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秋去冬来,我那两把古筝终究还是没能还回去。想还给十四么,他不理我,还说送出的东西断没有收回的道理;想还给四阿哥么,我又不知如何开口,也不可能抱着筝去侯他,所以这事就这样慢慢拖了下来。
这日雪后,依照若雅留下的规矩,我带着沁竹去绛雪轩边上的梅花林收取梅花花瓣上的积雪。古人最是风雅,认为无根之水最为洁净,而雪水又为上等。梅花上的雪收拢起来埋在梅花树下,到来年春天既能化为雪水,水中又带有梅花的清香,素为康熙所喜。只是这活十分费时费力,我拿着小勺子费了半天功夫,也不过积攒了小半坛。
刚下了脚凳想休息一会,就听身后十三阿哥笑道:“融雪,你终究还是要拿自己来泡茶阿。”我一回头,就见他脸带微笑站在雪地上,着白色长袍,披银狐斗篷,十分俊挺。我边给他行礼边道:“此融雪非彼融雪,不要混为一谈。”十三阿哥笑看我道:“嘴倒还挺溜。这么个大冷天,怎么不多穿点衣裳?”
我一笑道:“穿得像个粽子怎么爬上爬下的?况且我也不冷。”十三阿哥摇了摇头,“还说不冷?手都通红了。”说着他解下自己的斗篷就往我身上披,我忙躲道:“不用了,小心你自己冻着,再说给别人见了也不好。”十三阿哥不听,非帮我穿上系好之后才道:“这斗篷是我给你的,还怕人说不成?要说也该说我。”我知道他不拘小节的脾气,不由微笑着道了声谢。
十三阿哥摆了摆手,看了看四周道:“怎么就你一个人?”“沁竹才刚有些事,我让她去去再过来。”说着我也下意识地看了看十三阿哥来时的路,十三阿哥挑眉道:“四哥还在永和宫呢。近来你不是老躲着他,怎么又想找他了?”我脸红耳赤道:“谁躲他了?我也没找他。”十三阿哥瞥我一眼道:
“自那日换茶的事后,你见了四哥就躲躲闪闪的,四哥说你见了他活像老鼠见了猫。”
我气结道:“谁是老鼠了?我只是忙得没功夫说话而已。”十三阿哥正色看我道:“忙到连收下四哥的筝都不愿和他说句话么?”“那天不是我收的,我……我正想把筝还给他呢。”我的手在斗篷下渐渐攥紧。十三阿哥的浓眉扭成了一团,“融雪,你真要辜负四哥对你的一片心意么?”我咬紧牙关道:
“我对他没那个心。”
话才出口,就觉心底一空,一时间四周如此安静,静得只能听见我和十三阿哥的呼吸之声。“既如此……我就再说几件事,听不听由你,”过了良久,才听十三阿哥缓缓道,“去年你骑得那匹白马四哥已帮你驯服,若你下回想骑就去马房要,断不会再拉不住;年头那会四哥从上骊院回来刚见过皇阿玛,听我说起你脸色不佳的事,连水都没喝一口就赶过来看你,之后你欲哭不哭的样子让人心疼,我本想劝你几句,四哥却说你这人要强,怕越是劝你越是要逞强,反倒让你一个人静静地哭出来的好;换茶的事也是,四哥喝惯了兰雪,你却突然换成了云雾,他说什么了没有?他不让再换过来,只为这茶是你为他所选;还有这次中秋夜知道你会抚筝,四哥即刻亲自去选的木料,找京城最好的筝匠制成了筝送你,可你今日却说要还给他……”
十三阿哥每说一件事,我心里的痛楚就增加一分。不是不喜欢,不是不在乎,只是越是喜欢,越是在乎就越不想他牵连其中。我的身份本就是我们之间的鸿沟,更不要说若是让八爷党的人知道我和四阿哥在一起,会怎么说?怎么做?我不敢想象。十三阿哥见我仍是呆呆地不说话,有些激动地用双手扶住我的肩头道:
“融雪,难道你真是个雪人儿,没有心吗?还是你的心已给了别人?”
我摇着头,痛苦地闭上双眼。突听有人阴阳怪气道:“十三弟,大冬天的怎么火气还是这么大?”我和十三阿哥俱是一震,回头一看,就见八、九、十阿哥和十四阿哥都站在那儿,脸上各怀心事。十三阿哥放脱我的肩,朝他们点了点头,我则振作精神向他们各自施了一礼。八阿哥略微颔首,若有所思;九阿哥一脸阴侧;十四颇有些恼怒地看着我和十三阿哥;只有十阿哥是一幅看好戏的表情继续说道:“融雪,你也是的,既受了别人的衣服,怎么还不领情,给人说没心呢?”
他这话一出,十四看我和十三的表情更为不快,我无心理他,对十阿哥也是无话可说。十三阿哥的脸上已恢复了往日的不羁,对十阿哥淡淡道:“十哥此话差矣,我见融雪冷才硬把斗篷给她的,至于她领不领情可不关我的事。”十阿哥干笑几声道:“谁不知道十三弟向来风流自赏,对付女子的手段也是层出不穷。融雪,你可要小心了。”
十四在那边重重哼了一声,十三阿哥则淡淡一笑,不置可否,只侧头对我道:“融雪,沁竹这么久不来,你还不去看看她?不会出什么事吧?”我感激地看了十三阿哥一眼道:“十三爷说的是,奴婢正要去看看。”说完我又看向八阿哥,八阿哥随意挥了挥手,我即转身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待走出很远再回头看时,这几个人已散了,我惶惶然看着一片白雪红梅,心中百般滋味却无处可消……
晚上不知真是白日受了寒还是心中愁绪难解,我发起了高烧。这是我穿越以来第一次患病,来势汹汹,即使过了几日烧退了也觉得整个人绵软无力,浑浑噩噩。采薇除了当值,一直在屋里给我拭汗喂药,我神志清明时想让她去歇歇,她却不肯,仍是十分尽心。期间,四阿哥、十三、十四阿哥都让人送过吃食药饵来,我一概不受,一时想起又让采薇把那件银狐斗篷还给了十三阿哥。采薇回来说十三接过斗篷时摇了摇头,只说让我安心养病,无需多虑。我微微怔了怔,难道他知道我这场病更多的是源于心么?
我的病缠缠绵绵直过了一个多月方好,错过了除夕大宴,还错过了正月十六康熙特为皇太后举行的寿筵。听采薇说康熙还在宴上亲自为皇太后表演满族特有的蟒式舞,在场众人皆称颂皇上乃至孝之人,连皇太后也十分感动。我抿抿唇角,暗想康熙这样做不仅是为逗太后高兴,也是做给他的儿子们看的吧?毕竟太子虽再度复立,可真正心服的能有几人?只是这些人既然要夺得储位,这“孝顺”二字又有谁能放在心上呢?
虽然病好,我又拖了好几日才去当值,其实心底也知道逃避不是办法,可真正要去面对就又是另外一回事了。这日午后,我端着茶托奉茶进去时,康熙正在批阅奏折,我轻轻把茶放在他左手边,刚想躬身退出就见康熙放下笔看我道:“融雪,病好了么?”我忙低头道:“回皇上,奴婢已大好了。”康熙点点头道:“朕看你又瘦了,气色亦不胜佳,还需多加调养才是。”
我在一边点头称是,就听康熙回头又对李德全道:“过几日朕就要巡幸五台山了,也不必让融雪跟着,让她在宫里多歇歇,你再多找几个得力的人伺候朕就行了。”李德全一边答应着一边看我笑道:“融雪,还不多谢皇上?这么疼你。”我强作笑颜谢过康熙,心里却想着他能不能把他的宝贝儿子们全都带出去,这样我的心情估计会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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