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自此后及至回宫，康熙也常召我去为他揉捏，说我手上力道正好，捏着舒服。宫中便有些传言，说是照此趋势，若雅明年离宫后，必是我接替。我不由有些好笑，先不说在我之前还有采薇、紫藤等人，再者我也不想要她的位置，若可以，我情愿离宫的是我。

　　这时康熙已命八阿哥总管内务府，一时间，宫里宫外都是对他的赞誉之声，似乎他离太子之位已不遥远。八阿哥本人虽未露出太多喜色，可十阿哥走起路来更加大步横行，九阿哥的臭脸也有阴转多云的迹象却是不争的事实。

　　这日午后，我从乾清宫出来经过御花园一偏僻小径时，突然瞥见前面八阿哥和九阿哥背负双手站在一假山石洞前说话。我第一反应就是绕路而逃，刚一回头，就见九阿哥的贴身小太监李尽忠站在我身后微笑道：“融雪姑娘。”他们这是成心堵我来了！

　　我知道避不过，只好低头向前走，就听见八阿哥和风细语道：“融雪姑娘，真巧啊！”巧什么？你们不是有心等着我了？我勉强向他和九阿哥行了一礼，八阿哥道：“快请起，我正有话要问问姑娘呢。”说着他向李尽忠使了个眼色，打头进了假山洞。我不想进去，无奈九阿哥正冷冷地看着我，我只好低头跟了进去，九阿哥也随后进来。

　　这假山洞外面看着狭窄，里面倒也宽敞，只是光线幽暗，看不清人的神色。九阿哥背对洞口冷冷道：“听说皇阿玛近日时常叫你过去陪伴，可有此事？”我抿了抿唇道：“奴婢只是帮皇上按捏手臂，以此活血而已。”九阿哥冷哼了一声，八阿哥在边上笑道：“别人不叫单叫你，可见皇阿玛喜欢你。”

　　我默不作声，就听九阿哥道：“你在身边时可曾听说过什么？只捡重要的说来。”我知道他的意思，其实有关立太子的事说不定我比康熙本人还清楚，最后的结局也已在我心中，只是即使我告诉他们，他们就会相信么？

　　我摇了摇头道：“奴婢未曾听说过什么。”“什么？”九阿哥的声音里带着疑惑与不满。“奴婢每次进去，皇上只是在批阅奏折。奴婢也从未听人说起过什么。”“真的一点消息也没有？”八阿哥的口气里带着怀疑，我在心底叹了口气。

　　这些人现在不都过得挺好的？老八总管内务府；老九手上有的是钱；老十的生母出身高贵，他的地位自然不低；十四也是受尽母亲宠爱。可为什么他们还是觉得不够？非要这要那，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甚而赔上自己的性命。我轻轻摇了摇头道：“奴婢确实不知。”

　　八阿哥沉默半响，叹了口气道：“既然她不知道，老九，我们就回吧。”九阿哥道：“八哥你先回，我有些话要和她说。”我听到这话心里更像打鼓一般，眼看着八阿哥几步走出山洞，我只眼巴巴地望着洞口，恨不能生出双翼飞出这里。九阿哥又用背对着洞口，逆着光见不到他脸上的表情，只觉他的语意冰冷，“刚才这话，若是十四来问你，你还会这么说么？”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谁问都一样。”许是我答得斩钉截铁，九阿哥缓了缓口气道：“十四自围场回来后就闷闷不乐，是不是你给他气受了？”我一怔，自那日之后我和十四阿哥私底下就没见过面，可平日看他表情也没觉得与以往有什么不同，还是他也和其他人一样带着面具生活呢？

　　我低头道：“奴婢不敢。”九阿哥冷哼一声道：“你有什么不敢的？你在那边和皇阿玛说什么‘融雪更飞’，还说要骑马游草原，皇阿玛一高兴还真就答应你了。哼，你一向胆子就大得很！”我不吭声，九阿哥沉默一会突然幽幽道：“融雪，你还记不记得从前我教你骑马时，你就要我有一天带你一起去草原放马，想不到如今你自个先去了……”

　　他的声音里第一次透着暖意，我怔了怔，忍不住轻叹一口气，那时的融雪和九阿哥究竟有着怎样的过往？我的思绪有些纷乱，九阿哥的声音又恢复了往日的冷意，“你先走。下回若再回我说不知道，我可没这么容易放你过门。”说着让开了洞口。我不敢停顿，三步并作两步出了这片压抑之地，抬头见李尽忠仍在外面守着，几步绕过他之后一路不敢停歇，几乎是半跑着回了自己的屋子。

　　是夜，我在床上翻来覆去，好不容易睡着却觉得自己似乎又回到了那片辽阔草原。正策马飞奔时，有一骑跟上，马上的十四阿哥向我唤道：“融雪，你为何总要对我装傻？”我心中难受，想要安慰他，一转头却见九阿哥拉着我的辫子对我道：“你是我的！你是我的！”说着就要来吻我，我拼命大叫着挣脱，转眼见四阿哥站在一边，我想逃到他身后，他却厌恶地转过身，目光是那样冰冷……

　　霎时睁开双眼，我只觉嗓中干哑，心中难受至极。采薇在旁边的床上翻了个身，朦朦胧胧道：“融雪，你是不是做噩梦了？叫得好大声。”我轻抚胸口道：“没事，你继续睡吧。”采薇复又睡去，我则对着窗外清冷月夜，再也无法入眠。

　　因连日恍惚，这日我在外间摆放茶叶时险些弄错，一边的采薇看我道：“融雪，你这是怎么了？白日没精神，晚上又不睡，到底出了什么事？”我摇了摇头低低道：“没事。”采薇轻叹口气道：“在这样下去，我真怕你会病倒。”我勉强笑笑，刚想说些什么让她安心，却见今天在前面伺候的小增子急急忙忙跑进来道：“若雅姑姑，李谙达让我先和你说一声，今日要小心伺候，皇上的火可发大发了。”

　　若雅诧异道：“谁又惹皇上生气了？”小增子吐吐舌头道：“十四阿哥给八阿哥出头，差点被皇上砍了呢。”我大惊，上前几步一把拉住他道：“怎么回事？皇上为何如此生气？”小增子看我一眼道：“先前皇上就为了几件事恼着八阿哥，今日大阿哥偏又出来保荐八阿哥，说了他很多好处，又说有个相面的曾说八阿哥‘日后必大贵’。皇上当时脸上就变了颜色，说八阿哥‘妄蓄大志’，命索拿叫议政处审理，这时十四阿哥站出来说愿保八阿哥，皇上就发火了，抽出佩刀就想……幸好五阿哥出来抱住、众位阿哥又上来求情，皇上才收了刀，命人打了十四阿哥二十大板，轰了出去。”

　　我听到此处才稍稍安心，怪只怪自己对清史一知半解，有些事并不太清楚，不然也好提醒一下十四别做出头之鸟。出了这事后，十四阿哥连着好几日没有入宫，我正为他心焦时，他却让人带了个小木盒给我。趁无人时打开一看，又是一个面人，脸露微笑、手拿大梨，活脱脱一个迷你版的十四阿哥。

　　我不由一笑，再看盒子底下有张字条，上书“一切安好，勿念！”我的睫毛微颤，不是不为十四对我的情意所感动，只是这份感动稍纵即逝，留在心底的是碧荷提起他时的娇羞之情以及那人的清冷双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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