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谣言四起，彼消此长。我花琼今时今日又怎会关乎这些流言蜚语呢，这些于我来说比云烟还要轻浮，我冷笑一闪而过，旋即抬头看到三楼上等厢房门口是默鱼的样子，她女扮男装，神采奕奕，对身边的男子却笑地很吃力，她的确陪客了，我的心如同跌入冰窖一般，不久将会冻结。我抓青蝉的手更加用力，反而不顾及青蝉的感受，再次抬头，默鱼已经随着那名男子入房了，不解之处，我又不觉冷笑了。

　　夏梓将我与拂云、青蝉三人带到雪妈妈那间僻静的房间，雪妈妈仍是那样端庄肃然，一丝淡飘飘的严厉神色不时从上挑的眼角飞出。“姐姐，我把花琼接回来了。”拂云如释重负。

　　雪妈妈安宁的眼睑陡然睁开，速速走到我的身前，我还来不及行礼，她就抬起我的下巴左右端详。我微垂眼睑，正色领受她的检阅，如丝的眼缝里看到她欣喜若狂的诡异之笑，眼神如饿虎豺狼一般幽冷。

　　此时夏梓来到雪妈妈身旁，悄声道：“花惊春与司露来了。”说话间已经听到了笑声，拂云闻言忙忙解下我身上的斗篷，示意我跪下，我与青蝉遂扑通一声跪在冰凉生硬的地板上。

　　“听说花琼妹妹回来了，好不让姐妹们盼你，早前我就向姐姐说花琼妹妹断断不是那忘恩负义、虎头蛇尾的人，今日可不是安安稳稳地回来了么？”关切虚假的味道也只有她花惊春最擅长。

　　我还未缓过神来，雪妈妈一巴掌掴了过来，光润的戒指与锋利的指甲划过我数月不沾脂粉的脸，麻木与疼痛卷积而来，像一团火灼烧在脸庞，温暖咸腥的血流出嘴角。我早知雪妈妈这是缓和之计，我强忍疼痛默契地配合她。

　　“亏你这贱人还敢回来，我玉香楼怎能容得下你这目中无人、无法无天的人。我掌管玉香楼三年来，你是第一个敢出逃的人，告诉你，家有家法，国有国规？？？？？？”雪妈妈还未说完，门首又传来声音，我转首去瞧，竟是康水琴，她笑得缓和，但仍是一副孤傲的模样，“雪妈妈快消消气，众人都知你精明能干、八面玲珑，今日到辜负了这样的美名呢？岂不让我们姐妹要另眼相看，还要重新论定不是？”

　　康水琴本就冷漠，玉香楼里的事从不过问，今日她不仅为我殷勤劝解雪妈妈，话语处还处处伏笔，众人心头一松。水琴徐步过来，烟罗紫的曳地裙尾拖过身边，徐缓像一条蛇，“雪妈妈你若这般重重的惩戒花琼妹子，不免有些苛刻了——”她将我扶起，僵持的膝盖眩晕的头目险些让我重新跌倒，幸好青蝉与水琴将我拎住。

　　我淡然一笑，水琴又道：“妈妈你细细想来，花琼妹子在玉香楼也受过不小委屈，想当初花琼、默鱼、葵花台上华丽丽的展露歌喉，不幸却招致黑衣人行刺，虽说有贵人相救，但自始至终妈妈您都没有给花琼一个明白。”雪妈妈蛾眉轻蹙，显然是愧疚，但嘴角还勾抹着一丝嘉许的笑意。

　　“往后，也因花琼妹子倾国倾城的容貌和无人能及的才情招致了多少客人，就是盛名一时的携香院也望尘莫及。再后来，花琼无缘无故受人迫害，妈妈您同样也未给她伸冤，她此次出逃不仅治好脸伤，又心甘情愿回来，岂不俩全齐美。”康水琴轻咳一声，面色微红。

　　雪妈妈虽说懊恼，关切问道：“水琴，怎么了？是病了么？”

　　“不碍事，但愿妈妈您不要过于气恼。”

　　拂云维维笑开，轻轻拧着水琴的脸颊，“都说你是千年寒冰，今日怎么变成三春东风了？”拂云的一句话真如三春之风，和煦温温，众人冰凝的脸色登时溶解，笑将起来，水琴轻轻一啐，我依势而笑。轻巧处我睥睨到康水琴，她耳下那对冰蓝色琉璃倒扇耳环衬得他玉晶晶齿痕，笑得那么自然，自然得我不敢轻易相信，因为从我踏进玉香楼从未与她谋过事，机警的我又怎会因她的三言俩句好话而迷失心智。

　　我以礼欠下身来，“一别数月，各位姊妹仍能舍身美言，花琼深深致谢。但规矩还是不可乱，不能因为我私心求医逃走，而无视玉香楼的规矩，不然就是对大家不公了。”

　　司露这才鼓起胆子说：“就是，定要罚的，若是不罚，今儿你跑了，明儿我跑了，还有没有体统。”也许只有她最没有眼色，自以为是，我柔柔一笑，她的话不以为然，她原本敦促的气息，骤然断断续续。

　　这时康水琴扶起我，“古人常道：‘不以一眚掩大德’，今日看来大化小，小化好，不如罚她五十两银子出来，给我们姐妹们打酒，让我们喝酒暖身迎迎这秋寒之气！”

　　雪妈妈悔恨不及，稍稍尴尬，拭了拭侧鬓上绢织昙花笑看花惊春。花惊春原本无奈轻飘的目光不得不化成一滩秋水一般容美，原以为无人会理会我的事，谁知半路杀出程咬金，她本可以自己出手搭救，可以卖出人情，打消我对她的怀疑，而仅一个康水琴就足以让她临阵慌乱，这也是我的疑惑。

　　雪妈妈又在扬言，打乱我的思绪，“好！中秋节时，花琼拿出五十两银子，给每位姑娘房里填一壶好酒。大家散了吧！”雪妈妈又单指抵在我的额头，猛地一推，笑道：“这丫头，最不让我省心，我看在水琴面儿上，暂且饶你，明儿把事给我一字一顿说明，我看你这般憔悴，先回去吧，明儿定要你陪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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