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城的陆家茶庄,郝佳音听说过。前次随师傅师娘去云城,甚至还去陆家茶庄下面的茶轩里品茗听雨,卖弄一番文雅。
郝佳音对茶说不上喜欢,却也不怎么讨厌,只不过跟着师娘在一块儿,学了一些泡茶的手艺。师娘会泡茶,也是因为师父萧如风爱品茶,山上庄子里有自己种的茶树,每年清明雨前,她与师兄就被打发去茶园采茶。每次出门游历,但凡听到有好茶,师父总会去探一探。
当时师父喝了陆家茶庄最好的新茶,郝佳音跟在边上,也尝了一杯,齿颊留香,的确不错。不过上次去,她倒是没见到陆家茶庄的当家人,自然也就没见过陆家的小姐,季泽厚的那位表妹陆文瑶了。不过那时候,她隐约听得下面人夸赞他们的大小姐,才貌双全,瞧那姿态,只怕是含沙射影,指责自己的容貌怪异罢了。
这些事,郝佳音当时统没放到心上,这会儿倒是莫名其妙记起来了。郝佳音不觉得自己挡了谁的幸福,季夫人亲自上自己家提的亲,虽说是有目的的,但郝佳音却觉得,自己起码不是侩子手。至于这个陆文瑶会不会也想嫁给季泽厚,郝佳音不肯定,只不过除非她不当这个少奶奶,否则陆文瑶休想进门。
当然,如果陆文瑶愿意做个小妾的话,郝佳音倒是会大度地考虑看看,纳她进门也无碍。
郝老爹与郝夫人自然不知道女儿心底在想的,若不然听见这样的话,只恐怕连血都要喷出来了。原本郝夫人就对季泽厚房里的那三个侍妾闹心,当初就想着跟季夫人提要求,想要女儿嫁给她儿子,就先将那三个小妾给遣了,后来被郝老爹劝了又劝,这才作罢。
她自己这一辈子,有郝老爹真心疼着,跟前从没别的女人给自己闹心,却没想到女儿这般命苦,未进门那头就杵着三个女的等着瓜分丈夫的宠爱。一个女人,只有丈夫真心疼着宠着,放在心尖上护着,才可能娇艳欲滴。只可惜,世人太肤浅,发现不了那皮相下的美好。
郝夫人倒也想给女儿找个没妾没通房的丈夫,只可惜元州城里,但凡男子成年,便是穷苦人家,也会积攒了钱财去青楼里学习人事。像季泽厚这样的富家少爷,只有三个小妾通房,已经算是少了。郝夫人选来选去,终是看中季泽厚的人品。
这次听女儿说起,去云城一趟,也会学会很多事,总算是有点担当,日后终有一天能承担起保护女儿的责任,却不知道,季夫人让儿子出门,只是想让季泽厚出卖色相,替季府娶个才貌双全的新媳妇回来,而且用的还是她给自己闺女精挑细选的嫁妆做聘礼。只怕是真的会气吐血了,以郝老爷的本事,不闹得季府家破人亡他郝老爷就不姓郝了。
郝佳音陪着娘亲喝了一盅燕窝,然后母女俩就懒懒地说了会儿话,郝老爹更是不客气地拿出账册给女儿看。佳音倒是拽着郝夫人的手说自己可是泼出去的水,给郝老爹看账不合适。郝夫人这次倒是没站在女儿这边跟着一块儿糗郝老爹,而是拉着女儿的手很认真地看着郝佳音,“你这话不对,不管如何,爹娘永远是最疼你的,不管如何你可都不能忘。”
郝佳音点点头,血浓亲情镌刻进血脉里头,至死方休。
郝夫人吩咐厨子整了一大桌子,全都是平日里郝佳音喜欢吃的,三个人凭的如何也是吃不完的。于是,郝府下人也都沾了喜,分了一大桌子的吃食,每个人脸上也都乐呵呵的。郝佳音看着郝府里头一派和乐景象,想着季府里头的人与事,微微摇了摇头。郝夫人到底心细,拉着女儿陪自己回房歇息,才让丫鬟关了门,就拉着女儿做到花窗下的软榻上。
“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娘瞅着,总觉得不安。”女儿是自己怀胎十月,好不容易才跟佛祖求来的宝贝疙瘩,莫说郝老爷将女儿捧在手心是个宝,就是她也舍不得说女儿一句半句。从小,女儿虽说大半时候都留在她师傅萧如风身边,但郝夫人疼爱女儿的心丝毫不减。当初那般稚嫩可爱的闺女,长成如今亭亭玉立的样子,她其实并不曾错过女儿的喜怒哀乐,也因为这样的贴心,郝夫人比郝老爹更细致,她总觉得女儿似乎是遇上什么事了。
或许就跟女婿季泽厚这次离开元州城有关。
郝佳音看着自己的娘亲,虽说是不愿她担心,但若是自己不提,郝佳音只怕等娘亲问明了情况那心思想得更多,还不如自己说了也好。
“何氏有喜了,昨晚上季泽厚留她那边了。”虽然不会发生什么,但有种隐约的认识,让郝佳音觉得,打破的那种制衡会让她发生某种自己当初没有设想过的变化。
郝夫人皱眉,“好端端的,怎么就有喜了?”
也不怪郝夫人皱眉,当初敲定女婿的时候,郝夫人就将季府后院里的那点事都探清楚了,也因为这样,她给女儿准备的钱嬷嬷更是个中好手。季府送来的吃食若是干净也就罢了,若是不成,郝府有的是银子,一日三餐从这边出也是可以的。郝老爷本就是元州城的首富,财大气粗又有谁敢不服?至于佳音难不难做,总比不能生要好。
就是因为季夫人一直霸着后院,连着三个女人都不能怀上孩子,郝夫人才微微放心,可没想到,这才一眨眼的功夫,听下人回禀,女婿也是一直歇在女儿房里,她本以为大可放心,怎么就怀上了?到底是哪儿出了问题!
郝佳音看着娘亲脸上神色莫名便知道娘亲想到了什么,郝佳音爱娇地靠在郝夫人怀里,声音轻轻的,“婆婆那头听说砸了杯子,不过现在倒是疼得紧,燕窝每顿都有。”
郝夫人挑眉,“怎么?那婆子是不是想耍什么奸猾手段!”莫怪郝夫人这般冷冽态度,对着自己的女儿不好的人,休想郝夫人能给她半点好脸色。就凭季夫人这样的婆婆,若非看在季泽厚这人不错的份上,郝夫人也是绝不会将自己女儿嫁过去的。郝佳音嗅着娘亲身上淡淡的兰花香,嘴角笑了起来,“那孩子,除非我出手,否则肯定保不住。娘,你说我要不要让何氏把这孩子生下来?”郝佳音倒是想看看,当一石二鸟不成,反倒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时,婆婆季夫人脸色会不会难看得要死。
郝夫人脸色一沉,拿着指尖便狠狠地戳了戳郝佳音脑门。
“我知你聪明,要不然也不会帮着你爹打点铺子上的生意,可这后宅的事,你到底不如那些老货精明。”季夫人看着面露委屈神色的女儿,到底有些不忍心,自己捧在手心的宝贝,从小疼到大,这会儿嫁了人却要受这门子气,她是真的舍不得。
“何氏肚子里这孩子,若是女的也就罢了,若是庶长子,那对你将来有什么好处?对我的金孙有什么好处?”季夫人顿了顿,手按住郝佳音平坦的小腹,“既入了宅门,便只是后宅里的女人!你的天你的全部,不是那个死后同你刻在一处的男子,而是将来有你骨血的孩子。你争得过不表示你的孩子也能争得过!为母则强,你要将最好的留给自己的孩子!!”
季夫人的话,铿锵有力,眸光坚定。
当初她忍着痛,将那个现在依然记得面容的女人送进自己丈夫的房里,看见丈夫进去的那个瞬间,她只觉得心如刀割。但她没办法,因为她知道丈夫有多喜欢孩子,多想拥有一个有他骨血的孩子,而自己不能。直到后来,自己有了佳音。她问郝老爷,可曾后悔将那个女子赶出去。郝老爷笑了笑,抱着佳音笑得一脸知足。郝夫人,便知道,她的全部便就是佳音了。
直到现在,她仍然觉得没错,也希望女儿能够明白,不管丈夫疼你还是不疼你,你都必须为了孩子而坚强。这一次,郝佳音若是有一点心软,即便她不是自己动手,日后必定留下隐患。更何况,女儿竟然想保住那个孩子,这让郝夫人觉得万万不能。
郝佳音从没见娘亲这般神情同自己说过话,但这次,佳音看着娘亲慎重的神情,心底有些明白,然后认真地点头,何氏肚子里的孩子,留不住了。郝佳音摸了摸还没信的肚子,想着等季泽厚回来,要抓紧妖精打架了。
郝夫人见女儿想通了一切,这才放下心来。女儿聪慧,凡事一点就透。她不信玩得转商场的女儿,竟对付不了后宅里的那点阴私手段。只要女儿不被后宅里那些女人闹得丢了自己的心智,郝夫人相信,不管是季泽厚的心,还是后宅的掌控权,对自己的女儿来说,都是轻而易举的一件事。
郝老爷因为女儿回来,便一整天待在府里,见夫人出来后对着自己点点头,郝老爷放下心来,冲着女儿笑了笑,“晚膳还留在府里吃吗?”郝老爹说这话的时候,神情竟是有些怯怯的,他最疼爱的闺女,已经不是自己的娇娇女,而是别人家的媳妇了。
郝佳音心底一酸,眼角一涩,就像小时候一般,扯住郝老爹的手,挽住郝老爹的胳膊,摇摇晃晃,如同小闺女一般,“爹爹呀,咱们家没穷着连一顿饭都舍不得给女儿吃吧?”郝老爹身子一顿,连忙点头,“谁说的?爹就是砸锅卖铁也给女儿整吃的!”
郝佳音笑了笑,扭过头对着雀儿说了一句,“你让下人回季府说一声,就说我今晚住娘家了。”郝佳音看着娘亲一脸不赞成,却是骄傲地仰起头,“相公不在家,婆婆整日里想着怎么抓我小辫子,娘亲怎就不许我也撒撒气?反正我不管怎么做,她都是不喜的,那就便宜我自己,是不是?”
郝夫人笑了笑,不再说什么。女儿能留在家里陪陪他们,可不就是最好?
季夫人那头,下人回来说少奶奶要留在郝家过夜时,这脸色也不好看。只不过转了转眼,这脸上便又笑了起来。
“无碍,让她索性在娘家多住两日,同爹娘叙叙旧也是该的。”方嬷嬷低过头去偷偷地看了一眼季夫人,夫人是什么性子,她最清楚。明明恨不得现在就将少奶奶赶出季府,十足一副小题大做的架势,怎可能这么好心让少奶奶回娘家住两天?
果然。
“找个机会,趁着她带人回娘家的功夫,将这包藏红花藏到她屋内。”季夫人将一枚黄纸包交给方嬷嬷,嘴角的笑很是得意。等郝佳音一回季府,她就让何氏一尸两命,到时候闹大了,只说看在郝府面子上,赶她出门。至于,嫁妆,想必郝府很愿意用它来换郝佳音一条命吧?
季夫人怎能不得意?她只需要这两天多把三个小妾放一块儿,她就不信斗不掉何氏。当然,她得掌着度,否则郝佳音没回来,这何氏就没了,可不就是白费了一颗好棋子么?想到这儿,季夫人又吩咐了一声,“正好,我也要去竹园看看我那宝贝孙子,走,一块儿去。”
郝佳音回了郝府,那是彻底的如鱼得水,有爹娘疼着,真是做什么都没所谓。
雀儿却多少有些担心,虽说回了郝府让雀儿比在季府自在欢快多了,但她更担心的是季夫人那头。季夫人上次就想着要休了小姐娶那什么陆家茶庄的文瑶表妹,这回肯定抓着小姐不回府的事说小姐不孝顺婆婆了。
等到去送信的人回来,雀儿听那人说季夫人亲口嘱咐他说让小姐在家多住两天时,她虽也奇怪,但还是回去禀了小姐。
郝佳音正在自己的闺房里转悠,当初嫁人的时候有好些书都没带过去,这次回来,正好挑几本看看。雀儿将季夫人的话说给她听,郝佳音渐渐皱眉,这事绝对有古怪。
反常既有妖,这事她从来就相信。季夫人有多讨厌自己,她能不清楚么?竟然会这么好心放自己回娘家,说明她有什么事要做,而且肯定是针对自己的。郝佳音放下手中的书,“你告诉钱嬷嬷,竹园那头盯紧点,一丝一毫都不要放过!”
雀儿连忙点头。
郝佳音看不进去书,便对着油灯外那层油纸发呆。也就是说,若是季夫人的手段成了,那么只等自己回复,何氏肚子里的孩子铁定保不住了。也好,那孩子多少无辜,自己这样离得远远的,也算是减轻些自己的罪孽。
就是不知道季泽厚那傻子,回来时没了孩子也不知道怎么难过了。郝佳音没法子忘记那天季泽厚知道何氏有喜时的神情,那般愉悦。不知道日后他要是知道了自己母亲的心狠手辣还有自己的见死不救,会不会很失望。
至于那个被郝佳音想起的季泽厚,这会儿正窝在马车里摇摇晃晃,这脸色也是很难看,午膳勉强吃了些,晚膳却是如何也吃不下了,这会儿正歪歪地靠在马车壁上,由着梧桐拿软枕垫着背脊,这神色凄苦得可以。
马车外头,郝府的家丁也就罢了,倒是季夫人请来一路护送的镖局伙计很是轻屑。原先也是听过季府那容貌昳丽的少爷,今日一见,确实惊为天人,比那女子还要好看。可好看归好看,到底不是娘们,凭着一张脸就有饭吃。这身子骨,他们在边上骑马的都没喊累,他倒是连着叫停了好几次马车,跑到边上直吐得黄胆汁都出来了,还有哪家男儿比他还不如?
想到这儿,这群孔武有力的镖师们痛快了。粗狂点才叫真爷们,像他们这样,骑着马天南海北地跑,比这小白脸要有劲多了。季泽厚歪着脖子,没什么胃口吃那仓促下调弄的吃食,咽了一口雀儿放在马车上的点心,心底忽然酸涩得很,想着郝佳音,这饭菜更是一口都吃不下。
他这都要出门了,佳音偏要跟自己置气,闹得连自己走之前半句好话都没说过自己听,这会儿他在路上颠簸辛苦,也不知道那女人会不会没心没肺照样让自己过得很好?
想到这儿,季泽厚甚至想跑回元州城去看看,到底郝佳音有没有……一点想自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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