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莫愁前路无知己
我泛泛抬眼看着他,他消瘦了许多,愈显得骨貌丰健。我抖着咽喉,道:“大人的大恩大德,小女来生再还——”
他暗自摇头,道:“我要这些做什么?!”
我瞥了一眼画上的云兆公主,释然一笑,道:“你知道这云兆公主的传说么?!”
他微微侧目,眼丝中是曾经的痴情蜜意,却又嘲讽道:“我知道,若是有第二条路呢?!云兆公主会和亲么?!”
我不屑地笑了笑,颓然摇头,泪却潜上两靥,如花美眷,“若是有第二条路,世间就没有如此多的悲欢——”
他缓缓伸出手来,朗白宽厚的手掌悬在半空,炯炯的目光漆着往日不曾凋落的深情和对世事的迷惘,似水年华,声音缠绵似云霞,“我若是第二条路呢?!”
那只手悬在那里,等待我的回复。残袅蓝黛的烟缕惋惋惜惜在我们之间,轻如无物,可是千山万水的难以抉择。
我似蹙非蹙的湾眉,落在喜怒不分的秋波目上,从上至下睨着眼前这位懵懂的公子,从黑亮如煤的发髻到二色翠金的琉璃玉抹额,轻轻飘过那张熟悉而时时迥异的俊美的脸,我的冰冷的心在一丝丝的融化,袖中的手挣扎徘徊着。
“姑娘,真是不巧外面下起了雪点子——”白犀悄然无声的步履和舒缓犀利的话。
我神色登时一窘,一切模糊和真实皆幻灭如烟散开,眼色立时闪开子坤,变得遥不触及。子坤的手颓唐的收了回去,眼眸涣散着无奈痴傻的情欲。
白犀拿着一把青绸大油伞,踌躇地走了过来。
“云兆公主忠孝两全,难能可贵,微臣到此瞻望——”子坤落落地说道。
“原来是南阳侯大人,白犀有礼了!”白犀盈盈欠身。
“姑娘外面的官宦都进了沐祥堂了,我们该回去了?!”白犀惆怅的看着我。
我闭目一思,咬唇而去。
“才刚与姑娘寥寥数语,虽不至交心,但对云兆公主的命数有志同之处,不知尚某能否觍颜送姑娘一程,聊表心意,以契合‘志同道合’。”子坤急迫地说,口无遮拦。
这话我听来神色一凛,实在疑点重重,我站在原地静默无语。
白犀却将手中的青绸油伞交给子坤。
我眼角暗飞,扫向白犀,一如从前的从容。
“有劳大人——”白犀叮嘱道。
子坤接过伞,深情地望着我,我却泛泛地瞥了他一眼,终了时眼角仍旧堆满了万般无奈。
我们三个人在云兆公主的画前演出了一场晦涩难懂的戏,可是心里分外真切,又难得理清。错开生硬如铁的黄油长门,从侧殿出去,三人皆静静无语,各人心中有回忆着曾经,担虑着以后。
呼啸的狂风,夹杂着稀疏的雪片,眼泪或者辛酸的感慨都被冻结在体内,只由得上天来支配着光天化日下的情丝和命数。
子坤在我身后打伞,白犀在旁搀扶。扁圆的伞影绰绰地遮在前面,我却不得看他一眼,只能嗅到他身上浅淡的味道。
穿过一条小巧别致的暗廊,三人步履姗姗,皆不敢再言语,生怕再有一丝逾越礼节之嫌,这相伴而行已经十分不雅了。进到二层仪门,两颗心飘摇无依而遥遥相望。
“再向里是三层仪厅了,后面皆是内眷的住处。侯爷送到此处就好,再进就有碍您的身份了!”白犀欠身柔声道,子坤也被迫收了伞交给白犀。
“有劳大人了,大人从这垂花门里可以直接转到沐祥堂,列为大臣兴许在侯您呢!!”白犀警醒道。
随后我也款款欠身,白犀有眼色地退了一步。我持着楚楚风貌,平静道:“有劳大人舍身相送,小女感激不尽。”
子坤意欲再说,我打断道:“雪天路滑,大人回路仔细滑到。您一人当心无旁骛的去,‘莫愁前路无知己’。”
白犀在旁轻咳一声,我抿唇惆怅,道:“出使番邦路途遥远,还望侯爷在路上多多照看祺王——”
“人生得一知己足矣——”子坤拱手说道,醉怜颓唐。
子坤箭步离去,白犀轻轻过来,搀着我。我飒然甩开,独步前行,扔了一句道:“聪明反被聪明误!”
白犀对我不识抬举的样子并没有气恼,依然如故,反倒让我觉得讪讪的。
“白犀自知多事了。姑娘进这宅院时祺王将你的来历曾说与我和管家,奴才们是祺王的心腹,祺王才这样放心把姑娘交给我们照顾的。”白犀自顾自的说着,我置若罔闻。
“所以白犀要尽职尽责。白犀不知道姑娘与那位大人是什么关系,但奴婢定知姑娘是聪明的,是知道分寸的。”白犀忧心的说道,仿佛我与子坤的关系十分危险一般。
我冷笑一声,仓皇道:“你不用日日拿着这个幌子在我身边监督我,我不会给你捅娄子,我也不会捅娄子。”
我款移莲步,又进了深深地庭院。朦胧恍惚着思绪,生怕会忆起刚才的事,真希望那一幕像梦一般快快的遗忘。我没想到子坤也会来这里与祺王商议政事,也没想到会再次碰见他,心中是曼妙的甘苦。
自始至终,我都不知他是如何闯进云兆殿的。我宁愿他是迷路了,他若是仍对我念念不忘,我之前撕心裂肺的诀别就枉费了。我实在不想这样纠缠不清,因为我想他尽快忘记我,我也尽快忘记他,好继续以后的日子。
晚间,风月绿窗下一柄红烛摇摇曳曳,还有风清不尽的爪牙。我独自一人坐在烛光下,白犀在外摆饭。
倏然双肩一沉,扭头却见祺王明朗的笑靥,在闪耀的烛光下,扇贝似的齿整齐和光。我也跟着浅浅一笑,站起身来,缓缓一福。
“王爷来了,我再一副碗筷吧!”白犀恭敬道。
“不用了,我在那边吃了。我过来看看花琼。”
祺王牵着我的手向桌前走去。我心口之中似乎还有一片冷风一般。我瞥了一眼桌上森列的饭菜,独独看到鸭绿鹅黄的白玉蒸鱼,肠胃之间一番绞痛,兀自反上来酸水。
白犀骤然一惊忙拿来盆盂。
祺王肃道:“这是怎么了?你们怎么伺候的?!”
白犀陡地跪在地上,道:“王爷息怒!快请太医吧!”
我淡然一笑,道:“无碍!祺王不要怪罪下人,他们很好。”
祺王扫了一眼饭菜,道:“换些清淡的来,再叫管家去请孙太医。”
也不过一顿饭的功夫,管家就在门外跪喊道:“主子,孙太医请来了!在外候着呢!”
“快请进来!”
白犀忙领我进了天圆地方的木槅,挡了两扇屏风,挂了素纱帷帐。
我只看见一个穿官服的人影,与王爷寒暄几句就走了过来把脉。
我依稀觑到官帽上是蓝宝石,那么也是个三品太医。
我正兀自纳罕,又听得太医道:“里面这位贵人身体并无大碍,是怀有身孕了。”我微微一怔,不知是喜是忧。
王爷瞪圆了双眼,又急切地问,“这是真是假,你可要仔细了,错一点儿你小心你的红顶子!”
“老朽怎敢欺瞒亲王殿下!!十分准的!!有一个月了。可还是要认真保养的,待老臣写下安胎的药方。”怯怯的说。
“好!好!好!快快有赏!”言毕祺王飒然掀开帷帐,万千之喜的样子。
我看到他神采飞扬的俊貌也不禁笑起来,就是为了这一刻身份的保证,也有暗暗的隐伤,我终究是他的了。
白犀徐徐跪下笑道:“恭喜祺王!!”
祺王宽阔有力的手穿过我的腰,一汪深邃地眼睛看着我。“真是委屈你了。不能给你一个名分,还让你终日在这僻静的宅院受罪。”
“花琼并未感到委屈,生怕不洁之身惹人口嫌,若能为祺王诞下子嗣乃是我花琼的福分。”我软语相安。
“难为你这般想着我。”祺王言毕又跺脚叹道:“可是不巧,明日我就要走了,这一去少说一个月的功夫,你可如何是好啊?!”
“这里无风无雨的,王爷有何忧虑?况且一大家子下人陪着呢!”
“你当我什么也不知么?王府里的人会善罢甘休么?”祺王踌躇道。
我哑然失声,原来祺王也知道这些,他也是迫于无奈罢了。
“这事再也等不下去了,待我出使回朝后,我就明媒正娶,还让你住在这里可好?”祺王稚气一般说道。
我也懵然一笑,道:“悉听尊便,我也愿与王爷在这里厮守终生——”
白犀在旁笑道:“王爷尽管放心去吧!奴婢与管家定好生照看花琼姑娘。”
祺王居高笑道:“你做事,我很是舒心。我姐姐云兆公主你也替我照看好了——”
白犀徐徐点头,笑道:“今日我领姑娘到云兆殿去了一趟,姑娘也能为王爷代劳。”
我颔首而答,又羞羞地说:“你也要完完全全的回来。路上与南阳侯大人互相帮衬,冤冤相报何时了——”
祺王俯首凝视我,凝重道:“你也是知道的,他父亲是我们的仇家呀!若是没有他的嫌隙之言,你我也不会沦落至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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