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1)

　　胤禛带着人离去后，紫禁城中更显空旷寂寥。开始几日我还能忍着呆在养心殿中不出去，后来想到此时春光正好，又兼这么多人都不在宫中，就趁每日午后无所事事时带着众小狗在御花园中横行一番。温暖阳光下，看着胖乎乎的小狗有如绒球般的打滚、互相追逐嬉闹，心里就有着说不出的高兴，只是……这种欢喜之情却无法向百里之外的他诉说……

　　这日送了狗儿们回笼舍，正漫步回养心殿时，见天边有红云笼罩，不由停下了脚步。十年的劳累辛苦，若非有她的扶持照应，我也绝不能熬到出头之日。虽说平日胤禛在时绝不会让我再回去，不过此时他可鞭长莫及。我回头对凌霜道：“我想去一个地方，要不你先回去？”凌霜忙道：“姑姑去哪儿？我跟着就是。”

　　我心头一松，向前走了几步突然想起又回头道：“这事可不许告诉别人！”凌霜会意地点点头，我则对她笑了笑。她和凌兰两条小尾巴跟着我的时候长了，已摸清了我的脾气，逢事不再劝解阻拦，只在后面相随。这与之前相比，可省了我不少口舌功夫。

　　七拐八绕的到了辛者库门口，因不想太过招摇，我带着凌霜又上了条小路，绕到了洗涮恭桶处的后院这里。此时天色已渐暗，我知道这时应是她们做完活计等人送饭来的时候，刚想进去，却见跟着的凌霜掩住口鼻、脸色发白。我知道她刚一过来肯定禁不住这种味道，就轻轻拍了拍她的肩，示意她站得远些，她放开手急促道：“姑姑你要进去么？这股子味道……”

　　我摇了摇头道：“不打紧的，我早就习惯了。”记得我初来时也曾像她这样，只是时候一长，自然而然的就不觉得臭味难以忍受了。顺着院中的笑闹声而入，曾经的伙伴正三三两两的坐在台阶上说话，我向她们微笑打招呼时，院中却又渐渐沉寂下来。一片异样的静默中，我知道我又回到了原点，又成了一个不受欢迎之人。

　　独自尴尬地站在院门口片刻，彤云站起身朝我努了努嘴，我会意地回到了门外等她。院内仍是寂静无声，过了片时，她出来上下打量我几眼微笑道：“身子可都大好了？”我点头笑道：“都好了，你呢？身子可好？”彤云晒然道：“还不都是老样子？”我看她虽然又见消瘦，精神却很好的样子，不由放下点心事，“我让人送来的东西可都收到了？”

　　彤云瞥了一眼站在远处的凌霜道：“就是她送来的吧？都拿到了。”我听了不由一笑：“不是她，是她姐姐。”彤云诧异地又看了几眼，不禁也是微笑道：“模样怪像的，看着倒是一个人。”“有时连我也会认错呢，只有他分得清……”我脸一红兀自收住了口，彤云看着我的神色则有些了然，“原先听人说皇上只是让你留在养心殿伺候，我还有些为你不值，可如今看来，融雪，你过得很好是不是？”

　　我用力点了点头，彤云的眼中又多添了几分欣喜，“我曾想以你的性子不该留在紫禁城中，又听说十三爷素来洒脱不羁，你跟着他在宫外过活应能快活一些。当初十三爷来接你时，大伙也都想着你们俩苦尽甘来，终于能在一起了，谁知道你竟是……”说到此处，彤云顿了一顿，又放低声音道：“皇上待你好，我听着就安心了。只是你熬了十年，仍是要留在这个地方，仍是逃不脱这宫中的是是非非……”

　　我低低叹了一口气，重又振作精神向着彤云道：“我不能离开，可你能离开。彤云，你可想过出宫？”“出宫？”“若你想出去，我可以去和皇上说，他一定会答应的。”彤云看着我怔了半响，幽幽道：“从前也曾想过，可过了这么多年，我早已忘了外面是什么样子……”她的语气令人伤感，说话时眼角额头闪现的道道细纹则让人心头更添酸涩，“彤云，等你出去了，自然会记起那些集市人群、山河小溪……到时你想去哪儿都可以。”

　　“是么？”彤云的脸上并不见喜悦，良久后她淡然一笑道：“融雪，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在外头已无亲无故，也习惯了待在这儿，累了闷了都有人说个话。若有个病啊痛啊的也有人照应着，不像在外头，万事无人理。”“彤云……”“你也别想着给我求这求那了，先前你给我送的东西就够我在这儿好吃好喝一辈子，即便出去也不过如此。再者我是罪臣之女，若单单为你的缘故放了我，皇上纵肯，别人又岂能善罢甘休？”

　　我怔了怔，这是我第一次听见彤云提起她自己的身世，从前我一直以为她也只是做错了什么事才被罚到这儿的，原来……对视片刻，我想了想道：“即便不出去，也可以换个地啊？这里毕竟太过劳累……”彤云打断我的话道：“你啊，总要再给我求些什么才安心是不是？我倒觉得这儿除了味不好之外，别得都挺好的。”

　　我无奈地摇了摇头，“这儿杨义庭老是欺负人，怎么会好？”彤云的脸色变了几变，诧异道：“你不知道？”“知道什么？”彤云幽幽道：“他再也欺负不了人了，你给接走后不久，皇上就给他定了罪，戴上铁镣子，沉入粪池。”有一阵风吹过，带起树叶哗哗的响声，我心头正不知是何滋味，彤云已接着道：“总算他求仁得仁，那时总想要你的玉镯子，这回真给他了副铁镯子。”

　　我叹了口气，不想就此事再说下去，就扯开话题道：“刚才我进来时倒没见到小柔，她去哪儿了？”彤云撇了撇嘴角道：“她给调去了织补处，虽说活计也甚是繁杂，却没这里的活这么粗重了。”我听了有些疑惑，好端端地怎么单给小柔换了个地？她解释道：“这丫头伶俐得很，当日杨义庭刚给办下来，她就偷偷跑去和新来的管事说了什么，之后给杨义庭定下的罪里就有逼人行窃、谋人财物之责，这罪名可不轻。”我呆呆地点了点头，本来还想帮帮小柔，圆她一个心愿，却原来她早就不需要了。

　　一时院里传来了传递碗筷之声，我勉强向彤云一笑道：“快进去吧，饭菜凉了就不好了，我下回再来看你。”彤云点点头，回头却又向我道：“往后你若想看我，只管找人进来传个话，别再自个过来了。你的身份毕竟不同，给别人知道你还往这里跑，总会有些闲话……传到皇上那里，总是多事。”

　　我抿紧唇不语，她又笑了笑道：“你别不放心，新来的管事待我们还算客气，又答应给我们这儿再添些人手。你知道做活的人多了，分给人的活计也就少了，我看往后的日子啊，只会越来越好。”说这话时已是暮色渐沉，彤云的笑容却明亮如同朝日，一直印在了我的心底。

　　四月初六，胤禛返京。

　　人还未至养心殿，消息却已传来，在回京前几日，胤禛不顾德妃的反对，命十四留在遵化守陵，不得回京，又命将十四的家人雅图拿送刑部，永远枷示。我在西暖阁见到胤禛的第一眼，他的脸上略显疲态却仍是冲我一笑，笑容是那么温暖。我很想回他一个笑脸，却只是笑不出来，“你答应我的事都忘了吗？”

　　他敛了笑意，淡淡道：“你就这么想为妃？等着，我这就下旨。”我急道：“不是这件！”他的脸上似笼了一层寒霜，慢慢坐在椅上冷声道：“身体发肤，他哪里伤着了？”“你……”我愤愤地看着他说不出话来，想起他对十四所为，的确可说是毫发无伤，只是……他明明知道我话中语意，如今却还是这么做，定是存心有意的！胤禛又微眯着双眼看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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