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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 希波战争

  公元前527年至公元前479年间,大流士没能攻下雅典,希腊各城邦联合起来反对他的儿子薛西斯。

  波斯帝国四处扩张,却没有入侵斯基泰人居住的西北地区。

  希罗多德和其他古代历史学家所指的“斯基泰”可不像新泽西州一样能轻易在地图上找到。斯基泰人有20个部落,还有许多国王,200多年来他们一直在不断迁移。公元前516年,他们居住区域的中心位于流入黑海的两大河流——西边是多瑙河,东边是顿河——之间。

  早在公元前700年,斯基泰人就首先出现在亚述人的记载里,当时他们是游牧民族,到了公元前516年,他们仍然是游牧民族。一位斯基泰国王在第一次面对波斯人入侵时对大流士说道:“如果我们有城镇,我们可能会担心城镇被占领,如果我们有农田,我们可能会担心农田被荒废……但我们既没有城镇也没有农田。”他们的习俗很凶残。他们用阵亡敌人的头骨做杯子,还把他们右臂的皮(“整张皮还连带着指甲,”希罗多德如是说道)扒下来做箭套;亲人去世后,他们会把尸体拖去祭奠四十天,并且为尸体供奉食物和美酒;他们把大麻种子撒到滚烫的石头上,然后吸入烟雾,“一闻到这种气味就高兴地尖叫”(与此截然不同的是,人们通常认为吸食大麻必然让人如梦如幻、萎靡不振)。

  地图11-1 斯基泰人的土地

  公元前516年,大流士已经开始计划攻打斯基泰人。他对西北边境地区觊觎已久。小亚细亚的萨迪斯已成为他的第二个行政中心。为了更方便进出萨迪斯,大流士修了一条新路,从苏萨一直通向小亚细亚。这条“皇家大道”(Royal Road)沿途遍布驿站,信使可以在这里换马,这样就能在西部地区和都城之间快速往返。

  大流士亲自骑马沿着“皇家大道”去萨迪斯,然后从萨迪斯又回到自己的边境地区。为了攻打斯基泰人,他打算率领海军北上到小亚细亚沿岸,穿过赫勒斯滂海峡,然后进入博斯普鲁斯海峡。之后他们打算从那里驶入黑海,再沿斯基泰领土的南部边境抵达多瑙河(希罗多德称之为伊斯特河)。

  同时,他的陆军要跨越另一个海峡,这个海峡将小亚细亚与欧洲的土地隔开。这个海峡并不宽,但是还没有一个东部地区的帝国能成功越过。大流士把修建横跨博斯普鲁斯海峡桥梁的任务委派给一个希腊工程师,他是爱奥尼亚人,名叫芒德罗克列斯(Mandrocles)。然后,他召集来自己的手下。

  实力强大的波斯军队开始了沿着“皇家大道”向萨迪斯进军的漫漫征程,一路上征服了一座又一座城市,所经之处大地也为之颤抖。与此同时,工程师芒德罗克列斯测量了博斯普鲁斯海峡。海峡最窄处宽达650米,这样的宽度很难修建传统的桥梁。但这并没有难倒芒德罗克列斯,他设计了一座建在战船上的桥,那些战船的甲板又矮又平,他用绳索把那些战船拴在一起,组成了一条浮在水面上的木板路,然后把泥土和石块铺在上面。这是历史上第一座浮桥:用希腊诗人埃斯库罗斯(Aeschylus)的话说,这是“一条由螺栓连接、用亚麻缝制的路”。几千年后,军队依然照此模式修建浮桥。

  成千上万的波斯步兵和骑兵跨过浮桥,朝着多瑙河流域的一个狭窄地带进发。他们将与海军会合,然后建造另外一座通往斯基泰领土的浮桥。另一边的色雷斯各城邦没有阻挡波斯军队前进的步伐,因为大多数色雷斯人都惧怕斯基泰人,而波斯军队或许可以保护他们。

  斯基泰人并没有奋起反抗,他们一发现波斯人到来就立刻开始撤退,但他们在离开前填上了水井,堵住了泉水,而且焚烧树木和草地。随后到来的波斯人发现自己所到之处寸草不生,时常找不到食物和水源,马匹和士兵越发饥渴难耐。他们根本无法与斯基泰人展开激战,因此也根本无法施展其训练有素的各种技能。“就这样拖了很久,”希罗多德写道,“……于是形势开始变得对大流士十分不利。”

  图11-1 浮桥

  几百年以来,浮桥始终是军事战略中的重要环节。这座位于弗吉尼亚州、横跨詹姆斯河的浮桥是美国南北战争期间修建的。

  图片来源:梅德福历史学会图册/CORBIS

  最后,这位伟大的国王不得不撤军。所有波斯军队再次跨过多瑙河上的浮桥,撤回南方,他们未能征服斯基泰人就离开了。在这个问题上,波斯宫廷历史学家和后来的波斯国王只记载多瑙河南部地区的历史,就像多瑙河北部地区根本不存在一样。在他们看来,波斯人所不能征服之地显然是无足轻重的。

  但大流士不会空手而归。他回到萨迪斯,把军队留给自己最信任的波斯将军美伽巴佐斯(Megabazus)掌管,并且命令他征服色雷斯。

  色雷斯各城邦本希望能摆脱斯基泰人的威胁,现在却发现自己的城邦一个接一个地沦于波斯人手中。美伽巴佐斯是一位出色的将军,波斯士兵则训练有素,而色雷斯各城邦都有自己的将领和军队,但缺乏团结,这使波斯军队的任务变得更加容易。“如果色雷斯人是由一个人统治的或是有共同的目标,”希罗多德评论道,“那么他们将立于不败之地,而且会成为迄今为止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但这种事情永远不可能发生,这也就是为什么他们会不堪一击。”

  美伽巴佐斯把色雷斯变为一个新的波斯辖地:斯库德拉(Skudra)。然后,他把目光转向南方另外一个王国:马其顿王国。

  马其顿王国位于色雷斯和希腊大陆诸城邦之间,既不同于北面的色雷斯,又不同于南面的希腊。马其顿各城邦都属于同一王国,由一位国王统治。

  第一位马其顿国王出身于武士首领阿吉德(Argead)的氏族。阿吉德原本来自南方,很可能是希腊。诗人赫西俄德(Hesiod)赋予马其顿人一个神话人物般的祖先,说他们是希腊英雄的表兄,是宙斯的后代,这很可能反映了某种真实的古代社会关系。

  [1] 马其顿和马格尼斯(Magnes)兄弟(据赫西奥德的《列女传》现存部分中的宗谱记载)是宙斯的儿子,他们“喜欢骑马”,并且“居住在奥林匹斯山附近”,这些都是马其顿人的特征。他们是希腊人的表兄弟,因为他们的母亲赛利亚(Thyria)是赫楞(Hellen)的妹妹,赫楞的三个儿子都是传说中的希腊英雄——多洛斯(Dorus,多利安人的祖先)、克苏托斯(Xuthus,爱奥尼亚人)和埃俄罗斯(Aeolus,伊奥利亚人的祖先)。希腊人无法欣然接受这种关系。他们认为马其顿人十分粗鲁,近乎野蛮。即使是比其他马其顿氏族更接近希腊血统的王室,也得为其希腊血统申辩一番。大流士入侵时期,马其顿王子亚历山大一世去奥林匹亚参加奥林匹克运动会,他的竞争对手抱怨说他不应该来参加,因为只有希腊人才可以参加比赛。亚历山大拿出家谱炫耀,最终奥林匹亚诸官员宣布亚历山大是希腊人,有资格参赛。最后他赢得了比赛,这表明他的对手的抱怨不仅仅是出于种族歧视。(希罗多德:《历史》V.22)

  阿吉德向北征服了塞尔迈海湾周边地区,然后在更远的北部地区建成了一个都城[艾伽伊(Aegae),位于古代要塞埃德萨附近],组建了一支军队,并且在那里征税。马其顿是欧洲第一个达到这种组织程度的国家。

  但是这样的国家依然很原始,动荡不安。马其顿历代国王不像东方国家那样遵循君权神授的传统,他们都是通过武力夺取王权的武士。尽管马其顿的中心牢牢处在马其顿国王统治之下,但是北部地区却不够稳定。西部地区有一个松散的部落联盟叫伊利里亚(可能是来自西北地区的移民,因为据考古发现,他们与分布在意大利北部的操凯尔特语的西哈尔施塔特人有诸多相似之处),北部地区的色雷斯各部落被统称为帕约尼亚人(Paeonians)。

  在美伽巴佐斯率波斯军队征服色雷斯时,马其顿的国王是阿敏塔斯一世(Amyntas I,据说他是第九位阿吉德氏族的国王)。波斯人冲向马其顿腹地,烧毁了帕约尼亚人的城镇。阿敏塔斯一世看到地平线上硝烟四起,立刻断定抵抗是徒劳无用的。

  美伽巴佐斯的儿子率领七位波斯代表跨过马其顿边境捎来口信,阿敏塔斯一世就在艾伽伊的王宫隆重接待了他们。“他们要求为大流士献上许多泥土和水”,希罗多德告诉我们,这是波斯的一个习俗,象征着统治一个国家的陆地和海洋。阿敏塔斯一世当即同意了。他还把自己的女儿嫁给美伽巴佐斯的儿子来讨好美伽巴佐斯。事实证明,此次联姻对马其顿人来说极为有利,从此无论是伊利里亚人还是残留的帕约尼亚人,都不会再给他们的北部边界带来麻烦,因为这样做可能会惹怒波斯人。

  与此同时,南方的希腊人立刻陷入了恐慌。美伽巴佐斯风卷残云般地对北部地区发动进攻,而马其顿的阿敏塔斯一世又与波斯结盟,现在波斯征服希腊半岛已不在话下。

  不幸的是,希腊各城邦一直以来就像色雷斯各部落一样分散,两个最强大的城邦雅典和斯巴达也一直处于内乱之中。

  梭伦改革没能通过立法使雅典实现和平。

  著名的梭伦法典重组了雅典的政府。雅典的最高官员仍然是执政官,但是执政官下面还有两级政府机构。四百人议事会是从雅典中层和上层公民中抽签选出的,负责讨论并决定哪些法律条文需要进行投票表决。雅典有投票权的公民组成政府机构的最后一级,即公民大会。

  虽然雅典所有的公民都可以参加公民大会,但实际上并没有听起来的那么民主。要成为一位雅典公民,你必须拥有一定的财产。但梭伦也立法规定公民的儿子可以继承公民权,即使他们的父亲变得贫穷,失去土地。这是为了避免投票权越来越集中在少数富有的垄断者手里。

  和所有的立法改革一样,三分之二的雅典公民都对梭伦改革表示不满。富人不满足于公民大会赋予他们的影响力,而最贫穷的雅典人不满足于只能进入雅典政府最底层的机构。

  梭伦改革引发了雅典人三派纷争,每一派系都有自己的绰号。海岸派希望继续梭伦改革,平原派(来自最古老的家族,是主流派系)希望所有权力回归最富有的雅典人的手中,而山地派想要彻底的民主,他们认为穷人和没有土地的人应和其他人享有同等的权利。山地派是三派中最激进的一派,用亚里士多德的话说,他们的领袖庇西特拉图(Peisistratus)是“一个极端的民主主义者”。一方面,他在与雅典的敌人战斗时受过伤,这使他赢得了大众的支持(对于一个想要获得大众拥护的人来说,投身战争总是很行之有效的);另一方面,他似乎一直是一个很有人格魅力的人。“他说话的方式十分巧妙,很有魅力,”普鲁塔克评论道,“他很擅长假装自己才干非凡,虽然他自己根本不具备那些才能,但是看起来却比那些确有才能的人更像真的。”他还抱怨说他的敌人一直想暗杀他,这样说并非出于多疑,而是极会算计,因为这样他就有理由让更多侍卫在身边保护他。

  他身边聚集了越来越多的武装力量,这使最为保守的雅典人开始担心,甚至刚从荒野之地归来的梭伦也十分担忧。但是现在梭伦年事已高,说话不再有分量,号召力也大大减弱。他已无力改变事态的发展方向。

  地图11-2 希波战争时期的希腊

  公元前560年,庇西特拉图带着手持棍棒的侍卫冲进雅典卫城,宣布自己接管雅典。这次叛乱和基伦叛乱一样以失败而告终。他高估了追随者的实力,海岸派和平原派则不计前嫌,联合起来共同把山地派赶出了雅典。

  庇西特拉图在流亡中重新集聚力量。他已经尝试过只靠武力发动叛乱,现在他尝试依靠策略。他偷偷与海岸派的首领贵族麦加克勒斯(Megacles)结盟,并且承诺在海岸派帮助他消灭平原派(既然双方不必再团结起来对抗那些贫穷的乌合之众,他们之间显然已经开始纷争不断)之后把自己的女儿嫁给麦加克勒斯。

  这一次,在自己的追随者和麦加克勒斯的支持下,庇西特拉图在位的时间稍稍长了一些。但很快,他再次遇上了麻烦。据希罗多德记载,这一次,他惹怒了他的妻子,因为他“没有照常与妻子进行夫妻生活”,“后来不知道她的母亲是否过问了此事,总之她告诉了她的母亲”。麦加克勒斯得知此事后(他可能已经后悔当初与粗鄙的山地派联姻)决定再次转换阵营,与平原派联合在一起,又把庇西特拉图赶了出去。

  庇西特拉图尝试过叛乱,也尝试过政治同盟,接下来他只能尝试通过金钱夺回政权,于是他选择了这条路。他转而从事银矿开采,积聚了许多财富,大约10年后,公元前546年,他雇了一支佣兵军队,重新控制了雅典。他下令夺走雅典公民的所有武器(显然持有武器并非他眼中的贵族特权),从那时起他开始了僭主统治。

  在他看来,他统治雅典是为了雅典人好。而事实上,他变得十分受雅典人爱戴:他为穷人减税,“预支给穷人钱帮助他们劳作”,而且通常情况下他表现得像一个温和谦逊的施惠者,当然前提是没有人冒犯他。

  公元前528年,庇西特拉图去世,他的长子希庇亚斯(庇西特拉图与麦加克勒斯的女儿那段非正常婚姻之前与前妻所生的儿子)继承了僭主之位,摆出一副威严君主的样子。但是这一切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不满,直到后来家庭出现了一场变故。据亚里士多德记载,希庇亚斯的弟弟希帕尔库斯(Hipparchus)疯狂地爱上了一个名叫哈莫迪厄斯(Harmodius)的俊美青年,但哈莫迪厄斯拒绝与他扯上任何关系。遭到拒绝之后,希帕尔库斯四处散布消息说哈莫迪厄斯是个道德败坏的人。

  哈莫迪厄斯十分恼火。他找来一个朋友,和他一起在一个庆典达到高潮时冲向希帕尔库斯,把他杀死。他们希望节日庆典的喧闹能掩盖他们的罪行,但是卫兵还是当场杀死了哈莫迪厄斯并逮捕了他的同伙。

  弟弟被杀一事让希庇亚斯勃然大怒。他下令让那个年轻的同伙永受折磨,那个年轻人实在忍受不住痛苦,于是招供出很多密谋反对希庇亚斯及其统治集团的希腊人,后来他终于被折磨致死。

  亚里士多德写道:“为了给弟弟复仇,希庇亚斯处死了很多人,还流放了很多人,他变成了一个令人无法信任的面目可憎之人。”他除掉了那个年轻同伙提到的所有人,还除掉了那些阻拦他的人。

  把雅典人从水深火热中拯救出来的是一位看似不可能的救星:斯巴达的老国王。这位国王名叫克里昂米尼(Cleomenes),德尔斐的先知曾多次告诉他,推翻雅典暴政是他神圣的使命。公元前508年,他振作起来,带领斯巴达军队向雅典进发。

  德尔斐神谕并非毫无偏向(雅典贵族为了防止希庇亚斯生疑,雇人在之前的神谕平台处建造了一座华丽的大理石神庙),而克里昂米尼似乎也并不希望与雅典平起平坐。事实上,斯巴达人在伯罗奔尼撒半岛中心的扩张已经使整个社会十分不平等。土生土长的斯巴达人处在社会最顶层。在他们之下是众多为其所征服的下层阶级,这些人不能成为公民:他们是农奴、奴隶和劳工。斯巴达人喜欢这种不平等的社会。斯巴达唯一平等的一点是,年满30岁的男性公民都可以在城市的公民大会上投票。但是即便是在那里,斯巴达人也是不可以进行辩论的,因为政府认为宣扬不同观点毫无益处。普鲁塔克告诉我们,这里的年轻人在童年时期就被训练成了沉默寡言并甘愿服从的人。他们从不训练与人争辩,斯巴达人在古希腊语中被称作“Lyconians”,由此衍生出了英语中“laconic”(寡言的)一词。

  克里昂米尼进军雅典并非出于热爱公平,而是因为害怕波斯不断强大。如果雅典彻底四分五裂,那么就很难阻挡波斯军队南下,而雅典是斯巴达和波斯之间最大的屏障。克里昂米尼希望把希庇亚斯赶出雅典,使雅典统一并恢复其实力。

  于是斯巴达军队把希庇亚斯赶出了雅典,并且帮助雅典人举行选举。然而他们又不肯放弃染指雅典的内部事务,大力支持其中一位候选人。雅典人看出斯巴达人企图借此把雅典变成自己的附属城市,于是他们去寻求强大的同盟者来帮助他们抵抗这个南方的强大城邦。

  有人(希罗多德并没有说是谁)在公民大会上建议,雅典人只有与特别强大的军队结成同盟才能扑灭斯巴达的嚣张气焰,比如波斯军队。于是他们派出代表团去萨迪斯与那里的总督[大流士同父异母的兄弟阿塔菲尼斯(Artaphrenes),大流士回到波斯波利斯时把萨迪斯的事务留给他掌管]会谈,希望他能与雅典结盟共同对抗斯巴达。

  雅典人似乎高估了自己在国际舞台上的地位,这对于他们来说应该是一个非常合理的建议,但希罗多德写道,代表团“在表达自己想法时,阿塔菲尼斯……问雅典人他们是谁,是从哪里来的”。他显然是明知故问,这是在挫雅典人的锐气,他最终的目的只有一个:只有雅典人同意把“泥土和水”献给大流士以示完全顺从,波斯人才会出手相助。

  代表们在波斯人的包围之下只得同意,至少这能使他们活着离开萨迪斯,尽管回雅典后他们不得不为此承担后果。“回去后这给他们带来了诸多麻烦”,希罗多德评论道。雅典人并不想失去自由。他们开始靠自己的力量解决斯巴达的问题,通过一系列规模不大却艰苦卓绝的战争,他们把剩下的斯巴达军队赶出了雅典。

  斯巴达人离开之后,雅典人花费了一段时间重组那个僭主统治的政府。最终尘埃落定,雅典人分成了十个“部落”,这些部落的划分打破了之前的家族同盟,意在打破旧时贵族生来享有权力的制度。四百人议事会变成了五百人议事会,由每个部落选出五十位代表。为了最终消除贵族家庭统治,雅典又被划分为三十个地理单元,每一个单元叫作一个区,每个区的雅典人必须使用该区的区名而不是他们家族的名称。这是一个不错的主意,但是实际上并没有起到什么效果,大多数雅典人最终还是使用了自己家族的姓氏。

  雅典还推行了一种新的习俗。如果有6000名同胞把同一个人的名字写在用来投票的陶片上,那么这个人就会被从雅典流放出去。这些碎陶片被称为放逐陶片(ostraka),而流放十年的习俗也因此被称为陶片放逐法(ostracism)。这也是一种防止专制统治的手段:“只要有人……权力过大……”亚里士多德写道,“这种过度的特权通常会导致独裁统治……因此,一些国家采用陶片放逐法。”

  据亚里士多德记载,第一批因陶片放逐法遭到放逐的雅典人是希庇亚斯的朋友,他们与这位前任僭主一同被赶出雅典。

  与此同时,另一个希腊城邦也决定寻求波斯军队的帮助。

  这个城邦就是爱奥尼亚的米利都,它位于波斯统治的小亚细亚边缘地带。米利都的僭主是一位雄心勃勃的武士,名叫阿里斯塔格鲁斯(Aristagorus),多年来一直是这个城邦的统治者。现在,他打算将统治之网布得更远。他去找萨迪斯的总督,提出只要波斯人为他提供船只和士兵,他愿意全权代表波斯征服希腊的基克拉泽斯群岛。

  阿塔菲尼斯同意了,而阿里斯塔格鲁斯很高兴自己有机会成为一个小帝国的君主,统治整个群岛,于是组建了一支军队,驶向第一个目的地纳克索斯岛(Naxos)。

  不幸的是,他们根本无法攻下纳克索斯岛上的希腊城邦。当地居民并没有上前迎战,他们只是把所有粮食拖回城中,然后静待其离开。经历了四个月的围城之后,阿里斯塔格鲁斯花光了波斯资助的钱,而阿塔菲尼斯对这位僭主的作战能力很不满意,便决定不再投入任何财力。阿里斯塔格鲁斯没能实现自己的野心,只能灰头土脸地驶回米利都。

  不过,他从对岸的希腊城邦那里学到了为政之道。他像那些出色的雅典政治家一样,转变了自己的立场。他决定改弦更张,从支持波斯变为反对波斯——这纯属权宜之计。他打算带领小亚细亚的希腊诸城邦发动叛乱,推翻波斯君主的统治,或许最终能把这些城邦归于自己的统治之下。

  他小心打探后发现,爱奥尼亚所有的僭主无疑都愿意加入叛乱。但他从纳克索斯岛的惨败中得到了教训,那就是战争要付出昂贵的代价。要发动反对波斯人的战争,他还需要更多的支援。

  最适合的同盟者无疑是尚武的斯巴达。希腊各城邦为了抵御外敌而组成了一个松散的联盟——伯罗奔尼撒同盟,斯巴达是其中实力最强的城邦,也是领头者。如果斯巴达加入反对波斯的战争,那么联盟中的其他城邦也会加入。于是,阿里斯塔格鲁斯去斯巴达拜访克里昂米尼。但克里昂米尼拒绝了,他认为这好比是蚍蜉撼树,他先是嘲笑了阿里斯塔格鲁斯一番,然后强行把他赶出了斯巴达。

  “从斯巴达被赶出去之后,”希罗多德写道,“阿里斯塔格鲁斯选择来到雅典,因为在希腊诸城邦中它的实力仅次于斯巴达。”在这里,他发现了更愿意接受自己计划的人。

  被流放在外的雅典僭主希庇亚斯正打算卷土重来。他之前逃离希腊,渡过赫勒斯滂海峡找到波斯人,他希望波斯军队能帮他夺回雅典。阿塔菲尼斯认为希庇亚斯会成为波斯进入希腊理想的切入点,于是同意了希庇亚斯的计划。他给雅典捎去口信说,如果不把希庇亚斯请回去,就会入侵雅典。这个消息刚一传到雅典,阿里斯塔格鲁斯就露面了,他建议雅典人与他共同抗击波斯。

  雅典对波斯的这个最后通牒感到十分愤怒,同意派出20艘战船帮助阿里斯塔格鲁斯发动叛乱,位于沿海的雅典同盟城市埃雷特里亚(Eretria)也派出了5艘战船。公元前500年,战争开始了。

  这场波斯与希腊之间的战争持续了20多年,然而波斯的史书对此却只字未提。但在希腊,20多年来这场战争一直是所有男人生活的中心,是每个女人的牵挂。我们的描述全部都来自希腊人:战争结束的时候希罗多德年仅五岁,后来他是通过与很多当事人交谈才还原了整个战争;比希罗多德晚20年左右出生的修昔底德(Thucydides)基于其他史料修正了希罗多德的一些记载;希腊剧作家埃斯库罗斯比上述两位历史学家年长,他曾亲历战争,他的戏剧《波斯人》(The Persians)就是他根据亲身经历创作出的作品,但这部戏剧的重点是在表现希腊人的勇气,而不是描述战役本身。在这些人眼里,希波战争对人性的发展十分重要。但从波斯人的角度来看,这些战争算不上什么,还是不提为妙。

  参与叛乱的爱奥尼亚各城邦一开始就高调劫持了大流士海军的300艘战船,然后配以希腊水手。大流士立即派出身手敏捷并且训练有素的军队去镇压爱奥尼亚的叛乱。在大流士的军队到达之前,阿里斯塔格鲁斯和他的盟军已经突袭攻入了萨迪斯。总督阿塔菲尼斯躲进守卫森严的堡垒里,但是萨迪斯遍地都是爱奥尼亚人,他们打算将萨迪斯洗劫一空。不幸的是,这座城市几乎立刻就被大火吞没了。由于萨迪斯的建筑物主要是由芦苇搭建的,一个士兵放火焚烧一间房屋后,大火就迅速蔓延到了整个城市。

  据希罗多德描述,“萨迪斯的战火”使波斯人怒不可遏。波斯军队和爱奥尼亚军队在以弗所遭遇,最终爱奥尼亚联军惨败。他们被打得七零八落,而雅典人发觉参与其中并无利可图,于是决定撤回雅典。但爱奥尼亚人别无选择,只能继续战斗。烧毁萨迪斯等于断了自己的后路,他们现在已经无法全身而退。

  于是他们开始转战海上。一支爱奥尼亚联合海军北上穿过赫勒斯滂海峡,赶走了驻扎在拜占庭城的波斯军队。然后这些船只驶回海岸,沿途征集盟友。叛乱势力越发强大,波斯人陷入连年征战之中。

  公元前494年,形势开始对爱奥尼亚不利,由600艘战船组成的波斯舰队在米利都附近的海上与爱奥尼亚的战船对抗。波斯人一直在重整旗鼓,为下一次大规模交锋做准备,他们对爱奥尼亚舰队也了如指掌,因为353艘希腊战船中有300艘是在战争一开始时从大流士的海军手里劫持而来的。

  爱奥尼亚人的几十艘战舰都沉没了。战事对希腊人越发不利,有几十艘战舰的爱奥尼亚人甚至弃船而逃。爱奥尼亚舰队的海军将领向西西里岛驶去,做了海盗(他只掠夺迦太基人和伊特鲁里亚人的过往船只,“而从不对希腊船只下手”)。阿里斯塔格鲁斯自己则彻底逃离小亚细亚,去了色雷斯,他在企图夺取一个色雷斯的城市时被杀死。

  获胜的波斯人在叛乱者阿里斯塔格鲁斯的故乡米利都海岸登陆。他们切断米利都与外界之间的联系,在城墙下挖出地道,然后攻陷了整座城市。“大多数男人都被杀死了,”希罗多德说道,“他们的妻儿……沦为奴隶……他们把活着的人都带到了苏萨。”大流士把这些人安置在底格里斯河口的沼泽地带,那里曾经是迦勒底人的家园。尽管雅典人并未参战,只是远远地观望着一切,但依然忧心忡忡。米利都曾经是雅典的子城,摧毁米利都就像是在雅典人的身上割了一刀。

  更糟糕的事情还在后面。大流士并没有忘记最初参与叛乱的雅典人和埃雷特里亚人。公元前492年,他派他的女婿马多尼乌斯(Mardonius)率领两股部队发动进攻:陆军穿过小亚细亚,跨越博斯普鲁斯海峡上的浮桥,然后直入色雷斯和马其顿;海军驶过爱琴海,然后与陆军会合,一同攻打希腊北部诸城邦。

  然而,第一次波斯侵略希腊的战争很快无果而终。就在波斯海军马上要达到目的地时,风暴骤起,几乎所有船只都撞上了阿索斯山附近的礁石而损毁。陆军等不到按计划应当来会合的海军,于是就撤退了。

  波斯人花了两年的时间重建海军。公元前490年,一支新的舰队整装待发,马多尼乌斯(他先前被召回苏萨受训)也重新上任。

  据希罗多德说,第二次入侵的军队包括600艘船,就算这种说法有些夸张,但当时海上入侵的力量的确十分强大,波斯人甚至无须动用陆军力量来增援。希庇亚斯就在其中一艘船上,他曾发誓,只要波斯人消灭敌对势力,他就会重新坐上雅典僭主之位。

  波斯大军开始横扫内陆,他们先是摧毁了纳克索斯(阿里斯塔格鲁斯实在不是什么做将领的料,波斯军队几天之内就占领了纳克索斯),然后开始围攻埃雷特里亚。他们的下一个目标是雅典:雅典就像阿提卡地区的女王,攻占雅典是控制希腊的关键。

  埃雷特里亚的防御很快被摧毁了。雅典人做好准备面对波斯人带来的浩劫,他们派了一位信使南下向斯巴达求援。这位信使名叫菲迪皮茨(Pheidippides),他是经过专门训练的送信人,据说他只用了24小时就跑完了斯巴达与雅典之间240千米的路程,本领十分惊人(希罗多德很可能是少说了菲迪皮茨所用的时间,但他跑过的距离是毋庸置疑的)。但斯巴达人拒绝出手相助。当时他们正在庆祝一个宗教节日,因此满月之前不能出兵。

  斯巴达人信仰宗教(可以说是近乎迷信),但他们如此回复很可能是为了避免与波斯人正面交锋。波斯人的目的是报复雅典人,他们的怒火直指那些曾经参与爱奥尼亚叛乱的希腊城邦,而当时斯巴达并没有参与其中。

  此时,雅典人孤立无援,只能独自面对波斯人。

  希罗多德告诉我们,他们的指挥官米太亚得(Miltiades)把步兵——雅典重装步兵(hoplite)——编排成一个略不寻常的队形:中间薄弱,而两翼强大。这支重装步兵是以他们的盾牌——雅典大圆盾(hoplon)命名的,这种盾牌的把手在盾牌边缘处,而不是在盾牌的中央。这种设计是为了使步兵可以把右臂空出来使用矛,这意味着步兵右侧的身体会有一部分暴露在盾牌之外,但是这种盾牌向左侧伸出的部分能够遮挡左侧士兵身体的右侧。换句话说,这种盾牌要求使用者紧紧地排列在一起组成方阵。重装步兵孤身奋战是非常容易受到攻击的。只有保持密集紧凑的方阵,重装步兵才有生存的机会。

  这种纪律严明的方阵和孤注一掷的心态,弥补了雅典士兵人数较少的劣势。希罗多德告诉我们,“雅典人冲向入侵者”,这让波斯人以为他们也许都疯了。然而事实上,雅典军队的中间部分很快就被击溃了。但是军队两翼的众多士兵把波斯人夹在了中间,直到这些入侵者开始从致命的方阵中间撤离。他们往船只方向逃跑,却慌不择路地进了沼泽地,许多人陷入泥淖,而且由于盔甲过重而无法逃生。

  还有许多波斯人最终回到了船上然后逃跑了。但雅典人截获了7艘船,杀死了很多入侵者。希罗多德统计的波斯死亡人数为6400人,而雅典死亡人数只有192人,可见希罗多德(像亨利五世统计的阿金库尔战役的死亡人数那样)是出于爱国而夸大了事实。但马拉松战役中雅典人的获胜还是十分令人震惊的。他们打败的是强大的波斯。

  在雅典统计死亡人数时,斯巴达人终于到达了战场。

  这些参加马拉松战役的人后来被称为马拉松勇士,他们在雅典备受尊重,就像为自由而战的美国二战老兵一样。然而,他们的常胜将军米太亚得却未得善终,他因未能攻下帕罗斯(Paros)岛(绝对忠于波斯的一方土地)而被撤职。他带着在战役中受的伤回国受审,不久就因坏疽而去世了。

  大流士此时正在考虑重新与希腊作战的战略。公元前486年,即马拉松战役四年后,他增加赋税,可能是为了重建军队。埃及几乎立刻爆发了叛乱,也许是对赋税过重不满,但是大流士已经无力顾及此事。他在公元前486年秋天患病,并在入冬前离开了人世。

  他的大儿子薛西斯继承了王位。

  薛西斯一直在效仿他的父亲。王室有变故时通常会有人趁机发动叛乱,他像大流士一样,先派军队去镇压那些叛乱。巴比伦不可避免地发生了叛乱,于是他把整个城市划分为两个小的辖地,从而避免了一些派系之争。他靠纯粹的武力重新征服了埃及,然后在埃及和波斯的铭文上都刻上自己“两国之王”的封号。

  然后,他把目光移回希腊。公元前484年,薛西斯帝国的所有港口都在造船。有320艘战船上配备了希腊雇佣兵,还有200艘战船来自埃及。埃及人还帮助薛西斯建造了另外一座浮桥,这座浮桥位于大流士建造的浮桥南边一点,横跨赫勒斯滂海峡,整座桥是由埃及的亚麻绳索连接在一起的。

  与此同时,雅典正在建造一支由三列桨战船组成的舰队,这种战船细长的船身(约35米长,但只有4.5米宽)能容纳170名桨手,这意味着它们航行起来能像刀刃划过水面一样,速度远远超过其他船只。公元前481年,雅典和其他30个城邦一起组成了一个新的联盟——希腊联盟,与波斯对抗。斯巴达人重新加入了反波斯的大业,在联军中他们毕竟是战斗经验最丰富的军队。

  同年秋天,薛西斯亲自率军前往萨迪斯,他们在那里过冬,养精蓄锐,从长途跋涉中恢复。之后,在公元前480年的春天,他带领军队横跨赫勒斯滂海峡。

  希腊人预感到北方地区可能坚守不了很长时间。他们把前线设立在马斯利湾南边,而大部队则在温泉关(Thermopylae)集结,在那里诸山之间有一条可供通行之路。对于薛西斯来说,这是唯一一条可以进入希腊半岛南部地区的合适的道路(虽然还有一条隐蔽的山路可走,但他不可能发现这条路)。海军在优卑亚岛的最北端停了下来。

  他们在那里待命。此时,后方的希腊已做好了充分的准备迎接灾难。雅典人决定做最坏的打算,由五百人议事会通过的一项法令的副本得以存留下来:

  由议事会和人民表决……将城市委托给雅典女神雅典娜……安全起见,雅典人和住在雅典的外国人必须把自己的子女送到特洛伊森(Troezen)……他们须把老年人和能带走的财产都转移至萨拉米斯。国库官员和女祭司须留在雅典卫城守卫众神的财产。所有其他适龄的雅典人、外国人则登上早已备好的200艘战船,为自己和其他希腊人的自由而战,抵御蛮族入侵。 注释标题 M. Jameson, in Peter Green, Xerxes of Salamis (Praeger, 1970), p. 98, "ed in Pomeroy et al., p. 194.

  随后,薛西斯大举进攻。在入侵者面前,色雷斯投降了,之后马其顿各城邦也纷纷投降。薛西斯向希腊本土进发,如果他可以穿过那些山脉,那么南部诸城邦也将难逃厄运。一支来自阿提卡的军队奉命守卫那条隐蔽的山路,以防万一。而最重要的温泉关则交由斯巴达国王列奥尼达(Leonidas,克里昂米尼的继承人)率领的7000人驻守。

  要不是一个希腊叛徒投奔薛西斯并给他绘制一张山路的地图,那么波斯人和希腊人就会在这个狭窄的地带相遇,而这些兵力已经足够了。薛西斯从一万名训练有素的士兵中选出一些精兵强将,由一名将领带着翻越山脉,希罗多德称这些将士为“不死军”。他们来到山的另一侧之后,就开始从后面包围斯巴达人。

  列奥尼达看到自己的军队就要受到两面夹击,意识到自己败局已定。他下令只留下三百人驻守,其他士兵全都撤回南部地区。他率领这三百士兵以及来自底比斯和特斯佩亚(Thespia)这两个希腊城邦拒绝离开的几支军队拖住薛西斯的军队。阿提卡是在劫难逃了,但是如果那些撤退的斯巴达人能赶到科林斯湾,那么他们仍然可能守住伯罗奔尼撒半岛,以及妇女和孩子所在的特洛伊森,还包括萨拉米斯:这样的话,一切依然属于希腊。

  斯巴达人在战死沙场之前一直都在战斗。在这场战争中,连“不死军”都阵亡了,薛西斯的两个兄弟也战死沙场。后来,这些将士在温泉关战役中的英勇事迹成为历史上最著名的英雄故事。薛西斯却不为所动。他下令将列奥尼达的尸体斩首,然后将其钉在十字架上,仿佛是在处死一名罪犯。

  普鲁塔克告诉我们,希腊人疲惫不堪,绝望不已,开始就下一步何去何从进行激烈的争论,不过这场争论并没有持续多久。希腊联军中的雅典军队恳请其他军队支援阿提卡以保护雅典,但其他军队对此没有信心,他们认为面对强大的波斯军队,很难保住漫长的北方战线,他们的意见占了上风。整个军队撤回到伯罗奔尼撒半岛,在那里他们可以把船只集中在萨拉米斯岛附近的海域,并且在连接伯罗奔尼撒半岛和阿提卡的狭窄地峡——科林斯地峡——建立起一道防线。雅典人虽然跟着联军撤走,心中却十分不满,普鲁塔克写道:“他们为这样的背叛感到愤怒,也因遭到盟军的抛弃而感到沮丧和痛心。”

  薛西斯带领着他的士兵向雅典进发,一举攻下了雅典。波斯士兵烧毁了雅典卫城,雅典人束手无策,只能隔水相望,眼睁睁地坐看自己的家园浓烟四起。

  剧作家埃斯库罗斯记载下了之后发生的一切,他当时就在雅典。在他的戏剧《波斯人》中,一位波斯使者返回都城苏萨向太后汇报说,她的儿子薛西斯已决定立刻进攻伯罗奔尼撒半岛上的希腊人:

  一名来自敌军阵营的希腊人

  向您的儿子悄声道:

  在夜色的掩护下,所有希腊人都会拿起桨,

  然后疯狂地向各个方向逃走

  以保住性命。 注释标题 Aeschylus, The Complete Plays, pp. 139–140.

  这个消息是希腊首领忒密斯托克利(Themistocles)散布出去的,他知道局势对波斯有利。这是因为希腊人困在了伯罗奔尼撒半岛上,还失去了盟友,所以很容易被一场进展缓慢却极具破坏力的战争而拖垮。因此对薛西斯而言,最好的策略就是耐心等待,派海军围困伯罗奔尼撒半岛,这样就没有外界岛屿可以提供援助,然后再重新积聚力量发动进攻。

  于是忒密斯托克利送信给波斯国王薛西斯,主动提出投诚,他还告诉薛西斯,如果波斯马上发动进攻,疲惫萎靡的希腊人就会四散而逃。薛西斯听信了他的话,不再包围伯罗奔尼撒半岛。他派出船只直接进入狭窄的海域,去攻击聚集在那里的雅典三列桨战船。

  您的儿子,随即

  发现自己被希腊的诡计与诸神的妒忌蒙蔽,

  当即告知他所有的船长:

  一旦太阳落山,

  黑暗笼罩天穹,

  他们的船只就兵分三路,

  阻挡希腊人逃向大海,

  其他船只则包围这座岛屿。 注释标题 Ibid., p. 140.

  这正是忒密斯托克利想要的,因为那些三列桨战船速度快、易操控,能够在萨拉米斯周围狭窄的海域高效作战,而庞大的波斯船只却无法从中突围。

  船与船相撞,

  在黄铜撞角的撞击之下,

  所有的船头都撞毁了。

  希腊人开始登场。

  他们站在甲板上抛出

  长矛。

  起初我们拿起长矛抵抗,

  但是很快我们的战船混在了一起,

  在狭窄的海峡里迎头相撞,

  舰首铜头相互撞击,

  船桨和甲板化为碎片。

  然后希腊人井然有序地包围上来

  发动进攻,最终所有船只都底朝天沉入水中,

  海面上再也看不到

  船只的残骸和漂浮的尸体。

  尸体被冲到了海岸和礁石上。 注释标题 Ibid., p. 142.

  波斯人生活在地势高的内陆地区,根本不会游泳。那些落水的人几乎都淹死了。

  薛西斯坐在高台上的一个黄金宝座上观战,越看越愤怒。这场失利本不至于使薛西斯一败涂地,但是他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他下令处死所有的海军船长——这些人都来自波斯统治之下的腓尼基诸城邦——理由是他们太过懦弱。所有腓尼基水手都因此开始反对他。腓尼基人海上经验丰富,他们十分清楚为何战败。

  与此同时,巴比伦再次爆发叛乱。忒密斯托克利继续依计行事,他释放了一名波斯战俘,此人回去找到薛西斯,告诉他希腊舰队打算行驶至达达尼尔海峡,然后在薛西斯率军赶回去之前毁掉那座浮桥。听到这个消息后,薛西斯决定撤军。

  他宣布,任何擒住忒密斯托克利的人都会得到重赏(这个做法毫无意义),然后就率领大部队回到马其顿和色雷斯,把一部分士兵留给他的女婿马多尼乌斯掌管。事实上,薛西斯是留马多尼乌斯在这里等死,而使自己撤军时不至于过分难堪。雅典军队穿过科林斯地峡,在普拉提亚与马多尼乌斯率领的少量士兵相遇。英勇的列奥尼达的侄子鲍桑尼亚(Pausanias)继承了叔父的将军职位(他同时也是斯巴达的摄政王,现在斯巴达的国王是列奥尼达的小儿子),他率兵突袭,希腊人取得了胜利,而马多尼乌斯死在了战场上。“他的尸体在战争结束第二天就消失了,”希罗多德写道,“没有人知道他葬在了哪里。”

  然而,对波斯人的战斗还未结束。希腊派出海军与波斯舰队的残余力量交战,而波斯舰队已经沿爱琴海岸一路撤回小亚细亚。波斯人看到希腊舰队跟在后面,决定不再冒险再进行一次海战。他们把战船停靠在小亚细亚沿海,就在米卡尔山(Mycale)的西边,然后准备上岸迎敌。

  据史料记载,普拉提亚和米卡尔这两场战役恰好发生在公元前479年的同一天。在米卡尔之战中,波斯人本指望自己阵营的爱奥尼亚人出手援助。但是当希腊大军压境时,爱奥尼亚人却逃跑了,他们撤回到自己的城邦,留下波斯人独自作战。雅典和斯巴达联军将波斯人一路追击到萨迪斯。活着回到萨迪斯的波斯士兵寥寥无几。

  波斯战争以希腊在普拉提亚和米卡尔的胜利而告终。尽管波斯海军自此衰落,再也没有恢复元气,但这次战败并没有给波斯人造成太大的心理创伤。从斯巴达到爱奥尼亚海岸的希腊诸城邦共同御敌,这是整个希腊世界第一次自发联合行动,打败了共同的敌人。整个希腊不是因政治而联合在一起,而是因共同的语言和习俗凝聚在了一起。 世界史的故事(套装共6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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