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伯罗奔尼撒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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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伯罗奔尼撒战争
公元前478至公元前404年间,薛西斯去世。雅典和斯巴达联合发布了一则维持两国三十年和平的声明,但和平只维持了十四年。
击退波斯人后,刚刚团结起来的希腊人必须决定怎样处理爱奥尼亚的城邦。爱奥尼亚的多个城邦加入了希腊,正式宣称脱离波斯帝国。诗人埃斯库罗斯曾作诗赞颂他们刚刚获得的自由:
那些生活在亚洲辽阔土地上的人
不再受到
波斯帝国法律的统治
也无须再向其朝贡
无须受波斯帝国的颐指气使
也不再卑躬屈膝
并对王权充满敬畏
王权早已死去 注释标题 Aeschylus, Persians (1981), pp. 67–68.
但是波斯的实力并未消亡,波斯大军仍然占据着亚洲广袤的土地。爱琴海位于波斯和希腊大陆之间,但对于爱奥尼亚人来说,波斯这个蹒跚的巨人好像就在他们城墙的另一边。
斯巴达人建议他们放弃爱奥尼亚的各个城市,将这片土地丢弃给波斯人处理,因为他们无法“永远守护爱奥尼亚”。雅典士兵即刻提出异议。这些土地大部分都是雅典人的殖民地,所以斯巴达人可以轻易地提出放弃(就像他们在波斯入侵期间也放弃过雅典一样,他们只要能够拯救伯罗奔尼撒就满足了)。“他们激烈地提出自己的反对意见。”希罗多德说。在经过了激烈且周密的商讨之后,雅典人设法说服大多数其他希腊军队加入进来,一起将波斯人从爱奥尼亚海岸赶走。
斯巴达人虽然很不高兴,但还是答应留下来。他们不想跟波斯人战斗,但是也不想让雅典获得权力,成为希腊联盟的领袖。他们留下来,是为了保证自己的指挥官鲍桑尼亚继续担任希腊联盟的最高指挥官。鲍桑尼亚领导希腊人获得了普拉提亚战役的胜利,而且自列奥尼达的儿子在塞莫皮莱草原上牺牲后,鲍桑尼亚就接替了他的位置。
鲍桑尼亚率领他的海军出发去围攻拜占庭,在这之前拜占庭已经被波斯士兵再次占领。雅典人在本国将军克桑提波司(Xanthippus)的指挥下重新集结,前往博斯普鲁斯海峡助阵。最后,拜占庭再次易手,又一次成为希腊的城市。
这是雅典和斯巴达最后一次结盟。
希罗多德对希波战争之后历史的发展没有再做更多的描述,他的《历史》只写到了米卡尔战役。对于接下来发生的一系列事件,我们需要找来修昔底德的著作进行研究,他在大约70年之后撰写了自己的历史著作,此外还有普鲁塔克的《忒密斯多克利传》(Life of Themistocles),它也能给我们提供一些有关的细节。
根据修昔底德的描述,当雅典和斯巴达士兵围攻拜占庭的时候,本土的雅典人和斯巴达人却在争执不休。在普拉提亚战役战胜马多尼乌斯后,忒密斯多克利率领雅典士兵返回了雅典。然而,他们的城市已经变成一片废墟:城墙坍塌,雅典卫城的神庙被推倒并焚毁,雅典娜神庙里的神圣的橄榄树也被砍倒,树桩都被烧焦了——但是仅仅几天之内,树桩上就长出了绿芽。雅典并未灭亡,从前线回来的雅典人开始重建被拆毁的城墙,这是一项长期任务。
雅典人重建城池的消息传到了斯巴达。仅仅几天之后,斯巴达就派代表团抵达雅典,要求雅典人不仅要停止重建,而且要“跟他们一起将伯罗奔尼撒半岛外城市的城墙拆毁”。
斯巴达这样做等于是公然宣称自己要称霸整个希腊。此时的雅典既缺少士兵,又失去了城墙,因此无力抗拒斯巴达的要求。但忒密斯多克利却心生一计,只是在那种棘手的情况下,他没有说出实情。他告诉斯巴达人,他自然会带一队雅典官员马上赶到斯巴达去商讨这个问题。然后,他自己先行前往斯巴达,但是在路上像蜗牛一样慢吞吞地走着,而且他告诉其他的雅典官员尽量在雅典多逗留一阵子,至少要等到城墙修筑到起码的高度。与此同时,凡是能走得动的雅典人都必须放弃其他事情,全力以赴地修筑城墙,必要的时候还要把房子拆掉以提供建筑材料。修昔底德写道:“时至今日,从(城墙)上还能看出当时仓促修筑的痕迹;地基是由各种各样的石头奠筑的,有些地方石块粗糙,相互不太吻合,一看就是按照人们搬过来的次序堆叠起来的,没考虑石材的形状;那些柱子也是这样,有的是从坟墓中扒出来的;有些雕刻有图案的石头和普通的石头也堆在了一起。”考古发掘也显示,确实有许多随意排列的石头和圆柱都被筑进雅典城墙里。
而在南边的斯巴达,忒密斯多克利则故作疑惑地大声咕哝着为什么他的同伴还没有到达,并且假装虔诚地希望他们没有遭遇不幸。等到他们到达斯巴达的时候,城墙已经修好了,于是忒密斯多克利就告诉斯巴达人,雅典现在有了防御,在处理本国的事务的时候将不再需要征求斯巴达是否同意。斯巴达人感觉受到了侮慢,却也不得不忍着,因为他们确实不想去攻打一个有城墙防御的城市,不久,忒密斯多克利就回国了。
在拜占庭,爱奥尼亚人也开始抱怨斯巴达的统治。他们去求见雅典的指挥官克桑提波司,抱怨说斯巴达的鲍桑尼亚将军是个暴君;而且更严重的是,他正与薛西斯秘密谈判。对于这种指控谁都不能等闲视之,斯巴达的长老会在听到风声后召唤鲍桑尼亚回国受审。克桑提波司获得了最高指挥权,这对雅典人来说是赢了一局。
与此同时,在斯巴达,鲍桑尼亚被无罪释放。但他职业生涯的前景却因为这一丝丑闻而一片惨淡。斯巴达人另派了指挥官去拜占庭,但克桑提波司拒绝服从他的领导。现在雅典人取代了斯巴达人成为联军的领袖。斯巴达人非常恼怒,收拾好行装返回自己的城邦,来自伯罗奔尼撒其他城邦的士兵也回去了。
这为旧希腊同盟敲响了丧钟。雅典人干脆宣布成立一个由自己领导的新的同盟——提洛同盟。斯巴达则宣布自己担任伯罗奔尼撒同盟的领导,这个同盟只包括伯罗奔尼撒城邦。
而鲍桑尼亚受到越来越多的怀疑,成为那些未经证实的叛国指控的目标(这些事情愈演愈烈,主要是因为在拜占庭的时候,人们偶尔会看到他身着波斯服装)。最终他意识到,他不可避免地会再次被捕并遭受审判。他在斯巴达一所寺庙的密室里躲避了起来。斯巴达官员直接把密室的门封死了,把屋顶拆了,让他在里面活活饿死。这个拯救过伯罗奔尼撒半岛的人就这样在他族人的眼皮底下死去了。
地图12-1 希腊与伯罗奔尼撒战争
事情到此并未结束。在雅典,忒密斯多克利开始推行自己的保护雅典安全的计划(包括烧毁其他希腊城邦的船只,以及四处出海搜刮希腊小岛的钱财)。忒密斯多克利首先是一个实用主义者,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他总是不惜牺牲个人的尊严。当有士兵批评他的建议时,忒密斯多克利就进行公开演讲,说雅典人对自己亏欠很多,说不管他提出何种要求雅典人都应该听他的。这种话说得多了,他终于激怒了足够多的雅典人(毕竟,有很多人也参加了米卡尔战役),他们采用陶片放逐法将其驱逐。普鲁塔克点评道:“流放是他们的一贯做法……陶片放逐法不是一种惩罚犯罪的手段,而是一种缓解和平息嫉妒的方式——通过羞辱一位杰出的人,有这种情绪的人会从中获得快感。”
这是希腊民主的阴暗面。希腊人不会善待自己的伟人,除非这些人足够幸运,能够通过死亡淡出政治舞台。马拉松战役没有拯救米太亚得,普拉提亚战役没有给鲍桑尼亚带来任何好处,而萨拉米斯战役也不会拯救忒密斯多克利。在忒密斯多克利被流放后,斯巴达人送信给雅典人说,他们在调查鲍桑尼亚的过程中发现,有未确切提及的证据表明忒密斯多克利也有亲波斯倾向。雅典人派刺客去追杀被他们流放的将军,但是忒密斯多克利没那么容易被抓到。他开始了漫长的逃亡之路,一路上总是避开希腊船只和希腊港口,最后(一如既往地务实)到了波斯王庭,并且自荐为希腊事务顾问,条件是薛西斯同意把悬赏捉拿他的赏金支付给他本人。
幸运的是,薛西斯似乎挺欣赏他的这种厚脸皮的态度,给了忒密斯多克利赏金,并让他“说出自己对希腊事务状态的一些想法”。忒密斯多克利照做了,但他的谈话似乎大多是有关艺术而非真正的希腊事务。普鲁塔克评论说,他所谈及的希腊事务并没有给波斯人带来任何军事优势,几乎都是希腊的服饰、文学和饮食之类的内容。他在流放中去世,享年65岁,可能是病死,也可能是因为再也无法忍受国家对自己的放逐而服毒自尽。
同时,由雅典人领导的提洛同盟的士兵,开始从波斯人手中夺回各个岛屿和城市。波斯人也发动了反击,但他们的信念不够坚定。波斯帝国已经从内部开始腐败。薛西斯刚愎自用,拒绝为在萨拉米斯的失败承担责任,这足以体现他毫无自制,而且据多种不同的史料记载,他越来越沉迷于奢侈享乐。《圣经·以斯帖书》(Esther)写道:“薛西斯在自己的苏萨王宫举行了为期一周的狂欢,在狂欢最后他(跟他的客人一样,已经连续好几天都醉得不省人事)下令让他最喜欢的王后出来,在所有宴乐的男人面前亮相,以便让这些人称赞她的美貌。她拒绝了,薛西斯大怒,传话告诉她,她将永远不能再出现在他的面前,并且决定休掉她。他下令让所有的总督把他们辖地最漂亮的女子都送到宫里。这些女子入宫后,他每晚都命一个来侍寝,如是数月,这样他就可以每一个都尝试一下,然后选出自己最喜欢的。”希罗多德的史书也提到了薛西斯对女人的嗜好,他说:“他(薛西斯)先是喜欢上了兄弟的妻子,然后又喜欢上了兄弟的女儿。”
记下这些故事的人显然不是他的朋友。薛西斯去世的时候,已经众叛亲离。薛西斯去世50年后,曾在波斯朝廷里待过的希腊历史学家克特西亚斯(Ctesias)提到,薛西斯睡觉时,守护他卧房的一个得到他宠信的管事太监让一个名叫阿尔达班(Artabanos)的波斯军队长官(一个千夫长)进入卧室看望国王。几分钟后,薛西斯就死了。那年是公元前465年。
薛西斯的尸体被发现后,阿尔达班指责薛西斯的长子大流士谋杀了自己的父王,然后撺掇薛西斯年仅18岁的小儿子——急性子的阿尔塔薛西斯,劝他去为父报仇。“大流士大声喊冤,”克特西亚斯记录道,“说他没有杀害父王,但他还是被处死了。”
这下阿尔塔薛西斯成了继承人,因为他的二哥希斯塔斯普(Hystaspes)此时尚在北部省份巴克特里亚(Bactria)做总督。历史学家狄奥多罗斯继续讲述说:“阿尔达班一与新国王单独相处,就放下了所有的伪装,袭击阿尔塔薛西斯。阿尔塔薛西斯奋力还击,尽管负了伤,还是消灭了这个叛贼。”薛西斯去世、新王登基的消息一传到巴克特里亚,希斯塔斯普就匆匆赶回来争夺王位。不过阿尔塔薛西斯跟他兵戎相见,而且更走运一些。战斗正酣时,一场沙尘暴席卷而来,在漫天的风沙中,阿尔塔薛西斯杀死了自己的哥哥,成了最后的胜者。
王室的混乱一般都会使整个帝国到处爆发叛乱。最严重的叛乱发生在埃及。当薛西斯去世的消息传至那里,普萨美提克三世在世的几个儿子中的伊那罗斯(Inaros,当时已过中年,住在赫利奥波利斯)觉得自己有望重夺王权。伊那罗斯向雅典人寻求支持,而雅典人非常愿意派兵南下,帮助他发动叛乱。
伊那罗斯和雅典的联盟军队打起了游击战,阿尔塔薛西斯花了11年时间才击败这支军队。当波斯军队最终抓住伊那罗斯后,阿尔塔薛西斯下令将这个十多年来神出鬼没的“埃及佐罗”(Egyptian Zorro)钉死在十字架上。
在希腊,越来越多的雅典军队卷入内战。提洛同盟很难团结在一起,而雅典也越来越多地需要使用武力去对付自己的盟友,只是它或许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公元前460年,纳克索斯岛宣布它想退出提洛同盟(意味着“听从雅典的命令”),战争随即发生:“它遭到了包围,不得不再回到(同盟中),”修昔底德写道,“这是同盟首次被胁迫去征服一个结盟城邦的例子。”然而,这并非最后一例。提洛同盟的其他城邦反对雅典征收贡品和船只,雅典则以武力回应。他们向色雷斯进军,雅典海军攻打埃伊纳城并且俘获了70艘船;当伯罗奔尼撒同盟的一员麦加拉与科林斯(另一个伯罗奔尼撒同盟城邦)发生边界争端,争吵不止时,雅典人不仅欢迎麦加拉加入提洛同盟,还帮助麦加拉人建立起新的防御城墙,而且派遣雅典军队进驻麦加拉城——他们是不请自来。修昔底德总结道:“他们变得越来越好斗……雅典人已经不像之前那样了,他们再不是那个有着悠久历史、受人欢迎的统治者。”
雅典和斯巴达似乎交换了位置,雅典人成了爱琴海上的恶霸。虽然提洛同盟名义上还是同盟,但它已经变得越来越像一个雅典帝国了。雅典城这座美丽的城市看起来也越来越像一座堡垒。克桑提波司的儿子伯里克利(Pericles)曾被选为军事指挥官,他建议雅典人将城墙从雅典一直修到比雷埃夫斯(Piraeus)港口,总长度达13千米,以便货物和士兵能够顺利进入水域而无惧攻击。公元前457年,“长墙”开始动工。
长墙刚一竣工,雅典和斯巴达的军队就发生了冲突。在公元前457年,斯巴达军队以多里斯人的请求为借口,进入了维奥蒂亚地区,它在阿提卡的西北部,而多里斯人甚至在更远的西北部。这不是他们的唯一动机:“一个雅典团体在暗中给斯巴达人鼓劲,”修昔底德说,“那个团体的成员希望结束雅典的民主统治,并停止建设长墙。”
雅典也派出14 000名士兵进入了维奥蒂亚地区。硝烟散去后,斯巴达人宣布取得了胜利,他们在回国前砍倒了所有能找到的果树。但由于雅典人在仅仅两个月后又回到了维奥蒂亚地区,并声称该地区归属雅典,因此斯巴达人所取得的很难说是决定性的胜利。事实上,两股力量算得上是势均力敌。一开始是雅典占上风,但是它在埃及的战斗中遭到了挫败,失去了相当多的士兵,因此两股力量渐趋平衡。
公元前446年,雅典向斯巴达求和。条约的具体内容并没有流传下来,但是多位希腊政治家的言论表明,雅典人愿意放弃一些他们在科林斯地峡和伯罗奔尼撒半岛沿岸所获取的土地来实现停战。两个城邦还达成一致,不去干涉对方的盟友。双方将条约的有效期限定为30年,所以该条约就被称为《三十年和平条约》(Thirty Years’ Peace)。
这之后不久,希罗多德就离开了雅典。他不喜欢雅典接连不断的政治狂潮,所以选择去图里(Thurii)这个新的泛希腊殖民地,而这里正吸引着希腊各地的公民前往。
尽管政治局势动荡,雅典却蓬勃发展起来。雅典的领导人伯里克利是一名优秀的公共演说家,越来越受到民众的支持,他主持在雅典卫城上为雅典娜女神建立了一座神庙。这座神庙就是帕特农神庙,神庙上的浮雕描绘了传说中希腊人战胜半人马怪兽的事迹——这象征着希腊人战胜了所有的敌人并因此欢庆胜利。一座用象牙雕刻的12米高的宙斯坐像被放置在奥林匹亚神庙中,奥林匹亚神庙后来因为被列为古代世界七大奇迹之一而变得闻名遐迩。哲学家苏格拉底一直都在雅典演说和讲学,吸引了大批追随者;他像佛陀一样,不著一字,却发展建立了一整套明晰且影响深远的哲学理论——他所有的教诲都是由其门生记录下来的。
但是,雅典的繁华只是表面,其核心早已腐朽。雅典和斯巴达之间的仇恨并没有消失。《三十年和平条约》仅维持了14年,然后双方就兵戎相向了。
实际上,战争首先是在雅典和斯巴达的盟友之一——科林斯爆发的。公元前433年,科林斯的殖民地克基拉岛试图摆脱科林斯的统治,于是向雅典寻求援助。
严格说来,克基拉岛本身既不属于伯罗奔尼撒同盟也不属于提洛同盟,因此雅典人可以答应其请求,这并不算是破坏和平条约。可是另一方面,由于克基拉岛是科林斯的殖民地,而科林斯又是斯巴达的盟友,因此如果雅典参与针对科林斯的战争,那么毫无疑问,斯巴达人一定会觉得受到了侵犯。
雅典人不愿错过这一削弱科林斯实力的机会。经过整整两天的公开辩论,议会决定派出10艘战船。为了确保能捞到好处,议会还告诫这支小型舰队的船长,除非科林斯人在克基拉岛登陆或是威胁到了克基拉岛船只的安全,否则雅典人将不会发动攻击。
科林斯的战船一到就径直驶向在克基拉岛集结准备迎战的船只。雅典舰队的指挥官一直努力遵从指示,袖手旁观,直到科林斯的战船将克基拉人击败且步步紧逼,造成了大量人员伤亡,才加入战斗。用修昔底德的话说就是,科林斯人对克基拉人大肆“屠杀”,“他们乘船一路杀过来,根本就不去俘虏对手”。
见此情景,雅典战船不仅加入了战斗,而且召唤来了援军。这样一来,雅典就跟科林斯打起来了,而科林斯是斯巴达的盟友。《三十年和平条约》就此终止。
这次海战史称西波塔战役(Battle of Sybota),是接下来一年半的时间里一系列小战役中的第一战。直到公元前431年底比斯(斯巴达的盟友)攻击普拉提亚,这一系列小战役才结束。普拉提亚是维奥蒂亚的一座城市,也曾是希腊联军与波斯大军交战的著名地点,目前处在雅典人的保护之下。这是第一次真正威胁到另一座城市城墙的进攻。修昔底德说,这次“公然行动”最终彻底破坏了条约,使其再也无法得到修复。“雅典立即进行战争准备,”他写道,“斯巴达和它的盟友也一样。”
斯巴达人的战争狂热被激发了起来(“雅典人渴望统治世界各地!”),他们把前线推进到地峡附近,准备进军阿提卡。雅典与马其顿国王——阿敏塔斯的孙子佩尔狄卡斯二世(Perdikkas II)仓促建立联盟,伯里克利还下令让阿提卡的乡下人全都躲到雅典城墙内。当第一批雅典人在战斗中牺牲后,伯里克利在葬礼上发表演说来怀念他们,在演说中他大谈雅典的文明——雅典的自由、雅典的教育(这让雅典的男子“知书达理但不柔弱”)、雅典人一直以来对贫困的抗争,以及公民了解公共事务的能力——至高无上。最后,他以一种前所未有的爱国呼吁结束了演说。“你们必须自己意识到雅典的力量,”他向他领导的人民疾呼,“日复一日,你要把目光放在她的身上,直到心中盈满了对她的热爱;然后,当她所有的伟大在你们面前受到挑战时,你们必须认识到,是勇气、责任以及行动中那强烈的荣誉感让你们赢得这一切。”这不是呼吁人们对国王忠诚,而是对某种信念忠贞不渝;它让人们认同自己作为雅典人的身份,这种身份与种族无关,而是建立在一个自愿且自发的跟某种“理念”的联系上。
这是一次激动人心的呼吁,但大多数在伯罗奔尼撒战争头两年牺牲的雅典人死得没这么光彩,也少了些爱国意味。公元前430年,雅典暴发瘟疫。
修昔底德此时也生活在这个城市中,他幸存了下来。他这样叙述道:
……健康人突然开始头部发热,眼睛红肿、发炎,喉咙、舌头等器官开始出血,而且伴有口臭现象。接下来出现打喷嚏和声音嘶哑的症状,之后痛苦很快蔓延至胸部,开始剧烈咳嗽……体表……泛红、乌青,而且冒出小脓疱和溃疡……绝大多数患者会在第七天或第八天的时候出现体内炎症……如果他们熬过了这个阶段,病情就会转移到肠道,诱发严重的溃疡且伴有严重腹泻,绝大多数病人会变得无比虚弱,很可能丧命……身体的私处以及手指和脚趾也会出现溃烂。许多人虽然能生还,却会失去手脚,一些人还会双目失明。 注释标题 Ibid., 2.49.2–8.
且不说疾病让雅典损失了大量身体健全且能够上战场的战士(“他们像羊群一样死去”),对于一个已经为自己的未来忧心忡忡的城市来说,这场瘟疫更是难以承受的打击。修昔底德说:“到目前为止,这场疾病最可怕之处是在每个人都觉得自己患病时,人群中弥漫的绝望之情,人们感到绝望,而这种绝望夺走了他们的抵抗力,这让他们更容易受到疾病的侵袭。”
城市的糟糕状况加剧了人们的绝望感。阿提卡的农村居民还在赶往雅典以寻求庇护。但当他们赶到时,沿着城墙内侧专为他们修建的临时庇护所却变成了死人坑:“死亡在这些令人窒息的小屋中无休止地肆虐着。垂死的人层层累累……还有那些神庙圣坛,他们曾经在这里获得食物,而现在,这里也满是病死的人的尸体。”焚烧尸体的火日夜不息,小偷肆无忌惮地进出已经无人居住的房屋,没有人再费心为死者设祭或举行任何仪式。在生存的需求面前,神圣和亵渎神圣的区别渐渐消失。伟大的雅典将军、雅典人一直信赖并依靠的伯里克利也被这场瘟疫夺去了生命。
这场战争开始时情况就很糟糕,后来则变得更糟糕。修昔底德也患上了瘟疫,身体恢复后,他负责指挥一队雅典士兵保护色雷斯。但他的士兵受到敌军围攻,只得撤退,修昔底德被判流放。希腊的战船基本都投入于国内战事,当来自亚平宁山脉的部落(可能是被北方的凯尔特人逼得走投无路)从山坡上下来向他们发起攻击的时候,希腊就没有办法前去支援位于意大利半岛的希腊城邦。希腊定居者被从意大利半岛赶了出去,希腊人在这里的据点几乎丧失殆尽。
希腊人正忙于相互厮杀,几乎没有注意到东边王朝的情况。公元前424年,阿尔塔薛西斯去世了,他在统治期间功绩平平,死的时候也没引起世人的注意。他的妻子跟他在同一天去世(我们没有详细信息,但是这个巧合十分可疑),他们的一个儿子薛西斯二世继承了王位,但在位时间只有45天。根据克特西亚斯(他总是能把波斯王室的事务变成有趣的逸闻)记载,一天晚上,薛西斯二世喝得酩酊大醉,当他在床上酣睡之时,一个同父异母的庶出兄弟谋杀了他,之后自行称王。他这个同父异母的兄弟脾气暴虐,很不讨人喜欢。消息从王室很快传到了唯一一个可能的王位竞争者那里,他也是薛西斯二世的一个同父异母的庶出兄弟,他娶了同父异母的妹妹为妻。但是至少他已经在辖地做了一段时间的总督,受过历练,能力很强。
这个同父异母的兄弟叫欧克士(Ochus),他与埃及的总督交好,得到了总督的军事援助。他进军苏萨,抓住了篡位者,并将他处死。他自己登上了王位,并将自己的庶子之名改为一个体面的王族名字:大流士二世。他的统治自公元前424年年底开始。那一年,波斯帝国先后有三位国王统治。
到了公元前421年,雅典和斯巴达发现他们回到了《三十年和平条约》订立之前的那种状况:士兵人数持续减少,如果不尽快恢复常规的种植和收获,就会面临饥荒,双方都没有取得决定性胜利的希望。他们再次议和,签订了《尼西亚斯和约》(Peace of Nicias),这是以促成和谈的希腊领导人的名字命名的。
和约维持了六年。尼西亚斯的同僚——同样在雅典政府效力的阿尔西比亚德(Alcibiades)不希望维持长久和平,他想要的是个人的功名。
阿尔西比亚德是一个酗酒成性、挥霍无度的人,自少年时代就因美貌闻名,是一个有着双重性取向的浪荡子。普鲁塔克这样评论道:“他总是拖着自己的斗篷装腔作势地走过,把头倾向一侧,说话口齿不清。”他还痴迷于公众的欢呼喝彩,这让他在那个时期感到生不逢时。雅典需要重建实力,而无须理会斯巴达,但阿尔西比亚德知道这样做他无法获得任何荣誉。公元前415年,他抓住了一次当英雄的机会。
一个位于西西里岛的希腊定居点埃盖司塔(Egesta,今称塞杰斯塔)向雅典海军寻求支援,以对付西西里岛的其他两个希腊城邦——塞里努斯(Selinus)和叙拉古(Syracuse,今称锡拉库萨)。叙拉古原本是科林斯的殖民地,是亚得里亚海西部最富有的希腊城邦之一,并一直与科林斯保持着联系。如果雅典派兵去帮助埃盖司塔,他们可能再次上演与科林斯的战争,而且或许还会取得胜利。
阿尔西比亚德说服雅典派出了一支庞大的舰队去对付那个遥远且毫无战略意义的目标。雅典的援军包括25 000名士兵、130多艘三层桨战船,以及同等数量的运送给养的船只。在舰队出发前,有人搞了个恶作剧(有人在晚上醉酒后把一排神像的脸涂花了),舰队差点因此没能出海,因为许多雅典人认为这是个凶兆。但最终人们还是目送战船离开,驶向西西里岛,也驶向一场彻头彻尾的灾难。
阿尔西比亚德、尼西亚斯和另一个富有经验的将军负责指挥。三位将领几乎马上就陷入了争执,争论应该在何时进攻,如何进攻。没过多久,他们收到了雅典传来的消息:雅典那边怀疑是阿尔西比亚德污损了那些神像(他可能真的做出了这种幼稚的恶作剧),雅典人决定召他回雅典接受审判。
这种传唤肯定不会有什么好结果,所以阿尔西比亚德乘船出走。他来到斯巴达,表示愿意帮助斯巴达人一劳永逸地解决与雅典的问题。如果他不能以一种方式成名,那么他会尝试另一种。
让我们再回到西西里海岸。尼西亚斯虽然是一个出色的调解者,却缺乏决断力,他迟迟不能做决定,总是要深思熟虑,直到叙拉古人集结好了自己的军队,还得到了其在伯罗奔尼撒同盟中盟友的增援。到了此刻,即使雅典人说服了伊特鲁里亚人加入自己一方,也断难获胜。尼西亚斯写信给雅典,乞求准许撤退;他说,鉴于叙拉古人的敌军规模庞大,因此只有他指挥的军队规模达到现在的两倍才有望取胜。
雅典人的境况此时已经岌岌可危,可是他们还浑然不觉。他们立即征召士兵,派遣他们去增援尼西亚斯,将其兵力增加了一倍。
看见增援的军队真的到来,尼西亚斯大吃一惊,然后他计划率领全军撤退。但是叙拉古人打探到了这一消息,并且用修昔底德的话说,“他们变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渴望压下雅典人的势头:而雅典人此刻也认识到,自己无论在海上还是在陆上,都已不能再称霸一方,否则,他们永远不可能计划撤退”。叙拉古人的战舰封锁了雅典军队撤退的路线,于是四万雅典士兵试图徒步从岛上撤退,逃到岛的另一边。他们一路奔逃,头顶夏天的烈日,还要防备身后的追兵,这次可怕的行军以灾难告终。他们希望到达阿西纳鲁斯(Assinarus)河,在河的对岸进行防御,但是当他们到达岸边时:
地图12-2 西西里岛战争
他们精疲力竭,同时口渴难耐……他们纷纷冲进河流,此时下什么命令都没用了,每个人都想先游过去……此刻,在陡峭的对岸,叙拉古人一字排开,向雅典人投掷石块发动攻击,而当时大多数雅典人正在贪婪地喝水,就这样挤作一团……在深深的河床上。身后的伯罗奔尼撒人也冲下河来,对雅典人尤其是那些仍在水中的,大开杀戒,河水立刻变得浑浊,而雅典人还跟刚才一样继续喝水,顾不得河水变成了泥浆,还混满了血水,大部分人甚至为了争水互相打斗。最后,很多尸体堆积在河边,雅典军队的一部分力量已经在河流中被消灭,而从那里逃走的小股部队也被骑兵切断了后路,尼西亚斯只好投降。 注释标题 Ibid., 7.84.2–5, 85.1.
尽管叙拉古指挥官许诺留尼西亚斯一命,可等尼西亚斯一放下武器,还是马上就被杀死。雅典俘虏被送到采石场当苦力,有的因受不了高温且肮脏的环境死去,活着的则在死尸堆旁苟延残喘。为数不多的幸存者逃回雅典后发现,斯巴达人在阿尔西比亚德的帮助下已经侵入了阿提卡,并且不断扩展其势力范围。
但斯巴达人仍然无法迫使雅典投降,历经八年之后,战争还在继续。到了这时候,大多数希腊人已经厌倦了与斯巴达人的战争。在这些年里,剧作家阿里斯托芬(Aristophanes)写了喜剧《吕西斯特拉忒》(Lysistrata),剧中的雅典妇女宣布,在她们的丈夫结束战争前,她们不会与其行房。她们的领头人吕西斯特拉忒宣称:“我们只需搽了脂粉,坐在屋里,穿上件透明的袍子等待我们的伴侣……他们肯定会把持不住,疯狂地要来与我们同床共眠。此刻,我们要推开他们,然后他们就会赶快去求和,我对此坚信不疑!”
这样的解决方案并没有奏效。相反,波斯人又一次掺和进来,两个城邦之间的问题变得更加难以解决。
把波斯人扯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阿尔西比亚德,此时他已经因为自作孽被赶出了斯巴达。斯巴达的太子阿吉斯在城外浴血奋战时,阿尔西比亚德却明目张胆地与他的妻子搞到了一起,以至于全城的人都知道了这件事。普鲁塔克指出:“她怀了他的孩子,而且甚至没有否认这一点。”阿吉斯回家后暗自算了一下,意识到孩子不是自己的。阿尔西比亚德也不想坐以待毙,于是逃到了萨迪斯。到了那里,他向主管小亚细亚事务的总督提沙费尔尼斯(Tissaphernes)自荐,表示愿意帮波斯人从雅典和斯巴达正在进行的战争中获利,争取把两个城邦都搞垮。
阿尔西比亚德和提沙费尔尼斯(他没有与住在苏萨的国王商议)的计划部分获得了成功。提沙费尔尼斯传话给斯巴达人,说愿意为他们正在进行的战争提供资助,条件是一旦雅典战败,斯巴达人要将爱奥尼亚诸城邦交由波斯统治。斯巴达人同意了,这正中提沙费尔尼斯的下怀;他鼓励斯巴达人依赖波斯提供的资金,但是在付款的时候做得很糟糕。修昔底德记载道:“提沙费尔尼斯给(斯巴达)海军提供经费非常不及时,而且给的时候也总是短缺,渐渐把他们的海军拖垮了。”
同时,阿尔西比亚德写信给雅典,表示愿意重新加入他们,他说自己能为雅典提供大量的波斯金币,只要他们同意他官复原职就行。雅典人几近绝望,只好同意这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这一系列的动作最终可能导致一场大型海战,雅典和斯巴达将会摧毁对方的舰队。阿尔西比亚德确实在公元前407年回到了雅典,带着充足的黄金去帮助他们重整海军;同年秋天,他率领100艘雅典战舰迎战斯巴达海军。
与此同时,还发生了两次指挥权的变更。大流士二世已经听闻了提沙费尔尼斯擅自进行谈判的消息,把他召回苏萨,并派自己的小儿子居鲁士前往萨迪斯,命令他坚定地把波斯的增援部队交给斯巴达调遣。而斯巴达海军也换了一个新的海军将领,叫莱桑德(Lysander)。据普鲁塔克记载,在得到波斯的增援部队和资金之后,莱桑德给自己军队发放的军饷要比雅典人从阿尔西比亚德那里得到的多出三分之一,阿尔西比亚德“捉襟见肘,每天的军饷都发不出去”。
军饷不足,人数也处于劣势,雅典海军的命运似乎已经注定。在公元前407年秋至公元前405年间进行的一系列战役中,雅典战船或被击沉,或被俘获,船员要么被杀,要么淹死。在8月最后一场毁灭性战役中,雅典海军一次性就损失了171艘战船。
阿尔西比亚德很狡猾,他逃之夭夭;之后,他出现在弗里吉亚总督那里,而且被总督奉为上宾。不过没过多久,他的好运就耗尽了,因为莱桑德(他一直与波斯人交好)要求那个总督杀了他。总督同意了并派人烧毁了阿尔西比亚德的房子;阿尔西比亚德惊醒后穿过火海冲出来,却正好被标枪射中。
莱桑德继续摧毁雅典舰队,尽其所能地烧毁了每艘船,然后进军雅典。他在10月到达雅典,将其团团围住。雅典人认识到,一味抵抗下去只能饿死,所以投降了。希腊士兵兼历史学家色诺芬写道:“(雅典的)陆路和海路都被封锁,他们没有船只,没有盟友,也没有食物。”至此,战争结束。
莱桑德命令雅典人拆毁长墙,同时还令自己的士兵吹奏庆祝胜利的乐曲。雅典被迫放弃对那些曾经归属“雅典帝国”的城邦的控制。不过这并不是可能发生的最严重的惩罚。雅典的主要城墙还在,没有被拆毁,而且雅典拥有一定的自由,可以重建自己的政府。不幸的是,雅典人内部立刻展开了一次大规模的争吵,讨论应该怎么来建立新的政府。最终莱桑德没有办法,只好返回雅典,主持成立了一个由30名贵族组成的寡头政府,后来简称“三十僭主”。他们的凶残臭名昭著,任何被怀疑想要恢复雅典民主政治的人都会被他们处死。莱桑德一开始对雅典的态度很温和,后来却对大屠杀视而不见,甚至派斯巴达步兵去帮助新政权镇压反对势力。
很快,屠杀就超越了政治层面。亚里士多德后来这样写道:“他们意在清除所有威胁到他们的人,以及那些他们想要霸占其财产的人。在很短的时间里,他们就屠杀了至少1500人。”
绝望之中,剩余的雅典人集结到一起,向近邻底比斯求助,并袭击“三十僭主”以及负责保护他们的斯巴达驻军。这意味着很可能再次引发雅典与斯巴达之间的战争,但是斯巴达国王看到这种混乱的局面后废除了莱桑德的安排,而且召回了斯巴达驻军。此时大流士二世刚刚去世,他的儿子阿尔塔薛西斯二世继位,此人的脾气如何还是个未知数;斯巴达不一定能继续依赖波斯的黄金。
“三十僭主”中没有被杀死的人逃离了雅典。次年,也就是公元前403年,被雅典人誉为一个新时代的开始,因为在那一年雅典得以恢复其民主政治。但是迎接新时代到来的雅典人已经倾家荡产。 世界史的故事(套装共6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