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觉醒来,赵禔便被案桌旁正在梳毛的信鸽吸引了注意力,她紧了紧裹胸,仔细穿好外衣,便朝着信鸽的方向走去。一看那鸽子腿上纸条的绑带式样——粗糙,赵禔心里有谱了,这估计不是宫里的人找。
纸条打开:殿下,杨某三日后拜访——仲容留。
简单明了,果然是杨文广的信条。
毕竟是好几个月不见的伴读,快要见面了,赵禔心里还是隐隐有些开心,她推开窗,清晨时分,窗外的白雾弥漫了整个山头,明媚的朝阳尚未完全冲破雾气的阻碍,丝丝倾泻,也晕染出部分璀璨的金辉。
今天的课程,难得的是户外骑射,也多亏大宋崇文贬武,以至于骑射这类靠肌肉获胜的课程不多(一月总共两次),让赵禔有机会在苏氏学堂的综合科目里“独领风骚”,否则以赵禔这幅稚嫩的女性小身板,哪怕身体健康,也着实拼不过那些青壮男子。
不过骑射太废也不成啊……
赵禔一脸无语地看着面前威武壮硕的枣红色大马,以及站在大马身边,正用“期待夸奖”的表情看着自己的钱一,心里的小人满头黑线,完全不知道该用什么语言、什么表情来诉说那一份突显的苦逼。
“殿下,这可是万中无一的汗血宝马!”钱一嘴里呢喃的同时,也不忘轻抚马背,那沉醉的表情,就像是现代工薪男突然看到一台世界顶尖级的绝版跑车。
汗血宝马很配合地甩了个响鼻,高傲地抬起下巴看人。
赵禔暗自比了一下自己与宝马的横纵差,捏了捏手臂,再想想自己那糟心的骑术,默默无语。
“殿下,可是不信?”钱一不愧是第一心腹属下,一瞬间就从赵禔僵直的表情里察觉到不对,只不过他猜测的方向有点错误,只见他似是有些委屈地扯了扯缰绳,“殿下,这可是属下特意从西域换购来的汗血宝马。”潜台词:这货很稀有很贵重很难搞到手!
赵禔扯了扯嘴角,她能说她是因为怕摔断自己脖子,所以不想要么,能么?
当然不能,不管怎么样,赵禔股子里是一个隐性的完美主义者,既然装男人,就不能装个娘娘腔出来。
害怕马匹这种事情,怎么能发生在纯爷们身上!
不就是个骑射课么!
赵禔心里缓缓地吁了一口气,伸手牵过马缰,勉强扯过不太配合的汗血宝马,嘴角翘了翘:“我知道,我不过是太过惊喜,以至有些怔愣。”
说完,在钱一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下,赵禔身体有些僵硬地牵着枣红色大马走向骑射课。
由于苏氏学堂处于半山腰,骑射课地点正巧处于一个略平的山谷,四周环绕着茂密的树林,偶然一片雀鸟飞过,林间响起“沙拉沙拉”声,待得赵禔牵着大马,绕过略显崎岖的小道抵达山谷时,正巧看到几位郎君一起校验武艺。
噌噌噌——
弦响,箭动,一串长箭在空中连成一线,直落于五十步外的箭垛上,转瞬间,箭垛的中央便被密密麻麻的长箭里外三层,扎出一圆柱状的箭筒,箭起箭落,三秒不到,难得的是还保持着精准的准头,端的是一身好箭术。
“怎样!”射箭之人正是顾济世,只见他略带得意地回头,挥了挥手中的长弓。
王安石抬手,试着射出几箭,蹭蹭——,挽弓的力道有,不过准头不佳,五箭里面两箭脱靶。
“这箭术,纪昌、黄忠也不外如是,”王安石摇摇头,放下攀比的念头,第一次有些后悔自己在过去蔑视武艺为无物,“君实……你要不要试试?”
司马光站在一旁遥遥看了看远处的靶子,又掂量了一下自己手中的弓,表情有些无可奈何,摇摇头说道:“我还是不献丑了。”
他也是个深受“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荼毒的少年郎,君子六艺中的武艺一栏,勉强能拉开一石三斗的战弓,五十步外的箭垛,最多能十中五六,虽不差但也只是马马虎虎罢了,和顾济世这神箭手,那是没得比的。
走近的赵禔,两眼放过的盯着顾济世,虽然不是第一次看了,但还是一如既往的让人震撼。毕竟这种九星连珠急射,比起单箭慢射,保持准头的难度不下十几倍!
就算放在整个大宋的精兵悍将里,只怕也是独树一帜,难以寻到与他一较高下的神箭手。
赵禔又想起自己那糟心的骑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当初是摔下来的原因,心里有些恐高恐马。骑马上去了只能保持一个完美的花架子,顶多让马带着她慢悠悠地走几步,一旦马匹有跑步启动的架势,她的状态就会完全崩溃,属于脑子和肢体同时僵掉的类型……
所以一直以来,她出去游玩从来都是搭乘马车。
赵禔想着要不要找顾济世学几招,君子六艺——礼乐诗算御射,就算骑术(御)不佳,好歹不让‘射’拖后腿,至于综合成绩,就靠其他几项弥补了。
王安石与司马光自认不如,赵禔的眼神分明写着“崇拜”,顾济世并非少年老成,自得之意溢于言表,就在赵禔打算开口拜师之时。
柳希文不动声色地靠近,张开弓,一改过去谦谦君子的做派,抬手暴起射出十五箭,噌噌噌——
大约每一秒射出一箭,看频率似乎比顾济世慢了不少,可当众人将目光集中在箭靶上时,均是当抽一口凉气,只见箭靶中心拇指大小区域,犹如一朵盛开的野菊,看那被劈得四八分的箭羽,明显是先前的箭被后续的箭枝追尾导致的。这技艺,神乎其神,世间罕见……
就连顾济世也是一脸诧异,突然脸色一变:“希文,过去可是让于我?”
柳希文先是瞄了赵禔一眼,然后一脸淡然地看向顾济世:“否,不过是剑术小成后,多放心思于射艺上,近来有所增进罢了。”
说完,他走到一旁的武器架前,放置好弓箭,取下一柄长剑。转过身,走向草坪边缘的一株参天大树。
赵禔看向顾济世,询问:“济世师兄,希文兄这是要做什么?”
顾济世仔细看了看柳希文的架势,揣摩道:“许是展露剑艺?”
果不其然,柳希文停下脚步,轻轻掂了一掂手中的长剑,似是在熟悉手感,他抬脚,突然侧身踹向大树,顿时落叶纷纷,哗啦哗啦响起一片鸟飞拍翅的声音。
柳希文狭长的凤眸精芒一闪,低喝一声,右脚收回,左脚猛地横向跨出,同时右臂往外一挥,长剑在那一瞬间竟然发出类似弩弓离弦的尖啸,身随剑转,衣袍飞跃而起,数道流光闪现于漫天落叶中。
这犹如武打片一般的玄幻场景,看得众人是目瞪口呆,赵禔更是揉了揉眼睛,仔细看向柳希文的后背,似是想看这人身上有没有吊威亚。
瞬息后,柳希文收剑,走近让大家一瞧,只见原本光滑闪亮的半边剑刃上,井然有序地串上了一串落叶,每片落叶的间隔距离为一毫米,令人惊奇的是,每片叶子的脉络虽然不同,但大小几乎一模一样,显然柳希文是在漫天叶子中,短时间内挑选好的。
柳希文突然手腕转动,剑锋逆转,就在众人奇怪之时,原本卡在剑刃上的落叶,几乎同时落了下来,半秒后,柳希文的长剑上再无一物。
“果然大成!”顾济世赞叹一声,心中再无芥蒂。
赵禔上前几步,蹲下,拾起几片绿叶,叶面完美无痕,若不借用外力拉扯一下,几乎看不出叶子曾被划伤过,司马光也惊讶地蹲下,将收集的几片叶子叠在一起,拉扯,刀痕长度几乎一模一样,分毫不差。
这等剑术,实乃罕见。
柳希文谦虚地摇摇头:“此乃小艺,论武尚不及太平。”
石太平抱胸在一旁,大笑说道:“格老子的,希文就喜欢之乎者也的谦虚,哪里是不及我,我的箭术可比你差远了,也就一把力气,耍枪耍得好看一点。”
见众人都是一脸感兴趣的样子,石太平爽朗一笑,右手一勾,选中了武器架左侧的钩镰枪,枪长七尺二寸,其中枪头为八寸,枪头上尖锐,其下部有侧向突出之倒钩,钩尖内曲。
他手腕猛地数抖,晶光闪烁的钩镰枪在手上晃出碗大的枪花。
钩镰枪远比大枪短,能被抖起碗大的枪花,可见石太平耍枪功力之深。
石太平身形微转,手臂忽伸忽丧缩,右手一振,钩镰枪犹如一条灵活的银蛇在石太平身侧翻飞盘旋,肆意飞舞。随着舞动的频率越来越快,石太平周围似是渲染出丝丝剑气,呼呼风声,犹如海潮拍岸,其凌厉的态势扑面而来。
王安石与司马光是早早避开,连顾济世都后退半步,以免被锋芒横扫。可当他们看向身侧纹丝不动的赵禔时,老脸一红,均很不好意思的又站回原位。
其实赵禔并非是不害怕,而是完全被石太平的气势给震慑住,僵直在那里硬撑着罢了。
所以说,这只是一个美妙的误会。
结束了一套气势汹涌的枪法,石太平收枪,翻手将钩镰枪轻轻地挂在武器架,鼻尖微微冒汗,略黑的肤色上看不出是否有潮红,他转身,拱手说道:“诸位,在下倒是献丑了,见笑,见笑啊。”
“哪的话,”赵禔率先鼓掌,一脸佩服,“太平师兄的一套枪法,以力度见长的大封大劈和猛崩硬扎,刚柔兼施,着实厉害!”
听到这赞美,石太平虎目中精光微闪,说道:“哦,小郎君倒是个懂枪之人。”
赵禔扯了扯马缰,摇摇头说道:“非也,不过是我一伴……好友耍的一手变化莫测的杨家枪,所以对此有所了解罢了。”
石太平了然地点点头。
骑射课尚未开始,经过这么一运动大家倒是有些饿了。此时此刻,众人皆将目光投向赵禔——她肩上的书袋。
赵禔的表情瞬间有点囧,无语地摸了摸鼻尖,感情自己爱带果脯零嘴的习惯早已被他们得知,亏得自己平时还藏来藏去。
在赵禔的无私奉献下,几人席地而坐,一起吃果脯与水果,期间,赵禔察觉柳希文又开始盯着她看了,而且眼神似乎越发奇怪。
奇了怪了,昨天他不是才刚看过么,怎么今天又来了,希文师兄最近不正常的频率是越来越高了……
赵禔用眼角随意瞟了几眼,片刻后,本就不饿的她放下果脯,疑惑地看向柳希文:“希文师兄,可有事?”
“没有,”柳希文回应得过快,气氛一时有些僵,他的嘴角翘了翘,半响后又点点头道,“对了,不知小郎君近几日可还下山去?”
“哦,去啊。”赵禔虽然有些奇怪柳希文的问题,但还是迅速回答道。
“这几天的话,世道不怎么太平呢,小郎君不如几月后再下山。”
世道不太平?
赵禔嘴角一抽,摇摇头道:“无事的,天塌还有高个顶呢,再说我三日后有旧友过来,得去接待。”
“哦,”柳希文点点头,不再多说,开始一口一口地啃水果,咔嚓咔嚓——,赵禔只觉得他啃的不是水果是难咬的骨头,还有他微扬起的嘴角,那微笑不知怎么的让人心里渗得慌。
世道不太平指的是什么呢,难不成姑苏要来江洋大盗了?
还是不对啊,为什么会单单对我进行叮嘱呢?他明明知道我的背景不简单啊……
赵禔在脑中推测对方话语中可能的涵义,一直到骑射课开始,她也只模糊地猜出那份危机许是与自己相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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