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者相较下，赵元昭心里觉得也只有皇后会做出这样的事了。

　　其实在赵元昭的心里，窦瑰兰一直都是一个合格的妻子，从成婚到现在，她的温婉贤淑处处可见，可如今登基后，他才渐渐发现，这个女人，根本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正想着，南珍从内殿出来，道是霍宛央醒了，赵元昭便起身抬步，先往内殿走去。

　　床榻上的人虽睁眼醒着，眼底却有着深深的倦，无半分精神。赵元昭上前坐在床边，握住人有些冰凉的手，柔声问道：“好些了吗？还有哪不适？”

　　霍宛央扯了一个笑，嘴唇干裂的有些疼，她缓缓摇头道：“我没事了，就是还有点累。”

　　看着人干裂的唇，赵元昭俯身轻轻碰了碰：“坐起来喝点水吧。”说着，便起身去扶她，将她靠在了自己身前，从一旁床头案上拿过了早就晾着的热水。

　　霍宛央靠在人身前小口喝着，手还紧紧护在肚子上，若是方才真的出了什么问题，他不敢想象此刻霍宛央将会是多么的悲痛欲绝。

　　喝完水，赵元昭看人眉目里倦意犹存，给人理了理额前的碎发，摸了摸她的脸，细声道：“你再睡会儿吧，我在外殿，一会儿就过来陪你。”

　　霍宛央缓缓抬手，抓住人放在她脸上的手，开口轻声问道：“南珍说是下人不仔细，叫我吃坏了东西，子晏，你告诉我，其实是有人……故意要害我的孩子，对么？”

　　女子孕中本就敏感多疑，赵元昭不想让人再多思多忧，故而轻声一笑，安慰道：“别多想，只是小厨房的失误，之后你的饭食，都从九龙殿出，我每日让人给你送来，别再担心了，不会有事的。”

　　即便赵元昭瞒着不说，她霍宛央心中多少还是有数的，她也不再多问，只跟着笑了笑，有些虚弱道：“好吧，不过刚才好疼，我还以为我要提前生了呢。”

　　赵元昭给人往上盖了盖薄被，将人轻轻又放回了床榻上，轻声抚慰道：“现在才六月，最起码还有一个月呢，你好好养着，不会有事的，睡吧。”

　　霍宛央在人怀中点了点头，疲倦地闭上了眼睛。赵元昭坐了一会儿才起身又去了外殿。外头的人还低头跪着，此时见人出来了，更是大气也不敢喘了，全都盯着自己眼前的那块地方，一动不动。

　　赵元昭看着地上一众人，道：“好心办坏事，便是愚。”他抬手一指方才那个宫女“你，不必在千秋殿伺候了。”

　　宫里但凡有犯错的宫女侍奴，皆是被送至掖庭调教，那个地方不但是苦力集中营，还是座监牢，一座摧毁人意志的万人监牢。若是运气好，还可以再出来，做些个杂役，命数再好些的，还能去伺候小主、娘娘。

　　只是这个运气与命数，皆由不得他们自己。

　　那个小宫女已是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待有人将她拉起来的时候，她才反应过来要求救，一瞬间，眼泪奔涌而出，大声哭喊：“陛下！陛下奴婢不是有意的，陛下恕罪！奴婢不想去掖庭……陛下……”

　　殿内所有人都将头深深的垂下，唯恐这件事再牵涉到自己身上。至于那个宫女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这个谁也不知道，但是为了以防万一，赵元昭是不可能再留她继续在千秋殿伺候霍宛央了，她有孕不能见血，留人一条命，已是恩典。

　　第二日霍宛央起身的时候才知道这件事，昨夜她倒是难得睡了一个踏实觉，这会儿也不觉得困乏无力了。

　　“那个宫女叫什么名字？”由着人伺候完梳洗后，霍宛央坐在镜前，问着身后的南珍。

　　南珍拿着篦子，给人顺着那头墨发，一边理着，一边道：“她叫环佩，是去岁春日大选时，被选上的宫女，乃齐州人氏，之前一直在畅音阁做洒扫宫女，娘娘入宫后便被分来了千秋殿，主要负责小厨房，平时做事挺麻利的，人也不错，谁知道这次她竟然这么不小心。”

　　霍宛央轻声叹了口气：“这陛下也不在，你便同我实话实说了吧。”

　　南珍手下一顿，望向镜中的霍宛央有丝心虚，她张了张嘴，却觉得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一时间愣在了那里。

　　霍宛央见人此状，不禁有些心生气愠，却还是耐心劝诱道：“南珍，你和北珠是我从霍府带入宫的家生丫头，都是同我一起从小玩到大的，如今却连句实话都要瞒我？”

　　南珍咬了咬唇，颇是为难：“娘娘，陛下也是怕您听了之后又伤神劳心的，对腹中孩子不好……”

　　“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心里有数，况且祸国传言那么难听的话我都听了，这会儿想听个实话，你倒是与我婆婆妈妈起来了。”霍宛央的眉目里流露出少许嗔怪，双眸里不掩失落神色，粉唇向前微微翘起，眉头也轻轻拧了起来，从镜中看倒像是个没吃着糖的孩子一样，在这儿叫屈呢。

　　赵元昭忍不住笑了出来，他在外头已经听了半天了，这会儿才提步而入，面上挂着的笑意叫霍宛央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怎的这么爱生气了？”从南珍手里接过篦子，赵元昭一摆手示意人下去，然后挑起一绺细发，给人细细梳着。

　　霍宛央一动不动的坐在那，看着镜子里给她蓖发的赵元昭问道：“你们什么都不让我知道，还能不气？我哪就这么娇弱了？”

　　一根根细发柔顺如绸，赵元昭是怎么摸也摸不够。他眼不移，手不停，嘴上道：“我都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如何告诉你？”

　　霍宛央一听他这话就是要敷衍自己，却也懒得与人细究了，挑了挑眉毛，看着镜中人，道：“你怎的总往我这儿跑了，前朝不忙了？”

　　赵元昭先是欣慰一笑，再颔首道：“是不忙了，镇国大将军两月前自请亲去磐阳救灾，我倒是没想到，他一个带兵打仗的大将军，竟然还愿亲入灾区，带着他的兄弟们在磐阳领导大家着手救扶灾民，有他坐镇，灾情亦有好转，且百姓情绪现在也稳定了下来，没人再胡乱传什么祸国流言了。”

　　大将军，季平川，说起来倒是很久没见着他了。此时霍宛央心里还有些怪想他的，想起之前自己在将军府住的那段日子，有着对未来的兴奋和自由快乐，想起他和姐姐是如何悉心照顾自己的，又是如何帮自己排忧解难的，这样想着想着，就想出了神。

　　赵元昭发现人走了神，有些意外，曲起食指的指节，轻轻一敲人后脑，面色不大好看：“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霍宛央回过神，突然间便红了脸，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竟然想别人想出了神，还是一个男人。

　　这小脸红扑扑的模样落入赵元昭的眼中更是勾起了他心底的好奇，他直接在人面前站定，挡住了后面的镜子，俯身距人咫尺，低声问道：“你想什么呢？”

　　霍宛央怎么可能跟他说她刚才在想一个男人，可是即便她不说，赵元昭也猜的八九不离十了。

　　“宛央，你怎么能在我面前想其他男人，真叫人伤心……”带着笑意说出这句话，听着像是戏谑，其实赵元昭心里难受极了。

　　霍宛央往前一探脖子，在人唇边迅速落了一吻：“好端端的吃什么味儿，我不过是想起刚出宫时在将军府住的那半个月了。”

　　只是正常的一句话，赵元昭却从人这话里窥探到了她的心底。

　　她不想在宫里生活，她盼着能自由自在。

　　八月十五，又是一年中秋团圆日，也是霍宛央本身的生辰日。

　　去岁的今日，是她和赵元昭第一次坦诚相见的日子，至今霍宛央仍历历在目。

　　包括后来她入宫，他待她如初。

　　也正是这些回忆，促使着她从昨夜一直坚持到了现在。

　　此时已是午时了，千秋殿内，赵元昭将霍宛央靠在自己身前坐在床榻上，指尖抹着她不时流下的泪水，嘴上安抚着她不安的情绪：“宛央，别怕，再忍一忍就好了，周扁仁说了，今日定会生了，届时你一定乖乖听稳婆的话，疼就喊出来，千万别伤害自己。”

　　霍宛央疼得不行，比那次见红要疼上百倍，此刻她的眼前已有些阵阵发黑了。

　　她忍不住又掉下了眼泪，使劲攥着人手，颤抖着声音道：“子晏……好…好疼……”

　　赵元昭听不得她说疼，更是见不得她这副梨花带雨让人心疼的模样。低头吻了吻她额前朱砂，赵元昭诱哄道：“就这一胎，宛央，生完了就没事了，以后咱们不生了，昂。”

　　抬起袖子给人擦着额前的汗，赵元昭心里是又心疼又担忧。女子生产的辛苦，他是知晓的，霍宛央向来怕疼，此刻即便再难受她也没叫出声来，连嘶嘶吸气声，也不见有。

　　不多时便听见南珍在一旁激动道：“破水了！娘娘破水了！” 一朝选在君王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