可能。不过,我福大命大造化大,不怕,你放心吧!”
此时,因了几杯酒的缘故,江雪华开始脸颊泛红,双眸,不时流露出一种欲望的春情,胸部,也感觉在迅速膨胀。她抱住谭在春,哀求说:“亲爱的,你要我吧?我好难受!你知道吗?没有你的爱,我会恨你!”
谭在春心海里怜爱翻滚,他把江雪华抱到床上,亲吻她的脸:“那我们就只保留爱!”
江雪华闭上眼,静静体会谭在春疯狂的爱……
这一夜,出乎谭在春的意料,冷月娥竟没有让灵秀过来叫他。
第二天,天气很好,让人有些陶醉。在叔叔的指引下,谭在春带着冷月娥、江雪华、灵秀开始逛潍县小城。路过奎文门,谭在春指着高高的奎文阁对冷月娥说:“我曾听我父亲讲,凡是准备进京赶考的举子,只要来这儿虔诚地拜一拜文曲星,就有机会中状元。”
冷月娥不信:“照你这样说,那你们潍县不是遍地都是状元?”
谭在春笑笑:“那也不一定,有些人满脑子邪念,所以他即使拜了,文曲星也不会关照。”
江雪华很好奇:“那这么多年来,有没有被文曲星真正关照过的?”
“当然有!”谭在春一脸自豪。
“你说说,有哪几个?”江雪华很想听到一个美好的结果。
谭在春想了想:“光绪2年一个,叫曹鸿勋;光绪29年一个,叫王寿彭。明朝时,西边的青州还出过一个状元,叫赵秉忠。”
冷月娥插话说:“说起青州,我可熟悉,《红楼梦》里的贾环这样写道:红粉不知愁,将军意未休。掩啼离绣幕,抱恨出青州。自谓酬王德,讵能复寇仇。谁题忠义墓,千古独风流。”
江雪华又问:“拜过文曲星,就真的能中状元?”
谭在春笑笑:“这也不一定,这只是传说,关键还在于个人努力,人不努力,天也不助!”
江雪华很感兴趣,动员谭在春:“那你也拜一拜吧,希望你将来大有作为!”
谭在春哈哈大笑:“我心里还有许多邪念,只怕文曲星不会关照。”
江雪华说:“你就拜一拜吧,虽然不再考什么状元,可虔诚地拜一下,总会有好处。”
冷月娥也劝:“是啊,听雪华的,拜一拜吧,逢神就拜是好事。”这次,她俩倒是很团结。
谭在春犹豫,最后,被两个女人逼急了,他干脆换个话题,夸奖冷月娥说:“刚才月娥念的那首诗很好,我也喜欢,更多的是佩服,这让我想起了与这首诗有关的一个故事,它也是出自《红楼梦》。当年,一群贼兵突然杀入青州,斩杀了当时镇守青州的恒王,他的夫人林四娘闻讯,立即召集她的众女将杀出城去,不一会儿,她们就杀入敌营,齐心协力地斩杀了几名贼首。可是,最后她们终因寡不敌众,被贼兵乱箭射死。通过这件事,让我们领悟到,为了自己心爱的人,死有何惧!”
江雪华若有所思:“是啊,青州是个好地方,希望将来我们也有机会去祭拜一下林四娘。”
几个人沿着一条青石铺就的小街继续向前——
潍县小城虽然不大,但却因了历史上扬州八怪之一的郑板桥曾在这儿当过县令,而名声远扬。由于他“怪”得有理,“怪”得有趣,“怪”得有智,所以在当地,不管走到哪儿,总能听到一些有关于他的“怪”谈、“怪”事。几个人走进一家茶馆,一位说书先生正在讲郑板桥如何智斗大财主的故事……
品味着家乡的风土人情,谭在春的心里涌起一股很强的依恋的情感。
走出茶馆,天空湛蓝,偶尔飘过几朵浮云。家乡,是如此的温暖,如此的亲切。走到高大的城墙边,只见城墙青灰,城楼沧桑……
不知不觉,几个人一路说说笑笑,沿着小城外的白浪河,四处欣赏着一幅如画的美景。两边,芦苇飘荡,河水潺潺,吹烟袅袅,颇有一番烟雨江南的韵味。
谭在春由衷感叹:“真美啊,没想到我的家乡是如此之美!”
冷月娥看谭在春好兴致,瞥了一眼站在身旁的江雪华,突然对谭在春说:“我说过,今生我嫁给谁,我就把灵秀嫁给谁,现在我嫁给你了,那灵秀也该是你的人了,等挑个好日子,我就让你们圆房。”
江雪华一惊,不知道冷月娥突然说这些要干吗。她冷静地思索了下:“大姐,你这么做,总该跟我商量一声吧?怎么说,我现在也是在春的二夫人啊。”
冷月娥一脸傲慢:“灵秀是我的丫环,我想把她嫁给谁就嫁给谁,用不着跟任何人商量。再说,我是老大,你是老二,你应该听我的。”
白浪河畔,两个女人又开始唇枪舌剑。灵秀跑到芦苇里,内心里很向往和谭在春圆房。
最后,谭在春制止说:“都别吵了!这事以后再说。我们现在最担心的,还是那几个杀手,你们不怕他们再来啊?”
冷月娥说:“这都是江雪华干的,让她去应付!”
“你!”江雪华大怒,“你在瞎说!你有什么证据!你等着看好了,在春会让这几个鬼影现原形的!”
一阵风吹过,江雪华的心里涌起一股凉气。
谭在春点燃一支香烟,吸了几口:“回去后我就让叔叔安排一下,我们一定要在潍县活捉这几个鬼影!”
冷月娥很支持:“好!我们就设下天罗地网,来一个抓一个!要是几个女鬼,我就把她们全留下来,让你随便玩!”她目光挑衅地看向江雪华,故意气江雪华。
灵秀扑哧一声,笑了:“小姐,你可真敢说,只怕到时候,你还不打翻了醋瓶子!”灵秀知道小姐会打她,所以赶忙往芦苇荡里跑。果然,冷月娥在后面追着灵秀,“好你个死丫头,看我不打死你!你好大的胆,竟敢反驳我。”主仆二人在芦苇荡里追着,打着,不时有灵秀的求饶声和冷月娥的快乐的笑声……
谭在春和江雪华对视一眼,脸上都露出一丝喜悦。
一会儿,当他们在白浪河畔玩够了回到谭家胡同,谭在春把几个鬼影一路追杀的事简要跟叔叔说了几句。谭贵年听完,立刻吓得浑身颤抖,不知该如何是好,他一个土财主,还真没遇上过这种事。他心惊胆战地问:“侄啊,这么说,这几个坏人随时会来找我们?”
谭在春点点头:“是。不过叔叔不用怕,只要我们设下埋伏,自然能将他们一网打尽!”
谭贵年新纳的小妾很胆小,坐在一边开始担忧地哭泣,仿佛害怕这好日子一夜间没了。她哭着说:“老爷,这么说,咱家要有大麻烦了?咱还是赶紧逃吧?”她的眼前仿佛出现了一张张狰狞的可怕的鬼脸,这些鬼,一个个张着血盆大口,似要将她扒皮、吞了……
谭在春安慰说:“小婶婶别怕,我们会打败他们的!”
谭贵年皱着眉:“侄啊,我就纳闷,你媳妇这么好,她大哥怎么就那么坏呢?逼死你爹不算,现在又派人追杀你,他真不是个东西!”
冷月娥不愿听了,话语如剑:“我说叔叔,你别老眼昏花瞎叨叨,在还没有抓住那几个坏人之前,你这话我不爱听,这一切,也许是南京的人干的呢?”冷月娥意有所指。谭贵年吓得不敢再说话。谭在春说:“是啊叔叔,你尽管放心,只要我们部署了家丁,等这几个鬼影一来,我们很快就会弄个水落石出,真相大白!”说到这儿,他望了一眼窗外的围墙,“我要叫他们有来无回!”
“对!等捉住了这几个妖孽,我一定要问清楚他们到底是受谁指使!”冷月娥一脸愤恨。
谭在春重新点燃一支烟,陷入沉思。一切安排好后,他来到江雪华的房间。江雪华一脸忧伤,像是有很深的心事无法对外人言。看在春来了,她抱住谭在春,眼里涌出泪花,像是怕失去谭在春。情绪起伏,猛地,她狂热地亲吻谭在春的脸……谭在春被动地承受着一份热烈的爱,知道江雪华又想要他。不多时,两人开始交欢……高潮中,谭在春的一只手不由自主地碰到了枕头下面的一样东西,他觉得有些凉,拿起一看,居然是一把精致的外国造手枪。他吃了一惊,问头发已凌乱的江雪华:“你怎么会有一支枪?”
江雪华似早有准备,淡淡地说:“这有什么奇怪的,我爸爸是军人,我有一支枪防身不是很正常吗?”
“可你从来没有跟我说过。”谭在春惊讶,疑惑。
江雪华说:“女孩子的事,不一定都要告诉男人。”
谭在春无语,眉头紧皱:“话是这么说,可你应该告诉我的,我是你先生。”
江雪华有些不高兴:“现在到处这么乱,我带一把枪防身,这也需要向你汇报?”
谭在春审视着这把枪:“那这样吧,这枪由我暂且替你保管。”
江雪华不同意,一把夺过枪:“这可不行,万一我遇上坏人了,你叫我等死啊?”
谭在春做了妥协:“那你可要当心,千万别伤着自己。”
江雪华一笑:“好的,我会注意的。”说完,两人继续做爱……谭在春烈火重燃,江雪华吟叫不止……突然,窗外有个人影一闪。江雪华惊叫一声:“谁!?”
谭在春迅速穿上衣服,拿起枪,纵身跳到院子里。夜色昏暗。借着屋里的一丝亮光,谭在春看到——几个鬼影正站在院墙一角,黑纱蒙面,好像在专等他出来。他一弯腰,迅速躲到磨盘后面,举枪射击——几个鬼影身手极为灵敏,迅速散开,并分别从三个角度冲磨盘这边开枪……
后院里枪声一响,立刻惊动了所有院子里的早就埋伏好的家丁,他们纷纷点燃火把,马灯,包围了谭在春住的这个小院。刹时,枪声四起,立刻镇住了几个蒙面鬼影。
几个鬼影一看中了埋伏,转身要跳墙逃走。谭在春为了弄清真相,躲在磨盘后面,探出半个头,大声喊道:“杀手们,来者都是客,既来之,则安之,只要你们肯放下手中的枪告诉我你们是受谁指使,我就立刻放了你们!我说话算话!”几个鬼影怔住了,愣在那儿好久没有动。谭在春继续说,“我知道你们不信任我,可我要告诉你们一件事,当年,我在上海时,有个女孩去冷公馆刺杀袁镇辉,当时,我正好在场,后来,她刺杀失败被抓了,但我想,她一个柔弱女子,肯定是受人利用,被人指使,于是,我就想救她,可由于冷公馆的防守太严,又加上去救她的那几个女子不信任我,最后,她还是被冷云风的人打死了。今晚,我告诉你们这些,就是想说,只要你们告诉我谁是你们的幕后主使,我就立刻放了你们!”
“你说的都是真的吗?”一个鬼影有些惊讶,终于开了口。听声音,是个女子。
谭在春保证说:“我说的都是真的,千真万确!”
站在墙角的一个鬼影说:“那好,那你现在就看看我们到底是谁。”说着,几个鬼影不约而同地把枪扔在地上,揭下了脸上的黑纱。
借着亮光,谭在春一看,天哪!这不正是当年去冷公馆救梅香的那几个女孩吗?她们是兰香、竹香、菊香。谭在春震惊,走出磨盘,“怎么会是你们?你们为什么要杀我?我们没有恩怨情仇啊?”冷月娥在后面喊:“在春,别信她们!她们都是崔力文的人!”
谭在春没有理会冷月娥的话,继续小心地往前走着……可就在他刚要接近兰香,兰香突然从地上一脚踢起枪握在手里……冷月娥大声喊:“在春,趴下!”话音刚落,一颗子弹响过——众人震惊,都愣在那儿。但紧跟着,从谭在春身后的一棵老槐树上猛地跌下一个人来。原来这院里还藏着一个杀手。刚才,若不是兰香及时开枪,恐怕谭在春早就没命了。
几个家丁扑过来,很快就把这个杀手绑了起来。
兰香揭去这个杀手的面具,她顿时一惊:“原来是你?”
谭在春问:“你认识他?你们是一伙的?”
兰香说:“我不怎么认识他,我们也不是一伙的,但我知道,他是崔力文的第一杀手。”
谭在春更加奇怪:“既然是崔力文的第一杀手,那他干吗要跑来潍县?就为杀我?”
兰香说:“这个我也不清楚,让我问问他。”
谭在春问:“他叫什么?”兰香说:“他具体姓什么叫什么,我也不记得了,只记得崔力文叫他西湖,他曾被崔力文秘密派去过日本,崔力文说要把他训练成一个像日本忍者那样的冷血杀手,等将来与日本人合作了,如果有谁敢出来反对他,他就派西湖去暗杀。”
“原来是这样。”谭在春补充地问,“就像梅香去刺杀袁镇辉?”
兰香回答:“是。”
“那你问问他,问他这次来潍县到底想干吗,到底想杀谁。”谭在春注视着这个受了伤一脸痛苦的西湖,很是不解。
兰香问:“西湖大哥,今晚我们反正都走不了了,你就如实告诉我,先生和夫人派你来究竟是想刺杀谁?”
西湖一脸悲伤:“兰香妹妹,我是奉夫人之命,自你们一起程,我就开始暗中监视你们。这次,不管你们能否杀掉谭在春,夫人要我一定要将你们三个全部干掉!她说,留着你们,已没有多少用,虽然先生是由你们救出来的,可她不想让你们将来和她争先生。”
情况突然,残酷。兰香眼前一晕,一口鲜血喷溅在地上。竹香和菊香急忙扶住她:“姐,你没事吧?”
谭在春也过来搀扶,并吩咐灵秀:“快,把兰香扶到我房里,先给她喝些热水。”冷月娥问:“那这个杀手呢?”谭在春看了下西湖:“放了吧,希望他以后分清善恶,重新做人。”
西湖很感激,眼里流着泪:“谢谢谭先生的宽宏大量,不杀之恩,你是个好人,离开潍县后,我绝不会再去给崔力文卖命,跟着他这种恶人,早晚没有好果子吃!听了你的大义,我明白了,我们从头至尾,都是被别人利用的棋子。回去后,我要去杭州的寺庙出家,再也不问红尘之事了。”家丁们给西湖解开了绑在他身上的绳子。西湖一瘸一拐,走了,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回到房里,瞬间发生的一切,让谭在春怔怔发愣,感觉这一切太突然、太恐怖!
第二天下午,兰香慢慢醒了过来。她看着坐在身边的谭在春,向他提出了一个要求,希望他带着她们三姐妹找一个僻静的地方,她们要和他好好谈一谈。谭在春没有多想,答应了。但对这样一个要求,冷月娥和江雪华相互对视,心里均涌起一份担忧。
不一会儿,几个人来到了白浪河畔。
清风多情,几个人沿着一条芦苇小径,径直往里走——
走进一片芦苇深处,谭在春停下来,说:“兰香姑娘,有话你就说吧,只要我谭在春能办到的,我一定不拒!”
兰香突然跪在地上,哭道:“谭副官,我们对不起你,你就收下我们三姐妹做丫头吧!我们愿意伺候你一辈子!”
谭在春慌张,急忙拉起兰香:“这——”他异常犹豫,看看站在一边的竹香和菊香,不知该如何是好。竹香和菊香眼里含着期待的泪,迫切渴望谭在春同意。谭在春很感动,没想到几个一路追杀他的杀手,竟是如此的信任他。犹豫中,竹香说:“谭副官,你就收下我们吧!今生今世,跟着你,我们会很幸福!”谭在春有些晕。如果答应了,冷月娥和江雪华肯定会跟他闹。他很为难:“这……这……这不太好吧?”突然,兰香把枪顶在眉心:“谭先生,如果你不答应,我们就血溅芦苇荡!”
谭在春惊呆!这真是三个国色天香、豪气如虹的女子。他心里乱成了一团麻。老实说,出现这种局面,是他始料不及的。他想,如果接受她们,那留给自己的或许将会是个大错;如果拒绝她们,那留给这几个姑娘的或许将会是对他终生的恨!前思后想,眼下当务之急,还是赶紧筹到钱,立刻去北方。他有些着急,手心里渗出了汗。他犹豫着:“兰香,我……我不能接受你们。”
“就因为我们三个一路追杀过你?”兰香的眼眸里闪着乞求的泪光。
谭在春说:“不,不是因为这个,是我觉得,你们应该有个更好的归宿。”
“跟着你就是我们最好的归宿!”兰香坚定地说。
谭在春无奈:“可你们也看到了,我的身边已有三个女人。另外,不瞒你们说,在我心里,不管有多少女人跟着我,我都只爱林玉凤!”
兰香急切地说:“可她现在已经是袁镇辉的人了,你再爱她,你还能斗得过袁镇辉?我们夫人和他斗了多少次,最后还不是败了。”兰香猛地抱住谭在春,“你放心,我们三姐妹跟着你,绝不会跟你要什么名份,更不会跟你的几个女人争风吃醋,我们只想留在你的身边,保护你,好好伺候你。”
谭在春安抚兰香:“你这是何苦呢,我不过是个小副官,恐怕很难给你们幸福。”
兰香坚定不移:“可我们知道你现在的心思,你是想借这次北上,去策划夜盗东陵,然后,拿着盗来的财宝,回上海重振谭氏家业,打败冷云风!”
谭在春吃了一惊:“你怎么知道?”
兰香笑笑:“你忘了,我们可是杀手,你和江雪华在徐州说的一些话,我们都听到了。”
“哦,原来是这样。”谭在春很佩服兰香的功夫,这也说明她们真的不简单。
兰香说:“这么一件大事,仅靠你一个人怎么能行,你就带上我们吧!”
谭在春有些被说动了,他从头至尾想了一遍,最终点头同意。
兰香很兴奋,对竹香、菊香说:“从现在起,谭在春就是我们的新主人,往后,他叫我们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也就是说,从这一刻起,我们三姐妹从灵魂到肉体,都是谭在春的了。”兰香秀美的脸庞上闪耀着幸福的光泽,这是一个再美好不过的归宿。
竹香、菊香的脸上散发出一片羞红,是啊,给谭在春这样的人做丫头,也比给那个一心想着靠卖国得势的崔力文做姨太太好。
消除了敌意,有了真情,谭在春感受着一份爱的包围。日暮中,遥望远方风景,他颇有感慨:“唉,现在若是个太平盛世,那该多好啊!”
兰香说:“是啊,可我们无权无势,无法改变这个乱世。”
谭在春很欣赏这几个乱世佳人。
此刻,小城潍县,已是万家灯火。街上,偶尔跑出来几个饿得很瘦的小孩围着他们可怜巴巴地转。谭在春很心痛,放眼中国,除了军阀混战,就是贫穷了。
刚一回到谭家胡同,谭在春就看到冷月娥和江雪华正站在大门外等他。冷月娥探首瞧见兰香三姐妹一脸幸福,她顿时醋意满腹,大声问:“在春,你去哪儿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谭在春收住脸上的喜悦:“我带她们到河边走了走。”
冷月娥不依不饶:“我还以为是遇到狐仙了呢,我可听小婶婶说了,潍县可是经常闹鬼的,当年那个专写狐狸精的蒲松龄就来过这儿好几次,还亲自和狐狸精喝过酒呢。小婶婶还说,这里的狐狸精专门勾引那些失意的书生,落魄的相公,起初,她们先是和你同床,最后,就吸干你的精血……”说到这儿,冷月娥把一双别有意味的眼神看向兰香。
真荒唐!兰香站在谭在春的身旁,没敢说话,生怕给谭在春惹来麻烦。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用身子护住竹香、菊香,像是怕冷月娥会伤害她们。
谭在春狠狠地瞪了冷月娥一眼,一边往大门洞里走,一边气愤地说:“你少听小婶婶胡说,她才是狐狸精呢!她比你还小,她知道什么!”
冷月娥不服,追在谭在春身后:“你这人怎么这样,怎么说她也是你的长辈,你们潍县人讲话,萝卜不济在那个窝里,你还记者呢,真庸俗,我恨你!”
“这是谁在吵啊?”谭贵年从房里走了出来。
谭在春说:“叔,是我,没事,是月娥在跟我开玩笑呢。”
谭贵年说:“那就好,小两口就是要经常说说笑笑,打打闹闹。”谭贵年冲大门外望了几眼,“那几个姑娘没事吧?”
谭在春说:“没事,我刚带她们去白浪河边走了一趟。风景不错。”
谭贵年说:“她们几个也怪可怜,被人利用了一场,还差点被杀。往后,你就带着她们吧,这也算是一段奇缘。”
冷月娥有些不悦,赌气说:“叔,你可真会做媒,要是我让在春都纳她们为妾,你大概也不会反对?”
谭贵年一乐:“那敢情好,我代表我们谭家谢谢你!我也有这种想法呢,就怕人家不乐意。在春老婆多了孩子就多,这是我们谭家的福。”
“那你老人家就放心吧,在春早就跟她们谈妥了,都留下她们。”冷月娥生气地说。随后,她望着在春,“是吧?我没说错吧?”看在春不理她,她气呼呼地向后院走去。
怕事情闹大,谭在春苦笑一声,只好跟着冷月娥回房。回到房间,他躺到床上,晚饭也不想吃了。冷月娥坐在一边,开始骂,说他没良心,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还想着外头的……
谭在春用被子蒙上头,任由冷月娥骂。江雪华走了进来,她劝冷月娥不要生气,在春纳妾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大家可以坐下来心平气和地好好谈谈。她问谭在春:“你真的要全收下兰香三姐妹?”
谭在春翻身坐起:“是的,我觉得她们一时没地方去,就决定先收留下她们。”
“可这样也不是个长久办法,你最好每人给她们一个名份,要不然,人家跟着你这算什么?”江雪华此刻竟如此通情达理。
“那你说怎么办?”谭在春震惊,感激,看向江雪华。
江雪华说:“既然由恨成爱,我看就这样吧,只要月娥同意,你就把她们排在我后面吧。”
冷月娥眉梢一挑,一脸不悦,立刻责怪江雪华:“老二,你倒很会送人情,你就不怕她们跟你争?跟你抢?再说,像在春这种身体,他能经得住她们三姐妹的轮流折腾?”
江雪华一笑:“大姐,看你说的,严重了,在春不是那种人,他不会整天泡在她们身上的。”
冷月娥叹口气:“既然你们都同意,那我也不做这个恶人了,你们看着办吧,那就让她们三个排在你的后面吧。不过,我这老大的位置,谁要敢跟我争,跟我抢,我可真要了她的命!”
“对,还有我,我也不会放过她!”灵秀在一旁帮助小姐说。
“看你说哪里去了,大姐,谁敢跟你争,跟你抢,你永远是老大。”江雪华不想惹事。其实,她心里很复杂。
冷月娥傲慢地一拍桌子:“那是,借她们几个胆她们也不敢!”
这时,小婶婶匆匆走了进来,她对谭在春说:“侄啊,你叔叫我来告诉你一声,说明天咱县上的几十个大人物,还有七乡八里的十几个大财主,要拿着大把大把的银票来拜见你,他们送钱给你,你可一定要收下!”
谭在春一笑:“好的,我一定收下,请小婶婶放心。”显然,叔叔和小婶婶是想借他捞一把。
江雪华说:“小婶婶,在春是国府特派员,不能乱收人家的钱。”
小婶婶立时不高兴,斜眼瞅着江雪华:“我说侄媳妇,难道你怕钱多了咬手啊?你就别骗我了,谁不知道,凡是做官的,哪个不贪财好色。
江雪华一脸尴尬:“小婶婶,有些人可能那样,但在春不是那种人。”
小婶婶生气了:“那他娶了你不是好色吗?你不图他一点什么吗?你不想他钱多了跟着过好日子吗?”江雪华哑口无言。小婶婶一甩手:“要是你们不打算收,那我可把丑话说在这儿,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要是将来你们落了难,可别哭着回来求我们。”说完,小婶婶一摔房门,气呼呼地要往外走。
考虑到叔叔的难处,以及给自己的未来留个以防万一的后路,谭在春急忙拦住小婶婶:“婶,你回去告诉叔,不管明天这些人送来多少钱,我一分也不带走,全留给你们。”
小婶婶一听,立刻乐得合不拢嘴,夸奖谭在春说:“还是俺侄儿懂事,不像那些军官家的小姐。”小婶婶满意地走了。
等小婶婶走出院子,江雪华说:“在春,你真的要把这些人送你的钱都留给你叔?”
谭在春说:“回趟老家不容易,为了这份亲情,都留下吧!”
“可是……”
冷月娥刚要开口说些什么,被谭在春制止:“不要说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可咱不是已经有了30万大洋的银票了吗?够了,足够了!你们谁都不要再提这事了。”
兰香插话:“若实在不够,我们三姐妹随时可以去那些贪官那里‘取”。”
谭在春一笑:“不行,我不允许你们这样做。”
冷月娥似想起了什么,突然一拍手:“是啊,这俩钱算什么,等咱盗了东陵,大把大把的银子三辈子花不完……”说到这儿,她情知自己失言,急忙改口,“是啊,都听在春的,我们就是再困难,也不能去偷,更不能去抢,我们是好人,绝不能去干那些鸡鸣狗盗之事……”她看看在春,“我感觉潍县人都很善良,都很会做买卖……”众人都不理她。她一时尴尬,碰了一下兰香,“我说冷艳杀手,你可真会说话,你是不是除了很会偷,还春心荡漾,正梦想着今晚就和谭在春睡一块啊?呸!我可告诉你,没我这大夫人的同意,你们谁也甭想!”
谭在春很气愤,从桌上拿了一包烟,匆匆走了出去。
灵秀要追,被冷月娥拦住:“不用去追,到时候他会乖乖回来的。”灵秀很担忧:“小姐,你这样会吓跑少爷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别看他整天围着你转,其实,他心里只爱那个林玉凤。”冷月娥很自信:“没事,在这个世界上,除了林玉凤,就属我了解他了,他就像我的一个孩子,玩够了自然就会回来找我。”灵秀忍不住要笑:“小姐,可真有你的,你要笑死我了!”
一旁,江雪华坐到床上,对冷月娥一肚子的怨气。
谭在春来到街上,点燃一支烟,内心波澜起伏。显然,冷月娥是想一生一世霸着他。可这样,是会伤害他的。他很无奈。不知不觉,他一个人来到了白浪河畔,放眼望去,夜色中的芦苇丛,透出几分神秘。也许是出于一种吸引力,他慢慢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