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花香缠绵
夜风中,兰香三姐妹追上谭在春,劝他回去,别让冷月娥担心。可谭在春气愤难消,就是不回去,他容颜沉毅,快步走进了深深的芦苇丛。
兰香在外面喊,他也不答应。
最后,兰香带着竹香、菊香,一步步,找了进去。当她们在夜色下的芦苇深处看到谭在春,兰香快步跑过去,猛地抱住了谭在春。她泪流满面,嘴里说:“在春,你为什么要逃避,今晚,我们三姐妹就是你的,你要是不答应,我们会很难过!”兰香话语轻柔,充满诱惑,两手死死地抱住谭在春的前胸。
谭在春很无奈,分开兰香的手,安慰道:“兰香姑娘,别这样,我……”
兰香再次猛烈地抱住谭在春,对爱有一种很深的期待和向往……
片刻,兰香对竹香和菊香说:“今后,不管生死,在春都是我们三姐妹的男人,为了让在春从心底里接受我们,也为了让他快乐起来,我们这就用戏水起舞安慰他。”
“是,大姐。”竹香和菊香分别答应。
随后,三姐妹踩着厚厚的水草,开始脱去身上的衣服,慢慢下到河里……
谭在春有些惊讶,觉得受之不起,这种纯洁的仪式,让他异常羞愧!他想阻拦,但已来不及。他站在河边,努力恳求说:“各位好姑娘,你们就饶了我吧,水这么凉,我真怕冻着你们!”
但是,三姐妹很坚决,谁也不听,很快,三个优美的身躯,在不深不浅的白浪河里,戏水,起舞,开怀的笑声,感染着谭在春,感染着大地,感染着夜空,感染着芦苇丛里的花鸟鱼虫……刹时,花儿醉了,鱼儿醉了,一切都醉了……花香在缠绵,鱼儿在拥抱……
这一刻,整个世界是美好的。但愿这样的美好永远远离战乱。
目睹这一切,谭在春热血沸腾,整个身子有些颤抖,慢慢地,他倒在了身边的芦苇丛里……他太累了,对这个乱世的疲惫,这儿是自己的家乡,他感觉从未有过的心灵上的安逸。如果说世上有世外桃源,那这儿就是。
恍惚中,他眼前突然出现了一片白光,一片雪一样的白光……紧跟着,周围的芦苇摇荡,久久地摇荡……天地间,仿佛融为了一体……
天上,多情的星星乱了;地上,大片的芦苇倒了……
不知过了多久,兰香趴在谭在春的身边,温柔地说:“春,今后,不管发生什么,我们三姐妹都是你的,无怨无悔!”
谭在春很感动,伸手把兰香拥在怀里:“谢谢你兰香,我不是个好人,不值得你们这样爱,我很惶恐,真不知该怎么报答你们!”
“不用谢,也不用报答。”兰香情真意切,“只要在你心里,时刻别忘了我们就行。”
谭在春更加感动,心在颤抖:“我怎么会忘呢,就是死了,我也不会忘!”
兰香泪流满面,紧紧地拥住谭在春不放……
这一夜,四个人在芦苇丛里一夜未眠……一段段悲欢离合的故事,让他们深深痛恨这乱世之苦……
次日一早,几个人匆匆返回谭家胡同。进了宅子,冷月娥还没醒。谭在春没有去打扰,一个人去了叔叔的书房。
一会儿,等冷月娥醒来,她发现谭在春居然一夜未归,她疑惑,不用问,这一夜,谭在春一定是和兰香她们鬼混去了。她心火直冒!心想:等谭在春回来,一定要狠狠骂他一顿!最好骂得他浑身长脓疮,下次再也不敢了!
可就在这时,江雪华轻步走了进来,她迎着冷月娥说:“大姐,你先别和兰香她们计较了,你还是赶快化化妆准备去前厅吧,别让这潍县小城的头面人物见了,说咱们是谭副官的两个悍妇。”冷月娥一笑,觉得有理,暂时忍下一口气,以后再计较。
两人出来院子,太阳刚露红,小城的空气很清新。
潍县人早上吃饭很准时,太阳刚一露红,就马上开饭,而且在吃饭时还有个很特别的规矩,全家人只许吃,不许说话,谁要一不小心开了口,就得端着碗离开,不管你吃饱没吃饱。
谭在春生在上海,对家乡的这规矩自然不适应,但他还是坚持着,只管默默地吃,不开口说话。几个女人看在春不开口说话,她们就更不敢了。
吃过早饭,谭在春陪叔叔在客厅喝茶。潍县人喝茶蛮特别,爱喝浓茶,不喝淡茶。
接近中午,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吵嚷,像是有很多人要进来。管家谭清溪跑出去一趟,回来一脸兴奋,报告说:“老爷,财神来了。”
谭贵年像姜太公钓鱼,不慌不忙。他用嘴吹了吹茶碗里的茶梗,对管家谭清溪说:“知道了,去请他们进来。”说着,他站起身正了正头上的瓜皮帽,“我现在可是南京国府特派员的亲叔叔,我看哪个敢不给我个面子。”
谭在春一笑,未敢多言。
不多时,厅堂里涌进来几十个人,身后,是一些抬着厚重礼物的随从。谭在春大体扫了几眼,初步断定,这里面有——潍县县长、潍县财长、潍县警察局长……还有一些在此混水摸鱼的杂牌军官员。
谭贵年瞅着一箱一箱的厚重之礼,眉开颜笑:“诸位诸位,伯年在这里谢谢大家了,你们这是给我和小侄面子。”他急忙介绍在春,“这位就是小侄在春,南京国府特派员,此次奉命北上,还请诸位多多关照,多多关照。”
“好说,好说……”众人七嘴八舌,个个夸谭在春一脸福相,民国英才,大有前途。
厅内,一片赞誉之声。一眨眼,众人几乎把世上所有的美好的赞誉之词全说了一遍。
目睹这种场面,谭在春很尴尬,他只能笑着应付:“谭某不才,大家过奖,大家过奖。”
寒暄过后,县太爷第一个开始向特派员献礼。县太爷很大方,伸手就放在了桌上一张1万大洋的银票。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众人各打着鬼主意,纷纷向前:
“我捐五千大洋!”
“我捐三千大洋!”
“我捐一千大洋!这可是为咱家乡人出力,说不定将来,特派员还会当上大总统呢!”
“对对对,此话有理,我早就听人说了,特派员智慧过人,颇得上峰器重!”
“是吗?那好,那我捐八千!”
客厅里,吵吵嚷嚷,银票就像下雪,一张一张,飘落在桌面上。
目睹此景,谭在春有些惊讶,没想到潍县有钱的人真不少。
望着厚厚的一摞银票,县警察局长也不想赚个落后份子,是啊,万一得罪了特派员,那有可能会失去一次青云直上的机会,所以,他猛地一伸手,力挽狂澜:“我捐两万!”
此言一出,厅内顿时震惊。一张张银票继续像雪花一样飘落在桌面上……
谭贵年眼都看直了,他以为自己是在梦里。慌乱中,他狠狠地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
须臾,酒席宴上,望着叔叔的高兴,谭在春心里翻江倒海,很不是滋味。同样,冷月娥和江雪华也蛮有意见。瞬间的工夫,叔叔就白捡了10万大洋。可又有什么法呢?他是在春的亲叔叔,总不能替在春向他要些。
午后,送走客人,谭在春回到房里,发现一片冷清。月娥的衣物扔的到处都是。显然,月娥对他的一夜未归,仍旧大发雷霆。不过,前后两个窗口开着,不时有阵阵花香穿过。
谭在春叹息一声,准备转身去江雪华的房间。可就在这时,冷月娥不知什么时候已站在他的身后,他吓了一跳,笑道:“看你,进来也不咳嗽一声,神神秘秘的,我还以为又来了杀手呢。怎么,不陪小婶婶聊上海的奇闻逸事了?”
冷月娥横眉冷目:“聊你个大头鬼!你拎不清啊!”她逼视着谭在春,“我问你,昨晚你和她们三姐妹去哪儿了?是不是去那片芦苇丛里鬼混去了?”
谭在春早有思想准备,镇定道:“我是带她们去那儿了,可我们什么也没干,我们只是坐在那儿聊了一晚上的有关李芮和崔力文的事。”
“你以为我是傻瓜啊?”冷月娥当然不相信谭在春的话,她满脸狐疑,“就这么简单?那你敢叫我检查她们吗?只要我褪下她们的裤子,我一看就知道你有没有撒谎。”
“无聊!”谭在春有些生气,“你太不讲理了,让人家听到多不好。”
冷月娥火了,摸起一把鸡毛掸子砸向谭在春:“你还知道丢脸啊?你堂堂一个国府特派员,怕什么?就是你想玩你的小婶婶,只怕你那个贪财好色的叔叔也会心甘情愿地给你送过来。”
谭在春怒了,脸一沉:“月娥,你太恶劣了,越说越难听!”
冷月娥一脸傲慢,不服,野蛮小姐的脾气一上来,谁也阻挡不住。她大声叫道:“你少跟我说这些!我问你,你不是口口声声说只爱林玉凤吗?你这样胡搞,你对得起林玉凤吗?”
谭在春震惊,他愤怒地一挥手:“可这一切的悲剧,还不都是被你大哥所害!回南京后,我自然会向玉凤解释,不用你管!我们早就商量好了,等我一拿到慈禧墓里的夜明珠,我们就远赴美国,再也不回来了!”
冷月娥震惊,她怒视着谭在春,好久没有说出话来。她快速地用思想捋了捋这一切,咆哮道:“好你个挨千刀的谭在春!怪不得你这么热心去安抚孙殿英,原来你早就想好了,盗取夜明珠送给林玉凤。”冷月娥的双眸里涌起一层痛恨的泪水。突然,她一把拿起谭在春搁在床上的枪,对准了谭在春的胸口。谭在春大惊,急忙喊道:“月娥!你想干什么?放下!”
冷月娥咬牙切齿:“我告诉你谭在春,我得不到的,我也不会让林玉凤得到,活着,我要和你在一起,死了,我也要和你在一起。我打死了你,我再打死自己。我要与你生同床,死同冢!”
“月娥,快把枪放下,”谭在春向后退着,“我告诉你,我去盗墓,只是想获得一笔财富,然后回上海重振谭氏家业,完成父亲的遗愿,别的,没想那么多。如果说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那就是:我很想利用这笔财富从经济上彻底打败你哥哥!”
“你说的都是真的?”冷月娥满肚子的怨恨在逐渐消退,她泪眼朦胧,“那好,我暂且信你。”
谭在春拿过冷月娥手里的枪:“我说的都是真的,你要相信我。”
冷月娥有些茫然:“这么说,你在学基督山伯爵,只为了复仇?”
谭在春感叹道:“算是吧,我要给我父亲讨个公道。”
冷月娥很无奈:“这是你们男人之间的争斗,我不管了,我也管不了,到时候,你们谁输谁赢,都由命吧!”
忽然,窗外有个人影一闪。谭在春猛地意识到——难道外面有人在偷听?他刚要出去,被冷月娥拦住:“想去哪儿?又要去找兰香?你若实在想换口味,我可以安排灵秀陪你,反正她早晚是你的人。”
谭在春又好气又好笑,安抚冷月娥:“别瞎说,我是觉得这潍县也不安全,外面好像有人在偷听。”
冷月娥顿时吃惊:“哦,我明白了,这说不定是兰香三姐妹在故意演戏,其实,她们可能是想利用你的善良与好色,先让你收留下她们,然后,等你盗墓成功,就把你秘密杀害。接下来,她们再害了我们,就拿着你盗来的财宝回去向她们的主子邀功请赏。这是苦肉计啊,好可怕!”
谭在春想了想,一笑,摇摇头:“我看不像。你别瞎猜乱疑的。”
冷月娥坚持自己的观点和判断:“她们是有阴谋的,当然不会露出来。”
谭在春打了个寒战,联想到昨晚芦苇丛里的花香缠绵,难道,她们是红颜卧底?犹豫间,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紧跟着,江雪华走了进来。她看了看冷月娥,对谭在春说:“叔叔叫你们马上过去,说是要带我们去祠堂祭拜祖先。”
谭在春收住思绪,站起身:“那我们现在就过去,别让叔叔久等。”
冷月娥站起身,跟在谭在春的身后:“我是谭在春的大夫人,祭拜祖先这种事,自然不能少了我。”
两个女人又暗暗较劲。三个人快步来到前厅。
谭贵年示意谭在春坐下,然后,不知何意地说:“侄啊,男人这一辈子,可能会遇上很多女人,可真正与自己有缘的,也就那么几个。”他端起茶,饮了一口,“你来潍县也好几天了,可我一直忙东忙西,也没顾上带你去祠堂,稍坐一会儿,我就带你们过去祭拜祖先。”
谭在春恭恭敬敬:“是,侄儿全听叔叔安排。”
一会儿,大家各自喝了几碗茶,一齐随叔叔来到祠堂。
望着一张张祖先的牌位,谭在春仿佛看到了他们的容颜。他仔细端详着牌位上的每个祖先的名字,心里涌着崇敬。慢慢地,他看到,叔叔点燃几炷香,然后插到香炉里,恭恭敬敬地告慰祖先,说谭氏家族的一个非常有出息的孩子回来祭拜他们,希望他们恩泽后代,加以保佑。随后,他一拽谭在春,示意他跪在地上给祖先磕头。十几个头磕完,谭在春站起来,指着神案问:“叔叔,这上面是不是也应该摆上我父亲的灵位?”谭贵年说:“按照潍县的风俗,是这样的。可是,你必须回上海到你父亲跳江的地方烧些纸钱,然后才能把你父亲的灵位请回来。否则,即使安放上了,你父亲也是灵魂不在,空有一个灵位。”谭在春很无奈:“可今生今世,我不知道我还有没有机会再回上海。”下意识里,他把目光投向冷月娥。当初,冷云风曾警告过他,若是他再敢出现在上海街头,他就将他血溅大马路。现在看来,若想再回上海,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不知不觉,祠堂外突然阴云密布。祠堂里,骤然一片黑暗。恐惧中,冷月娥浑身颤抖,一只手直拽谭在春的衣服。
忽然,几只蝙蝠从头顶掠过,灵秀吓得惊叫一声,瘫倒在地。管家对祠堂里的一切毕竟很熟悉,他快速点燃一支蜡烛,烛光摇曳,忽明忽暗。谭在春感觉,虽然这儿是家族祠堂,可里里外外,都透出一种恐怖,甚至是杀机四伏。
谭贵年咳嗽一声,开始给谭在春讲述潍县谭氏一族的兴衰荣辱史。谭在春认真听,不时,还打断叔叔问一下。说到伤心处,谭贵年擦一把老泪,悲凉地说:“侄啊,你别怪叔叔贪财好色,其实,这年头,好人没几个。不过,叔叔有几句话你一定要记住:为官不要贪,经商不要奸。若想做好事,须得先有钱。”
谭在春点点头:“叔叔放心,我一定谨记你的话,争取做个流芳千古的好人。”此刻,谭在春的心里很复杂,很矛盾,这鬼年头,做个好人确实不易。他又想起了他的盗墓。他凝眉思索了下:“叔叔,你说,假如有朝一日我率兵挖了慈禧的墓,将她暴尸荒野,这算不算为那些曾经被她害了的人报了仇?”
谭贵年震惊不浅,肯定道:“那当然是!你若果真挖了慈禧的墓,不管世人咋说,他们都要先考虑考虑慈禧曾经做的那些坏事儿。”
谭在春若有所思:“好的,叔叔的话我记住了,我会斟酌着去办。”
走出祠堂,当管家锁上房门,从院子正中那棵饱经沧桑的大槐树上突然传来一阵奇怪的鸟鸣。这鸟鸣异常刺耳,使人感到周围格外恐怖、阴森!
谭在春意识到,这不祥的鸟鸣似在提醒他,家乡潍县不宜久留,应赶快走。
回到客厅,谭在春说:“叔,明天我们就走了,等以后有机会再来看您。”
谭贵年舍不得,强行主张说:“三十六拜都拜了,还差这一哆嗦,不行,等明天我带你们看过了咱们谭家的年画作坊和风筝作坊,你们再走。”
“好啊,我就喜欢风筝和年画。”冷月娥看着在春,“在春,我要看,等看完了,我们再走。”
谭贵年很自豪:“侄啊,你可别小看了咱这潍县风筝,传说当年的乾隆爷还来放过呢,说起这潍县年画,那就更不用说了,自明朝以来,已有好几位皇帝赐过匾,其中有两块,上写:天下第一年画,天下第一风筝。”
谭在春很惊奇,听叔叔这么一说,没想到自己的家乡的文化底蕴是如此的深厚!他由衷感叹:“这可真是一笔不小的文化财富,等将来有机会,我一定回来和叔叔一起好好发扬光大!”
谭贵年笑道:“侄啊,要是你将来真的不做官了,就回来咱爷俩印年画、扎风筝。”
一家人哈哈大笑。谭在春笑道:“这还真说不一定。”
入夜,谭在春没有再去江雪华的房间,他怕在临走之前惹恼了冷月娥,她会闹个没完。灯光下,他用手抚摸着冷月娥温柔的身体,尽量说一些她爱听的话……一会儿,两人热血上涌,身体融合在了一块……冷月娥很满足,很享受,很舒服……渐渐地,高潮中,她快乐地说:“在春,原谅我,都是我不好,我不该闹,既然你留下了兰香三姐妹,那你什么时候想和她们睡,你就什么时候和她们睡吧。反正,你们男人一辈子不可能只和一个女人睡。”
谭在春有些惊讶,不知道冷月娥话里隐藏了什么鬼点子。
第二天,在叔叔的引导下,几个人开始参观位于谭家西南角的风筝作坊和年画作坊。走进宽敞的房间,十几个雇工正在忙碌,有的在印年画,有的在扎风筝……望着一张张栩栩如生的年画,冷月娥一个劲儿赞美,直夸真是绝了,没想到一块薄薄的木板,竟印出这么精美的年画。
谭贵年不停地插话,不停地指点:“这是天官赐福,这是送子观音,这是春光明媚……”
冷月娥指着这三幅画:“叔,这三幅可不可以送我作个纪念?”
谭贵年大方地说:“看你说哪里去了侄媳妇,这是咱家的,你想拿多少都行。”
灵秀说:“小姐,你是不是看上了这画上的这个大胖娃娃?”
冷月娥脸一红,回手推了一下灵秀:“我就是看上了这个大胖娃娃,哪个女人不想有个孩子啊?”她把目光投向江雪华,“你说呢,老二?”
“我……”江雪华一脸害羞,“我还没想过这个。”
冷月娥批评说:“这可不行,你这是对丈夫不忠。”
江雪华有些不悦:“大姐,看你说的,不就是一幅画嘛,还把你引成哲学家了?”
灵秀配合小姐:“二太太,你这样说可不对,不想给自己的男人生孩子的女人,肯定是对自己的丈夫不忠!”
“你!”江雪华怒视着灵秀,气得说不出话。
一会儿,既然年画和风筝都看过了,几个人事不宜迟,马上要走。
谭贵年知道再挽留也不行,就吩咐管家备好车,他则骑着马,一口气把侄儿一行送到了黄河口,并给他们租了竹排。向对岸望去,过了黄河,再一路向北即可。
船夫是个老大爷,拉排的是两个青壮年。谭在春审视着长长的竹排,问老大爷:“竹排这么窄,我们这么多人能行吗?”老大爷说:“没问题,我干这一行多年了。”谭在春点点头,望着一片荒凉:“你们这儿的生活很艰难吧?”
老人感叹一声:“是啊,这苦就甭提了,你看看,这盐碱地,根本就不长庄稼。”
谭在春好奇:“那你们平时吃什么?”
老船夫一笑:“老天爷不会饿死穷人,虽然我们这儿不长庄稼,可我们这儿一年三季不缺这个,我们就靠这个活着。”说着,老人弯腰采了一把黄荠菜递给谭在春,让他尝尝。
谭在春吃了一口:“这个能吃吗?当地政府就没发放过救灾粮?”
老人抹了把眼泪:“这年月,粮食都被抢去打仗了,谁还管百姓死活。”
谭在春皱了下眉,叹口气:“那你们也太苦了!”
老人说:“看你这个军官一身正派,我想,你一定很同情我们穷人,我告诉你,我们这儿的人,除了吃野菜,还要靠四处乞讨,也就是当叫花子。你去村里瞅瞅,没几家冒烟的。”
谭在春非常难过:“当叫花子能吃饱饭吗?”他感慨道,“有机会我也去试试。”
老人说:“天下穷人是一家,到哪儿也是穷人可怜穷人,人家帮一勺,你也就勉强活下去了。”老人开始往竹排上引领他们,两个青壮年已拖着纤绳趟着水过了黄河。
几个人坐上竹排,等着老人撑。
老人说:“先让对岸的老大老二歇一会儿,我这里先给你们讲个小故事。”
几个女人很感兴趣,个个注视着老船夫,准备仔细听。
老人沉默了下,开口说:“前年,我们村里来了个给三凤提亲的,是东边一个县份好的,他们那儿产大地瓜,饿不着,人家一开口就说了,只要三凤肯嫁过去,三包大瓜干立马给送过来。三凤娘真是饿混了头,连想都没想就答应了,还求人家说,有没有打算用瓜干换她这个寡妇的。不久,那提亲的来了,还带了个五十多岁的半老头,他推着一辆小推车,上面放了三包瓜干。三凤娘一见,乐了,也不管三凤愿不愿意,瞅着这三包瓜干,硬是逼16岁的女儿三凤嫁给了这个老光棍。可没过多久,三包瓜干吃完了,三凤娘没辙,就去走闺女家,可三凤娘图人家那儿大瓜干不缺,就干脆也住在了那儿,后来听人说,她为了能长期住在那儿吃上大瓜干,就干脆和那老光棍也就是她闺女女婿好上了,唉,你说这三凤娘是不是把大脑给饿坏了。为这事,全村的人没少骂她,都说,这鬼年头,三包瓜干换娘俩。唉,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事也不能全怪三凤娘,这都是这个可恶的世道逼的。”
故事很悲伤,很无奈。几个人听完,心意沉沉。
对岸,两个青年在冲这边招手。老船夫说:“他们歇过来了,你们坐稳了,咱这就走。”说着,老船夫开始用竹篙撑动船排。大家背对背坐在排上,谁也不敢乱动。船排向前行进,不时有浪涛打过来。老船夫说:“你们大家都别乱动,只要你们坐稳了,船排就不会被打翻。”
对岸,两个青年在吃力地拉着纤绳,口里,还一声声地喊着黄河号子。
谭在春与江雪华背对背坐着。河水奔流,两个人都有些眼晕。谭在春说:“没想到我这国民政府的特派员,竟要坐着这小伐子去任职。”江雪华笑道:“这样更有历史价值。”
突然,一个巨浪冲船排打来,兰香大叫一声,背往后一靠,不想把冷月娥挤下了河。冷月娥大喊救命,在河里拼命挣扎,河水奔流,眼看就要把她冲走。
情况万分危险。谭在春听到冷月娥的呼救,猛地起身,毫不犹豫地跳进了黄河,他嘴里喊着:“月娥我来了,月娥我来了……”,快速向前游去,当一个巨浪正要卷走冷月娥,他拼尽力气扑上去,一把抓住了危在一瞬的冷月娥的胳膊……
也就在同时,兰香三姐妹也跳进了黄河,她们曾在苏州河里训练过,所以三人一齐游过去,急忙将冷月娥围住,免得她被黄河水冲走。老船夫毕竟是经常遇到这种事,他突然冲谭在春说:“嗨!那位军官,接着,给那姑娘拴上。”说着,他抛给谭在春一根绳子。
在这黄河遇险,这还真是个好办法。谭在春接过老船夫扔下来的绳子,快速拴在了冷月娥的腰上,然后,他冲排上吆喝一声:“拉!”船上,江雪华和灵秀用力拉,河里,兰香三姐妹用力往前推,最后,老天保佑,冷月娥总算被安全救回排上。可大家的衣服,却挂满了黄泥,没办法,只好到对岸再说了。
有惊无险,灵秀开玩笑说:“小姐,你这回可真成了个落汤鸡了。”
冷月娥骂道:“死丫头!我还是个裸体鸡呢,看我上岸后不收拾你!”灵秀吓得一吐舌头:“坏了,小姐要扒我皮了。”
果然,上岸后,冷月娥把灵秀喊到一边,命灵秀脱下衣服,给她换上。灵秀哭着哀求:“小姐,你还真要扒我皮呀?”
冷月娥忍着笑:“我不是要扒你的皮,我是要扒你的衣服,你不是说我是个落汤鸡吗?”
灵秀撅着嘴:“那你怎么不去扒谭少爷的?”
冷月娥敦促说:“少废话,没看见在春下河救我啊?他的衣服也湿了。”
灵秀一笑:“我知道,小姐,我是故意逗你呢,我怎么会没看见你们夫妻情深!”
冷月娥笑得前仰后合,挂满黄泥的脸上洋溢着浓浓的幸福和欣慰,她回头看看在春,表扬灵秀说:“你这话真让我兴奋,是啊,我们夫妻情深呢!”
瞅着一身泥,谭在春有些犯难。
老船夫建议说:“前面不远有个村子,到了那儿你们可以去洗一洗,然后再走。
江雪华检查了一下箱子,好在,里面的公文和银票都安然无恙。
冷月娥说:“既然要走一段才能洗,那干脆就在这河边洗了,晾干了再走。”
江雪华说:“掉进黄河洗不清,是非要用净水洗不可的。”
老船夫笑了,夸奖江雪华:“这姑娘好悟性,确实是这样,看来,你读过不少书。”
“有什么了不起,她这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冷月娥把头一扭,一派不服。
江雪华说:“大爷,你猜对了,我是南京金陵女子大学毕业的。”
老船夫若有所思,点点头:“哦,那学校很好,我听要饭的老王说,南京的那些大官儿都愿意去那儿找美女。”
江雪华一笑:“大爷,您别听人瞎说,不是这样的。”
老船夫呵呵笑了:“俺还听人说,原来的那个江南督办袁镇辉还去那儿选了个叫林玉凤的美女做小老婆呢,听说,那姑娘还是上海滩的一个名门小姐。”
江雪华很尴尬,没敢再回话。一旁,兰香在拧自己衣服上的水。
冷月娥对谭在春说:“听到没?就连这兔子不拉屎的地方也知道你那位大美女此刻正躺在袁镇辉的怀里呢,你就死了这重温旧梦的想法吧,好好爱我,我才是你的正宗夫人!”冷月娥很得意,随口唱道,“梦里花,梦里花,我是你的梦里花,朝朝暮暮开在你的天涯……”很明显,她这是在故意气谭在春。随后,她又走过去埋怨江雪华,“老二,走的时候你也不提醒我,要是咱多带两件衣服就好了,你看,在春也真是的,还说揣着银子到哪儿也不用犯愁,可现在倒好,空有银子,啥也买不到。”
江雪华安慰说:“不就是几件衣服嘛,会有办法的,到了前面村子,花高价给你买几件。”
此刻,谭在春站在一旁,沉默不语。老船夫的几句话,让他的心里很不是滋味。转身,他从箱子里拿出10块大洋给了这个老船夫。老船夫接过大洋,沧桑的脸上充满感激,嘴里,不停地夸谭在春是他今生遇见的最好的军官。
到了前面村子,谭在春找了户人家,花高价给冷月娥和兰香她们各买了几件衣服,然后,他扔给她们:“你们先凑合着穿吧,等到了天津,我们再买好的。”
就这样,大家雇了一辆马车,一刻不歇地直奔沧州,然后,坐上火车,到了天津。
天津虽然繁华,可谭在春无心欣赏。他去把大额的银票换成小额的银票,然后,又给冷月娥和兰香她们每人买了几件衣服。然后,几个人坐上火车,到了北京。接下来,他们又匆匆雇了辆小汽车,一路出北京,直奔位于蓟县与遵化交界的马伸桥。此刻,孙殿英的部队就在这里。
傍晚,当孙殿英听说从南京来的特派员到了,他立刻跑出来迎接,可当他一眼看到面前的这个特派员一身的狼狈,他笑了。但当他看了谭在春拿出来的总司令手谕,他的头皮直发麻,这是千真万确的特派员。随后,他急命身旁的一名士兵赶快去给特派员和几位夫人安排休息的房间。
这个士兵喊了声“是”,刚要走,谭在春突然发现,这个士兵好眼熟,随即,他认出来了,这不是他的拜把子兄弟张子厚吗?与此同时,张子厚也认出了他。谭在春刚想喊“兄弟,你怎么会在这儿?”但他马上又止住了,他冲张子厚使个眼色,示意他不要当着孙殿英的面和他相认。张子厚心领神会,快步跑出去为特派员安排房间去了。
饭后,张子厚趁孙殿英没注意,悄悄溜进了谭在春的房间,兄弟二人紧紧拥抱。谭在春激动地问:“兄弟,你怎么会在孙殿英这儿?”
张子厚长叹一声:“一言难尽。自从我们在苏州分手,我就离开了常遇金的部队来到了天津,本来,我是想在天津做点小买卖,可谁曾想,刚来没几天,身上的几个大洋就被人抢了,你说,咱本来是抢人家的主,这回倒好,反被人抢了。”
“那后来呢?”谭在春很关心。
“后来,”张子厚继续说,“也许我天生就是个匪命,我听说大土匪孙殿英就在这边,我就打听着来了,没想到孙殿英一听我的匪史,他乐了,他说他就需要我这样的,还当即让我当了他的士卫兵。”
谭在春想了下:“这样更好,有你在他身边,这样对我的计划更有利,最起码,有你及时通风报信。”
张子厚揣测了下,问:“大哥,你这次要做个大买卖?”
谭在春坚定地说:“是,我要夜盗东陵!”
张子厚一阵兴奋:“这可真是个天大的好买卖,我坚决支持!”
谭在春叮嘱说:“子厚,咱俩的关系你最好谁也不要说,平时,在外面,你我就当从不相识。这样,对我们策划盗陵有利。”
张子厚保证说:“是,大哥,你放心,我绝不会在外人面前提及你我的关系。”张子厚一笑,“大哥,没想到几个月不见,你竟娶了这么多老婆,送我一个吧?兄弟还打光棍呢。”
谭在春一笑:“别瞎说,以后你会找到一个疼你的好老婆的。”
冷月娥走了进来,她在张子厚的屁股上狠狠地踢了一脚,“子厚,没想到你到哪儿都是一副贼样,你看你这副德行,哪个姑娘肯嫁你?”
张子厚摇头晃脑:“那就烦劳嫂子给我介绍一个咯?”
谭在春制止:“好了,别贫了,说正事。”
张子厚正了正歪戴的军帽:“哦,对了,我听孙老殿说,特派员要来发军饷,发完饷后要留在部队任两个师的师长,有这事?”
谭在春说:“是,是这样的。”他想起了什么,“我问你,现在哪几个师正在因为军饷的事闹哗变?”
张子厚想了想:“是五六两个师。”
“那好,那我就先从这两个师入手。”谭在春狡黠地一笑,脸上露出一丝神秘。
张子厚摇摇头:“可这两个师除了有几挺破机枪,别的啥也没有。”
谭在春城府很深:“没关系,我只是想利用这两个师挑起矛盾,然后,再建议孙殿英答应跟着我们的计划走,我要让他感觉到,不盗东陵,这两个师就造反,就跟他孙殿英干到底!”
“妙!”张子厚眨着一双小眼,“那你打算任哪两个师的师长?”
谭在春说:“在南京时,我就得知,孙殿英的八个师中,只有第一师和第八师装备精良,所以,我建议上峰任命我为这两个师的师长。”
“那太好了!”张子厚异常高兴,“这回,咱哥俩也干一笔大买卖!岂止盗东陵,有了钱,咱也拉人马,打天下!”
冷月娥捶了张子厚一拳,“看把你个小土匪美的,又不是你要坐皇帝,是我们家在春。”张子厚逃开,故意气冷月娥,“要是我大哥真的坐了皇帝,你也未必是皇后。”冷月娥立时极为不高兴,追着张子厚一通打。房间里,兰香她们看了,都忍不住在笑。
次日中午,孙殿英在军部正式设宴为谭在春接风洗尘。但在谭在春的心里,他拿不准这酒宴之间,会不会生出风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