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满目山河空念远
见尽风情的雪妈妈沉叹一口气,一手拉起我,上下端详我,笑道:“好姑娘!”她稍顿,一脸悔恨之意,道:“你就要进王府了,我再唠叨几句,也算是我们母女一场。我知道你在玉香楼过着如履薄冰的日子,但是进了王府也断断不可松懈下来,你要知道你身边日夜守着二十多个丫头婆子,比不得咱们这里闲散。”
我柔声道:“花琼记住了。”
雪妈妈又兀自笑起来,道:“我也不过画蛇添足罢了,你也是世家小姐又怎么不会知道这些呢?!一入侯门深似海,你深知其中的厉害。不要切于解救父母而一意孤绝,到时候赔了夫人又折兵。”
雪妈妈的这席话极为凄凉真挚,我又谦恭的欠身。雪妈妈孤身一人离开了我的厢房,我倏尔想到拂云曾只言片语的提醒过我,玉香楼一直是雪妈妈与花惊春的斗争。雪妈妈的身影又单薄下来。
桌子上摆满了衣翠,珠宝,琳琅满目的宝贝闪耀在无边的红晕之中,我女儿家的厢房变得异乎寻常,更加瑰丽而昏黄。我琢磨不到自己的灵气在什么地方藏匿,只是我变得惶恐起来。我静默的坐在镜前。
倏地一个身影穿过我虚掩的窗子,抬眼一看原来是载武,穿着干净利落。
她冲口而说:“他要见你,快跟我走!”
我神色一凛,心想这个“他”肯定是子坤了,那为何他不亲自来,况且那封信冰封了我的前路。我暗自纳罕,载武急道:“别再瞻前顾后了!我没有你们那些缜密的心思,我更无心害你,我只是在成全尚子坤,并非你。”言毕又拉着我飒然从窗子里穿了出去。
又是飘渺一跃,我旋地想起出逃玉香楼时的那一夜,子坤也这样带着我。我徐徐回眸,身上茜红色的累珠叠纱游鳞曳地长尾裙如同一轮残虹,两条碧霞云纹披帛柔软似飞烟,万物萧条,我如同一朵坠落的玫瑰花。
我同载武跃上一匹精壮的白马,向东赶去,天色已有三分白,下弦月弯似勾惨白如纸。
“不是他不想来,只是七王爷在玉香楼安插了耳目,又在你的门口安排了几名侍卫,没有准许谁也不可进去。”载武冷冷的解释道。
我按捺不住心潮澎湃,极力沉着嗓子道:“我走后,恳请你让他忘记我。”
“留着你的话给他说去吧!”
不出半个时辰,我在马上隐隐约约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我变的彷徨。白马一声长嘶,尖如月尾,载武止住了马。
子坤飞得赶了过来,稳稳扶住我。我执意不肯接受他的帮扶。载武直瞪着我们,怒道:“你们快说快散,晚了,就不好办了!”言毕一把将我拎下马。
载武眼角向我一飞,无限荼毒的妒忌被迫敛藏了,这是她亲自把我送到她心上人身边的。为了让自己心爱的人舒心,而自己要受到撕心裂肺的痛。
载武一声长吁,白马飞腾起来,一束青色的灰尘张牙舞爪在马蹄后。我原本洗净铅华的脸却蒙上了灰尘,月光下更加黯然。
“卑女花琼拜见南阳侯!”我的声音刻意蒙上一层冷淡。
“琼儿。”他的声音如同雨丝片风,“你过得还好么?”
“劣女不值得大人惦记。”我紧抿下唇道。
“你憔悴许多……”言毕他解下身上的斗篷给我披上,我谦卑地躲避,带着假意的不屑。
他静默在原地,我旋身走到墨绿的梧桐树下,一半身留在如嶙峋怪石一般的森森树影里,一般又留在惨白的月光里。
他飒然将手中的斗篷扔在地上。我瞥了一眼,一行清泪流了下来,再次昂首将眼泪生生咽回。
“琼儿,我们走吧!离开这里,找一个世外桃源,生生世世就只有我们两个人。”他想童稚一样说出这番话。
“大人玩笑了,我不过是一个青楼卖笑的美姬,怎么耽误您的前途富贵呢!”我勉强说道。
“是么?那么就当成一个玩笑吧!醉生梦死岂不更好?!”他也临摹我的语气。
我终于忍不了这缱绻的言语,幽幽道:“你还是忘了我吧!**荡妇抑或攀龙附凤,随意你怎么想我吧!”
“那么我不是皇亲国戚么?为什么你不攀援我?”
“你不要再问了、、”我抖着眼帘,颤抖着双眉,声音破碎开来。
“你瞒着我!你在瞒我!”他犀利痛彻的样子。
良久,我们都没有再言语,繁星疲惫地淡褪出天幕,只剩下一轮袅娜的月弯。
倏然我的双肩一沉,他的双手搭在我的肩上,而我浑然不知,他早已在我身后了。
我忙的躲开他,垂首,惊魂甫定,“大人请自重!”斩钉截铁的意味。
暗绿的梧桐叶上垂下两滴露水,一滴落在我冰冷无息的云脚珍珠卷须簪上,一滴落在我的额头上,一束冷仿佛乍进脖颈。他伸出衣袖为我拭去,我欲躲不及,反被他抓住我的手,一如从前一般温热。
我眯了他一眼,他穿着一身云翔蝠纹的玄色劲装。他紧盯着我,月华下眼神迷蒙,情欲满溢。
我细细凝视子坤,真切道:“你我之间已经很遥远了——”我稍顿,从袖中取出随身带的血红色碧玺扳指,沉醉的看着红莹莹的玉石,心里有了一道红色的伤痕,沉吟道:“子坤,我不值得你再怜惜了。‘满目山河空念远,不如怜惜眼前人’”
子坤也盯着自己曾经劈碎的碧玺扳指,童稚一般的目光,道:“我的眼前人就是你。”
“子坤,你不是凡夫俗子,身肩朝廷要职,要心系黎民百姓。断不可耽于儿女私情。”
“修身,齐家,治国而后平天下。琼儿难道这样有错吗?”
我冷冷地嗤笑一声,笑我,也在笑他。远处载武骑马过来了,我和子坤就要分离了,也许这是最后一面,有了一种天昏地暗的眩晕。
我迫不及待地将手中的碧玺扳指交到子坤的手中,果断的了结一切睹物思人的心绪。
“琼儿,为何这样忍辱负重?我不配知道么?”他声音如裂帛。
此时,我更是五内俱焚的疼痛。头也不回的说道:“青春年少时可劈断碧玺扳指,而今玉碎和瓦全之中,我们都应权衡。”
载武的马渐渐迫近了,她喝道:“再有一会儿,天就亮了,若是被祺王发现,我们都逃不了干系。”言毕一把将我拎上了马。
子坤急忙冲到我的前面,载武半怒半怜看着子坤,冷峻地说道:“天底下不止她一个女人!”言毕就架马前行。
子坤充耳不闻,紧紧攥着我的手跟白马跑,又将手中的碧玺扳指塞到我的手里。载武不忍看下去兜头抽了子坤一鞭子,子坤依然不肯放手。
我终于忍不住积聚已久的泪水,抽噎道:“满目山河空念远,不如怜惜眼前人。”言毕便推来他的手。
这段炙热的情丝在青白天际间斩断了,可是留下了一缕挥之不去的残香,荒凉无依。
回到玉香楼已是霞光满天了,我的厢房里早已站着接待的婆子和丫头。我坐在镜前,只觉得香风罩面。可是适才那些怅颜时光如同风吹雨打的花瓣紧紧贴在我的心窗,我觉得沉重而模糊。
可是我的周围守着一二十个仆从,她们深知繁文缛节,像一只爪子紧紧按住我,让我不敢长吁短叹。而后我可能终生生活在其中了。
我的头上被贴上一层层纯黑的云鬓,总穿一根象牙镶珠箍,耳垂两旁荡着银丝穿就的流苏,衔着各色晶石,银色缠枝钗绕住发辫,金针制珊瑚猫蝶头绢花虚掩眉端胭脂痣,羊脂色的茉莉小簪围住髻跟,翻荷髻瓣盘肠着乳白珍珠璎珞,石榴包金遮掩了后头。
“姑娘,您瞧瞧?!”一个不带人情味而恭卑的声音。
我这才抬起垂下的眼帘。满头金翠,数之不尽。凝视自己的脸,觉得陌生而冷美。修长的黛眉飞进鬓角,朱红似血的薄唇,脸庞白胜皓雪。
我暗笑道:“都道富贵人家挥金如土,却不知金坠玉累得劳苦和繁杂。”随后信手从镜奁中抽出一个红包,笑道:“劳驾你了。”
“这是奴婢的福分!!”
我柔声道:“婆婆丫头也站了半日了,回去买些稀罕给各位。”
“奴婢厚颜收下了。”
这些女人虽然身穿绫罗,也不过王府里的三等下人,日夜奔走在王府三门外,我进王府后是一概见不到的,左不过一番礼节。
那妇人一退,又跟上俩位丫头,左手为我戴上红白琉璃玳瑁嵌金腕轮,右手穿进翡翠手镯,项上配着孔雀垂绿却月圈。我站起身来,小腿沉重如灌铅,险些跌倒。俩位丫头扶着我交与身边默默无闻的青蝉。
我瞥了一眼周身黛紫色的衣物,不算逾礼。
我攥紧了青蝉细小的手,已经来不及了,我只有泛泛地巡视周遭的事物,心中的不舍和遗憾不敢吐露,更不敢以泪发泄,只有用尽蛮力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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