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风不散愁千点,宿雨平添心泪痕。细绵的雨滴湿了瓦,潮了窗,润了眼,浓了愁绪。
“小姐,不早了,歇息吧。”幻音看得出我的不安,但是她没有问,或者她已经察觉到了。我在打她的主意。但是我是不会给她逃避的机会的,一次都不行。
“幻音,我需要一种药。”我的开口似乎并没有让她意外,我让她魅惑林逸的目的无非是看中了林逸的医术,这点幻音自然很清楚。
“什么药?”幻音答应了,我知道,她答应了。
“就是一种可以制造出喜脉假象的药。”我把云若璃说的话重复了一遍。
她惊讶的看着我,我知道她以为我要用,也好,如果她以为要用的人是我的话,那么到手的药一定是安全的,所以我骗了她。对上她错愕的目光,我想我可以开始我的戏了。
“这是我唯一的机会,否则凌夜一定会杀了我,孩子是我唯一的筹码,幻音,帮我。”目光楚楚,音色凄凄,抓着她的手,以一种从未有过的无助神态对着她,忘记她是我的丫头,忘记她是疼我的幻音,仿佛她才是高高在上的那个人,仿佛她才是机关算尽的那个人,而我似乎是任人宰割的无辜羔羊,现在只是在祈求活下去,如此这般的简单,我想我又有些佩服我自己了。
“小姐,你……”她好像很难过,为我难过吗,她真的是个傻丫头。
“他只是喝醉了,那晚,幻音,你觉得我和云若璃像吗,为什么他会把我当成她。”我松开她的手,默默的蹲在地上,双手环着自己的膝,低着头,平静的诉说着我的委屈,没有眼泪,就只是说说,其实,这样才最让人难受,尤其是对幻音这种傻丫头,她不止一次对我说过希望我哭出来,她一定又觉得我忍的极为辛苦。如果是这样,我的目的几乎就达到了。
“或者你们真的有点像。”她说我和若璃还是有点像的,真的是这样吗,如果是这样,我会开心的不得了。
“小姐,我答应你,我帮你去弄药。”她也俯下来,轻轻的拍拍我的肩膀,示意我一切都会没事,像多少次从前一样,告诉我一切有她,我一定不会有事。
我没有再说什么,我的卑鄙,我的无耻在面对她的真诚她的善良的时候,终究还是怯懦了。此刻我只想她快点离开,面对她我有些难受。“过河拆桥”无非说的就是我这种烂人。
她好像感觉到了我的窘迫,她定是认为我是因为开口问她要这种不入流的药才心生愧疚,如果她一辈子都这么认为,或者会很好。
然后,又成了我一个人,雨还没有停,反是愈发的浓了些,凝成了珠,结成了链,从房檐流淌而下,溅落一地的,究竟是雨滴,还是谁的眼泪,不重要了,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雨滴的冲洗中化掉了,是什么呢,是心底墨上的那些对于美好的勾勒,逝了,散过无痕。我这种人,就是该下地狱的,我真的太坏了,我对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对我好的人都做了些什么,我都不敢想,那她呢,她又是怎么去承受的。幻音,对不起,若有来生,我定会将这辈子欠你的还你,看吧看吧,我又在算计了,我欠她的,岂是一辈子就还得清的,既然这样,那就再还一辈子吧,幻音,真的对不起。
我应该一晚无眠的,我可以想象幻音此刻的处境,用自己最宝贵的东西去取悦一个毁了她的男人,这种感觉,该比死难受吧。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我好像只是有一点点难过,那轻微的愧疚感让我怀疑我究竟还算不算是个人,渐渐的,眼前的景象越来越模糊,我晕了吗,当然不是,我只是困了,我只是想睡了,或者我会一晚好眠,希望明天是个大晴天,嗯,会的,明天的太阳一定很大很暖很耀眼,耀眼到可以融掉一切龌龊与肮脏。
如我所愿,晨曦的美好让我早早的醒来,伸了个懒腰,晃了晃头,单就这一幕来讲,我真的像是一位小姐,可爱单纯,不经世事的纯澈,那迷糊的眼睛,乱蓬蓬的头发,让人好生怜惜。而事实上,就只是像而已,我的纯澈我的单纯我的可爱早就在我一次又一次的玩弄心思中消耗殆尽,我自己都不知道我的哪个表情是真的,哪次笑容是真的,哪次糯糯的讲着自己的委屈是真的。我知道的只有一点就是为了暮寒我可以骗尽天下人,包括我自己。
“小姐,起来。今天想吃什么?”幻音的出现比我预期的要早。以至于我有点没办法面对她,不是别的,是没有准备好说辞,但是我好像又低估我自己了,我说谎向来不用准备。
“你还好吗?”问这句话的时候,我恨不得抽自己,她怎么可能会好,怎么可能。
“不遭,快点起来啦,今早想吃什么?”她自然的坐到我的床边,抚着我凌乱的头发,依旧问着我想吃什么。
“我想吃红豆糕。”说着还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好像似乎我很久没喝水了,嘴唇的干涩让我的味蕾着实不舒服。
“好,小姐想吃红豆糕,幻音就去弄。”说毕她起身离开。
“药,我放在桌子上了,服用方法也写下来了。”她走到门口的时候,背对着我的时候,留下了这句话。她不用正面对着我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她在哭,她从来不愿意让我见她哭,而我却总是让她哭。
坐在镜子前,仔细端详着自己这张脸,想着自己昨天的谎言,我和云若璃究竟有没有一点想象呢,她的美,我一点都没有,如果一定要说有一点相像的话,或者就是眼睛吧,我这张脸上唯一算是惊艳的地方。把我当成云若璃,除非凌夜瞎了。这种烂理由,幻音不会信吧,但我说了她也没再追下去问,她果然对我很好。拿起桌子上的药,白色粉末,看起来很柔和,但是这却是可以让人血脉逆流,造成脉搏紊乱的药,人不可貌相,药也一样呢。
“血脉逆行,刺骨之痛,伤身,残神,慎用之。”一行字都显得有些多了,单单是一个“血脉逆行”足以道出服用者那撕心扯肺的痛,姐,我一定要在身边看着你,即使是看着你痛我也要看着你,你痛我也要痛,我们是血脉相连的,姐,我一定要陪着你,无论多么痛,我们一起承担。小心的收起粉末,这分量不容我试药,但我相信幻音,即便她知道我在骗她,她却是决然不会骗我的,所以试药这个念头我打消了。
幻音把红豆糕端到我面前的时候,我还在盘算着怎样让凌夜对这个计划深信不疑,他的精明绝对不容小觑。
我自顾的完美着我的计划,并没有留意幻音今天有何不同。
“小姐,你看看幻音吧,幻音就快嫁人了。”这是一种我从未听到过的口吻,这么多年,她第一次让我好好看看她,她刚刚说什么,说她要嫁人了,我好像有点懵,不是好像,是我的大脑嗡嗡直响。
“你要嫁给那个畜生。”我忽地站起来,狠狠的拍着桌子,我的反应有些大,我意识到这点的时候貌似已经有些晚了。
“小姐,你在气什么呢,这不是你想要的结果吗?”她的眼睛里的泪,浓了,重了,终还是落下了,涟漪化丝,流过无声。
是啊,我在气什么呢,是我一步一步把她推向那个畜生的,如今她就像我所希望的要和他一起了,林逸或者就为我所用了,我还有什么不高兴呢,难道是那点苟延残喘的良心又在作祟了,何其可笑,何其可悲。
“小姐,你知道吗,我要当娘了,如果不是为了这药,这个孩子不会活下来,所以小姐,你救了这个孩子一命呢。”这次她没有转过身,她流着泪对着我,此刻的她是恨我的,我感觉得到,她有一千个理由恨我,却找不到一个理由原谅我。
缓缓的,缓缓的,我跪了下来,我的罪孽,我不赦的罪恶,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跪在她的脚下,却没有脸面祈求她的原谅。
“小姐,你这是干什么呢,你是行善积德的救了一个生命呢,要跪也是幻音跪你啊。”她也随着我跪了下来,与我平视。
“对不起。”我以往的古灵精怪,以往的牙尖嘴利,此刻全部消失殆尽,除了对不起我还能说什么,可是一句对不起又有什么用。
“凌灵,你最对不起的那个不是我,是你自己,你究竟在为谁而活,你可不可以告诉我,在我离开你之前告诉我你到底是谁,你究竟要为什么这么不顾死活的为那个人办事,以至于你亲手毁了唯一一个关心你的人,你到底知不知道,没了我,你的生活将多么的凄惨。”幻音的声音有些激动,她在控诉着我的罪行,她说的都对,我亲手毁了这里唯一一个让我觉得其实我没那么惨的人,是啊,没了她,我要怎么活下去呢,我连煮饭都不会,甚至衣服也不会洗,我要怎么活下去呢。
“幻音,云若璃是我姐姐,亲生姐姐,她的恨就是我的恨,我可以告诉你这药是给她吃的,我只能和你说这么多。”到这个时候,我不想再骗她,起码,最后一次,对她真实一次。
“你是云若璃的妹妹,你们身上流着一样的血。”她十分的惊讶,这有点出乎我的意料。
我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小姐,以后幻音不在的时候,你要好好照顾自己,我会找几个精明的丫头过来,饭菜不合口的话也要吃,要不身体就该越来越差了,你不能总那么挑食的,还有,不要动不动就不睡觉,你真的当自己是铁打的吗,最重要的是,你可以为了你的姐姐做任何事,但是你要知道守护一个人的前提是要活着……”她语重心长的和我说了很多,就像要出嫁的是我,而她是带我长大的娘亲,一千个不放心,一万个不放心的叮嘱着我。
“林逸他对你好吗,或者他会对你好吗?”我只是单纯的想要知道,我的罪孽会不会有一点点的转机。
“会的,要不他怎么会为了这个孩子给我那么重要的药呢,小姐,你放心他对我很好,也会对宝宝好。”她抚着自己的小腹,淡淡的说。我看得出来,她没有一点点即将为人母的喜悦。
“只是你不爱他,你爱的那个又是谁,是凌夜吗,你才见过他几次,就爱上了吗?”这句话是我在心里说的,我没有勇气问出口,因为害怕听到答案,害怕听到我不想听到的答案。
“幻音,你会离开苍云教吗?”我就是随口一问,用以掩盖我心里的忐忑不安。
“离不开的,小姐,我离不开苍云教的,一辈子都离不开,即使我死我也要死在这里,至于为什么,你知道的,你不问我不说,但是你知道的。”她没有给我逃避的机会正如当初我不放过她一样。
看着她,我无言以对。
看着我的无言以对,她没再忍心说什么,起身,离开,在她走出这个房门的瞬间,我突然感觉很慌乱,甚至有些惶恐,真的,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人会那么好的照顾了,这辈子都不会再有了,未来的路,只有我一个人,太累了……
我一个人跪在地上,她已经走了,我现在在跪谁,在祈求谁的原谅,或者是我在祭奠些什么,在渴望着什么救赎。无论是哪一样,我都得不到,既然如此,那么又何必呢,我似乎感觉到我那唯一一点残羹冷炙般的良心终于消失殆尽,一点点都没有了。最后我还是没有掉泪,我以为我会哭的,可惜,我还是高估我自己了。凌灵,你没了心,连泪腺也失去了吗,你为什么不哭,你把幻音害成这个样子你为什么不哭。是你逼她为她恨的人生孩子的,是你,是你让她凄惨无比。“等等,我似乎捕捉到了什么。没有一个女人愿意为了自己不爱的人生孩子,那么就更别说是恨的人了,所以要让凌夜相信若璃,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以为若璃要打掉那个孩子,幻音,没想到,最后的最后你还帮了我一个大忙。”我真是那种一刻不算计都活不下去的人,我对自己嗤之以鼻,果然阴损是会上瘾的,就像现在我这样。
“跪的有些久了,腿有些疼,毕竟我还是个病人,今天着实跪的有些久了。”扶着桌子站起来,想着自己的计划,我忽然就自信了,对我的无耻对我的卑劣自信的不得了。
堕胎无非就是“红花”这点薄浅的知识我还是懂的,那么要怎样才能让凌夜知道我在找红花,最好的方法莫过于,“幻音,对不起,我又要利用你一次,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真的是最后一次。”
“凌小姐,稀客,不知光临寒舍,有何赐教。”林逸虽然心中及其鄙视我,但是碍于幻音,他不好对我怎么样。
“我要红花。”幻音不在,我玩弄起计量来更舒坦些。
“你这是唱的出啊,二小姐。”林逸显然知道之前幻音的药是给我的。
“这不关你的事,你只要给我,并且把这件事告诉给凌夜,就说我在你这偷的。”我的大言不惭显然更出乎他的意料。
“幻音心里爱的是谁,你自然知道,而我要做的不过是要让凌夜对我负责,女人的计量你不需要知道太多。”说这句话的时候,我一直在观察,我看得出这个男人是真的爱上幻音了,这次我赌对了。
“各取所需,我答应你。”爱情面前,果然人人都是彻头彻尾的大笨蛋,他也是一样。
他从柜子中给了我抓了一味药,随意的包了起来。
“你又不是真的吃,所以就不用我告诉你用量了吧。”他讽刺的嘴角看起来很滑稽,明明被耍的那个是他。不过我并不需要管那么多,我将下来要等的便是凌夜的质问了,当然在这之前,我要陪着若璃一起度过那痛苦的关卡。姐姐,灵儿会陪着你,无论多痛,我都会看着,你痛我也不要轻松,我们一起度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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