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泽厚不肯吃东西,整个人更是一直这样病怏怏的,可把梧桐吓得眼泪直流,边是心疼边是害怕。少爷从小就没受过罪,衣食住行,哪一样都是精细极了的,这会儿在路上,也没个侍女,自然伺候不周到。看着少爷这般,梧桐真后悔没把雀儿也给带出来。至于怕,则是担心他们这群人护主不力,等回了季府,季夫人肯定不会让他们有好日子过的。
想到季夫人,梧桐更是放轻了声音,“少爷,我刚去跟镖师们问过,到了前面那片林子,咱们就安营扎寨,到时候给你弄些热腾饭菜吃,您可千万撑着。”
季泽厚浑身酸软,连眼皮子都懒得动,听见梧桐说等会儿就不用窝在马车里头颠簸受苦,这脸色才稍稍好看一些,抿了抿唇,“吃不下,你吃吧。”梧桐在边上只觉得心底难受,他就算吃成个胖子也没用啊,还得少爷您吃一口。
不过季泽厚显然打定主意不吃了,梧桐端着点心在边上苦着脸,这还是第一天呢,少爷就这样难受,等到云城还要个四五天,这可怎么办才好。
到了林子,镖师们下马安营,只时不时对着倚在马车休息的季家大少爷一个鄙弃的眼神,瞧瞧,这都是什么大少爷啊,连坐个马车都能累成这样,可真是大少爷,手不能提肩不能背的。听说他娶了个丑媳妇啊?可不是,不过那丑媳妇嫁妆可是真多啊,他岳丈可是鼎鼎有名的富户郝老爷啊。
呦。
真是小白脸招人疼,妻子丑点算什么?只要有钱,什么样的漂亮女人没有?想到这些,镖师们看季泽厚的眼神真是又妒又恨又羡,这人不就是生了长细皮嫩肉的脸么?可这辈子就是比自己舒坦啊。
梧桐虽是察觉到镖师们那笑意里的轻屑,但这也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只要能安全送他们到云城,那就一切都好了。等家丁提了水回来,梧桐便开始烧水,热腾腾的水冲了茶,总算融开了季泽厚此刻纠结成一团的胃,呼了一口气。
看着少爷的脸色便好许多,梧桐这才安心不少,抓紧做两个小菜,边请了镖师将他们抓来的兔子与野鸡架到火上烤。这出门在外就是麻烦,梧桐的手艺本就是一般,能吃罢了,偏偏边上又没带厨子。要少爷跟一群粗野的镖师挤一块儿吃饭,梧桐自己都不忍心。
季泽厚看着梧桐折腾出来的东西,这胃口也不大,不过这会儿也是真的饿了,好在梧桐的东西虽是不怎么美味,但不至于难吃得下不去嘴。季泽厚多多少少吃了些,这会儿也有胃口吃些梧桐备着的糕点,总算熬过来了。
这歇在外头,总归不能享受。季泽厚的马车还算宽敞,垫着软褥子,虽不能同家里比,但比起外头那些只不过靠着树干就这样睡的人要好上太多了。
梧桐不能同主子一块儿歇在马车里,便抱着个垫子窝在马车外,防备着少爷随时有什么需要。倒是季泽厚,躺在马车里,想着自己果然是想的太好。从前羡慕那些人能够天南海北任遨游,却忘记了,人不是神仙,想到哪儿就能到哪儿。再好的山河,也要两条腿一步步走到才行。自己这样娇惯,能到得了哪儿?
季泽厚颓丧得闭上眼,袖里掉出一袋梅子,是妻子临行前唯一塞给自己的东西。这会儿反正也睡不着,季泽厚含了一颗,酸甜的滋味叫季泽厚觉得舒服不少,阖上眼,明天又是个好晴天。
郝佳音一晚上好眠,被褥是娘亲每日都让人晒过的,暖暖的含着日头的好滋味。郝佳音知道,就算自己已经嫁人了,但娘亲还是每天都让人打扫自己的院子,只盼着哪一天女儿会突然回来歇一歇也说不定。
她明白,这元州城里嫁出去的媳妇,其实一年到头也回不到家住一晚,但爹跟娘就这样盼着守着,想着自己小时候离家跟着师傅天南海北地走,却忘了留在家里盼着自己回家的爹娘。
她果然还是个不孝顺的女儿。
想到这些,郝佳音便怎么也睡不着,自己随意绾了个发髻,便进了厨房。将厨房里忙活的人都赶了出去,她手艺其实还是很不错的,为自己爹娘烧一顿早膳也是应该的。郝佳音挺久没下厨了,好在厨子们已经做了不少活儿,她一个人也不至于手忙脚乱,让下人们端着膳食摆上桌后,郝夫人连忙拉着女儿的手,将她葱白的手尖握住,“在家里便好好歇息,有下人在,哪里要你忙这些?”
郝佳音倒是挨着季夫人,将熬好的细米粥端给郝老爷与郝夫人,“尝尝看,我加了些薄荷叶进去,清热解毒。”郝夫人倒是心情不错,“你啊,就是加了再怎么稀奇古怪的东西进去,你爹啊也是甘之如饴。”
这话倒是真的。郝佳音刚开始下厨,总会做坏些吃食,但不管是生的还是咸了,郝老爹都能眉开眼笑地吃下去。郝佳音想,这辈子最爱自己的男人就是郝老爹了,只可惜她不能嫁给他,娘亲肯定会掐死自己的。
季夫人既然派人说了,让郝佳音在娘家多歇几天,郝佳音自然不好拂了人家的好意,也就心安理得地在家里住了下来。
郝老爷自从女儿嫁出去后,不少事情又要自己去做了。这回女儿回来,郝老爷也就不客气地奴役起女儿来了,这让郝夫人很是不满。女儿好不容易回家一趟,郝老爷这个当爹的也不让女儿松快松快。
郝佳音自己倒是挺乐意的,她本来就不是那种可以把自己的人生关进宅门里的女人,有郝老爹在前头挡着,郝佳音尽可能做自己喜欢的事,肆无忌惮。而且,能替自己的家人分忧解难对郝佳音来说是件极享受的事,郝夫人也知道郝佳音的脾性,不过是嘴上说说,实际上倒也不担心什么。
再说了,季夫人既然开始针对自己了,郝佳音也不是坐以待毙之人,她在郝府有些事情也就不需要顾及许多,起码要做什么事也不用吩咐雀儿特意避开人。
郝老爷看着郝佳音的举动,皱了皱眉,背着郝夫人找了女儿谈过一次,他是知道佳音这么做,绝对是为了对付季府。对郝老爷来说,女儿花心思对付谁家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郝老爷不希望女儿因为这样惹得婆家不高兴。郝佳音笑了笑,她不是软柿子,既然季夫人不肯放自己好过,那她也不打算让季夫人好过。有些人,懂得知恩图报,懂得知足常乐,可偏偏季夫人不是。在她心底,除了儿子季泽厚外,再没有什么比这更重要了。
所以,她一定容不下自己,就因为自己没有一张倾国倾城足以与季泽厚相匹配的脸,这让郝佳音明白,季夫人是蛇,自私冷漠,除非捏住她的七寸,否则自己往后也别想有什么好日子过。
“爹,我既是季家的媳妇,自然明白分寸。”郝佳音也不准备多说什么,若是让他知道季夫人打的好主意,郝佳音只怕老爹气得呕血,这不是白便宜了季夫人么?至于季泽厚那头,郝佳音倒是没什么好担心的,这人就是一根筋,现在也算是认定了自己妻子的身份,倒也不会主动去招蜂引蝶。等到了云城,自己派去的人传点闲话,那陆家茶庄的庄主与大小姐但凡有一点脑子,也就不可能看上季泽厚了。
雀儿在边上,倒是想告季夫人的状,可惜被小姐瞪了一眼,她就不敢吭声了。陪嫁丫鬟、陪嫁丫鬟,果然命苦。
等郝老爷走了之后,郝佳音站起身,冲着黄铜镜扬了扬下巴,“雀儿,帮你家小姐我装扮一下,咱们去杏花楼。”
杏花楼里,最引得人趋之若鹜的,可不就是一个冰凝姑娘么。郝佳音看着迎面来的杏花妈妈,觉得这个风韵犹存的女人笑得实在不厚道。也是,她都在欢场里打滚这么多年,怎么可能认不住男女?郝佳音倒是摇着扇子,兀自开心,往杏花妈妈手心里塞了一锭银子,“本公子慕名而来,不知道杏花妈妈能否递个话?”
面前这人,显见的是个女子。这样的人,杏花妈妈也不是没见过,不是大家闺秀想见见世面,就是谁家的妻子相好来这儿闹腾的。杏花妈妈看着对面的郝佳音,觉得这一个同别人都不同。
“公子该是知道的吧,我们这冰凝姑娘啊可都是自己挑客人的,若是她不想见你,妈妈也没法子。”杏花说到这儿,脸色依然是笑着的,连着那锭银子却是不收回去,只对着郝佳音好整以暇。
郝佳音也不着急,“妈妈这话可说得太对了,冰凝姑娘不出来,怎知道她不愿见我?你同她讲,沙砚公子来了。”杏花妈妈可没在元州城里听过什么沙砚公子,只是将信将疑地喊住一个小婢去递话。郝佳音也不要杏花妈妈一直陪着,自己找了张空桌子坐下,要了一壶酒一碟点心吃了起来。杏花妈妈临走前,多看了郝佳音一眼,沙砚公子。
雀儿胆子也大,头一回来青楼,见这边上不少肚满肠肥的男人搂着姑娘,言行举止皆是放荡的,最初觉得害臊,但现在也是睁着眼,好奇不已地看着场子里的各色人。郝佳音看着身边的雀儿,对着杏花楼里的风花雪月倒是半点也不在乎,随便看着杏花楼里来来往往的男子,认识的不认识的,多少心底有数。想到季泽厚也是杏花楼里的常客,郝佳音觉得胃有些不舒服,偏了个头,正好看见门口走进来两个人,不凑巧她也正好认识,徐记米行的二少爷还有金家赌坊的大公子。
没想到,这两个人倒是有闲情逸致来逛窑子。郝佳音不动声色地转开头,只用余光扫着那边。徐芾同杏花妈妈撒娇,惹得刚才还同自己一脸客套狐疑的杏花妈妈花枝乱颤,只差喊他心肝肉了。哪儿有空管郝佳音这头,倒是金元宝,到底是刀尖上过活的人,郝佳音还没扫第二眼就被他扫了一眼,仿佛褪了伪装,一眼就被看穿了。
徐芾跟金元宝昨天送了季泽厚出城,徐芾倒是没心没肺想不到太多,只陪着季泽厚一同开心,毕竟这是他一直来的心愿。倒是金元宝,给了梧桐些出行带的药膏之类,别的说也没多说。有些事要自己亲身体会过才懂。
这季泽厚走了,徐芾没得选,只好去找金元宝,怂恿着他来一趟杏花楼姐们。至于上次茶楼那个唱曲儿的姑娘早就腻歪了,徐芾上次丢了银子,而季泽厚显然对那唱曲儿的不敢兴趣,便宜了徐芾,水到渠成也是早晚的事。
只不过,来得容易的女人,也腻歪得快。徐芾替她包了个院子,之前还去得挺勤快的,现在倒是不怎么过去,不如来杏花楼里看看有没有新鲜的。
杏花妈妈看着徐芾那探头探脑的滑稽模样,笑得更是欢快,“瞧瞧,这哪儿是看我的,显是盯着小姑娘们来的。”徐芾讪笑地将眸光从那些美人的身上挪开,对着杏花妈妈认真极了地恭维,“这杏花楼里最美的就是我的杏花妈妈,谁说不是我跟谁急。”
说着,徐芾还推了推金元宝的胳膊,将若有所思的金元宝唤回来,“看什么呢?说,我有没有说错,杏花妈妈最好看了?”
金元宝收回若有所思的目光,对着杏花妈妈点头,“无人能及。”金元宝这人,话不怎么多,弥勒佛般的身子看着和善,却是最不讲情面的。从小到大就没需要他曲意奉承的时候,这会儿平静无波地说出“无人能及”四个字,也算是给了杏花妈妈天大的面子。
这杏花妈妈要是没能力,也不能将一个杏花楼打点成今天这番局面,笑眯着眼,风情万种地对金元宝和徐芾点头,“成,那杏花妈妈啊就不拦着你们小伙子寻乐子,萍儿,还不来带着两位少爷去包房。”
郝佳音离得不远不近,浓词艳曲、浪笑情语间倒也能听见他们说的话。郝佳音撇了撇嘴,倒是发现自己原先料想得不错,这徐芾果然是个浪荡公子。这徐记米行要是真到了他手上,保准要败。
金元宝抬脚跟上徐芾之前,还是往郝佳音坐的这边扫了一眼。郝佳音满了杯酒,朝着金元宝自信地勾唇一笑,这人越是撩拨才越禁不住气,郝佳音倒不是说非要惹了金元宝才甘心,只不过这会儿避着也没什么意思,不如大方一些。
雀儿低着头,也一起见到了金元宝与徐芾。虽说金元宝他们不一定能注意到她,不过比起郝佳音来说,雀儿打扮起来还是跟本来的样子挺像的,仔细看两眼也就认出来了。等着人上了楼,郝佳音才笑着敲了敲雀儿的头,“人都走了,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说钱嬷嬷要是知道自己的准媳妇竟上窑子里来逛,会不会不要你了?”
郝佳音说话,压低了声音,不过就算不压低声音,四周围醉生梦死的人太多,根本没人注意两个其貌不扬的小子。
雀儿脸颊唰地红了一下,才对着小姐瘪了瘪嘴,哪有像小姐这样,就知道挤兑自己丫鬟的?郝佳音似笑非笑地瞪着雀儿,就知道这丫头腹诽自己呢。没一会儿,刚才那个被请去知会冰凝姑娘的人回来了,身后领着另外一个丫头。见着郝佳音,那丫头便是眼眸含水地对着郝佳音行礼,“眸儿见过两位公子。”
郝佳音用扇子挑起眸儿的下巴,这笑好不得意,“倒是个贴切的名儿,瞧瞧,多美的眼儿啊。”眸儿之所以叫眸儿,可不就是因为这双动人的眼眸么。眸儿粉脸含羞,也不挣扎,谁让郝佳音这手调戏人家,另一边就塞了点碎银给她呢?
金元宝在包房窗边看着底下人的动作,微微眯了眯眼,然后转头离开。徐芾搂着个艳丽的姑娘正亲亲热热的,见着金元宝回到身边坐下,这才正了正腰,“我说你这会子失魂落魄,总觉得不对啊。”
徐芾这人,心粗是粗了点,但是真不笨,也瞧出金元宝今天的不对头了。金元宝喝了口酒,只想着那人当真眼熟,就是记不起什么时候见过。
郝佳音却不给金元宝继续盯着自己的机会,跟在眸儿后来往后院冰凝姑娘的小院走去。一路走,也不忘调戏人家姑娘,雀儿在后面,目瞪口呆地看着小姐同一个姑娘打情骂俏,只能生硬地板着脸,要不然她是真不知道是哭还是笑了。
自家小姐,就姑爷那性子,能管得住才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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