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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7 表亲

寒舍迎妻来 老谭飞鱼 6432 2021-04-19 19:08

  “怕什么。”李宏浚冷笑一声说,“该来的总会来。”

  “行了,你先回去复命吧,”杜静茹拍了拍一脸忧惧的李春乔说,“把蘅儿一个人扔在大帐里了吧。”

  “爹娘,我忘了跟你们说了,”李春乔垂下眼睑说。“离开长安前……我又生下了一个男孩,蘅儿可懂事了,一直在帮我照看弟弟。”

  “你又生了?”杜静茹微微张大嘴,“多……多大了现在?”

  “两个多月。”李春乔叹了口气说,“我这把年纪了,以为只能有衡儿一个了,这也算不幸中的万幸吧。”

  “你又当外公了啊。”杜静茹揶揄地瞧了李宏浚说,后者虽然嘴角抽搐了一会儿勉强稳住了,但嘴角隐隐笑意还是掩不住的。

  事情谈妥后,杜静茹送李春乔出屋,回头一看见不着李宏浚的影子后,她便小声对女儿道:“你怎么不早点儿说又添了个外孙呢,那你就是要他本人去办事你爹也乐得愿意啊。”

  “这……我正是觉着这样不好。”李春乔迟疑着说,“本来你们遣散仆人搬出庄子就是为了躲避战祸,现在……”

  “你爹已经做了决定,现在说这些也没有意义了,你的想法娘都能理解,眼下这般乱世,谁也不敢保证自己能平安到几时,我们自有主张,你只需要保护好自己和你的孩子便可。”

  李春乔望着母亲的眼里又蓄了泪花,自打她记事起母亲就是这般开明豁达,再纠结的事儿被她三言两语一点拨也就能瞬间明朗,不再困扰。

  说起来她也相信,她只习得母亲三成气度,也能以她这般贫寒出身,却能被李亨欣赏到了这年纪也不至于失宠的地步,这对很多宫人来说简直能算奇迹了。

  告别父母之后,她重又登上马车,在双亲送别的视线中离开了这个小村落。

  终于,仓皇逃出京师的李隆基有地方好生住着了。

  太子也不揽功,对于如何得知这处好去处只是一句话带过,只说是派探子四处查看了许久许久,终于找到了这样一处别馆。禁军勉强还能在院落里住满,两层甚至三层的楼高,内里虽然差不多都搬空了,可胜在结构讲究,场地宽敞,稍微布置布置,那都比皇帝一行人离京之后住的任何地方都舒畅。

  这山庄里房间如此之多,自然也不缺太子良娣一间屋。她一介女眷,也不太需要参加外边的杂事,安定下来之后她便和随侍的宫女待在屋中带孩子。方才奶妈刚喂过儿子给哄睡下了,她进去时正瞧见女儿李蘅趴在床边看弟弟睡的香。

  “你怎么还不去睡呢?”李春乔摸了摸她的脑袋问。

  李蘅扭头眼睛亮亮的,问:“母亲今日去见了外爷?”

  李春乔愣了一下,笑道:“你听谁说的?”

  “父王说的呀。”李蘅越笑越开心,“什么时候能让蘅儿见见外爷外婆?”

  “这……”

  这时门外响起了扣门声,李春乔使侍女前去开门,却听得屋外寂静一片,没有动静。

  于是她让李蘅带着别动,自己起身绕开屏风一看,也被门口的人影惊得说不出话。

  她是真不敢大声,生怕惊动了不该惊动的人,然而门口的一对老夫妻,却冲她露出了温和的笑容。

  “你们谈吧,”门口传来了一个听起来十分熟悉的男声,“我这儿也给不了一个时辰。”

  这难道是……陈玄礼的声音??

  然后门外这两位就大摇大摆踏进屋里来,还反手把门给关上了。

  “爹……!娘!”李春乔使劲儿喘了口气喊出声来,“你们怎么……”

  “嘘。”李宏浚一只手挡在唇上眉眼微弯说,“别惊动了别人。”

  “我们就想来看看孩子。”杜静茹微笑道,“不用大惊小怪,一会儿就走。”

  “可……你们是怎么……”

  “外爷!”李蘅欢呼了一声冲了出来,“外婆!”

  她就这么一头扑上李宏浚怀里,被他顺带就托举了起来,抱在怀里。

  “还是跟外爷好啊,”杜静茹苦笑着捏捏外孙女儿小脸,“我还想抱呢,都来不及她扑。”

  “难道是陈将军准你们进来的?”李春乔仍然忍不住问,“还有谁知道你们来?”

  “你爹和陈将军过去有些交情,”杜静茹揶揄地瞧了沉迷逗外孙女的李宏浚说,“正门进不来,他就翻墙,向来就是他的作风,不足为奇。”

  李春乔噗嗤一笑,忙招呼爹娘坐下,因为不想惊动外人,只能就用屋里已有的吃剩下的糕点茶水讲究讲究。好在他二老也通达得很,本来目的就是不是来这赏玩的,没坐多时便进屋去瞧了熟睡的外孙子。

  “太子能把那些事情都告诉你,你在他心里头也算不可小觑了。”出来后李宏浚压着嗓音说。

  李春乔莞尔道:“靠太子一人,我也没法知道那么多事,好在手底下有精明人,打听点儿事情倒也不难。”

  “好,”李宏浚赞道,“有点儿你娘当年的意思。”

  杜静茹走上前来面色严肃地接了话:“我方才留意了大院,哗变怕是在所难免,你近些时日可得仔细些。”

  “哈哈哈哈……”门外突然传来男人的笑声,李宏浚立马绷紧全身肌肉一只手摁住了后腰上配的刀。

  接着立马被杜静茹摁住了。

  紧闭的房门吱嘎一声打开,门外不紧不慢走进来一位通身白袍脚蹬乌靴的男人,杜静茹一眼便察觉了他衣襟上浅金丝线绣出的龙纹。

  他比她想的要老得多,虽然端的住一身气派仍在,但长途颠簸的落魄也在他眉梢眼角鬓边发间落下了霜白的痕迹。

  这一屋子的人在他他进来的瞬间便慌忙下跪,连李蘅也从外爷身上趴下来乖乖磕头。

  杜静茹又压了压丈夫的手,他这才松开凶器,跪地扣头。

  “行了,你们都起来,出去吧。”李隆基叹了口气说,“朕要跟朕这比神仙还难请的表弟,说会儿家里话。”

  杜静茹扭头看了李宏浚一眼,后者默默颔首,她便跟着女儿外孙女一道,带着宫婢侍女统统退了出去。

  等人走光门关上,李隆基便自顾自坐到了椅子上,喝了口冷茶,才招呼另一个站着的男人说:“坐吧坐吧,这会儿就你与朕二人,都落到这份儿上了,许多事,都不那么讲究了。”

  “陛下言重了。”

  李隆基听着李宏浚这话说的分外拘谨疏远,扭头望去,就见着这位老人果然是人如其话面庞绷紧不苟言笑,他俩一样,都是两鬓斑白,苍苍老矣,不同的是隔桌的老人依然棱角锋锐,目光如炬,双手舒张间便可见何等遒劲有力,和他这样内里早已虚偷掏空的人来说,的确叫人羡慕。

  “甭怪陈玄礼,”李隆基一边刮着茶碗一边用轻飘飘的口气说,“是朕早和他通了气儿,也别怪你闺女,朕虽然落魄至此,但说的话还算有些用。”

  “请皇上直言吧,”李宏浚总算侧了头说,“想让草民做什么。”

  李隆基沉默了一会儿,牙缝里终于挤出了隐隐怨愤与不甘的口吻。

  “替我杀个人。”他说。

  “别跟我说是安史二人。”李宏浚毫不客气回,“那不可能。”

  “朕知道你的本事,当年朕让你挖姑妈的坟你不干,跑了几千里愣是把朕禁最得意的高手统统打垮,哦对,你还带了个女人,应该不是,现在这个吧。”

  “这是草民的私事。”

  “姑妈还在世时,朕就经常从她那儿听见过你的事儿,她说起你那眉梢眼角都是挡不住的自豪,别的儿子在她哪儿可从来得不到这种待遇。”

  “陛下您再如何夸,草民也没法替您杀了反贼。”李宏浚仍然口气冷硬地拒绝了,“陛下,您怎么会认为一个此刻就能结束一场战乱?这种事从来都不现实。”

  李隆基嘴角抽了抽,又陷入沉默。

  没错,他只是心态崩溃了而已,从长安出发以来他端柱这身帝王架子已经憋足了浑身的劲儿,并且至此已经精疲力竭,难以为续,无人注视的时候他甚至想要彻底癫狂起来,这样或许都比现在这般憋成内伤来的好些。

  “陛下,”李宏浚瞥了他一眼淡淡道,“难道您现在居然只能寄希望于草民这样的……”

  “闭嘴!”李隆基突然大吼一声站了起来,“你懂什么??你根本就不知道朕离京后都是怎么过来的!现在你全家老小全在朕的手掌心里,你去还是不去!”

  “可陛下,您在陈玄礼的手掌心里啊。”李宏浚站起来平静地说,“您本也没这必要将自己逼到这步田地。”

  “不是朕逼……是陈玄礼在逼朕!”李隆基费劲儿地喘口气说,“他要杀杨国忠,你以为下一个是谁……??”

  “嗯,”李宏浚捏了捏下巴说,“贵妃娘娘?”

  李隆基咬了下毫无血色的嘴唇,有气无力地坐回了椅子上。

  见他如此这般,李宏浚便当他是默认了,笑了笑抱着胳膊站到了颓废无比的李隆基跟前。

  “陛下,草民夫妇二人都是半条腿入土的人了,您就是在这儿直接下令处决我们二人,大不了就是一死,只不过提早面对而已。”

  “你当真……宁死也不愿意去刺杀?”李隆基的话语里染上几分绝望的语调,“你俩要老死了,莫非也不在意他们一家?”

  说完他指了指屋里头屏风遮挡住的地方。

  “说到底也不是草民亲骨肉,您真若是跟一介女流过不去,那草民也无计可施。”

  ……威胁都没用了吗。李隆基忽然便觉着浑身乏力,瞧着对方这副满不在乎的模样,倒真真不像是装的。

  果然是个骨子里极端恶劣的混账东西啊,李隆基扶着额头无奈地想着,亡命之徒和没心没肺的人的确是世间最麻烦的存在了。

  “陛下,恕草民多言,您若是担心贵妃的安危,草民也许能尽绵薄之力。”

  “你要把她送走?”李隆基抬起头用十分憔悴的眼神瞧了他一眼问。

  “这不失为一个可行的办法。”

  “不行!”李隆基立刻又激动起来,“她哪儿也不准去!身为朕的贵妃,怎么可以在这种关头离弃朕?朕不允许!”

  李宏浚是看出来了,这个身为帝王的老人,的确已经快被逼到极限了。

  “那草民无能为力,”李宏浚说着面无表情的在皇帝面前半跪了下来,“皇上若要怪罪草民,草民无话可说。”

  李隆基冷笑两声说:“你这拐弯抹角的,不就是想嘲笑朕无能,大厦将倾之时,还在为难一个打铁匠泄愤,你是不是觉着朕从过去开始就被你耍得团团转?朕告诉你,你错了!陈玄礼!”

  李隆基吼了一声又站了起来,大步流星走到门口哐一下推开房门走到外面,嘴里仍在大喊:“陈玄礼!!陈玄礼何在!朕要问你的罪!为何不早早将贼人绑了来送朕!”

  就在他扯着嗓子大吼四处张望时,李宏浚一声不吭地溜出房门,这里对他来说就是自家院子,熟悉得不能再熟悉,转过拐角之后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整个过程,也不过是李隆基出门喊两声然后再回头的时间而已。

  离着旧庄园十几里远的小山岗上,杜静茹远远瞧着已经被禁军戒严了的庄子,拉了拉肩上的斗篷,在看清了山坡下小路后忧心忡忡的面庞立刻就喜笑颜开起来。

  很快,李宏浚便顶着风一步步走上了山丘。

  “我就知道你能处得来。”杜静茹笑着上前迎接,“你都不知道我说实话的时候,春乔的表情多精彩啊。”

  “不能怪她,这是个人人自危的多事之秋,她还有两个孩子。”李宏浚站住了叹口气说,“你不也和她说了吗,保护好自己就行。”

  杜静茹挽住了李宏浚的胳膊往山丘下走去,边走边问:“你说,她会亲自来找咱们吗?”

  “找不找也没什么差别,只要我不愿意,她就别想见着我。”

  “啧啧啧,你还是生气了呀,这种时候春乔来找咱们没有好事,不也是你自己说的吗?”

  “一码归一码,”李宏浚叹了口气,扭头望向昔日庄园,口气里有些失落,“我只是没想到,这把年纪了,又要背井离乡。”

  “你这老骨头逃跑的时候比谁都快,我可一点不担心,”杜静茹拍拍他僵硬的背笑着说,“当年你跟萧桓远怎么说的?围追堵截都可以,大不了当做玩乐,正好给无聊的日子找点刺激,怎么,终于服老了?”

  “你不服老,那你如何想?”李宏浚摇摇头说,“说到底,和那些逃出长安的人一样,我们也不过是难民罢了。”

  “不,我们只是找到了新的借口不做庄主和庄主夫人了而已。”杜静茹一本正经说,“也没有吵架的理由了不是挺好吗,至于往后……那只不过是新的旅程而已,跟别的难民起来,咱们有钱不是吗。”

  李宏浚眯着眼瞧了夫人片刻,问了句:“杜静茹,你知道自己多大了吗?”

  “知道,但是别让我说出来。”

  然后老男人笑了。

  “我年轻的时候想过将来种种可能,”他说着牵起杜静茹的手露出了少年般爽朗的笑容,“不过真没想到有朝一日带个老太太游山玩水,这也算一种刺激了吧?”

  说完他便大笑着牵着夫人一道大步流星走下山丘,朝着荒凉无人,只有野鸭飞过的小村落走去。 寒舍迎妻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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