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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滥情挽仙聪明时

  还识得她么?

  绿窗前,铜镜瑟瑟如江水,一瞥幽怨的眼神。我傅上厚厚的铅粉,描上修长的眉毛,两瓣殷红的唇。

  自从来到这所宅院,那些风情世俗的容颜都忘得一干二净,而今又重新拾了回来。

  “小姐,你还是不要去了。”青蝉冲进门,破口而出。

  我不屑一顾地瞅了她一眼,道:“你也是越发能耐了!和白犀联起手来骗我!”

  青蝉阴沉着脸,道:“实在有隐情!我资质愚钝,想不出什么,但白犀大姐说的头头是道,我们不可那样鲁莽。”

  我自顾自地挑选首饰,对着日影子晃着金簪银篦的光耀,没一丝灰尘。心下愈加发狠,当日的帐还未算清,我与她们应该清算了。

  待我插上一对掐丝点翠转珠凤簪,白犀也进来了。她看着我一身隆重的行头,慢吞吞地走了过来,道:“姑娘,你可要慎重,这兴许是调虎离山之计。你仔细想想,这事偏偏出在这样的节骨眼儿上,分明有其所图。而且王妃也在一旁虎视眈眈呀?!”

  我轻轻一怔,惊鹄髻下的容颜又蒙上一层杂色,我银牙暗咬,道:“若是一味的畏手畏脚,不成大器。”

  “小不忍乱大谋,恩恩怨怨何时了呢?”白犀推心置腹道。

  我微微眯眼,感知着四周的冷凝,冰冻着我的脸。白犀的古道热肠温暖不了,更不可能生搬硬套在我这里。

  我别开白犀,又坐回那明净的宝镜前,对望着自己无情的面孔,硬生生道:“你不用再浪费唇舌了,我心意已决。”

  白犀走了过来,牵着我的手臂,穿上四只赤金嵌珠手镯,戴上素纹平金戒指,惆怅道:“看光景,姑娘心意已决了。白犀已尽心尽力了,再也不能了。只在嘱咐你一句,出去后要步步留心,时时留意。”

  我垂首,道:“你的心意,我看得到,只是你我不是一类的——”言毕白犀从一个荷包里取出一尊檀香的弥勒佛,拿着帕子轻轻擦拭,道:“这尊小佛送给姑娘,消灾免祸。奴婢不能随你去。”

  我禁不住一颤,心想白犀到底不凡,我踌躇片刻,婉言道:“你的随身之物,我岂有强抢之理。”

  白犀轻笑道:“不是什么金贵的,你拿着吧!让我落个心安。”

  我站起身来,徐徐道:“这宅里你要好好看着。”

  白犀从玻璃架后拿出来一条黄银闪绿的双环宫绦来,束在我的腰里,又从我的小腹穿过,摸着宫绦上的琥珀扣,轻声道:“仔细你现在不是一人,可记得快去快回——”

  我颔首而应。

  还记得么?

  那条繁华醉梦的烟柳街,酒肆之声此消彼长,卖唱靡音不绝于耳。我下了马车,踏上这条梦里共醉的街,虽是寒冬腊月,彩旗冗排,花灯成帘。

  我轻捋着发端,喃喃道:“又回来了——”

  青蝉扶着我向玉香楼走去,里面依旧奢靡。现在还是正午,客人稀少,不过在外面喝些花酒。

  挽仙第一个看到我,喜的没处落,旋身就向楼上跑,喊道:“花琼小姐回来了、、”

  忽地围上来一群丫头,喜滋滋欠身。几小丫头片子巴巴儿地开路,传话的传话。我面不更色,看着曾经走过的木格石板,有些不知味的惆怅。

  我先到雪妈妈的房里请礼。一进门却见黑压压的一群人在那里,整整齐齐的,只听的几盆炉火噼里啪啦的烧着,其他静如往日。

  两个有年纪的婆婆给我摘下昭君套和五色的风领,又脱下猩红的斗篷。我徐徐上前执着雪妈妈的手欠身。依稀看到那些细入发丝的褶皱爬上她的眼角,眼里几分难以挥散的疲惫。的确是人老珠黄的晚景。

  “怎能受得起姑娘您这样的大礼,现在不比从前了,你可是正经的主子了,这样真是折煞我了!”雪妈妈低头强笑着。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花琼岂敢善忘——”我恭谨道。

  “一别三日,妹妹当真是深闺贵人了。惊春真是惭颜——”又是这样恭维的话,透着无情无义的意味。

  我旋身走到花惊春身前,笑道:“姐姐风采依旧呀!”

  还未说完,只见挽仙错身站到我跟前,挽着我道:“不仅风采依旧,心术越加老辣!”

  我登时一凛,白了挽仙一眼,警醒她桀骜不驯的性子,也依稀回想到以前的我。转而向花惊春道:“小丫头,懵懂无知,这般的口齿轻薄,姐姐也不细心教养她?!”

  花惊春瞥了挽仙一眼,嗔道:“我们哪里有那资格!挽仙的名字还是妹妹你起得,也不知怎的?狂的不得了!”

  我浅浅一笑,撩一眼花惊春的党羽司露,道:“姐姐不是一向有教无类么?!”

  花惊春讪讪地笑了笑无语了,我环顾四周,只见拂云站在最后颤巍巍的样子。我忙走到拂云身前,看着她憔悴的容颜,含泪道:“姐姐的病还不好么?”

  拂云攥着我的手,湛然一笑,喘息道:“见你这么好,我的病也好了一大半——”还未说完又拿起帕子咳嗽。

  我急急道:“快快坐下!!”

  雪妈妈也忙笑道:“光顾着说话!大家快些坐下吧!”言毕众人才缓缓坐下。

  我细声唏嘘道:“怎么就害了这样严重的病?”

  拂云摇头叹道:“我也是个不中用的,早去早了!”

  我抿一抿她额前散乱的发丝,道:“怎就这样颓废起来。当日你是怎么对我的,难不成你就忘了么?”

  挽仙这时扶我坐下,道:“拂云大姐的病也不是一日俩日的,看了几家子大夫,也不见好。兴许过了冬就好了罢!”

  我当头啐道:“怎么就你说出这丧心的话!这是耽搁的事么?”

  挽仙垂首撅嘴,我也是恨铁不成钢。拂云笑道:“小家子人,你生那些气作甚?”

  “看来花琼姑娘在王府里清闲了,管起玉香楼里的事了?!”司露娇俏的嘲道。

  我柔婉一笑,道:“哟!瞧我,倒是忘了司露姐儿了。这次来妹妹当真要算算这里的清帐,妹妹这次来可是想好了,想给你死去的丫头金土伸伸冤呢!到时你可要给妹妹作证。”

  司露脸色吓得煞白,紧抿嘴唇,不敢说话。

  败月紧接着说:“花琼妹妹说的很是恰当,是该算算账了。”边说边瞅雪妈妈道:“这玉香楼是老的老,病的病。妹妹是个明白人,也该着一起改头换面了。”言毕她与花惊春不谋而合的笑了笑。

  我又站起身来,向雪妈妈欠身道:“雪妈妈,花琼现在本是外人,也不该过问玉香楼里的事情。只是原来金土冤案还牵涉我,我也不得不插足此事,不仅为金土伸冤,也为了抓出那个始作俑者,以绝后乎!”

  雪妈妈微微点头,露出淡淡的迟暮,道:“这个事应该了结。也给你一个说法,也能使我楼里和睦。”

  我肃道:“我这次来,还有一个更要紧的事!我听闻默鱼要出嫁了,能否见上一面,了却我的心愿。”

  雪妈妈怅然垂首,拂云笑道:“这事稍后我来说与你吧!”

  雪妈妈这时方缓缓一笑,信手一挥,道:“你们各自去忙吧!”言毕众人各自散开了。

  我与葵花搀着拂云出了门,葵花冲口而出,愤愤道:“好不容易出去,何苦回来?!”

  我淡淡笑道:“你这丫头,心里可是没有我。”

  葵花冷冷一笑,道:“有没有也不能从这个上面说。”言毕我蓦地想到默鱼曾对我说,葵花与载武争斗了一次,皆是因为子坤的事,我也不由的伤怀,遂住了口。

  进了拂云的厢房,一如从前的温馨。我急急让她坐在榻上,倒来一杯水,敬给她。

  “哪里这样厉害?”拂云笑道。

  我嗔道:“你消瘦了不少,是不是与康水琴的事闹得?”

  拂云昂首闭目,露出漠然的神色。时光里的坎坷让她苍老了许多,没有了当日的光彩。我不觉想到以后的自己,也许某一天我也会这样悲叹吧?!

  良久她回道:“男子们在这红粉丛中追欢,流落的女子买欢。你情我愿,是公平的。既然是这样,那么谁也没有抱有真情,午夜梦回,你是你,我是我。”言毕她凄凄笑了起来。

  我也沉默起来,她十几年的烟尘之路,造就了她宁静的心境,而也愈加无奈。她又轻咳起来,憋得眼睛通红,泪痕怜怜。我忙又倒了一杯热茶,道:“怎么这样厉害?”

  “无碍的,隆冬了就是这样。”

  我又轻声问道:“默鱼是怎么一回事?”

  拂云黯然一笑,道:“左不过是雪妈妈造谣生事罢!为的就是让你回来。”

  “这又是怎么说?”

  拂云呷一口茶,面色稍稍红润,道:“你仔细想想雪妈妈肯放默鱼走吗?!你是个例外,雪妈妈迫不得已才放你走。而默鱼是没有那样的好命。你走后,默鱼就是玉香楼的台柱子,默鱼要是真走了,玉香楼就真没有盼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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