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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锦织 衣尘寒* 5375 2021-04-02 20:09

  第75章

  天灰蒙蒙的,雨丝凌乱,深庭寂寥。

  枯叶乍凉,满天卷散,暮秋荒芜。

  雨下了整整一天。

  锦织就在亭子里坐了一下午。看雨点不断在池面上点开一个又一个同心圆,密密麻麻的交叠,又散去。

  “锦织,你能叫那董鄂.瑞琪打听我的下落,表明你心底还有我这舅舅!

  唉,舅舅方才也不是责备你,更不是逼迫你!舅舅是心疼你啊!

  我这一生,经历太多反复动荡,早已不再相信男女之间的什么情爱……

  你是太年轻了,才看不透啊。你以为你怀了那满清王爷的孩子,他就能真你把当回事?

  你可知上月他府上才摆了个满月酒,许下月又将添的一子?你还傻兮兮的希冀着他真会稀罕你肚子里的?

  锦织阿,人生一世,终要落叶归根。

  你这般没名没分的跟着他,你可想过日后的下场?

  百年后,你非但入不了他爱新觉罗家的陵墓,更有何颜面面对我朱氏列祖列宗?你如何对得住你娘,对得住我大明!

  你这是不忠不孝啊!”

  池水清静,叶碎涟漪,澄澄影浮。

  锦织垂着眸,将所有的情绪流动隐藏在眼帘之下。

  坐的久了,寒气侵身,人也木了。

  手抚已经完全隆起的腹部,锦织小心翼翼的挪了挪身子,移目,看着雨水在地上的残叶上缓缓流淌。

  那年在竹林里,烟雨迷离,她对胤禛说,她不会怀他的孩子。

  万物寂静中,水珠不断从他的额上、眉梢、鼻尖成行流下。

  他就那样静静的看着她,离开那刻,没有一丝表情。

  有人说过,人最悲伤时,不会再有表情。

  她知道,她是在他心里的。

  他不会变。

  他不会负她。

  锦织不断安慰自己。可脑海中却自虐般,止不住推算着胤禛那两个孩子被怀上的时间。

  一个八月出生,便是去年十月左右他碰了其他女人。

  下月又将得一子半女,可知是今年一月份他与另一个女人……

  那时她盗走了他的剑,不辞而别…….

  这到底该怪他,还是怪自己?

  轻轻叹了口气,锦织疲倦的闭上眼睛,唇畔却扯出一丝苦笑。

  “主子,您回来后便坐在这,已近两个时辰。这暮秋霜雨肃寒,您要受了风可怎得好?奴婢求您回屋吧。”丫鬟初白入了亭,便跪在锦织面前,求道。

  这初白是胤禛特意挑来锦织的,十分玲珑聪慧。她知道这余主子外表温柔和善,可骨子里却清高倔强的紧,决定要做的事,通常是谁也劝不动。不过,伺候没多久,初白却发现了对付锦织的法子。

  只要下人们跪下恳求她,或搬出怕四爷责罚的借口,往往十分有效用。

  这不,她看见锦织蹙了眉头,肃面勉力起身道:“你这是做甚么?快起来,你一跪,我就看着头晕。”

  初白不依,磕了个响头,哀求道:“主子,您这样,要叫王爷瞧去了,奴婢们少不得要受饥荒。求主子,快些入屋吧。”

  锦织无奈的摇头,知道这群小丫头吃准了自己的脾气了,见不得她们这样卑躬屈膝,便道:“尽瞎说,今儿你家王爷摆寿,又怎会过来?你们这群小丫头,总拿他来压我,仔细下回我叫四爷把你们都给许配出去,我也图个清静。”

  话是这样说,锦织却是微笑着弯腰,伸手去拉初白站起来。

  纤细如笋的指头刚探向初白,却猛地一阵腹痛,尖锐清晰的汹涌而来,疼得锦织浑身直哆嗦,忙一扶桌案,抽搐般喘息着。

  “主子!您怎么呢?”初白惶恐的搀扶住锦织,高声呼唤,“来人啊!”

  锦织感觉身下一暖,有热流涌出,竭力镇定,咬牙道:“去,去叫稳婆和大夫来,我,我怕是要生了…….”她太任性了,明明怀了孩子,怎么还能在这样寒冷的天气下枯坐这样久呢?

  “可,可不是还未足月?主子您别怕,不会有事的…….”初白握紧锦织的手,安慰着,又回头高声叫道,“快来人啊!”

  锦织深深吸口气,茫然的抬眸看向黯淡下来的天际。

  风肃肃,雨纷飞。

  望不穿,这重重云层,深深雨雾,依稀中,胤禛的身影却忽隐忽现。锦织想看清他的脸,但雨似乎密集起来,她看不分明。

  此刻,他府上应当是红楼锦墙,宾客云集,丝竹歌舞,祝彩声声吧。

  胤禛,我们的孩子怕要提早降临了。

  整整一夜,风雨萧萧。鸡鸣声隐约从远处传来,天色却阴沉昏暗,不见曙光。

  屋内灯影恍惚,产婆和丫鬟捧着带血的器皿匆忙的进进出出,室内的安神香盖不住四处弥漫着的血腥味。

  长久的剧痛煎熬耗尽了锦织的气力,她气若游丝,神志游走在半醒半昏之间,眼前视线也是模模糊糊。

  隐约间,她似乎还想起多年前,有个妇女说,生孩子就跟在鬼门关走上一趟般,头胎一定要叫相公给找个好稳婆……

  相公……胤禛,你在哪?……为什么不陪着我……

  胤禛,我下身痛得好像要被撕裂了一样,头也越发昏昏沉沉,再也使不出力气了。

  别说我没用,我真的努力了,呼气、吸气、使劲,可孩子就是不出来,他在怪我没好好照顾他。

  胤禛,我好累,可我不敢睡,怕睡着了就再也醒不来。

  胤禛,你在哪里?

  我好怕,真的好怕。

  “主子,您别睡,千万别睡!王爷就要来了,您要撑住啊!”初白不断用温热的布巾为锦织拭去冷汗,唤着她,不让她睡去。

  “初白,你听清我的话,一定要保孩子……”锦织艰难的抓住她的手,语气却很坚定。

  “主子,求您别说丧气话,您会好好的,您是大善人,救了那么多人,老天定会保佑您和世子的!”初白急切道。

  “傻孩子,他怎么会是世子?莫要乱说话,小心惹来祸端。”锦织锁着黛眉,虚弱无力道。

  “对,对,是奴婢口快失言,是小阿哥,小格格,主子,奴婢求求您,跟奴婢说话……”初白汗流浃背,不停的催唤着锦织。

  锦织欲言,微微张了张口,却觉连再多说一句的气力也没有了,漆黑的睫毛轻轻颤抖,她疲惫的闭了闭双眸。

  恍惚间,她仿佛看见烛影飘香,喜字映辉,自己一身大袖红衫,火红罗褶裙,凤冠霞帔,安静的端坐在床沿等待着良人。

  胤禛深如潭水的凤眸暖暖柔柔,含着叫人心跳失速的笑颜,拿起秤杆,轻轻挑开她的红盖珠帘。

  龙凤烛,龙涎香,鲛绡缎,彩结盏,交杯合卺。

  她看见自己对胤禛微微一笑,看见胤禛精瘦有力的双手温柔的将她拥入怀中。

  仿佛,耳边还回响着他沉稳有节的心跳,让她心安。

  原来,看得开,不代表不渴望。

  她真的很想嫁给胤禛。

  最爱的男子。最值得留念的婚礼。每个女子的梦。白头时细述的回忆。

  气息越发微弱,耳边的声音也渐渐远去,疲倦像重石一般压下来,将锦织的意志完全吞没,她只觉得有个声音,在诱惑着她,让她放弃,彻底脱离这红尘的痛苦与羁绊;有双手,在拉着她不断往黑暗里坠落,让她无力挣扎。眼前似乎晃过很多人的脸,爹爹的、胤祥的,之翎的,最后是爸爸的,爸爸宠爱的笑容。

  锦织眷念的伸手,想去触摸父亲的脸,可浑身却是越来越冷,只听见爸爸叫她乖女儿,津儿,快醒醒……爸爸……我好想你……

  “锦儿!锦儿……你醒醒……”

  忽然间,冰凉的双手似乎被一双温暖有力的大手包住,一声声熟悉的呼唤像是从极远的光明处传来,响亮而清晰。

  “胤禛?…….”

  是他在叫她么?

  “锦儿,锦儿,是我……”

  他来了……

  她最舍不得,最放不下的男人,终于来陪她了……

  痛楚早已麻木,锦织却忽而觉下腹一空,苦与痛暂逝,一瞬宁静后,她听见啪啪几声,一声嘹亮的婴儿啼哭声响起。

  满腔喜悦,锦织竭尽全力想抬起身去看,可全身筋骨错位的疼痛感复又袭来,眼前一黑,她再承受不住地昏了过去。

  一晃二十多日过去。

  白玉紫檀鸳鸯比翼三折屏风后,锦缎铺成的床上,胤禛修长手臂将锦织拥在怀里,用脸颊爱怜而轻轻摩挲着怀中锦织那还略嫌苍白的浅媚容颜。

  锦织披撒着三千青发,躺在胤禛胸前,弯弯的眯笑起眼睛,用手指逗着大红锦褥里那恍若无骨的婴孩。

  小家伙水汪汪的大眼睛瞪的圆圆,目不转睛的盯着锦织试探的指尖,一本正经得握着紧紧小小的拳头,一下下挥舞着,想去触母亲的手指。

  眼见每次都被母亲躲开,他小脸憋得有些泛红,眨巴眨巴明亮的眼睛,小嘴巴就委屈的撅了起来,煞是可怜。

  瞧他那无辜的小样,身为父母的两个大人看着儿子噗嗤而笑。

  许是未足月便出生,这小家伙初时极丑,红红瘦瘦的小脸上一层浅黄绒发,鼻眼皱巴巴的,丝毫看不出哪一处地方像锦织或胤禛。

  过了几日,才慢慢好看起来,吹弹可破的粉嫩小脸,眉眼像极了锦织,鼻子和脸廓随了胤禛。

  还有就是脾气,比他阿玛雍亲王还大,睡醒了、饿了、不高兴了,哪怕一时没人守着他,就爱咿咿呀呀的哭,旁人只好一刻不得闲的观察他的动静。好在身体倒不像一般早产儿那样孱弱。胤禛得意的说这是得益于他们爱新觉罗家的优良血统。

  “锦儿……你说孩子学会的第一句话是阿玛,还是额娘?”胤禛转眸,仔细的凝视着锦织眉深目丽,含了慈爱光芒的面容,吻了吻她的耳珠,柔声开口道。

  锦织偎紧了胤禛,低声笑着:“倒是心急,等明年就晓得了。澹儿,你说对不对?明年我们家澹儿就会叫阿玛,额娘了。”孩子的乳名澹儿是锦织取的,取了“澹乎若深渊之静”的意思,只希望孩子能澹宁平和,恬淡名利,宠辱不惊。

  感觉到圈在她腰间的手臂收紧,锦织举眸看向爱人,与胤禛深情的眼波相交,不觉嫣然恬静一笑。

  胤禛心一动,没忍住,手轻轻拨过锦织细腻如脂的脸颊,寻上了她的唇,正要碰上,却有人不依了。

  哇哇的干哭着,澹儿明亮如镜的水眸直直的看着锦织的胸,嘟着小嫩嘴,蹬腿挥手,宣布本小爷饿了。

  锦织无奈的对胤禛笑笑,解开衣襟,侧了侧身子,一边为孩子哺乳,一边轻拍他的背,哼着歌儿,哄他入睡。

  澹儿认乳,其实也不怪孩子,是锦织一定坚持要为自己的孩子喂第一口奶。

  结果,小家伙此后就只认自己母亲的气味和乳水。乳娘抱着他哄上半个时辰,他也只面无表情的看着,或是嚎声大哭抗议,一口也不尝,大牌的很。

  胤禛拢紧了锦织,垂目看着他们的骨肉结晶,小嘴忙乎,大口大口,不停的吮吸着他最爱女人的乳,且还常常抬了圆乎乎的大眼睛窥视他阿玛,生怕他阿玛要跟他抢似的。

  心弦一拨,胤禛心中最柔软处,突然涌动起从未感受过的、异常奇妙的感情。

  终是止不住那心中的悸动和喜悦,他在锦织耳边低语了一句。只是,他声音太小,锦织注意力又在孩子身上,终是没有听清。而胤禛也不愿再说第二遍。

  不强求,锦织低头看着爱子,听着身后胤禛有力的心跳,只觉此时此刻,铺天盖地,都是幸福和安定。

  心中曾有的伤痕,开始慢慢愈合;曾经痛苦的回忆,似乎也变得值得。

  有他,有孩子,她再也不会害怕。

  就这样生活下去吧,守着他,守着孩子。

  人生其实很简单,亦或,她求的一切很平凡。

  能做自己喜欢的工作,悬壶济世。

  能看孩子迈出第一步,教孩子识第一个字,看着他慢慢成熟长大。

  为胤禛亲手做上一餐餐饭,端上一杯杯水,陪着他慢慢变老。

  对他们亲口说,我很爱你们,我的丈夫,我的儿。

  足以。

  当初白捧着托盘,推门转过屏风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灯花摇曳,轻纱罗帐上映着两个相依相偎的身影,似乎,那薄薄锦帐已将纷乱尘世隔开,而帐里是只属于他们的世界,再也容不得其他。

  初白小心翼翼的退了出去,可是那平寂祥和的一幕,直到白发时,她也记得清楚。

  京城,八贝勒府。

  一场雪后,满院素裹,万木萧森,静谧无声。

  西院正房,太监侍女,低头敛目,守在屋外。

  八贝勒胤禩仰躺在炕窗旁边,脸色蜡黄,闭眼静摄,呼吸却是匀称的。

  想着自己的额娘良妃上月突薨,想起皇阿玛对他势力不断地打击削弱,种种厉言责骂,什么系辛者库贱妇所生、柔奸性成、自幼性奸心妄,还有兄弟间永无止尽的勾心斗角,倾轧迫害,他心中种种烦难,没个头绪。

  翻了个身,胤禩正觉心中悲怆苦涩难抑,却闻得下人禀报说九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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