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廖暮仁摊摊手:“可惜了这么好的月亮,偏要谈正经事。廖某一没钱,二没人,不知道贵派看中廖某什么了。莫非贵派最近弟子不够,想让廖某去接任掌门?”
灵渺派自几年前一场大战,元气大伤,老一辈的高手死伤殆尽,年轻一辈后起之秀又青黄不接,第一高手墨轻云突然得了一场怪病死去,墨轻云妻子慕如玥,身为接任掌门人,却也不知是因伤心过度还是其他原因,三个月后也随之而去,导致师门更加不振,想那武惕若原本在灵渺派中不过是武功中上之辈,如今却成为第一大弟子,灵渺之熹微可见一斑,廖暮仁几句轻描淡写的玩笑话,正说中了灵渺的痛楚,听在武惕若耳中极为不受用。若是旁人,恐怕听了就过了,偏生那武惕若是个极为死板而说不得笑的人,当下脸色一沉,拔剑在手道:“今日在下倒想见识见识廖大侠何德何能,能接手我派掌门之位!”
廖暮仁哈哈一笑,拱手抱拳:“武兄说得对,廖某的确无能,请武兄另请高明。”
武惕若微微一愣,长剑僵在空中,倒说不出什么来。廖暮仁身形一动,武惕若还没看清楚,他人已经回到房门口,淡淡道:“既然武兄没有什么别的事,就请回吧,深夜潜入别人的宅子,毕竟不是名门正派所为。”
武惕若脸微微一红,强压下一股怒火,冷然道:“师门有令,务必请到廖公子。”他心中极为不满廖暮仁的行为,因此也不称其为大侠。廖暮仁皱皱眉:“不知武兄找廖某究竟何事,竟须这般劳师动众。”
武惕若严肃道:“事关重大,此地恐怕不方便说话。”
廖暮仁冷然道:“不说就请自便,今日是亡妻祭日,在下不想见外人。”
武惕若双手骨节握得咯咯响,恨不得上去一拳打晕眼前这个弱不禁风的书生,但见他适才露得一手轻功,实在不可小觑,只好无奈道:“师门想请廖公子帮忙找一个人,这个人只有廖公子能找得到。”
廖暮仁懒懒地说:“我早已经不理江湖事,江湖上的人我一个也不认得。”
武惕若握紧拳头,低声道:“这个人你一定认识,他叫独孤三哭。”
廖暮仁转过头,不再儿戏,沉声道:“你找独孤三哭做什么。”
武惕若沉吟道:“廖公子也知道,灵渺派虽然江湖上名声显赫,可是经过几年前的事,已经大不如前了,最近江湖动荡,枭雄四出,所以想请独孤兄做个地道,万一发生点什么事,也不至于一败涂地。”
廖暮仁道:“难道贵派不知独孤三哭早就金盆洗手,不做机关了。”
武惕若双手抱拳:“还请廖先生代为引荐,无论事成与否,廖先生都是本派大恩人。”
廖暮仁抱歉一笑,语气转硬:“独孤三哭又不是三岁孩儿,我不能把他随身带着,如何能知道他的行踪。廖某人早已退出江湖,厌倦恩恩怨怨的纠葛,此事休要在提。”
武惕若无奈道:“廖公子不愿参与此事,在下不好勉强。”
廖暮仁冷冷道:“天色不早,武兄好走不送。”
武惕若讪讪而去,廖暮仁回过头,脸上看不出的喜怒,只是那双失去神采多时的眼睛,又如琉璃般闪出异样的神采。
他的目光慢慢看向天边一轮朗月,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向平静低调的他,今日脾气会如此暴躁嚣张。也许...还是放不下两年前那件事。确定武惕若等人离去后,他缓缓地摇摇头,这样一个安静的夜,为什么打扰的人那么多。
“他已经走了,你可以出来了。”
一灯如豆。
独孤三哭坐在灯下,看着窗外的朗月,手里把玩着一把不是那么精致的小刀。他的手长得并不漂亮,如果说手是人的第二张脸,那他应该说是无地自容。他的指甲修剪得很短,关节粗大,仔细看不难发现粗糙的手掌上布满了旧伤。更为畸形的是,他的两只拇指被齐根切去,取而代之的,是两根木指。
这把小刀,是他从那个女子身上拔下来的。那个叫司空情的女子,曾经点燃了他的生命,却在他以为会一辈子的时候,猝然离开,连一句话也没有留下。那时,他才知道,这个女子,带来的火花是多么凶猛,足以将他燃烧殆尽。
这把小刀,当时就插在司空情的胸口,却是死后插上去的。
他清楚地记得,她脖颈上那根细如牛毛的致命毒针,还有她手指上不寻常的佛香。曾是江湖上最厉害妙手空空司空情,死于机关,天下无双的机关,独孤三哭制造的机关。
于是,他用这把小刀割了自己的拇指。
于是,他再也没有做过机关。
即使在今日,他落得东奔西走居无定所的时候,也不愿再给自己动手建一间万夫莫敌的屋子。
“独孤,今晚我们下盘棋”
独孤转过身,看见一个俊朗的中年人站在房门口。他两鬓已经斑白,举手投足之间有种与生俱来的威严,嘴角微微下垂,眉目中却弥漫着挥之不去的…哀伤。
“今日非杀得你片甲不留,”独孤慵懒一笑,他本是个英俊的男子,这一笑更是增色不少,只是这笑意却留在唇边,究竟入不了眼。
中年人摆好棋,执子,却不落棋。
“那天夜晚,你们带着若然回来,也是有这样的月亮”中年人看向窗外,一轮皎洁的银盘挂在天空,看尽世间悲欢离合,淡漠得不带一丝感情,“以若然四处闯祸的个性…我早就预料到有那么一天,只是没想到,来得那样快。”他正是夏若然的父亲,富甲天下的夏老爷。江湖上有钱人不少,有权人也不少,而夏老爷属于少数黑白两道都吃得开的有钱人。无论远在江湖之中,还是高在庙堂之上,夏老爷都颇有威名。继先帝去世,新皇登基後,夏老爷虽然官场急流勇退,乐得享上几年清福,势力却仍然不可小觑。但如今,他只是一个普通的父亲,一个痛失爱女的父亲。
“老夏,你老了。每次下棋你都要念叨一番,再接下去又该念叨你如何如何丧妻,如何如何把女儿拉扯大的故事”独孤三哭径自调转了黑白,自己先下了一子
“我就是老了,头发白了一大片”夏老爷笑着摸摸脸,自从准女婿廖暮仁带着女儿的骨灰和独孤三哭一起回来的时候,他感觉自己一下子老了十年。夏若然惨死,廖暮仁身中剧毒不过三年寿命,独孤三哭心脉受损,成为废人。事后,廖暮仁远走他乡不知所踪,而独孤三哭在夏府住了下来,这家伙虽然每天穿的像个叫花子,性格倒是可爱,两人伤心人对伤心人,别有一番默契。
“为什么不把若然带出来”
“若然从小在那里长大,这样突然搬家,怕她想家。”夏老爷轻轻地说,“不知姓廖的小子死了没有。”
独孤三哭笑了,他总是爱笑的:“你其实并不怨恨他,干嘛装得那么深痛恶极。来,老夏,我吃你一片,话说回来,我还真不明白,为什么你愿意为了我舍下整副家业跑路。”
“喂喂!我没看见怎么就吃了,”夏老爷嘴上这么说,脸上并没有生气的意思,“第一,我的家业大得很,那不过是…一个老宅子。第二,你是若然的朋友,更是我的朋友。我已经是个老人,也不知道自己能活多久,一个老人还能帮人…无疑是莫大的幸福。”他顿了顿,看入独孤的眼,“那日我叫你赶快收拾行装跟我走,你似乎早有预料,你那么聪明,原因不用我说你也知道了”
独孤从脖领里拉出一根破旧的红绳,已经看不出原来的红色,绳子上坠着一个龙纹玉佩,成色剔透,雕功精致,显然是块价值连城的好东西。“老夏,别把自己说得那么老。”独孤把玉佩放在手掌上,仔细查看,“是因为这个吧。那日镇国将军常义找你喝酒,谈起自从新帝登基以来,江湖就没平静过。尤其是刚刚镇压下去的柋亲王造反,现在江湖看似平静,实际上暗涌不断,人人都想造反,就差一个理由。”
夏老爷下了一子:“你倒不笨,知道自己就是那个借口。”
独孤苦笑道:“娘…做了一辈子的机关,却关不住一个男人的心。那姓皇甫的家伙太风流,留下我这孽子让他儿子吃不香,睡不好。”
夏老爷喝口茶,道:“我一向都不说前任老板的坏话。你比当今皇帝大三岁,看见你,就想起你爹,你俩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倘若当年你娘脾气没那么倔,或许现在你…”
“现在我就是睡不着的那一个了。”独孤伸个懒腰,“你见过我娘?”
想见,没福气。当年家里有个母老虎,不让我去看女人。”夏老爷哈哈大笑,用手拂乱棋盘,“你我心思都不在下棋上,不如不下。”
独孤三哭无奈道:“每次都是这样收尾,据说你年轻时独霸棋坛,如今怎么这么儿戏。”一片云飘过,遮住了朗月,屋子里一下子黑了不少。独孤三哭突然说:“如果他还活着,他一定会来找我的。”
夏老爷站起身,舒展舒展筋骨:“但愿姓廖的小子能聪明点,赶快找到你这个小麻烦。否则无论日后是几大门派前来要人,还是常义带着羽林军杀上来,我这老骨头都应付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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