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轮清月，两道寒霜，三更寂寞时候。四点疏星，五分薄寒，六道银屏珠帘。

　　青铜镜，紫檀香，月冷星寂，冷雨绵绵，清瘦了玉骨，冻伤了心魂。

　　“你要我怎样？”他在门口，看着呆坐在镜前的她，一片凄然。

　　“不要给你生孩子，不能给你生孩子。”两行清泪缓缓淌下，那恼人的泪珠似乎也留恋着她容颜的绝美，不愿离去，细细的划过她脸颊的每寸肌肤，她只是反复呢呢喃喃的重复那一句话，也不看他。

　　“若璃，你想凌灵死吗？”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微蹙的眉宇已渐渐舒展开来。

　　“凌夜，那是你的妹妹，死活于我无关。”如此这般的说，颤抖身体却在凸显着她的恨，她恨他，恨极了他，恨不得现在就杀了他。她的手在颤抖，指甲深深的扣紧肌肤里面，血，渗了出来。

　　“这么恨我，可是，是你自己送上门的。”他也有委屈，他压抑着自己的感情，禁锢着自己的渴望，尽力的做到不去勉强她，那一晚是她越界了，她不可以要求一个爱她入骨的男人面对她的默许而无动于衷，而今，她又在恨什么，又在气什么，一切不都是在她的计划之中吗？看着她愤恨的眼神他也有恨，恨她的恨，恶性循环，这场游戏，没有赢家。

　　她想尽力的控制住自己发颤的身体，那个男人说的对，是自己送上门，包括现在的局面也是她一手导演的，甚至为此忍受了筋脉倒行的痛苦，只是这明明是一场戏，为什么自己会这么痛，这么恨，这么想杀了他。

　　“如果你留下孩子，我保证在孩子出生前都不会勉强你并且我会让凌灵来照顾你，凌灵究竟是谁的妹妹，我不想多说。”他做出的让步出乎她的意料，甚至也出乎他自己的意料。他要继续他们之间的游戏，即使玉石俱焚，他也不要让她结束，而这个孩子便是继续的前提。

　　“我答应。”她咬着自己的唇，一字一顿的认着她不想承认的事实。她从来都不是可以选择的那个，从来都不是。况且，凌夜已经知道了，他那样讲，摆明了他已经知道了。

　　他走近她，用手摩挲着她的唇。

　　“不要咬自己的嘴唇。”用手试图掰开她咬着嘴唇的牙齿，似乎并不介意他的手指会被咬住。

　　既然他不介意，那么她自然也不会放过那只无辜的手指，她似乎用尽所有的力气吞噬，一股腥咸的味道让她释然，有那么一瞬间她被自己吓到了，对他的血对她竟有一种莫名的吸引，她想要吸干他的血，如此这般非人的想法，她极端的抗拒，也就顺势松开了他鲜血淋漓的手指。

　　他连睫毛都没有动一下，仿佛那手指不属于他，只是，谁都知道，十指连心，痛与不痛，不言而喻。

　　“云若璃，这场戏你开了场，就要唱下去。”他抚着沾着他的血的她的唇，妖冶的红，刺眼的美，对她，他总是不能自拔，不可自控，比如，此刻，他再次贴上她的唇，刚刚的承诺似乎不存在一样。

　　他的举动显然让她无措，本能的反抗，本能的流泪，她的泪滴到了他的唇上，冰冷，辛凉，他有些醒了。是的，他醒了，看着她婆娑的泪眼，他有些茫然，这就是他想要的吗，之前不是说好不逼她的吗，好吧，自己再试试，试试她有多恨他，试试自己有多爱她。

　　“我会遵守我的承诺，让凌灵过来照顾你，我也会尽量保证刚刚的事情不再发生，你好好休息。”他必须马上离开，否则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再说出伤害她的话，或是做一些她不愿意的事情。

　　“你，都不请人为我把脉吗？”她问了，她还是问了。

　　“你说你怀孕了，就是怀孕了，你说你会留下这个孩子，就是会留下，我又何须多事。”他月下离去的背影有些许的寂寞。

　　云若璃的泪水止住了。“凌夜，你是不是有些太小看我了，还是说你是真的太爱我了，不过无论是哪一种情况，对我，都是有利无害。”抚着自己的青丝，第一次，若璃感觉长的美似乎真的很好，美丽是她的筹码，至少是对付他的筹码，这样很好。

　　情字何解，怎解都是错，爱也好，恨也罢，总之，他们之间的纠结，乱如麻，缠如藤，解不开，断不了，困住了自己也折磨着对方。

　　凌夜的再次出现出乎我的意料。我以为他会在若璃那里过夜，虽然我并不知道云若璃究竟要做什么，但是我知道起码她打算用自己做诱饵，用她那个并不存在的孩子作为武器，双剑合璧，凌夜或者真的会被她整死。只是，这个时候他为什么会来我这里。

　　“照顾若璃，她好像挺喜欢你的，只要你好好照顾她，我就放了你，在，在她的孩子出生后我就放了你。”他好像很累，脸色少有的略显苍白。他这是怎么了，在说笑吗，他说他会放了我，放了背叛过他的我，他究竟在说什么呢，我听不懂，所以我呆住了。

　　“我是说真的，若璃好像挺在乎你的，所以你不会死。”他坐在凳子上，顺势拿起桌子的杯子，喝掉了里面的茶水，很自然，自然到心酸。

　　如果那杯茶里有毒，如果这时候有人对他放暗箭，如果这时候我拼尽全力的要他的命，我想结果一定是我想要看到的，至少两败俱伤。只是我没那么做，因为准备不够充分，所以不值得以身犯险，不过看来云若璃对他的影响超乎我的想象，这样的话，杀了他，似乎指日可待。

　　“你真的会放了我，只要我照顾好若璃你就放了我，真的吗，那么你放走的是完整的我吗，不会断胳膊短腿吗？”我说过我是个戏子，我知道什么时候该用什么神情讲什么话，比如现在，带着欣喜，含着不安，急切的确认着自己那模糊不清的明天，多么真实，多么让人信服，那发了光亮的双眼着实让人怜惜，我喜欢我这盈盈澈澈的眼睛，那晶晶的亮光可以掩盖许多的不堪，这双纯净的眸子是我最好的伪装。

　　“我会放你完整的离开，你真的很幸运，母亲喜欢你，若璃也喜欢你，否则你一定会死的很惨。”他的声音无力的让人怀疑这个画面的真实性，更不真实的是他闭起了双眼，修长浓密的睫毛就那样垂在眼睑，毫无防备，收了所有的攻击性，如果我这个时候拼死一搏，那么我会不会有机会杀了他，我这么想，也想这么做了，我的脚步开始移向他，我武功尽失，但我还有毒针，各式各样的毒针，在我身上可以说到处都是杀人的武器，这样的话，似乎我的胜算是有的。

　　他察觉到我的靠前，却没有察觉到我的危险。

　　我的手已经伸向我的腰间，那里放着最毒的一枚针，凌夜，错过机会的都是笨蛋，而我凌灵绝对不是笨蛋，相反，我还聪明的要紧。

　　“好累，你爱萧暮寒也爱的这么累吗？”他的话又一次扰乱了我，“暮寒”这是我的劫，这个名字总让我无法思考。

　　“累，怎么会不累呢，他不爱我，所以我怎么会不累呢。”我好像有些出戏，因为动了真心，所以出戏，因为出戏，所以已经摸到了针的手指停滞了。

　　“我不能放她走，即使她不爱我，我也要留她在身边，我知道她会越来越恨我，不过没关系，我就是要留她在身边，你明白吗？”他这是怎么了，他的这些话不该对我说，不该对想要杀他的我说。只是转念一想，为什么不能对我说，我是他的妹妹，无论我们之间怎样相互背叛，我终归是苍云教的二小姐，是凌灵，是他的妹妹，是他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

　　“哥，你会疼那个孩子吗，她肚子里的那个孩子。”我也不知道我在问什么，或者只是单纯的想知道，他这种魔鬼会不会喜欢小孩子。

　　“会吧，如果她喜欢我想我会努力的学习去爱那个孩子，我的孩子。”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睁开了眼睛，那眼里的表情我读不懂，坚定，决绝可是好像还有一丝悲伤，残冷如他，竟然也会有这种表情，我的吃惊不止一点点。

　　“哥，你变了。”这个结论我不确定，却就这样流出口了，我终究只是适合做一个戏子，褪去面具的遮挡，我总是有些无措，尤其是对着他的时候，我不知道该用什么身份什么立场来和他讲话。

　　“我没变，我还是我，我还是那个杀人如狂的凌夜，所以你不要耍花样。”瞬间他驱走了刚刚近乎于失态的疲惫，换上了以往的冷静。我还是比较适应这样子的他，只是这次我成了笨蛋，我失去了一个可以杀了他的机会。

　　“其实，我不想若璃恨我，只要她不恨我，她想怎样，都无所谓。”这是他走的时候丢给我的一句话。十二年来第一次，我看到了这个男人的脆弱，脆弱的让人感觉那么真实。

　　送走他的背影，拖着自己依旧虚弱的身体躺回到床上，什么都不想，就单单的想着明天开始自己就可以正大光明的和姐姐在一起，照顾她哄她开心了，我就笑了，然后一晚无梦，一晚好眠。

　　阳光射在脸上的感觉，温温柔柔的，真舒服，在阳光中醒来就更舒服了，雨后的天澄澈的纤尘不染，美好的宛如画卷，在这样一个美丽的早上完好的醒来，真的是一件再美好也不过的事情。起身，梳洗，做到镜子前面，看着镜中的自己，不知不觉自己好像已经长大了，只是自己男装扮的久了，竟然不曾发现自己张的其实也还可以，毕竟身上流着的是同云若璃一样的血，她的美我多少都是有一点的，只是不明显而已，就比如这眼睛吧，也差不多和她的一样大一样亮嘛，嗯，就这双眼睛和她最像了，所以我更加喜欢这双眼睛了。或者我的头发和她也是有些相像的吧，都是黑色的，都很长，然后我们的发饰也都很简单，于是我们又多了一个相似的地方，真好。

　　不过我和她最大的不同就是衣着，我总是喜欢一些短小方便的衣着，并且喜欢在袖口处加上各种毛毛茸茸的饰品，虽然这和我的身份地位以及行为作风都极为不符，但是我就是喜欢，或者把这两个毛球球摘掉，换一身紫色的衣衫，会不会更像。我这么想了，于是也就这么做了。于是，镜子中的自己是我从未见过的模样，如果当初我以这样的自己出现在你面前，你会多看我一眼吗，暮寒公子。即便只是在我的身上捕捉到了她的影子，你愿意多看我一眼吗？

　　淡淡的笑了笑，不苦涩，不心酸，只是有些无奈。在这里，在苍云教，我终是不可以这样子示人，我不能让人察觉到我和若璃的相像，尤其是凌夜，所以，即便自己喜欢看自己这个样子，即便自己喜欢这个和姐姐相像的样子却也只能自己欣赏，甚至不能给姐姐看，不能告诉她其实我和你还是有一点相像的，哪怕只是一点。那个时候，我以为我才是背负真相最多的那个，我以为我知道的足够多，我以为其他的人，足够清净。

　　褪去紫色的薄纱，换上自己素常的装扮，套上自己平时带着的毛茸茸的球球，我还是那个古灵精怪的二小姐，对，这才是我，这才是该在苍云教出现的我，也是该出现在云若璃面前的我。

　　我到剑云阁的时候，她已经在吃早点了，她的状态看起来不错，似乎比我还好，这点倒是有些出乎我的意料。

　　“他真的让你来照顾我。”她放下手里的碗筷，向我走来，拉起我的手，并且让我坐在了她的身边，这一系列的举动让我受宠若惊。她的手，很柔，很软，让人留恋。

　　“若璃姐，我能帮你什么吗？”对于她对我的好我归功于我的利用价值，毕竟我是苍云教的人，所以我自然有我值得利用的地方。

　　“让残剑和冷刀对付我，我相信这对于你来讲，不难。”她看着我的眼睛，那里面写满了真诚。她的意思是“挑拨离间”对于我来讲，应该是驾轻就熟的。虽然这是事实，但是她这样想我，让我有一点难过。

　　“并且在这之前，要让他们两个相信你是真的有了身孕，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是要‘栽赃嫁祸’。”既然想到了，我想我也没有掩饰的必要。

　　“你不是一般的聪明，既然我的目的你已经知道了，那么，我们算是同盟吗？”她抚着我的头，温柔的就像是对待一个小孩子。

　　“若璃，我是凌灵，是苍云教二小姐，你确定我会为你做这么多。”我会为她做任何事，只是我不知道她此刻的自信从哪里来。

　　“不是为我，是为了暮寒，还需要我说更多吗？”她捏着我的鼻子，忽略掉她刚刚的那句话，我真的就快叫她“姐姐”了，只是她又提起了暮寒，那个永远都让我失神的名字。不过她说的也没错，为了暮寒，我可以背叛任何人，出卖任何人，包括自己。

　　“好，我们达成共识了，不过你也不要低估了凌夜的势力，他只是对你一个人容忍，他随时都会捏碎了我，所以你要保我周全。”我说的是事实，我必须提醒她，她必须保证我的安全，如果我出了事，我想一切可能都付诸流水，我一定不可以有事，起码在一些事情完成之前，我绝对不可以有事，绝对不可以。

　　“放心，你不会有事。”我的要求在她眼里看来很正常也很合理，所以她答应的也很痛快。

　　“以后就叫我姐吧，我做完我想做的事，我带你一起走。”她竟然将我揽进了她的怀里，这太过于出乎我的意料。

　　“好，姐，我们一起努力，一起努力做完我们想做的事情。”我很开心的答应了，虽然我是骗她的，是只能将她安然的送出，至于我自己我还有别的事情，她要做的似乎只是废了凌夜的左膀右臂，而我必须要了凌夜的命，至少当时我是这么认为的。所以我们注定不会同时离开，但即使这样，听着她这么说，我已经很开心，也很满足了。

　　她的怀里很温暖，散着一股淡淡的清香，让人不愿离去。她说让我叫她姐，是不是说她有点喜欢我，起码不讨厌我，她把我当妹妹，真好，这个早上真的很美好，原来在苍云教的日子里也可以有这么美好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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