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素芸其实就是抱着姑且一试的想法,照着杨母的说法找到了杨再春。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杨再春看她的眼神总是透着股子嫌弃,她希望是自己想多了。
“爹,”杨素芸拘谨地打招呼,“我可能得在娘家叨扰几日。”
“在家住??”杨再春抖抖烟灰拔高嗓门反问,“先前你娘喊你住,你不是嫌弃吗?”
杨素芸腹诽了一句杨母怎么连这也告诉杨再春,然后堆起笑容说:“那不是嫌弃,正是怕引人非议,毕竟是嫁出去的女儿嘛,可如今我惹了麻烦,还是安全为上。”
杨再春冷笑了一声说:“你也知道自己惹麻烦了?有能耐惹麻烦就能耐自己解决,解决不了找你男人。”
“他要是有在,我也不至于把本来准备给四弟的老婆本给出去啊,”杨素芸故作伤感道,“那杨老头委实不好打发,我和他说了咱们家的情况,他也非逼着我把他儿子看伤的花费负担起来,我只能……”
“什么?你把你弟弟的老婆本给出去了??”杨再春的调调又提高几度,“给了多少??”
“二两,”杨素芸比划了一下说,“少了对方不答应。”
“什么鬼??二两??”杨再春立马嚷嚷起来,“你给你弟准备了多少啊??”
“这得看情况了。”
“什么叫看情况?”
“如果对方不打算善罢甘休的话,开口要多少都是有可能的,毕竟……那儿子可是宝贝疙瘩,二两怕是买不了安生,而且我还得考虑自己能不能过活……”
“行了行了,就住家里吧。”杨再春烦躁地摆摆手说,“好好合计合计到底能拿多少给叶成,杨秀满那老瘪犊子要是赶来动我儿子的嫁妆,我跟他拼命去!”
晚间杨母乐颠颠地来杨素芸家里帮她收拾行囊,杨素芸心情有点复杂,她原先是不太信杨再春真能答应,所以对杨母说如果对方应允了她就留下来住。
杨母躲在暗处看到事情进行得如此顺利,得意得不得了,回头对杨素芸吹嘘道:“你爹那老东西什么样人我还不知道嘛,他上句话说什么下句话我也知道。”
这回杨素芸只得乖乖搬去娘家住。
这样对她来说唯一的好处就是,看不到空落落的房子不至于触景生情,太过难过。
因为新房还没建起来,所以她只能把客房占了暂住着。
说实在的,尽管杨再春是点头了,可杨素芸还是能察觉到这一大家子里,仍有那么几个人颇有微词。
*
终于写完了信,陈深有点无奈。
自己酝酿了好几天,结果就写了那么几行。
越是在意的对象就越想严肃对待,严肃的后果就是只憋出来几行字,说出了最关键的信息后就没话可说了。
他本来就不是那种能情话绵绵的人,越认真越死板。
临走前他带的钱财不多,如果不是运气好正好撞见一个土豪,对自己身上那把新打的直刀非常感兴趣,直接一口价买了下来。
然后他的钱包才真正充盈起来,毕竟他对自己的作品还是相当自信的。
从下榻的客栈里出来,陈深望了一眼天色,此时时候尚早,时间还很多,今天他要拿一整日的时间确认事情的真相。
没错,他至今还无法确认,虽然眼前所见耳旁所闻无不在暗示,但他就是无法相信。
那位本事通天几乎无所不能,曾立于权力巅峰的公主,就这么陨落了?
多年前的记忆如今也犹新,他轻车驾熟地来到曾经无数次踏足的豪府。
抬头看去匾额,镇国太平公主府几个烫金大字还在,只不过被吹蚀得颜色剥落大半,配上门口贴成叉字形的封条,满眼萧索破落。
到此他其实应该明白了,只不过一股子倔劲儿给他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决心。
如果是在过去他就直接撕了封条进去了,但现在他的行事作风的确拘谨了很多,所以他选择翻墙进院子。
他对这里非常熟悉,所以一翻进去,就是曾经公主的后花园,离公主的寝殿自然也是很近的。
这里几乎成了一片废墟。
当然建筑尚还完好,但对陈深来说,已然同废墟无异。
他见过这里最繁盛最热闹的景象,他见过贵族小姐莺莺燕燕穿行而过,见过王公大臣结队游宴,那时候这里的一草一木都透着奢靡富贵的气息,而这一切都是那个人带来的,没有她的存在,这里就像被抽离了生命一样迅速度衰败下来。
他走过杂草丛生的小路时突然注意到,这里的杂草虽然漫过了路面,但是仍然被人为踩出几条杂乱的小道,陈深站在原地打量了一下四周,突然意识到这里虽然荒废,但仍然时常有人出入。
那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公主家财太多,许久许久也抄不完。
陈深心中五味杂陈,他知道自己仍抱希望。
他一个人在已经荒废许久的园子里兜兜转转,封起来的屋子他撕了封条就往里走,约莫转了半圈,一炷香的功夫,这府里头也还没走完。
虽然还没完全探完,但他却已经不想再往下走了。走了这么久一个活人都没见着,屋舍房间不是被封就是空空荡荡,原有的道路皆被腐叶杂草覆盖,陈深不知不觉又来到了府邸门口。
公主势力败落看来是铁板钉钉的事了,但也许……
也许她还活着。
对她那样有通天手段的人来说,保条命还是没什么问题的吧。
对,一定是这样。
他要做的就是在这里打听到公主的动向,然后……
果然,他还是想回平家村。
自从离开那里后他没有一日不挂念杨素芸,或者说他那个暂时名叫杨素芸的妻子,他离开前也想不到自己竟然变得这样婆婆妈妈,瞻前顾后的。
现在竟然已经想回去了。
总之先从这里出去吧。
他这么想着就往门口去,然而脚刚抬起来,就听到门口的锁链传来声响。
他立马转头躲进一旁浓密的灌木丛后面,眼睛死死盯着门口。
随着铁锁松脱开的声响,门被从外推开,当先走进来一位身穿墨绿圆领,身材高大的青年,他进来后便转身对门外的人说:“你们留在外面等候,我自己进去就行。”
然后他伸手合上门扉,关了个严严实实。
陈深飞快眨了眨眼,眯着眼盯了许久,终于确认自己没看错。
此人正是薛崇简。
不过一年半载,他自然也不会有太多变化。
他来干什么?公主倒台后他如今看来生活也不错,中间经历了什么?
种种问题掠过脑海的同时,头顶不远处响起了男人的声音。
“不必藏了现身吧,觊觎公主财包的不法之徒我见多了,速速滚蛋我就饶你一命!”
看来自己本事的确退化不少啊。
于是陈深无奈地扯扯嘴角站了起来,就在他现身的那瞬间,薛崇简的眉心就拧成了疙瘩。
他嘴唇动了动,挤出一个字:“你……”
“你来这里做什么。”陈深先发问了。
“这也是我该问你的吧,不,”薛崇简摸了摸下巴说,“我应该知道的,你来这的目的。”
陈深看了眼门口,使了个眼色,于是两人一道往宅子深处走去。
薛崇简走着走着突然提了个不痛不痒的问题:“你是什么时候到的。”
“几天前。”陈深干巴巴地回了一句。
“你是特意来……特意来找公主的吗?”
面对这样的问题,陈深停下了脚步。
“是啊,”陈深有些出神地说,“我是来找她的,她在哪?”
薛崇简咬了咬唇,艰难地问:“你来这里之前……难道什么也没打听?什么也不知道?”
“我当然打听了!”陈深拔高声调打断了他说,“我知道太上皇让位临淄王,公主事败逃走,后自缢家中,家产……至今没抄完。”
“是,所以说你很幸运,”薛崇简嘴角的弧度有几分嘲讽,“我使了些手段,今日除了我本不应有任何人来此。”
陈深的视线突然变得锐利起来,他直直盯着薛崇简问道:“公主事败,你为何安然无恙?她的亲朋党羽直接处死的有数十人,你……”
“你不是要见她吗?”薛崇简突然话锋一转说,“我带你去。”
陈深张了张嘴,最终没有说话。薛崇简看了一眼破败的庭院,转身离开。
所以他来这里只是为了怀旧或者……取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陈深不太能想明白,现在更重要的是他自己的事。
两人出门之后,在门口等待的薛崇简家仆见到还有个男人跟着出门,惊讶之色难掩于面,薛崇简只当看不到,直接招呼陈深上了马车。
一路上两人俱是无话,陈深希望能从回忆中猜测出一星半点的真相。他只知道薛崇简过去经常跟公主对着干所以时常被母亲鞭挞责骂,难道就是因为这个,他逃过了一劫?
那个李三郎……
果然想起来就令他咬牙切齿。
颠簸了将近半个时辰,马车终于停了下来,陈深迫不及待地下了马车,站稳后转头四处望去,只看到青青草林中几座零星的坟墓。 寒舍迎妻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