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二月，康熙带着太子、三阿哥、八阿哥、十阿哥、十三和十四阿哥巡幸五台山。偌大的紫禁城因为康熙的离去而显得寂静了许多，留下的人也因无事可做而显得有些松散。采薇随去服侍了，每日只剩我一个人在屋中看书吃饭，没事也不大出去，免得碰上留在京城的四阿哥和九阿哥。因这日实在有些闷了，又兼看到夕阳西下、彩云流转，不禁信步而出，在御花园中流连了一会。

　　此时正值新雪初融，万物复苏之际，我默默立在树下看着落日余晖映在哪里，哪里就有一层美丽殊色。正发呆时，有人叫我的名字，“融雪，”我怔怔地回头，是四阿哥。我心头一跳，他怎么这个时候还在宫里？四阿哥缓步走到我身前时，我才如梦初醒般向他行了礼，他微微点了点头道：“病都好了么？”

　　“奴婢已大好了，烦劳王爷挂心。”我不敢看他，只管盯着地下。隔了一会，就听四阿哥淡淡道：“你这是对着蚂蚁说话呢还是对着我说呢？”呃？我不知所措地抬头看他，他的脸色和声音一样有些淡漠，“你的心意我都知道了，日后你不用躲我，我也不会来逼你。”

　　听四阿哥的口气似乎已在说一件很久远的事情，我心底苦笑，他已放下了么？也是，像我这样的人又有什么值得他留恋的呢？他现在是雍亲王，将来是皇上，又有什么得不到的？我垂下眼帘道：“那把筝奴婢会尽快还给王爷的，要不请王爷在这等等，奴婢这就去取。”

　　四阿哥默然片刻道：“不用了，物尽其用，留给你也算它的造化，”顿了顿又道，“天气还凉，早些回去吧。”说完他即向着夕阳走去，日光中他的身影也被镀上了淡淡的金色。我看着他愈行愈远，直至他的背影消失那刻，我只觉得心痛如绞，纵然知道这无疑是一个最好的结局，可是，可是我仍然无法放下……

　　过了几日,康熙摆驾回宫,宫里恢复了往日的喧闹,而我也恢复了围着康熙打转的日子。每日见了那些阿哥们，除了必要的请安问好，我再不多看一眼、不多说一句话。有时在路上遇见四阿哥，他的神色一贯地淡然，十三阿哥则几次欲言又止。每到此时，我都装作恭敬有礼的样子，只在心底不断对自己重复：他已放下了，你也该放下。

　　这日我刚走出乾清宫，突然十四阿哥从斜刺里快步走出到我面前，我吓了一跳，转而又淡然地请了个安。十四的神情有几分恼怒，又有几分疑惑，“融雪，你究竟出了什么事？怎么见了人这么冷淡，为何连我让人送去的东西也不肯收？”我摇摇头道：“我能有什么事？这不是好好的？”十四的脸色一松，我又接着道：“我那里够吃够用，你以后也别送东西来了，给人知道不好。”

　　十四瞥我一眼道：“什么人知道了不好？是老十三么？”我蹙眉道：“怎么扯到十三爷头上去了？干他什么事？”十四哼了一声道：“别骗我了，我又不是瞎子。你收的那块帕子是他的对不对？”我白了十四一眼，他想到哪儿去了？就为那天我披了十三阿哥的斗篷吗？片刻后就听十四又道：“融雪，别忘了你自己的身份，和他过多牵扯对谁都没好处！”

　　我抬眼看向十四阿哥，他也紧抿嘴唇看着我。我苦笑一下，十四他弄错了人，可有一句话说得很对，过多牵扯的确对谁都没好处。“十四爷，十三爷和我之间坦坦荡荡，无事不可对人言。要说到身份，我看我和十四爷你也不该有过多牵扯。”十四一时哑口无言，我向他行了一礼，自向前走去。一路上嫩柳抽枝、树发新芽，四处生机勃勃，只是我的心却冷了。在这里的一切，何时是个头呢？

　　三月天，孩儿脸。一早还是太阳露脸，等我值夜出来交待完事情后，这天已阴沉下来，待到我走出乾清宫时，已是乌云盖顶，远处传来闷闷的雷声。我不想折回去拿伞，就加快了步子。不一会儿，豆大的雨点已打在身上，划线还在不断闪过天际，突然一个炸雷似在耳边炸开，我心惊胆战，紧紧捂住双耳向自己的住处快步而行。

　　耳边还是有雷声不断回响，慢慢地，我停下了脚步，这情形，和我穿越那天何其相似？大雨、雷鸣、闪电……也许就在今天……大雨滂沱中，四顾无人，我快步走到一株大树下。树木引雷，我背靠树干心中默念：“老天爷，快让我回家，我不想再留在这儿了。”捂紧双耳我抬头向天，电闪雷鸣似都汇聚在头顶，明知有性命之忧，我也只能赌一赌了。

　　“融雪，你疯了吗？”似乎有人在大声唤我，我循着声音望去，就见十三阿哥一手撑伞，一手在向我比划着什么，好像是让我过去。他的身边是撑着伞的四阿哥，迷蒙的雨雾使我看不清他的表情。我向十三阿哥摇了摇头，转身背对他们。为什么雷电就是不过来？许人穿过来就不许人穿回去么？身后有人拉我，十三阿哥焦急道：“融雪，你这是做什么？病好了没多久又想生病么？快过来！”我使劲甩开他的手道：“你别管我！我要……我要回家！”“你说什么傻话？病了就能回去？”我回身推他道：“你快走，别管我了！”

　　话音刚落，突然间万籁俱寂，片刻后似有巨雷炸开，耳边一片嗡嗡之声。我还在呆呆愣神时，身侧有一股大力推来，我一下扑倒在十三阿哥怀里。十三阿哥扶住我向我身后喊了声：“四哥！”一把把伞塞在我手上就向前奔去。

　　我猛地回头，就见十三阿哥正在搬动一段碗口大小连着枝叶的树干,焦黑的树干下四阿哥匍匐在地，一动不动地躺着，无论十三阿哥怎么叫他，他都毫无反应。我大惊失色，只觉浑身发软。不会的！不会的！他不会有事的！他将来还要君临天下，还要成为一个铁血皇帝，怎么可能？怎么会？我的眼前一片模糊，霎那间又陷入一片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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