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真是今日就要生了，这腹痛已经持续了一夜，加上一个上午，这会儿终于是要生了。就算赵元昭再舍不得离开，此时此刻他也不得不离开了，在人耳边柔声安抚了好些话后，赵元昭才抬脚出了内殿。
此时外殿跪候着一众太医、稳婆，以及打下手的宫女们，她们亦是从昨夜便被召入千秋殿，一直候到了现在。
赵元昭的目光在他们身上一一扫过，面色凌厉，气氛压抑。尔后他一字一句，朗声肃言，对下头跪着的一众人道：“你们所有人都给朕听好了！今日，若元妃顺利生产且安然无恙，尔等皆有厚赏，但若是其中有任何一个环节，出了什么三长两短，你们所有人，包括你们的家人、祖上三代，便全都等着入葬吧！朕，一言九鼎，说到做到！”
赵元昭疾言厉色的说完这番话，在场的所有人皆是毕恭毕敬的俯身叩头道“是”。
他挑的是宫里资历最好的三个稳婆，可他不敢保证这些即将染手生产之事的人里，有没有人是已经被收买了的，即便是千挑万选，他也怕有人钻了空子，所以刚才的那番话，既是敲打，亦是警告，叫他们勿有异心。
内殿里，霍宛央的嘴里咬着布帕，右手紧紧抓着床帐，疼得浑身忍不住直哆嗦，汗水和泪水混在一起蒙着她的眼，叫她根本看不清眼前的模样。
“娘娘使劲儿啊！您得再加把力！”
稳婆的声音接二连三的传来，可霍宛央觉得自己已经使了最大的力气，拆骨般撕裂的疼痛，叫她眼前直冒金星，此时早已乱了呼吸，也使不上力了。
南珍和北珠都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事情，此时此刻也不知能帮上什么忙，只得在一旁安抚着霍宛央，给人用帕子频频拭去不断流下的汗水和泪水，却是吓得手直发抖。
内殿里的叫喊连绵不绝，每一声都像一根长针一样，深深刺在赵元昭的心上。霍宛央不是娇生惯养的人，她的确怕疼，可再疼她也会忍着不出声，此时此刻的叫喊足以让赵元昭感受得到，内殿里的她该是有多么痛苦。
一个个宫娥端进去的是冒着热气的清水，端出来的却是一盆盆腥红刺目的血水，如此反反复复进进出出，却始终不见里头传出半点佳讯，不禁让赵元昭心中更是急切。
他来回在外殿踱着步子，身后双拳紧握，眼睛始终不离内殿方向。程岁看人此番模样也跟着着急，他上前一步，低声劝慰道：“陛下您别急，头胎时候都长，娘娘和小主子定不会有事的。”
这边程岁话音刚落，赵元昭便又听见外头一阵稀稀拉拉的脚步声，转头看去，却见皇后带着一众妃嫔过来了，窦瑰兰为首走在最前面，一张神色隐忧的脸让赵元昭心里更添火气。
他的眉头一瞬间拧得更紧了，这千秋殿什么时候成了她们想来就来的地方了？
赵元昭压着心里的那股火气，看着窦瑰兰他们也没有什么好脸色，直言而道：“你们来干什么？还嫌不够乱？”
窦瑰兰一愣，脚步生生停在了殿门口，往前迈步也不是，往后退步更不是，整个人就像被点了穴一般，僵直着身子站在了那里。
她是皇后，元妃产的是陛下的第一胎，她带着姐妹们来千秋殿关心关心，有何不可？
而赵元昭可不觉得她们会有什么好心，尤其是在对皇后起疑后，也不等人回答，他直接一摆手，脸色阴沉道：“这儿没你们的事，都回自个儿宫里待着去，真有心盼好儿的，去大佛堂抄经拜谒，祈福诵经去，别在这儿碍手碍脚。”
内殿里女子的叫喊声不绝于耳，窦瑰兰和在场妃嫔们都听得清清楚楚，每个人心里都生出些许不一样的感觉。
里面每传来一声叫喊，窦瑰兰的心就跟着沉一沉，然后泛起阵阵凉意，寒透心底。
成婚五载，她与陛下没有一儿半女，而元妃入宫不过半年多，就要生产了。况且自己根本没预料到元妃会早产，更是根本没准备好买通稳婆和下人，也只能怪自己没能及时未雨绸缪，现在也只能盼着天有不测了，否则陛下一定会处置自己轻信传言的罪过。
连一句话都没说上，窦瑰兰忍着泪福身施礼，身后有些妃嫔更是被陛下这番言辞这副模样吓得瑟瑟发抖，害怕到不敢抬头，忙也跟着福身施礼，后又跟着皇后告退离去了。
刚出了千秋殿，窦瑰兰便听见后头妃嫔轻声议论。
“元妃正月有孕，可如今才八月，怎的未足月就生产了？”
“别是有人使了伎俩，叫她早产了吧，这若是有个三长两短，陛下还不把后宫掀翻了天？”
窦瑰兰立时停住了脚步，轻轻侧过头，后面的两个嫔妃瞬时闭上了嘴，低头不语了。
她转过身，与众人道：“都散了吧，陛下所言，你们自己斟酌。”
“是，妾等告退”
待人都散了去，窦瑰兰轻声嘱咐身侧的锦绣，道：“去查查元妃缘何会早产。”
“是。”
一个时辰过去了，内殿里女子叫喊的声音已渐渐弱了下来，倒是稳婆催力的声音愈来愈大了。
“娘娘不能睡啊！小主子的头已经快出来了，您再使把力啊！”
“快让娘娘喝下这汤药！”
“娘娘再坚持一下，马上就出来了，您使劲儿啊！”
……
这一声声传入赵元昭的耳朵里，急得他直在外头跺脚，终是耐不住性子，抬脚就要往内殿去。
程岁见状，吓得一哆嗦，忙上前跪倒：“陛下，陛下您入不得啊！您再等等，娘娘会没事的！”
赵元昭被人生生挡住了脚，进是进不得，不进又担心，他急急叹出一口气，再一跺脚，负手转身继续在殿里来回踱步。
“娘娘接着使力啊！已经看见小主子的头了！”
霍宛央的双眼迷蒙地眨着，看着床帐外忙来忙去的人们，却是半分力气都使不上了。
南珍紧紧抓着霍宛央的另一只手，边哭边在人耳边低声道：“娘娘您想想陛下，想想即将出世的小主子，您得坚持住啊！”
“娘娘快啊，再使把劲儿！”
“娘娘，您深呼吸，用力啊！”
“再让娘娘喝口汤药，再使把力！”
霍宛央喝了参汤，闭紧了眼睛卯足了力气咬牙使着劲，一声似能突破天际的叫喊穿破殿顶直入云霄去。
这一声穿过赵元昭的耳膜，把他吓了一大跳，忙上前两步紧紧盯着内殿的雕花屏风。
里面稳婆的声音越来越大。
“已经出来半个头了，再加把劲娘娘，最后一次了！”
“娘娘坚持住啊！”
……
随着床帐被扯落，一声婴儿的啼哭也响彻了千秋殿。
“恭喜娘娘，贺喜娘娘，是位小公主！”
霍宛央强撑着力气看了一眼稳婆抱在怀里的那团还沾着血污的红肉，确定安然无恙后终于松下一口气，累的倒头昏睡了过去。
殿外赵元昭的眼睛还直直盯着内殿的雕花屏风，在方才听见孩子那一声啼哭的时候，外头候着的侍奴纷纷跪地道喜，他也忍不住要迈步而入，幸而程岁方才一直跪在那，就怕自家陛下一冲动，奔着产房就去了。
周扁仁最先出来，对着赵元昭施礼道：“恭喜陛下，陛下尽可安心了，元妃娘娘诞下了小公主，母女俱安，娘娘累极了，已经睡过去了，里面还在收拾，陛下等会儿再进去看娘娘吧，稳婆一会儿就会把公主抱出来给陛下看了。”
听见人没事，赵元昭这心里才算是踏踏实实落了地，尔后问道：“元妃身子如何？可好调养？”
这句话问得周扁仁心下一跳，片刻迟疑后，道：“回陛下，娘娘身体虚弱，需好好调养。”
赵元昭从这句话里听出了些许不一样的味道，却也碍着有闲杂人等，没有再多问。
“有劳周太医费心为元妃仔细调养。”
“微臣必定尽心竭力。”
不多时，珠帘后便有稳婆满面笑意的将清理干净了的小公主裹在红被里抱了出来。
待看见稳婆怀里小人的时候，赵元昭的眼睛便再也挪不开了，一眨不眨的看着那皱皱巴巴的小人。此刻他伸出双手，跃跃欲试的想要去抱人，嘴上裂开的笑容就像一个小孩儿看见了自己心爱已久的玩意儿。
赵元昭从稳婆手里慢慢接过了公主，她又轻又软，叫赵元昭根本不敢使劲去抱，只敢轻轻托着，却又怕给人摔了，这没一会儿便手酸了。
“陛下，小公主真是好看极了，这眉眼像极了娘娘，下巴跟陛下您很像。”程岁在一边垫脚看着，笑着说道。
“这还没长开呢，你倒是眼睛尖。”
“陛下您看您高兴的，可不是也认同了老奴这话。”
“油嘴滑舌的！”
赵元昭此时此刻开心的不得了，眉眼间聚着温情暖暖，初为人父的欣喜都满满写在了脸上，这嗔怪的话说得也如同打趣一般。 一朝选在君王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