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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山间尖啸的风灌进祝修明宽大的袖袍里,他的脑子倏然清明。眼底乌黑一片加上他苍白的脸色就好像唱戏的戏子,夸张又引人注目。
祝修明自嘲一笑,他苦笑着摇摇头,最近真是被猪油灌了脑子,居然回去担心一个滥杀无辜的官员。
他扭头望向那高高的山峦,上面光秃秃一片,本是茂密的丛林现在却是无比荒凉。他身形有一顺间的晃荡,好像承受不住一样。
山脚下是一排排的士兵,祝修明攥紧了衣袖,神色不明,而后又缓缓向山上走去。
此时的京畿是热闹一片。
前两天刚下了一场大雨,细如针尖的雨滴覆盖了整座宏伟的皇城,细雨洗涤了青石板,留下的是雨后的彩虹挂在天空。不论是客栈酒楼,还是湖上泛舟,亦或是青砖红瓦,透露出勃勃生机。
番邦三个小族对晋国俯首称臣,每过五十年来朝进贡一次。那壮观的场面气势赵浮只听长辈说起过,她没见过,对此还是抱有好奇的。
程粤听赵浮没见番邦进贡,打了个比方,他道:“这场面就好像你去求佛一般,平常不露面,等固定的节日到了意思意思,那道理就好像我给你钱,以后你还得护着我。”
这话听得赵浮眉头直跳。
“歪理。”她心里暗道。
程粤来了兴趣,他不知从哪里翻出一张纸来,手里拿着毛笔,那墨盒里的墨早就干了。他摆着架势先磨了墨,赵浮用的墨都是最劣质的,一股窒息的味道传来。
惹的程粤嘴角直抽,他又是嘲讽又是好笑,“你这抠搜的模样便是连笔墨也用不起了吗。”赵浮环胸抬抬眉毛,她一摊手指了指自己一贫如洗的酒馆。
“若不是这是死过人的房子,我还不买呢。”赵浮笑了笑,那样子就好像是占了什么便宜,这副样子逗乐了程粤,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啧,看够了吗!”赵浮好笑地说,她伸出手打了个响指,那清脆的声音让程粤回过神,他不恼不羞,笑吟吟地说:“看不够。”
就在赵浮的扇子要落在程粤后脑的时候,他蓦地挺直了腰板神色严肃,“我要作画了。”可是翘起的嘴角怎么也停息不下。赵浮就凑在程粤身边手里举着那把扇子,时不时落下去轻轻敲一下他的头。
“看,这就是进贡图。”程粤眼角上扬,得意地瞟了一眼赵浮,那样子宛如一个完成作业的孩子向家中长辈讨要赞扬。
赵浮一点不吝啬,她拍了拍手,“哇”了一声,不过看在程粤眼里,到底是有些浮夸,他瘪瘪嘴,“算了,别夸了,你太假了。”
“啧。”赵浮拿扇子敲了敲他,“要求忎多。”
纸上寥寥几笔就勾勒出皇城的轮廓,浓淡相间,琼楼玉宇都在上面呈现,观这小小一张纸,便可一览皇城宏伟浩荡,从纸张中透露出古老与肃穆,连甍接栋的房屋拔地而起,高耸入云。
赵浮一瞬间就被带入到了庄严肃穆的皇宫,红黄相间,金块珠砾闪烁其间,丝乐之声声声入耳,汉白玉石的光洁地面上跪着许许多多的宫人。
金銮殿上觥筹交错,谈笑声不绝入耳,靡靡之音在殿上弥漫开来。
而皇城的纷乱交错的街道上是人山人海,各种奇装异服被人围观。
一声轻笑入耳,温热的呼吸声喷洒在脖颈间,一瞬间赵浮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飞快抬眼看了一眼凑到她身边的程粤。
面上虽是寻常,但是眼尖的程粤看见她耳尖红红的。
“好看吗?”程粤问。
这话不知其意,不知是问他的画好不好看,还是问他好不好看。赵浮的心跳快的如同打鼓,她略有些慌张地扶住了把手,身体略微后仰,嫣红的眼角下看,睥睨着程粤。
“不错。”赵浮假装镇定地答道。
案桌上拿小小一盏油灯晃了一下,程粤弯着嘴角右手扫过油灯,屋子便全部暗下来。
他咽了咽口水,垂着眼,漆黑一片的屋子里带着幽微的暧昧。程粤像狗一样一边用鼻子嗅一边靠近赵浮,不服输的赵浮干脆按着程粤的双肩禁锢住他,主动凑上去。
她张开嘴巴,洁白的贝齿轻咬程粤的喉结,旋即放开他。
程粤愣住了,脖子上残留的温度昭示着什么,他眼神幽黑,像是一块黑曜石能够将人吸进去,宛如漩涡。
门外淅淅沥沥大雨打落了院子里的花,几片花瓣落到泥土之中,越来越大的雨滴撞上门窗。
到了那一日,皇城里的居民都早早起床。
程粤一早就拉起赵浮,他手里拿着不知从哪搞来的头油和胭脂水粉,样品之多让赵浮忍不住啧啧称奇。
毕竟她从小到大都未曾有程粤带过来的多。
那些东西整整堆满了她的桌台,不仅如此,楼上程粤的隔间里还堆放了不少,头面什么的摆的到处都是,着实是夸张。
“啊这,也用不着这么夸张吧,我就一张脸一个头,哪里用得着这么多。”赵浮都有些佩服程粤了,这厮神不知鬼不觉藏了这么多的东西,不过看着满满一堆她还是感觉头皮发麻。
看了看程粤修长的手指,青葱玉指用在一个他的手上是毫不夸张。
“我心里有数。”程粤自信地说道,他的眼睛在妆台上扫视一圈,玉白的手腕上还圈着头绳。
赵浮身体一震,小心翼翼地问:“你……给我上妆?”
还未等程粤开口,赵浮就一副极为害怕的模样,摆摆手连忙道:“这等小事怎可劳烦大人亲自动手!您这手用来指点江山还差不多……”
哪个女郎不爱美呢,就算如今赵浮整日一身素衣,但是她坚信自己打扮打扮也是美人一个,可不敢将这幻想破灭在程粤手上。
程粤哑然失笑,他的眉眼都舒展开来,那样子看着倒是有贵家公子的模样。程粤骨相极富美感,面相又是阴柔和凌厉的结合,若是放松下来,便会有如沐春风般的感觉。
“女郎宽心,小人手艺还是不错的。”
赵浮半信半疑,但是她还是靠在椅背上任由程粤上妆。不得不说,他的手法很不错,轻柔的都快让她睡着了。
“好了。”程粤说。
赵浮眨眨眼睛,铜镜里的人也眨眨眼睛。
她转过头,面无表情地竖起大拇指,“程大人好手法。”这话并不是讽刺,程粤的技术比赵浮想象的要好得多,甚至比她自己上妆还要好。
程粤伸手想要揉揉她的头,但是看见方才给她扎的发髻就收回了手。
“走吧,出去看看。”
外面盛大的场景难以用言语描述,程粤也绘画不出人潮的十分之一。喜气洋洋溢在每个人脸上,盘旋的微风从天际深处而来,拂过每个人。
赵浮和程粤并肩而走,袖子贴着袖子。他们走在人群之中,羞怯的女郎和俊秀的郎君顺着人潮往前,他们慢慢被落在了最后。
手心里出了汗,程粤拉着赵浮的袖子,灵活的手滑进她的袖子里拉住里赵浮的手。赵浮抬眼轻飘飘看了他一眼,眼神里是说不出的好笑。
程粤眼睛亮晶晶的,大道上骑着高头大马的外族人,他们在马上表演,吹着号角,浑厚的声音传出千里,赵浮低下头低低笑了。
又一队人马走过,那些高鼻鹰眼的外族人手里拿着篮子,突然将里面的花瓣洒向天空,花瓣一片片落下,有的女郎惊呼出声。
程粤一身白衣如画,他脸上戴着揭面,那张面皮好似与他融为一体,但其实又棱角分明。在这一场花瓣如雨之中,程粤将头上的玉冠折下,那碧玉的颜色清澈透明,在程粤手中煞是好看。
一头青丝倾泻而下,黑发如墨,唇红齿白的少年披散着长发,软软的发丝拂过赵浮的眼。淡粉的花瓣从天而下,落在了他的头上,宛若是画中人。
他的双眼清澈,赵浮倒映在程粤的眼睛里。
那小小的一个玉冠被他托在手中,程粤往前伸了伸。
赵浮不知所以,但还是怀疑着伸出了手,她摊开手掌,掌心的纹路清晰可见,然而更加显然的是陈年旧痕。
在盛大的欢呼声中,程粤把那玉冠放在赵浮手中。
“这是我母亲在我弱冠之时送我的玉冠,现在它是你的了。”程粤的表情有些怔然,那可能是一个少年人长途跋涉后的释然,又或许是怀揣纯真的最后一样物品。
你不知道的是,这也是我母亲的遗物。
但是我遇见了一个姑娘,她是我心心念念,紧拥在怀中的姑娘,此后的风霜雨雪,我将筑起高塔,免你刀剑如光。
眼睛里的光慢慢迸射出来,赵浮接住从天上掉落的花瓣。
她将这片花瓣放在程粤嘴上,闭眼吻了上去。
不需要,你筑的高塔用来安放你的母亲,我将穿戴盔甲,与你共饮风雪。 臣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