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可怜飞燕易新妆
我柔缓别开祺王,眺望着无尽的苍穹,心中有万般无奈,只愿身边的亲人都能如愿所偿,哪怕牺牲我一个。
“大家皆是为了黎民百姓,可是牵涉到个人命运就变得纷繁复杂——”
祺王在我身后抱紧我,眯着眼睛,轻缓道:“你放心,我自有分寸,你可要平平安安的。”言毕就匆忙地离去,天色已晚,弦月削丽。
天祐三年,十一月初九,风和日丽。
“姑娘,王爷出使的队伍已经走了。”白犀道。
“这里终于只剩下我自己了——”我悄悄地嗫嚅道。
白犀走了过来,替我掩住窗子,道:“天越来越冷了,姑娘不要这样大刺刺地开着窗户。”
白犀又静静的离去,只剩下我一人在空荡荡地屋子里。我的脑海里走了一批人,接踵而至的是至亲之人——爹娘。
我忽而唤道:“白犀快来!”
她一溜儿小跑,急喘道:“姑娘出什么事儿了?”
“我要打听我娘亲的下落。”
白犀一脸的难以置信,道:“茫茫人海,如何去查?流放之地甚广,从蒙古到东北,实在没有头绪呀?!”
“没有,我家里的女眷并没有发放外地。我们只要从刑部查起就可——”我咄咄出口。
白犀俨然道:“诚如姑娘说的那样,但我们的人脉很弱的。”
“有钱能使鬼推磨——”
辛酉年,十一月十一日,大雪初停,万籁皆静,如果有声音,那便是我踏雪的声音。我站在坡上看着似青似白的世界,方觉得天工作美之意。
我正在远眺,偶然觉得眼下出现一个血红的点子,渐近渐远,忽隐忽现。
“这是有人来么?”我随心一问。
白犀傍了过来,瞧了几眼,道:“是有人来了,穿着海棠红的大毛斗篷。”言毕便觉得疑窦重重,又强笑道:“这样的天气是谁来了,怪怪的——”
“小姐,默鱼姑娘来了!!”青蝉这时在坡下欢呼雀跃的跳着。
我这时方想到原来那片血红的倩影是默鱼的,听到青蝉的话,我恨不得飞到默鱼跟前。我忙揽着宽绰的斗篷尾向院里走去。
白犀小跑着跟了上来,在我耳边道:“姑娘,您现在已经不是那个青楼卖艺的美姬了,您需时时记得自己现在的身份,以免惹人口嫌。”她声如蚊蚋,但在这酷静的雪地还十分聒噪。
我回首瞪了她一眼,冷笑道:“少拿这不轻不重的虚礼来束着我,我也是诗书大家里的孩子。”
刚出了后园,只见那团红色的影子越来越近,像一团炽热的烈火。我渡过竹桥,便看到在这阴冷森白的冬月里一抹癫狂冶艳的影子。
“姐姐——”我执手向前。
默鱼徐徐褪下观音兜,露出一张夸大而雍艳的脸,涂满了胭脂水粉。看到后我有些震惊的恻隐,还有难以描摹出的思念和欢快,终究和成难以调和的泪水。
默鱼含泪走到我跟前,纤细的手想要牵我,却又生生藏在白狐风毛的袖端里,温和的情丝却像利爪一样藏匿。
我十分不解,却不以为然,仍向前悬着手。
这时白犀忙上前,打趣道:“瞧我们主子!!来了稀客,倒是这样的重情重礼,话也不说,单伸着手让人进门。”言毕我也木然一笑,四顾一望,守着一层层的丫鬟仆人。
“默鱼姑娘快进屋!”白犀熟稔的笑容,又上前搀着我,一边给默鱼让路。
仆人掀开大红撒花的门帘,拂面一阵冷涩的百合宫香冲鼻而来,景泰蓝的玻璃罩子大钟敲了几声响,似远山上声阑的疏钟,听得我一身悚然和冷怯。
我刚欲说话,却见身边守着十几双眼睛,眼神不敢错一分。
白犀信手一扬手中的绢子,不疾不徐道:“各位且都下去歇着吧!这默鱼姑娘不怎么生分,有我即可。”言毕匆匆的窸窸窣窣的衣裙声,人都出去了。
我端起一杯木樨茶送到默鱼身前,含泪道:“姐姐的日子过得可好么?”
默鱼忙起身低头接了茶,道:“委屈花琼姑娘亲自倒茶——”举手投足之间充斥着拘谨和难过。
我看到默鱼这样生分我,让我愈加骇然,曾经的姐妹情深幻灭如灰。让我深深痛恶这宅门世家的规则和等级,我宁愿舍弃一切而款迎默鱼。
“劳姑娘惦记了,日子还算凑合。一心想来瞧瞧姑娘,生怕来到这里给姑娘您扫面子——”默鱼声音推推就就,又左顾右盼,说一句话,咬一下子唇,生怕有逾越礼分。
我瞅了一眼白犀,道:“你去看看丫头们的新衣服做好了没,这里不用了你了。”
“奴婢深知两位姑娘有唇齿之情,既然如此,那就更要顾及彼此的存亡,这方显得姐妹情深。雪天路滑,花琼姑娘可要想着默鱼姑娘的路途。”白犀沉沉说了这一席话。
我深知这弦外之音,不觉得脸色铁青,泛泛地说道:“谢过白犀的珠玑良言。你不用这样步步为营。你只不过是一个奴才,就算我出了差错,我也不会以邻为壑的,你只管放心去吧。”
白犀淡淡一笑,默默地离去。
这时恍若天宫的厢房只剩下我与默鱼两人。我紧紧攥着默鱼,百感交集,万般情丝捆着喉头。
“你刚才也忒骄纵了。我看这个白犀就十分好。”默鱼终于恢复如初。
我听到这样家常的话,终于泛起难得笑容,笑道:“好自然好,只是深不可测,谁知她是那一拨的人。在这宅院里左右逢源,混的风生水起。”
默鱼戳着我的额头,啐道:“快把你嫉恶如仇的陋习改掉,以后这样的人还很多。”
我笑了笑,上下打量默鱼,只见她斗篷里面穿着簇新的蜜合色棉袄,葱黄的绫子裙儿,脚下蹬着羊皮小靴。穿着愈加讲究了,只是脸上厚涂的脂粉让觉得在隔着一层板似的。
“怎么如今愈加排场这些衣服装扮了?”我不屑地问。
“以往就是这样的罢?!”默鱼扭头不看我,粉脸涨红。
我也猜不出玉香楼出了什么事,默鱼出了什么事,遂单刀直入问:“那里还好么?”
默鱼似笑非笑,期期艾艾道:“其实也还是那样子,能有什么变故,左右不过是残花败柳的无聊暗算。”
我看着她煞白的侧脸,急道:“暗算自然有的,那么你在这暗算中立得住脚么?你可千万珍重,来日我定会接你出来。其他姊妹还好么?”
默鱼娇俏一笑,头上簇拥的攒金八宝翠颤巍巍晃动,让我感到她深深地疲倦。她嘲讽道:“你自己还难以自保呢?还顾着我,快些省着心吧!!”
我走近她,双手相执,她的骨骼清寒,愈使得我惴惴不安,冷峻道:“我在说正事,你可是要保重自己,有何苦衷定要说与我,你若不好了,我也——”
我还未说完,默鱼打断道:“瞧你说的,我哪里那么娇惯。今日是来看你的,怎么这样本末倒置起来,我回去可怎么交差?!”
“我自是金浇玉灌的宠溺,而你们却在水深火热之中。我在这里常常梦魇,多半是你们——”我幽幽道。
默鱼又一次逼近我,动辄暗香轰动,殷红的嘴唇,纤巧妖媚,神色庞杂。她拭了拭嘴角的水痕,道:“天下有不散的宴席,不要这样伤怀,总有一日我们会重新相遇的。纵是生不能相聚,死了我在奈何桥畔等你。”
我听了这番话哑然失色,觉得默鱼所说分外凄凉。
“你走之后,玉香楼的生意日渐败落。拂云大姐也一病不起,终日卧床。葵花也与载武闹得沸沸扬扬。”言毕,她怅然吁一口气。
我沉默很久,才道:“拂云大姐还有劳你多多照看了,方能仅我一片心意。只是葵花为何这般飞扬浮躁呢?”
默鱼俯首,那进香髻上簇拥着的流彩飞花蹙金的网巾闪出一丝雪亮,道:“这个自然与尚子坤有关。”
我的眼神顿时凄迷警惕起来,侧目远眺,看到远处是白茫茫一片,十分堵心。
“你走之后,尚子坤曾来过两次玉香楼,皆是由载武来陪。而且——”说道此处,默鱼不由得停住了,瞥了我一眼。我不动声色地喝茶,也许是这宅院里的冷漠也让我变得不再擅于飞扬自己的表情。
默鱼这才隐隐放开胆子道:“后来默鱼又陪尚子坤一起出使了——”
我终于忍不住好奇,抑或不甘,随声道:“她一个女儿家,怎么能——”
默鱼沉吟片刻,道:“谁知道呢?这个尚子坤近来对载武很是体贴。载武是女扮男装去的,装作尚子坤的小厮。”
我心中陡然一明。想到那时我出逃玉香楼时,被载武发现,她还因此给子坤提出三个要求,也恰好契合了这三件事。我不由得暗暗一笑。
“你也无需难过,我之所以将这件事告诉你,是让你断了尚子坤那条心,好好与祺王过日子。谁能有你这样的好命呀?!千万别辜负了祺王的一片心意。”默鱼细细道。
“默鱼姑娘,你快些。这看着又要下雪了,咱们要早些走。”听到门外婆子的呼喊,我与默鱼不约而同的神色一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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