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春风慢摇,暖阳无限,帝京皇气,锦楼绿树,琳琅长街。
前门内大街,九归堂。
一身男装,覆以面具的锦织为一重症患者开了药方,便转到内室,接过贴身丫鬟依青奉上的用当归、红枣、何首乌、枸杞等熬成温热的汤水。
正欲喝下,初白掀帘而入,凑近她耳畔轻语几句。
听完,锦织浅浅一笑,清眸生辉,低头看了看小腹,一口气喝完那补血的汤药,甘甜暖意腻漫心底。
迫不及待,锦织登上停在后门的马车,与端坐在内的胤禛目光相碰的一瞬,笑容灿若月华。
去了面具,她双手一勾胤禛的脖子,乖巧的把头一靠他宽广瘦削的肩上,大拇指不安分的拨了拨他的耳垂,轻声唤道:“胤禛。”
其实,平日里,她难得会这样情感外露。再是欢喜或伤心,也喜欢口是心非,好似什么也不入心。可今儿,她的心跳却不受控制的加快,装不出云淡风轻,不知该如何把昨日才确定的好消息告诉身旁这个自己最爱的人。
胤禛却不语,别了别头,面色不豫的避开她拨弄的手指。
锦织敏感得觉察到,满腔热情被冷水一泼,她敛了笑容,松开手,疑惑、带了些挑衅的斜眸看向胤禛。
胤禛不作理会,侧过面,往窗口靠了靠,一腿搭在另一腿上,左手放于腿上,右手捧书,闲雅泰定的翻阅了起来,身子随着马车辘轳轻轻摇晃。
锦织眉间淡蹙,斜身依了车壁,手支下颌,不发一言将目光锁在胤禛身上。
两人就这样,维持同一个姿势,对持了将近半个时辰,谁也不说话。
比耐心,锦织到底还是输上胤禛几分。渐渐的,她不免开始走神……
胤禛今天穿身了石青色府绸夹袍,他向来不爱穿浅色的衣服,似乎更偏爱黑色、藏青色,袖上的纹饰却喜欢用金线绣制,称得他更加清傲雍严,难以亲近。
看着他搭在膝上的手指,锦织第一次发现他的指关节相当分明,修长硬朗的手指,如三月竹枝一般优雅的弯着,甲盖修的整齐干净。
他的手很大,每次两人相偎时,他喜欢大掌捧住她的双颊,然后指腹按住她的唇,用饱含爱意、温如春水的目光细细描摹她的五官。
每每这时,她的世界变小的只容的下他。
面对爱人,女人总是最容易心软,于是,没忍住,锦织靠着胤禛蹲下身,白皙如玉的手覆上他的,仰起头,可怜巴巴的眨眨眼望着他。
完了,完了,在气势上输了一节。
她果然是个没用的女人。
不过,他是知道那件事儿了么?
四爷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胤禛放低书,毫无松动的垂目面无表情的看着锦织,脸色抹青。
“你知道了?”锦织扁着嘴,下巴抵在胤禛放在膝头的手背上,无辜的柔声道。
胤禛手指微动了动,不说话,呼吸很浅。
锦织抬眸对上他的目光,小心翼翼问道:“生气了?”
胤禛还是不说话,将书扔向一边,目光挪向一旁的汝窑彩绘莲塘壁瓶。
闷骚!闷葫芦!小气鬼!难缠鬼!
锦织心下腹诽,唇际却勾出一抹娇艳的笑,如桃花照水,讨饶道:“爷,您有话就说么,这样不明不白的生闷气作什么?别生气,会长皱纹的。”
胤禛喉头冷冷一哼,带着惯有的讥诮语调:“生气?我生的哪门子气!爷说过,你做了什么,爷都不会与你置气!”
一抽被锦织下巴压住的手,拿过才被他弃了的书,他作天天向上,日日苦读状,只是翻开的那页明显是他方才早就看过的。
锦织心下清明,夺过胤禛的书,起身蹭到他怀里,黛眉凝愁,用一双轻染黯然惋楚的水眸淡淡的凝视他,幽幽道:“胤禛,你说那日舅舅平安脱险,我自是信的。只是,他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我自然想知道他身在何处,是否安好。我也不是去寻他,只要晓得,他平安的活着,我便心足。”
胤禛凤眸轻轻一眈,肃着雅韵的俊脸,不咸不淡道:“你担心亲人安危,我自是清楚,又怎会为此事生气?”
“那你是?”锦织审视着胤禛的表情,迟疑问道。
“哼。”一声轻哼,胤禛垮着脸,移开眼波。
锦织有些恼怒的瞪着他,凭什么就得她一直哄他?他为何总是这样,啥事都喜欢闷在肚里不说;生气了,什么都不解释,却总要别人去费心思猜得他的想法。
风动帘起,金辉由窗帘斜着洒入,他颊上、长长的睫毛上便染了金色的光晕,让他冷如刀削的面容也柔和了起来。
锦织闪神,想起那年在九疑山,竹林湿润,小阁烟波,余晖掠影,胤禛笑意轻扬,静静看着她的模样。
他身上树影繁花,风华绝代;眸中暖阳迷醉,情意蓄满。
转眼间,便是六年。
罢了,何必计较?不是已打算好,要和胤禛恬淡的相守一生么?退一步就好。
心思回转间,锦织轻声一叹,扳过胤禛的脸,看入他的眸子,认真道:“禛,如今,你也知道我的身分了。你叫我怎好求你帮忙?算下来,除去你,现下我唯一能信任的也只有董鄂大哥,且他也识得我舅舅,因此我才寻他帮忙的。胤禛,大哥虑事周备,不会出什么岔子的。”
胤禛有些嘲讽一笑,墨眸中隐有怒气,正要说话,马车却停了下来。
侍从在外轻声请示:“王爷,到锦鸳庄了。”
胤禛淡应了声,推开锦织下了车,径直一人入了院子,也不管后面的锦织有没有跟上。
他就这样扔下了她。
锦织怔在车里,心空落落的,手下意识的抚上了小腹,眼角竟有些酸涩。
离了车,锦织挥退欲跟上来的侍卫,深深吸了口郊外清新的空气,放开目光望着无际前方那一大片草地,亩亩田地,和大片的果园中那已冒新绿的鸳鸯藤。
自从两月前,他们经历生死考验后,回到京城,胤禛便让锦织搬离了原先住的院子。毕竟上次在河北,吴铭的话暴露了锦织的身世。虽说当时跟在身边的都是他的亲信属下,可他向来疑心甚重,为防万一,还是让锦织住到了这个他第一次为她庆生的庄子。
鸳鸯藤下,一生一爱。一语成谶,却是爱的极苦。
天上飞鸟轻鸣,锦织一人一影,踢着路上的小石往前走着。
忽而忆起什么,锦织慢了脚步,看着小径蜿蜒,延伸到远处那十里荷池。她一步一步地轻踏前进,前年,她的生日就是在这过的。
夜里瑶雪苍茫,星光朦胧,她与胤禛出来踏雪。
一前一后。胤禛走在前面,她在后面几步处,踏着他踩下的脚印,埋头跟着他。
一直一直,那样走着。似乎,永远走不到尽头。
突然胤禛止了步,站在寒风中牵起她的手,朝她手心吹热气。那细致的模样,她一直记得。
心暖暖的,她不知怎的就冒出一句叫她现在想来都觉得肉麻的话:“胤禛,无论你走的再远,我都能跟着你的脚印,找到你。”
胤禛微笑着拥她入怀:“放心,我不会丢下你。”
那时,他的声音是少有的认真。
不,其实胤禛无论做什么事情,大到朝政筹谋,小到一书的摆放,都极其认真,一丝不苟。
他与胤祥下棋,拈子拧眉细思,步步斟酌;一人习武时,一招一式,分外较真。
可偏偏对她却不同。对弈敷衍,比武闲散。
除了,除了芙蓉帐里那事他会格外严肃对待外,连对她说话也喜欢音调拖的长长,一幅懒洋洋的样子。
以前,她不明白,甚至觉得他对她不够上心,因此常常没有安全感。
人大了,经的事情多了,人也活得清醒起来。
才会知道,像他那样的男子,最怕别人看透他的心,越是在意紧的东西,越喜欢表现的等闲视之。只有在被她逼急了,或是情浓时分,才会在言语上表达几分。
胤禛,今儿这样子生气,是吃醋了吗?他还真以为她与之翎有什么么?真是个笨男人。
有马蹄声响起,锦织回头。
三春繁花,白马青丝。
胤禛独乘一骑而来,身影沐在夕烟苍然中。
“胤禛,我喜欢你!”锦织笑若熏风,两颊笑涡,霞光绚丽。
影落叠叠,零零碎碎;萋萋青草,风过擦身。
马儿悠闲的甩着长尾,不去理睬躺在草丛中两人。
胤禛将锦织压在身下,吻如春风软丝,叫锦织心身都轻轻飘飘起来。
片刻后,他伸入锦织的衣中,慢慢往上游,大手掌住她的乳,轻轻拢捻起来。
锦织浑身滚烫,身子一颤,轻声一呼,倏然想起什么,忙用力去推胤禛:“不行……禛,今儿不行……”
胤禛勃然一怒,却是怒极而笑,嘴角扬起,一手抓了锦织的两只手,讥讽道:“噢?前夜欢好时你不是还拼力承欢?怎么昨儿一见之翎,今日就不行了?余锦织,你还敢说你对他无意!”
“你说什么!你,你个笨蛋!我……”锦织彻底恼了,使出内力,抽出手推他,谁知胤禛反应快速,全身覆上锦织,迎了她的掌扣在头顶不让她动。
锦织愈想愈不甘心,用尽全力挣扎着,心却越揪越酸,哼的一声,泪水顿时溢满,又恨又气:“你个坏蛋,我怀了你的孩子,你还这样欺负我!你个小心眼,铁公鸡,就知道拈酸泼醋!你给我走开,我不要你!”
闻言,胤禛呆住身子,左手微微一颤,迟缓的按上锦织的下腹,抬起瞳眸灼灼地看向被气的腮染红晕的锦织。
一时间,郊野静的出奇,静得似乎能听见身旁花绽的声音。
忽而,舒畅爽朗的笑声荡开,响彻。
之后,一切很好,很美。
除了晚间,胤禛重提之翎的事情:“不许再去见董鄂.瑞琪!”
锦织晓之以理,告诉胤禛她只当之翎是大哥,而他心里也只有大嫂。并威胁胤禛她已怀了小宝宝,不能受气。
怀孕的女人最大,胤禛没法只能退一步,说吴铭之事,他会处理,让锦织少去见之翎。
锦织不愿与胤禛闹僵,遂也答应下来。不过,她的想法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她只有之翎这么一个朋友,说什么也不能让感情淡了。
一行烟黛,十里青色。
锦织就在这烟影清风,山野庄园里,安静恬适的送走了春,迎来了夏,盼着秋,满心期待着孩子的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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