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一声炸雷突响,身子已经被人往后一推,廖暮仁只听凌无相嘶声道:“你还痴痴傻傻说什么胡话。这女魔头要取你眼睛!”
廖暮仁蓦然惊醒,什么夏若然,什么荷花池,瞬间消失。所见的,只是凌无相挡在他身前,紧紧扣住羡娘的一双玉手。再看桑沉河,也是一脸昏昏之状。只觉得眼角一阵生疼,伸手一摸,一手的血。羡娘身子依然在椅子上,手上捏的不知什么东西,黑黑的一小团。她双手被凌无相扣住,却丝毫不见惊慌,反而咯咯轻笑:“小姑娘好俊的功夫,好稳得定力。”言毕反手一摔,凌无相竟然给她甩出花厅,跌在地上,吐血不已。
“五色令人目迷,廖公子你何必执迷不悟呢。”羡娘惋惜道,十指轻甩,将那黑色小虫甩在地上。“这女子,真是祸害”她话音刚落,连人带椅已经飞出亭子,向凌无相扑去。
“我倒想看看,这面具下,究竟是怎样的花容月貌,让廖大侠如此着迷。”
凌无相咳嗽不已,勉强撑起身子,躲过一击,道:“无相貌比无盐,如何能入得了廖大侠的法眼。”
羡娘咯咯浅笑,伸手就要掀凌无相的面罩:“我倒要看看,如何个貌比无盐。”
廖暮仁眼明手快,身形闪动挡在凌无相前面。
“夫人何必强人所难。”
羡娘大笑:“你可知你适才已中了毒,倘若不得我解药…”
“我将死的很难看。”廖暮仁接了她的话题,“我身上本来就有毒。多中那么一个两个,不在乎。”
羡娘道:“她是你什么人?爱人?情人?你明知武功不如我,还要这般维护?”
廖暮仁淡淡道:“友人。”他看入羡娘的眼,道:“每个人都有不想被碰触的地方,为什么非要揭人伤疤。”
羡娘冷笑道:“如果我偏要呢。”
廖暮仁眼神一敛,道:“那就,得罪了。”
羡娘道:“想必你也看得出来,我腿脚不便,是一个废人。如今倘若你能接我三掌,我就放你们走。”
廖暮仁看也不看她:“那么,请便。廖某绝不还手。”
羡娘眼角微弯,突然格外狰狞。
“好胆量!”一言未落,掌风已到,廖暮仁只觉一阵彻骨的寒冷,直入心脉,如同千万只小虫啃咬一般,十分难耐。廖暮仁身子一曲,跪倒在地,嘴角流出一丝鲜血,兀自强笑:“夫人如此佳人,还会心寒不成。”
羡娘脸色一变:“内功不弱,再吃我两掌。”
廖暮仁身子不断颤抖,显然是竭力强撑,若再吃两掌,非毙命不可。
凌无相泫然而泣…
从来没有一个人,像他这样保护过她。虽然她知道,她在这个人的心理,什么都不是。
只是一个朋友。或许,就像桑沉河一样,是江湖中的一个朋友。
他所做的,不过是为朋友两肋插刀,而并非为了她这个人。但是,对于凌无相而言,却只有他,这般维护着她。
脸上的伤口不是早已经愈合,为何眼泪划过,还是会痛?
凌无相抬起头,突然朗笑:“只许你为朋友付出么,廖暮仁,你将我凌无相,看得忒小了。”她伸出手,将面具揭下,“你要看,我随你看个够。”
羡娘住了手,笑道:“还真是对同命鸳鸯。廖大侠,劳烦你回头看看,你到底在维护怎样一个丑八怪。”
凌无相紧闭双目,强忍泪水。那脸上全是刀伤,纵横交错。那刀伤显然年月已久,不可治愈,脸上肌肉随刀疤萎缩,整张脸从下巴开始扭曲,嘴角之处尤其不堪,几乎要撕裂成两半。
廖暮仁失声道:“无相,你!”
凌无相扯起一个笑容,这一笑,她整张脸更加显得狰狞可怖:“这脸上的每一道伤,都是我自己划的。”她睁开眼,看着也有些呆滞的羡娘,“如今,你可满意了?”
羡娘突然轻轻笑了起来,笑声中满是凄楚苍凉,她缓缓抬手,扯下自己的面纱。只见面纱下的一张脸,比凌无相好不了多少,也是坑坑洼洼,满是伤痕。
“这脸上每一道伤,都是我最爱的那个男人划的。我这一双脚筋,也是他挑断的”她学着凌无相的语气,笑道,“如今,你可满意了?”白衣飞扬,转眼间,她人已经远去。
凌无相慢慢地别过头去,低声道:“我的样子,很吓人吧。”廖暮仁见她左手微动,脸色突变,一把按住:“做什么。”
凌无相闭住眼,不去看他:“我生我死,与尓何干?”却觉脸上一凉,有人轻轻为她带上面具,再度睁开眼之时,廖暮仁已去扶昏迷不醒的桑沉河。
“我什么都没看见。”他转身一笑,“你要帮我保守秘密,不要让别人知道,我刚才哭了。”
仿佛云卷云舒之际,烟霞悄然散去,只留清清朗朗一片荷塘,田田入天。
桑沉河睡了很久才醒,他揉揉头,什么都没说。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看见了什么。那个女人,能勾起人心底最痛苦的回忆,能勾起人心底最隐藏的欲望。
听说是凌无相破了那女人的魔音,桑沉河倒十分好奇。这个女子…当真无欲无求吗?
廖暮仁见桑沉河醒来,摆摆手,示意什么也别去问。桑沉河眉毛一挑,见他脸色惨白,显然受了不轻的内伤,心中暗道:“此时出手,这人必定难逃。”廖暮仁不知他心底想什么,转身倒茶。桑沉河看着他的背影,缓缓抬手,始终下不去。
“这个时候动手,只会弄个鱼死网破,谁也没有好处。”廖暮仁头也不回,为自己倒了一杯茶,缓缓地喝着。
桑沉河一惊,这个人…什么都能看破。
“廖兄说笑了,桑某不过是想舒展舒展筋骨。”
“如此甚好,小心伤人伤己。”廖暮仁坐了下来,收在袖子里的左手握成了拳。
羡娘的毒…好霸道。
一灯如豆,凌无相坐在灯前,看着那幅画发呆。据说,那是仿怀素的狂草。怀素是谁,她不知道。师父只教了她最基本的读书识字,余下的琴棋书画,她一窍不通。
凌无相突然自卑了起来,突如其来的。
有人推门而入,是羡娘。凌无相握紧了手中的匕首。
羡娘挥了挥手,退下了推车的童子,手持竹杖,在地上轻轻一点,身子便凌空而起,坐在了床上。
“你来做什么?”凌无相心生戒备,握住匕首的手渗出了冷汗。
“来看看能破我失魂引的人,”羡娘轻轻地说,没有一点恶意“我想知道,你看见了什么。在我手下破得了那失魂引的,你是第一人。”
凌无相转了面孔,失魂引,引出每个人心中最深的愿望和幻想。凌无相的愿望是什么。凌无相没有愿望。她深切的知道,她看到的不过是一场梦,绝不可能是真的。
半晌,凌无相淡淡道:“无魂,如何失。”
羡娘身子一探,手臂仿佛伸长数寸,凌无相还来不及反应便被她拉到了身旁。她伸手轻轻抚摸凌无相带着面具的脸,叹:“你如此年轻,为何眼里都是绝望。”
凌无相被她看得不寒而栗,身子一挣,挣脱开来:“无相并不绝望,只因…从未有过奢望。”
“凌盈是你什么人?”羡娘闲闲地问道
凌无相身子一震,道:“你…识得我师父?”
羡娘仰起头,思绪似乎飘了很远很远:“那是很多年以前的事了,当时江湖上风头最盛的女子。除了我和她,谁还能数的上号?想当年,我虞…算了,如今…都老了…”
凌无相苦笑:“你一点都不老。”
羡娘欢喜道:“是么。我和你师父相差三岁,她…她如今..是否还那么美?”
凌无相黯然道:“师父几年前,便仙去。”
羡娘一怔,转而苦笑:“是呢…都三四十年过去了。老的老,死的死。你师父是天之骄女,武功卓绝,样貌清丽。连我见了…都有些自愧不如。可惜…太痴了,喜欢上夏明远。”她顿了顿,仿佛在说一件前几天发生地事一般,“夏明远偏偏爱的是个官宦人家的小姐,不通武功,只会诗书。”
不通武功,只会诗书…
凌无相心中莫名一痛,突然双膝跪地。
羡娘一见,心中了然,冷冷道:“你这是求什么。”
“解药。”
羡娘道:“世间男子都薄情挂幸,你何必如此执着。我今日听那姓廖的口中念念有词,念的可是‘若然’不是无相。”
凌无相冷然道:“叫谁的名字,心中念着谁,是他廖暮仁的事。求解药,是凌无相的事。”
羡娘眼神阴冷,道:“就算我给你解药,你也未必敢用。”
凌无相淡淡道:“给不给解药,是你的事情。敢不敢用,又是我的事。”
羡娘一时被她气得无话好说,伸手将她拉起,道:“说不定我这解药,反而成全了你。”言毕在她耳边一阵耳语,凌无相脸色发青,退开三步。
“无相绝不做那强人所难之事。”
“解药我给了你,做不做,是你的事。”羡娘手指轻弹,将药丸送入凌无相手中。凌无相摇摇欲坠,却还是将那药丸紧紧握在手里。羡娘娇笑道:“如你之梦。让你知道,不是什么希望都不可能成功。”她突然脸色一沉,道:“我给了你解药,你如何谢我。”
凌无相咬咬唇,伸手扯下面具,双手递上:“万死不辞。”她摘了面具,就是告诉羡娘,从此这条命,归属于她。羡娘满意一笑,将面具拿在手里细细把玩,眼中杀意顿现:“我要你去杀一个人。”
凌无相垂首,单膝跪地:“敬请吩咐。”
羡娘咬牙切齿道:“我要你去杀这个断我双足,毁我面容。叛出师门,大逆不道的恶贼!”
凌无相暗中松了一口气,原本还担心她要杀夏老爷或是独孤三哭,如今听她说是伤她双足的恶贼,心下坦然。
羡娘双目欲裂,声音嘶哑,道:“这恶贼害我十年不能出谷,若不是..若不是误打误撞多收了个徒儿…我..岂非当真要困死于此?”她仰起头,双手握拳,指甲掐入掌心,鲜血渗出而不自知。
“我要你…帮我去杀李如画。”
凌无相愕然抬头。
这个女子,近年来真的没出过江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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