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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图天下(上)

凤舆江山 君莫思归 6161 2021-04-02 20:06

  “护驾!”李国公不由分说便是一声断喝,抢先挡于皇帝面前,殿上内外的禁军得令后纷纷刀剑出鞘。

  在森然刀光剑影下,从殿阶尽头缓缓走来一人,绛红色的织锦宫装被夜风拂动,广袖舒展犹如凤翼逶迤千里。

  “陛下,那是您的亲子么。”她一步一步走上殿前,明堂堂的光芒照耀在她脸上,颠倒众生的姣好容貌上带有一丝诡魅笑意。

  “混账!凤南王妃污言辱及皇室,来人,将她拿下!”李国公见她安然而来,心下惊惧不定,明明在怡仁殿内外安插了耳目布置下重兵,怎可能让她轻易走脱?!此时此刻,他管不了其他许多,先将她拿下才是要紧!

  曦凰轻笑,眸光深浅里,意蕴难明,“国公大人好像很害怕看到我,心虚么?”

  李国公被她一语窥破难堪,心中惊跳愈急,他一直谨慎防范着凤南王府的人,难不成仍旧漏了风声出去?!而她又知道了什么?!

  本想用她来钳制凤南王的,看来现下非将她除去不可了!一刹那,他眼中闪过狠绝。

  “将凤南王妃拿下!”他再次高喝一声,横手拂袖间,杀意毕现。

  只是没有人动,仿佛无人听到他的话一样。

  “你们站着干什么!还不将她拿下!”李国公气急败坏的嘶叫,看着周围一动不动的内禁卫,徒然有寒意自脚底下蔓延开来,似乎有什么在心底呼之欲出。

  曦凰越过他,走向皇帝,那少年怀中抱着孩子,目光沉稳的望向她,气势不怒自威,时光已逐渐将他身上帝王气质磨砺出来。

  “陛下,你避我如蛇蝎,又可知自己身旁卧有多少虎狼?”曦凰看着他,声色严厉,目光却悯柔。

  皇帝转眸望向李国公,他的老丈人早已须发皆白,敦厚稳重的外表下已显露出焦灼无措。他从来也没觉得李家会是好人,可两权相衡,他还是选择了自己妻族。怀中的小小婴孩发出细弱的哭声,皇帝低头轻哄,虽手下笨拙,但情意却是真切,如今,皇子诞下,李家有所倚恃,与其逆谋作乱,不如扶住小皇子,稳坐外戚之首,而假以时日后,他自然能削弱李家羽翼。

  对皇帝来说,现在真正的外人不是李家,而是面前的人,“王妃累了,送王妃回宫休息。”他抱紧怀中孩子,背转过身,不留半分情面。

  李国公从皇上态度里已瞧出偏倚,方才一瞬间的慌措已被收拾的干干净净,“陛下,凤南王府已有反臣之心,万不能姑息,臣恳请皇上……”他低头作揖时目光剜向一旁衣袂翩跹,神色澹定的曦凰,狠狠咬牙道:“臣恳请皇上处决凤南王妃,以正朝纲,以慑军威!”

  “国公,你糊涂了么?”皇帝怒目侧对,他知道李国公对凤南王府的仇怨,恨不能活啖其肉,生食其骨,但现在凤南王节制大军在前,此刻诛杀他的家人,分明是要逼他造反。皇帝再糊涂也不会干下此事,是以截口斥断李国公的话。

  “李国公可不糊涂。”曦凰忽而曼声轻笑,银铃般的声音传入每个人的耳中,却如催命般的魔音,使人禁不住浑身打出几个冷噤,“王爷战前失利,怕是回不来了吧,李国公,是么?”

  李国公目光阴鸷的盯着她,不知她话中又设了什么圈套,不敢贸然作答。

  “王妃不用多虑,凤南王骁勇,不会就此轻易殒命。”皇帝虽然对曦凰讳避如深,但对凤昀由始至终的好感从来没减少过,总觉得,这样一个人不像痴迷权欲的。可转念几番思量,他又何曾能想到赵太后的妹妹,他依赖器中的德凝郡主会毫不掩饰对皇权的追逐?

  皇帝不明白是自己真的看走了眼,还是他们隐藏的太好?心中虽然犹恨,但还是不希望凤昀死在前线,那个笑容温软,性子憨实,却又能教授他各种兵法的上将军,一直在他脑海中留有最美好的印象。

  “是的,王爷只是失去了音讯。”曦凰浅笑,语声平静,“但李国公却料定他回不来,为何?”

  “哼,凤南王战前疏忽,中了完颜澈的诡计,生死未卜,王妃可别将这怨气撒在老夫身上。”李国公一掸衣袖,高扬起下巴,捋顺胡须,分明摆出高傲不可一世的样子。

  曦凰半眯起眼,唇上冷笑森森,“古兰皇帝完颜澈么?他不是应该留在王都的么,怎会出现在前线?”一句话逼得李国公骤然失声,尽管他老谋深算,也未曾料到会在这当口失言,曦凰瞧他脸色乍青乍白,笑得愈发妩媚,“连前线大军都未曾及时查探出完颜澈在突厥军中,李国公又怎么会知道呢?莫非国公有未卜先知的本领。”

  李国公语噎,僵立在当场,只觉皇上质疑的目光扫向自己,他狠下心来,反指曦凰,怒道:“王妃不也知晓?倒是想攀诬老夫么?!”

  “攀诬?”曦凰大袖一扬,突然笑了起来,笑声中带了无比快意,“李珛你里通外敌,勾结突厥人,意在何处,不用我明说吧?”

  “胡说!”李国公被她气得手足皆颤,一撩袍摆朝皇帝重重跪下,“陛下英明,莫要听她信口雌黄!”

  皇帝不惊不怒,目光扫向曦凰,声音冷静,质问道:“王妃如此说,可有证据?”

  “没有。”曦凰笑容依旧清浅,漫不经心的折了袖口。

  皇帝微蹙眉头,李国公对她怒目相向,“无凭无据,王妃这是信口攀诬了!”他转而又向皇帝叩头,作出义愤填膺的样子来,“还请皇上还老夫一个公道,莫让奸人诡计得逞。”

  “王妃……”皇帝缓缓开口,神色愈加冷淡。

  “那日追完颜澈入谷的真是王爷么?李国公,您的细作难道没有告诉你,在没看清样子前不要妄下判断么?”曦凰低头俯看他,脸上笑意宛然,隐带戾气。

  李国公瞳孔蓦然收缩,静寂里风雨欲来,倏忽间,孩子的啼哭声石破天惊。

  惊惶站立侍候在旁的宫娥嬷嬷终于回过神来,想要去抱回小皇子,方甫伸出手,却听曦凰声音凉凉的传来,“陛下,那真是您的亲子么。”

  皇上伸出的手僵在了原处,襁褓中的孩子不安的扭动着小小的身子。曦凰双掌相击,几名内禁军压着一个嬷嬷进入内殿,而她手中则提着一只竹篮。

  嬷嬷放下竹篮,俯首跪倒在地,前额贴上冰凉的玉砖,曦凰走过去,弯腰挑开篮盖,露出里面恬然安睡的小小婴孩。

  “这是怎么回事?”皇帝声音沉闷,胸口有气翻涌。

  李国公惊惧不定,没想到安排如此缜密的事也会被她发现,这宫里到底有多少凤南王府的耳目是他没有剪除干净的。

  “陛下应该知道左相的三夫人同皇后一样六甲在身吧。”皇帝不明白她此话何意,只一言不发的盯着她,曦凰微笑,继续说道;“若皇后诞下皇子,则皆大欢喜,若不巧是公主的话。”她语声微凝,指尖轻抚竹篮里小婴儿柔嫩的脸庞,目光也温软下来,“就来个偷龙转凤,皇上抚育他们李家子嗣,到将来皇上传位给皇长子,李家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拿下这个江山,可不是上上之算么。只是这条路太艰难,不知半途会出什么差池,若非迫不得已,李国公想来也不会这么作罢,可惜……”

  “可惜皇后诞下的是个公主,所以李国公才破釜沉舟,是么。”皇帝替她将接下的话说完,目光投向跪伏在地的李国公,双眸渐渐迷上赤红,浑身凉透。

  他本不愿去相信凤南王妃的话,可眼下情境却太过奇诡,“李国公,你有什么要说的吗?”他冷声质问,心口似被一只大手给攥着揉着,痛到几乎就要窒息,这……就是他视作的家人。

  “陛下,莫要听凤南王妃信口胡说,这番安排焉知不是他们筹谋!”李国公断然否认,此刻决不能将这种诛灭九族的事认下。

  皇帝看了看怀中抱着的婴儿,心中顿觉一阵厌恶,别脸将孩子递给旁边嬷嬷,“王妃是在何处发现这名宫人和这竹篮里的孩子?”

  曦凰看了眼那个浑身发抖,蜷缩在地的宫人,冷声道:“夜半有人提了竹篮鬼祟从西华门出去,怎么也得拦下查看一下吧。”她的话是说给李国公听得,他自认为在宫里已能只手遮天,未想到,凤南王妃也有通天的本领。

  李国公听她如此说,果然心中冷了一大截,这宫里确有禁卫仍旧为凤南王府效力,那人官阶还不低。

  “竹篮里的孩子是谁的?”皇帝寒声质问,虽然竭力自制,可反负在身后的双手却紧攥成拳头,好似恨不能将什么扼断。

  “不,不,不是……”老嬷嬷跪地不敢抬头,冷汗涔涔从额头滴落,生死顷刻就在眼前,她已骇怕的语无伦次。

  “抬起头来,回答朕的问题。”皇帝声音一紧,倏然杀意涌出。

  老嬷嬷战战兢兢的抬起头,发鬓散乱,脸上脂粉狼藉,在皇帝迫视下,她方欲张口,却听耳边响起一声轻微咳嗽声,顿时心下一颤。

  皇帝见她脸上方才还是惊惧难安,突然间又平静下来,才觉奇怪,那老嬷嬷居然趁人不备,奋而跃身扑向一旁宫柱,顿时鲜血激撒玉殿,臃肿身子萎顿软倒在地。

  禁卫上前叹她鼻息,她已然气绝,皇帝惊魂未定,曦凰却仿佛料到此出,一点不觉意外,她看向李国公,看到他眼中阴鸷和得色,如今嬷嬷已死,谁还能来断得真假?!

  “来人!将凤南王妃拿下!”李国公从地上站起,此刻再管不得许多,定不能让这女人继续搅乱大局,坏他们好事。

  内禁卫拔刀出鞘,可还是无一人上前,全部围守在外。

  “李国公,你总归是棋差一招。”李国公还不能体味她话中意思,但见她已夺下禁军手中一把宽刃,森寒刀光直刺向竹篮里。

  “不要!”惊声嘶喊自内殿里传来,李皇后被人扶持踉跄走出,她只穿了中衣,身披织锦凤袍,由于产后虚弱,她的一张脸惨白似鬼,半点不见昔日美艳姿仪。

  曦凰长刀尖刃定在婴儿额上半寸的地方,篮子里的孩子似察觉到了什么,放声大哭起来,小小的身子不停的扭动。

  “不要伤他,求你不要伤他。”皇后推开宫人搀扶,朝曦凰方向走去,还没跨出几步,脚下一软,整个人摔倒在地,她却仍旧朝那孩子匍匐爬去,直到将他搂在怀中。

  什么权利富贵,皇统至尊,终归抵不过母子连心,到底那是她十月怀胎,从她身上割下的心头肉。

  如今,什么都清楚明白了,原来他身边真的连一个足以信任的人都没有,谁都在算计他,谁都把他当成傻子一样。皇帝心头一阵空茫,颓然坐倒在椅上,心头万念俱灰。

  远处传来宫门闭合的沉闷声,不多时有禁卫上殿回禀,“中宫已经封闭落拴,许统领带兵屯围在外,似乎起了疑心。”

  许延是李国公的外侄,为人鲁莽性躁,时常闯祸,但对李国公倒是忠心耿耿,李国公虽信任他,却又担心他不懂见机而变,是以将他留守宫外,中宫内调遣了另外的心腹将领,此刻却一个都未见到。

  “绍先,去把国公身上的九龙符节取来。”殿前灰暗阴影里走来一名年轻士兵,穿着最普通的禁军服饰。

  他走上前去,道一声‘得罪’,搜去李国公贴身所藏的九龙符。

  “你是……”李国公瞪大了眼睛望着面前俊秀的脸庞,他没有反抗,任由他们作为,他明白在这座宫殿里,主控权已不在自己手上。

  “我只是一名小卒而已。”男子面无表情的说道,取了符节走到曦凰身旁。

  “你是顾绍先!桐庐顾氏……”李国公却一下子想了起来,这人出身名门,本是焉逢手下亲信大将,却不知因何种原由得罪了焉逢,被他不断贬责,从统领直降到普通宫卫。李国公初掌禁军的时候因为他与焉逢有过节,又是楚诘远亲,想着一名普通宫卫也掀不起什么风浪,便将他留了下来。未料一时疏忽,竟铸成了大错。

  曦凰看他懊恼追悔的神色,漫不经心的笑道:“李国公不必着恼,就算没有绍先,您也握不住禁军。”她捧着手中玄铁的令牌的,上面雕刻的九条飞龙张牙舞爪,栩栩如生,似要从中腾跃而起一样,“传话给许延,宫内八十一门依次落栓,各宫回避,严整待令。”

  李国公自恃坦然的脸孔有些微扭曲,当初就与许延有过提点,今晚宫中可能有些不寻常,暗意会有大变,以许延的鲁钝定然判断不出这道谕令并非出自李国公之口。

  绍先肃然应命,曦凰笑笑,将符节递上,继续吩咐道:“借机点燃落星台,朝外传递烟讯。”距白懿逼宫不过年余,那勤王烽烟又将在夜色下被点燃,只是不知这次谁又将死在这憧憧烟火之下。

  “凤南王妃,你要造反不成。”听到落星台,李国公脑中首先反应过来的就是城外飞羽营,借机逼宫这种事早有前车之鉴。

  “造反?”曦凰扬了扬眉,额上那点嫣红朱砂愈加显得她五官凌厉而妖媚,“我一手无寸铁的女子被国公您软禁在宫中,这里处处是你的耳目,满朝皆知,相较之下,谁看着比较像要造反呢。”

  “你!”李国公惊骇瞠目,自己在朝野内宫布置那么久,原来早在别人的算计之中,要他就此认输,他却绝不甘心,“凤南王妃,枉你有千般深虑,总有一疏。”李国公凉凉笑道,面上试图装出镇定,但脚下颓虚,需得扶了一旁椅案,方才不至于摔倒,在气势上他早已落到下风。

  “你是说,楚桓么?”曦凰笑得云淡风轻,在帝都里握有兵权且能与她一较高下的也只有楚家了,楚诘虽然不在了,楚桓手中的骁骑营也不可小觑。

  “楚氏一门贞烈,侍主忠心,一定能护佑东朝皇统,不让尔等奸计得逞。”李国公说的义正词严。

  曦凰轻声哂笑,别转过头时,眼底一抹戚色瞬间蔓延开来。皇帝坐在椅上,低头沉默,神色不知喜怒,仿佛并不曾在意殿上的争执。

  唯有婴孩的啼哭声在这灯火辉煌的孤寒深夜里,回荡。

  烽火冲天升起,留在相府严正以待的李隆绪当看见落星台的烟讯时心中顿时惊躅起来,父亲并未说过会点落星台,此刻是个什么情况,他居然也搞不清了,只担心是不是宫里出了状况,他忙遣了人前去朝阳门打探,得知禁军仍由许延掌理,这才稍许放心,可脑海中盘桓的古怪念头总是挥之不去,似乎是哪里出了问题。

  为防意外,他亲自持符节调令帝都内的京畿卫又命府中亲信前去北城调动羽林卫,直到将整个京师布置的滴水不漏,这才敢歇口气,然而静待家中许久仍不见宫中有消息传来。

  已近戌时初刻,他再也按捺不住,准备要亲自入宫,才吩咐人备马,远远就瞧见从东城方向有人驾马挥鞭而来。

  “相爷,城外飞羽营有异动。”来人飞跳下马,跪倒在李隆绪脚下,一身风尘仆仆。

  “飞羽营?!”李隆绪眼瞳一阵收缩,骇然失色,他只把全副心思都放在了宫中父姐身上,竟忽略了城外十数万的精骑,更没料到他们敢公然起兵,凤南王妃难道真想反了?

  他回望宫城方向,烟讯已经淡了,此刻心中不安的预感愈来愈强,如果这落星台并不是父亲命人点起,而是用来调遣飞羽营的一个信号,那宫中情况岂非已在他们控制之外。

  正在他疑窦不定的时候,又有消息传来,震武将军下令各营严阵戒守,五万羽林卫竟然按兵不动。

  李隆绪心中连连咒骂,脚下却一刻不敢耽搁,城内虽有京畿卫,但区区数万无论如何也挡不住飞羽营,此刻唯有一人尚能扭转乾坤。

  此时已经箭在弦上,刻不容缓,他夺下侍卫手中马缰,跃马扬鞭,足蹄踏尘飞扬,却不是往宫中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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