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觉老梁死得不一般,有人说夜里走道,看到个年轻小媳妇,就在眼前消失了,我怀疑……”
“她变成鬼了……”
这当儿,屋外什么东西响了一下,好像谁走路踢到了东西。
两人都愣了向着窗外看去。
窗帘外隐隐约隐映着一个影子,飘飘荡荡。
“啊!“许贵昌发出一声惨叫,倒是他老婆,拿起个扫把,打开门,张口就骂,却没有骂出口。
许贵昌只看到自己女人一手把影子拽住,回屋来,原来是晾在外面的一件衣服。
许贵昌长叹口气,擦把汗,闷声说,“睡吧。“
两人躺上床,谁也睡不着。
不知躺了多长时间,许贵昌慢慢睡着了。
一阵刺痛把他弄醒,他不高兴地推了老婆一下,眼也不睁,埋怨道,“干嘛!“
老婆没有回答,又掐了他一下,一只汗湿的手用力握住他的手臂。
他半睁开粘在一起的眼,看了老婆一眼,心头的不耐烦一下烟消云散。
老婆眼睛瞪得眼白多,眼黑少,头上的汗一滴滴冒出来。
许贵昌顺着她的目光向窗外看,一个女人的身影清楚地映在窗子上,一动不动。
“是她吗?“
“我,我不知道。“
两人不敢合眼,那影子呆立在窗外,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
许贵昌起床开了灯,坐在床上发愣,他老婆说,“我明天就去找米婆请符,咱俩一人一张带在身上。“
许贵昌无力地点点头,一眼没合一直到天亮。
……
早起,吴达去看莫小草,这孩子今天轮到来自己家吃饭了。
莫家的门开着,堂屋里放着一只接水的桶,头几天下雨,这房子漏雨。
“小草,今天到伯伯家吃饭吧。“
他在门口扬声说着,踏进屋里。
莫小草独自坐在床上,正在吃点心。
吴达诧异地过去,那点心是镇子上有名的老点心铺子卖的。
马粪纸上还有点心铺的名号。
“谁给你送的点心?“吴达问,心里感慨村里还是有好心人。
桌子上不但放着吃的东西,还有面人,和一条裙子。
小草头也不抬,只顾吃东西。
“走吧,小草,跟伯回家吃饭。”
小草抬起头,淡淡地说,“我妈说,让旁边婆婆照顾我,让我跟着她一个人吃饭。”
她从口袋里拿出五十元钱,“妈妈说,这是这个月的饭钱。”
吴达赶紧追问,“你娘啥时候回来的?”
“梁伯死的那天。”小草头也不抬,吃过点心,拍拍手,摆弄起手里的面人儿。
吴达对小草提及的莫愁回家的时间很不舒服。
但又说不出什么,他拿起桌上的钱,正要去隔壁,小草说了句,“你给婆婆就行,妈和她说好了。”
小草旁边住的婆子,死了老伴,儿子上城里打工,为人勤快,手也巧。
照顾小孩倒是很好的人选。莫愁虽然人去了城里,倒底是惦记着孩子啊。
吴达感慨着,抬脚进了邻居家。
婆婆家的厨房冒出了炊烟,还飘出葱花的香气。
“婆婆,又做好吃的呢?”吴达招呼道。
婆婆笑着说,“没事,不弄吃的干嘛。我烙鸡蛋饼呢,蒜汁都弄好了,一会蛋饼蘸蒜汁吃,你留下吧。”
“我还要熬点牛油圪达汤哩。香死你。”
吴达客气道,“我就不了。不过,我给你找了个事。”
他拿出五十元钱放在小坑桌上,婆婆回头看到那钱,手里的铲子掉在地上。
“谁给的钱?!”婆子吃惊地问。
“莫愁,托你照顾小草,她说已经和你说好了。”
婆婆惊得坐在凳子上,好半天说不出话。
“咋?她和你说好没呀。”吴达问。
“说倒是说好了,不过……”
婆婆按住吴达手臂,看了看门外无人,低声问,“莫愁是不是死了呀?“
吴达瞪着眼反问,“谁说的。“
“她的确是和我说了,不过,是我做的梦啊。“
婆子一讲,吴达心里惊了半截。
那夜,婆婆正睡着,门被推开了,有人喊她,她睁眼一看是莫愁。
她坐起来,问莫愁这几天上哪了,让村长好找。
莫愁淡淡地说别找了,找到也没意思。
又说自己好久回不来了,拜托婆婆帮自己照顾一下女儿。
她放心不下的只有小草了。
婆婆同情她的遭遇,劝她想开点,小草是女孩,贴心,将来比男孩子还靠得住。
莫愁笑了笑说自己谁也不用靠。
还说一个月五十块钱的伙食费够不够。
婆婆说足够了,一个孩子吃得了多少。
莫愁站起来说过两天就会有人送钱过来。
到时候小草就不用到处去别人家吃饭,按时来婆婆家就行了。
婆婆说送送她,还问她现在住哪了。
莫愁说自己住得不远,足够能看到小草的。
婆婆送她出去时被门槛绊了一下,惊醒,好好睡在床上。
她翻个身,接着睡,听到堂屋门让风吹得啪啪响。
于是起来去查看,明明晚上关好的门,现在开着,好像刚有人走出去。,
她以为自己人老粗心,把关没关门给忘了。
就重新上了门,接着睡了。
要不是吴达今天来,她早把这事给忘了。
“莫愁真是红颜薄命啊。“吴达叹了一句。
“你别小看了女人家。要不是前段时间出的事,她不会轻易倒下,有了娃娃的女人,和生了崽子的狮子差不多。“
“再难,她也会把娃拉扯大的。“婆婆深深看了吴达一眼。
“您老肯定知道的多呀,您和莫愁平日里最能说到一起。“
“谁让我俩命都这么苦,早早没了男人,全靠着自己一双手。“婆婆苦笑道。
“不过,我总感觉老二死得也太蹊跷了。那么小,刚会走的娃娃,竟然跑那么远,跌到水里淹死,啧啧。“
吴达摇摇头,眼角瞅到一个小小的身影站在院子外,眼睛不眨瞅着自己。
他回头,小草站在院门外,一点表情也没有,样子一点不像才九点的孩子。
“进来吧,小草。”
“你们在说我弟弟吗?”小草问。
“唉,要是你弟在,你也有个伴。”
小草竟然说,“活着就一定好?我妈活着的时候,天天累得浑身疼。有时半夜还去地里干活。妈说,人如蚂蚁,活得艰难。”
她坐在饭桌边,“婆婆,我饿了。“
吴达一阵心酸,九岁的孩子就知道人生艰难,也太早了。
他感慨着,离开了婆婆家。
小草坐在桌子前,和婆婆一起吃饭,她突然问,“婆婆,如果弟弟还活着,妈是不是真的会把我送给别人?“
“傻话,哪个当妈的舍得自己的孩子。“
“可是我听说以前村里有个红英姐姐,她爸爸想要弟弟,把她活埋到了婴冢。“
“那是狠心的爹。红英妈最后还是要了红英。“
婆婆心疼地给小草夹了个蛋饼,“多吃点,长得高。”
小草低下头,从妈妈失踪,她没有哭过一声,此刻,眼泪顺着睫毛一滴滴掉在碗里。
小草家往前走几百米,有个张婶,张婶家有个三岁多的男娃。
小草没事特别喜欢找他玩,还给他带很多村里大人不舍得买的吃食。
张婶在莫愁还在时,很不待见莫愁,没有任何理由。
也许只是因为莫愁和普通的乡村女人太不一样。
扎个头发还用手绢。
皮肤永远那么白。
那么削瘦。
身上还总飘着一股香味。
衣服永远干干净净。
说话细声细气儿。
反正就是看她不顺眼。
尤其是在她没了老公,竟然还生了第二个孩子以后。
张婶总和别人说她是个破鞋。
莫愁经过自家门口,她都要向地上对着莫愁的影子吐口吐沫,以示自己的不屑。 压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