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水静亭,琴声幽幽,隐了繁华,匿了浮夸。素手拨弦,辗转间,谁偷了那珍封于心底的流年,暮然回首,红颜焚成灰,傲骨化为泥。纵是心恨谁人可诉,残草寒烟万丈殇怀。
“若璃,你要的东西我为你带来了。”她似乎察觉到了我的靠近,收了琴音。
“凌夜白天是不会来这里的,所以我们可以立即开始。”她的容颜宁若止水,她的声音无波无澜,仿佛我手上的只是一味抗御风寒的中药,她当真不怕疼吗,还是说已经没有什么会让她觉得疼了。但是我也无法忽略她说的是“我们”,她没有让我回避的打算,这让我很欣慰。第一,她足够清醒,她知道凭借她一个人的力量抵御这血脉逆行的痛苦,怕有什么意外。第二,她相信我,相信我会帮她同时她也相信我的能力。无论哪点,我都很开心。
她从我的手中接过那个包着药的小纸包的时候,云淡风轻的一笑,拂过无痕,恍惚间,化了愁,溶了殇,散了迷茫。她在前面走,我竟然也就这样痴痴的跟着。她真的很美,连背影都俺么的美丽,难怪公子那么喜欢她,难怪凌夜那么的想要得到她。
看着她把药粉一点一点的溶进水里,白色的粉末挣扎了几下,就完全的消失不见了,那是一杯澄清的液体。那杯液体会流到若璃的身体里,血脉逆行,这样一杯简单到让人忽略的液体却足以让人血脉逆行,或者,这个世界上真的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那杯液体就要进入她的体内,她的唇还没有接触到杯子的边缘,我的四肢已经开始发颤,我非常的害怕,眼前的这个女子是我的姐姐,我的亲生姐姐,我们的体内流着相同的血,她痛苦我自然也不会好受。她即将承受的痛苦我无法预估,但是我唯一确定的是我会陪着她,我不会留下她一个人去面对。
我亲眼看着她把一整杯液体喝了进去,很平静,但终究只是一瞬的平静,她的眉头很快的皱了起来。
“关门。”这好像是耗尽了她的所有力气所吐出的两个字。这是她尚在清醒的时候唯一的意识。她是对的,她此刻的状况决然不可以让第二个人看到,否则又会沾染杀戮,她不想我也不愿。
不过一个转身而已,再次映入我眼帘的云若璃,已经破败不堪。
她显然已经失去了站立的能力,她跌坐在地上,并且她摔倒的时候,碰落了桌上的杯子,碎了一地的。她随意的拿起碎片,割着自己的身体,那如脂的冰肌在她一次次的荼毒下,狰狞的生出道道血痕,刺眼更烧心,仿佛流血的冰感可以削减她体内蒸腾的痛楚,她甚至连一个“啊”的音节都发不出。她的脸如死灰般惨然,她的唇也失了血色。那一刻,好像有一根针深深的刺进了我的眼,疼,生生的疼。原来这就是骨血的神奇,她痛,我也很痛。我帮不了她,我分不清她是哪里痛,或者我不知道她哪里是不痛的。我有些不敢上前,我怕,有些不敢碰她,我怕我一碰,她就碎了。但是我又不可以不上前,我不可以让她这样伤害自己,此刻的我有着我从未历经的无措,我不知道我该做什么,也不知道我不该做什么,这种感觉真的让我想死。
我试图抓住她的手,但在我抓住她手腕的那一瞬间,我对上了她的眼睛,那双淹没月影星魂的眸子,此刻如一汪死潭,失了色,绝了光,那漾漫的泪,湿了清眸,潮了羽睫,碎了我的心。我看得懂,她在希望我放开她,让她继续着她唯一的排解方式。而我,真的迟疑了,思维有些停滞,有些懵了。却只是恍惚了一瞬间,我便醒了,我不可以这样。我尽量让自己冷静,让自己清醒,我要维系自己的理智,我的戏其实还没有上演。
“若璃,不要在割了,你要让暮寒抱着你的时候面对这些伤痕吗?”果然,我冷静下来是对的。听到暮寒这个名字,她果然有那么一瞬间的停滞,但是很快的,很快的她再一次无法自控的向自己的手臂扎下去。
“不可以,不可以再纵容她再这样下去。”我再次过去抓着她的手,死命的想钳制住她,她怕伤到我,尽量不让碎片碰触到我的身体。可是更糟的事情发生了,她开始抽搐,浑身抑制不住的抽搐。“不可以让她咬到舌头。”这是我唯一的意识,此时我终于有用武之地了,我把自己的手腕塞进她的嘴里,她的牙齿已经全然不在她的掌控范围之内。她的意识开始弥散,手里的碎片也丢掉了,她将她所有的痛楚都发泄在牙齿上,我想我的手腕被她咬烂了。同样的,再疼我都不可以叫出来,如果把人引进来就麻烦了。
我咬着桌子的边缘,嘴里的腥咸的味道告诉我,我的牙流血了,我知道再忍一忍就过去了,再忍一忍我们最大的筹码就出现了。暮寒,若璃不久之后就会回到你的身边,相信我们。多少年了,每当我痛的时候,我就会心念那个名字,只要想到那个名字,心就平静了,虽然依旧很疼,但有了支点就不会崩溃。正如现在,我拼命的想暮寒,想着他的萧,想着他的剑,想着他眉间那字朱砂。
渐渐的,手腕的疼痛淡了下来,或者结束了吗?我回头看的时候其实是害怕的,我怕她晕过去,我怕我弄不好她,我怕这一切东窗事发,我怕她失败,其实我想我最怕的是她无法回到暮寒的身边。
谢天谢地,她还活着,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汗滴恣肆的流淌在她的脸颊,贪婪的吸允着她的幽芳。她手臂上的伤口不下十道,猩红的刺眼,染了她的肌肤,晕了她的素衣。
“谢谢你。”气若游丝,风拂过,便会断了。
“姐,姐。”这两个字很轻,轻到她听不到,我自己也都听不到。我是浑然不觉,她自是无暇顾及。
我努力的把她抱到床上,顺带的,我注意到了我的手腕,血肉模糊,所以云若璃,你承受的究竟是一种怎样的疼痛。我的手臂在颤抖,但是区区几步的距离,我还不至于把她摔在地上。她的睫毛颤了颤,意识似乎又清醒了些。我从腰间拿出手帕,为她擦拭着那些扰人的汗水,等着她脸色渐渐的复原,安顿好她,我便要好好想想我的戏要怎么唱下去了。如果不出意外,今夜,凌夜便会去找我问个清楚,狡诈如他,我想我会成功的。
抚着她的头发,看着她的脸色一点点的恢复,为她包扎起手臂上的伤当然也为我自己进行了包扎,我笑了,她手臂上又为我的计划添上了一笔,这次,凌夜这次你真的栽了,我保证。
“若璃,你手臂上这些上是为了逼我给你弄‘红花’堕胎而形成的,事实是这样吧。”我轻轻的抚平她紧锁的眉头。
她睁开了眼睛,望着我,我看不清她眼里的神情,有惊讶,有认同,还有一丝隐隐的心疼。我笑了,擦掉自己嘴角的鲜血,拖着依然流血的手腕,“我这手,也是你废掉的,我不是因为你的自残才出手帮忙,而是怕你真的废了我。”一切都有了完满的解释。
她的眼睛又亮了一些,她认同我的说辞。
“好好休息,然后你就等待好戏上场吧,大美人。”每次我叫她“大美人”的时候,都是我最为放松的时候,单纯就现在而言,如果先前我的计划我只有七成的把握,那么现在加上我身上和她身上的伤我敢说我有了十成的把握。
她微微的笑了一下,示意她相信我,也在告诉我让我放心的离去。她不过笑了一下,我就读到了这么多,血缘还真是神奇。既然她说没事了,那我也无需再次逗留,毕竟我也好需要回去布置一下,毕竟我对林逸并没有十足的把握,这是一次不允许有万一出现的赌注,我必须要赢。
回到雅灵轩,意料之中,空空无人,我还在期待什么呢,幻音已经要走了,已经要嫁人了,她不会再回来了,永远都不会。
拿出袖子里的红花,我在算计着凌夜会不会来,或者说是什么时候回来,他会怎么折磨我。有些事,光是想想就有些害怕了,比如现在的我,凌夜的手段我不是不知道,残忍程度,堪比魔鬼。
再次简单的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手腕,迟疑了一下,我用力勒了绑带一下,如我所愿,又流出了很多的血,既然做戏就要做足,这样的话,更会有说服力。接下来的事情便是静静的等待凌夜找上门了,顺便收了桌子上的红花,放在哪里比较好呢,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干脆直接放在桌子上好了。虽然把握十足,但还是不免有些紧张,只能默默的希望一切顺利。
玉烛滴泪散风里,梨蕊残体化春泥。一切美好与惨淡,终将会有一个归属。
凌夜的出现比我预计的要早,看来林逸有些被我说动了,早些时候我便知道他不是什么忠心的狗,如今看来,果不其然。
“幻音偷走的红花是给你的,那么你又把红花拿去给谁。”他的眼神有着我从未见识过的冰冷,他杀人无数,但是从未这样让人轻易的觉察到他的情绪。凌夜,为了云若璃,你已经一再的破戒,如此这般沉不住气,着实不是往日里你的作风,看来,云若璃还真的是你唯一的死穴。人一旦有了死穴那么他离死期就业不远了,你自然也不例外。
“你不是猜到了吗,你该不会真的以为是我怀了你的孩子吧。”略带调笑的语气,是的我在嘲笑他,嘲笑他付出的一切不过一场泡影。
“坏人。”他的手重重的打在我的脸上,火辣辣的疼。这个男人,十二年以来,即便我再胡闹,即便我惹再大的祸乱,即便是我背叛了他,即便是我伤了他,他都不曾打过我的脸。他是记得的,记得我十四岁那年的新年拉着他的衣角对他说的那句“哥哥,以后无论灵儿犯什么错,都不要打我的脸行吗,被打脸太丢人了。”那一年,那一年我还是他的弟弟,那一年我的自尊还在傲娇的活着,那一年的凌夜还没有修炼“残心剑”,记忆之中,那一年的雪很大。而今,不过我一句话,他打破了他这十二年来答应过我的唯一一个要求,他打了我的脸,没有一丝迟疑,我的嘴角都流血了。
他在气什么,气我的口无遮拦吗,他真正应该气的只有云若璃,我不过是一个出气筒而已。
“又出血了呢,凌夜,云若璃逼我的,你看清楚我这只手差点被她废了。”我举起我的手,我要告诉他我才是最该气的那个。
他的目光果然转移到我的手上,只是一旦重点偏离了“云若璃”这三个字,他立刻恢复到以往的冷静。
他用力的抓过我的手腕,撤掉纱布,我那血肉模糊的手腕便显在了他的眼前。
“这伤可以是你自己弄的。”不以为然的转移了视线,不屑一顾的抖出别的可能。
“当然,但我要告诉你,云若璃手臂上也有伤,她不但用我的手威胁我还用她自己威胁我,没错,她就是不想给你生孩子。”我知道这句话出口的后果,他会撕了我。
“你说什么。”他的冷静这么快就被打散了。他捏着我的下巴,像是要把我捏碎了般,我一个字都说不出,只能看着他,没有任何表情的看着他,不卑不亢,我知道他的愤怒无疑表示他已经开始相信若璃怀孕了这个“事实。”
我紧蹙的眉头和逐渐泛白的脸色都将我的虚弱一表无疑。他用力将我左边一摔,我整个人就这样被丢到了地上,好在附近没有什么尖锐的物器,好在我没有增添新的伤。
“凌灵,你根本就没打算真的帮她,你一定知道林逸会觉察幻音的行径并且告诉我。”他的理智又回来了几分。
我浅浅一笑,看来,很顺利。
“为什么不直接来告诉我。”他似乎又丢给了我一个“锦上添花”的机会。
“因为我想你来这里看看,哥,你已经很久都没有来过。”我是个天生的戏子,我的天分甚至出乎我自己的意料。
“哥,这个房间里的一切都是母亲布置的,她一定希望我快乐,哥,我无耻的求你,求你放我下山,你故意放走暮寒这我知道,那你可不可以仁慈一次也放了我,求你。”我跪了下去,显然这个举动也同样出乎他的意料。
他有一瞬间的沉默,我说的都是不容辩驳的事实,这间屋子里留下了太多义母的痕迹,所以他喜欢过来,而他也深知义母对我的疼爱,至于暮寒他不但救了他还放了他,这虽然听起来诡异却也是不争的事实。
“暮寒就算死也不可以死在苍云教,我救了他并且放他走但这并不代表我不会杀他。”他像是说给我听也像在说给他自己听。
我有些听不明白,不明白为什么他要放了暮寒,为什么暮寒不可以死在苍云教,难道是因为若璃吗,单单是只因为若璃吗,我的直觉告诉我不是,但是真正的原因我又无从知晓。心里这样想着,我却依然跪在地上,求他,求他放了我。
“看着母亲的面子上,我不会再伤害你,但是放了你,绝对不可能。”他丢下地上的我,转身离开了“雅灵轩”。
看着他的背影,我深深的松了一口气。我连那个从小很疼我的义母也搬出来利用,我想我真的无药可救了。
“姐,我们花了这么多的心思,如今看来,我们成功了,他相信了,无论你他的理智还是他的情感都相信了,太好了,姐,我们的血没有白留。”我笑了,寂寞的笑了。
窗外,残阳如血,一行燕子在残阳的余晖中匆匆飞过,怕是它们也急着回家吧。大家都有家,那我呢,像我这种人,我的家又在哪里,我真正可以依靠的家人又在哪里,想着想着,就累了,或者是想睡了吧。幻音已经离开,凌夜也不会再来,这间屋子里真真切切的就剩我一个人了,我要一个人住多久,我还能活多久,我还能爱多久,答案似乎已经不再重要。风起了,好像真的是该歇息歇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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