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还在这里不走?”慌乱之下,他忘记尊讳,忘记朝臣之仪,只急的说出这么一句话。他好不容易混入宫中,只想确认她的安全,看到坤和宫前人声尽散,以为她已找好了后路,但是他仍旧不放心的奔进来看。
却见她孑然孤身站在大殿前,雍容华贵的宫袍逶迤拖曳在地,形展如凤尾。乍见的那一刻,他整颗心都被纠了起来,如果有人早他一步杀到这里,她还能活生生站在那儿吗?他不敢想象,这个念头几乎要把他逼疯。
皇后看他不顾仪态的对着自己怒斥,只是怔怔无语,目光从他脸上流连过,而后漠然别开,冷声道:“这地方不是你该来的。”
“都这时候了,你还说这个干什么。”楚桓握紧手中佩剑,目光紧紧盯住她苍白的容颜,明明是害怕的,为何还要独自面对刀光剑影,把自己逼成这样,他断喝,“跟我走!”伸手就要拉她。
“楚桓,我不会跟你走的。”皇后拂袖退后一步,站到廊柱阴影下,无形中似与他隔开了两个世界,“宫城失陷于我有责,我不能离开。”她按住胸口,衣襟下贴身藏着的正是九龙符,皇上对她委以重任,而她终究辜负了圣恩。
“你的责任?笑话,区区万人的禁军要抵挡十五万铁骑,你真当自己是神仙?”楚桓气急智昏,再管不得许多,上前一把攫住她的手腕,将她拉近身前,目光灼灼看她,“三日已经是你的极限,你作得很好了,没必要留下来待死。”
她的眼中闪过哀凉,下唇被自己咬出血痕,三个日夜不曾好好阖眼休息,她已经用干了自己的所有精力,可依旧没能守到援军到来。
“帝后不能同时弃宫出逃,我必须留下来。”不知不觉间,泪已上涌,但她仍旧决绝道:“而那个人必将坐实弑君逼宫的罪名!”
“你疯了是不是?”楚桓一手握拳,俊颜因为急怒而涨红,“你知不知道白懿率军以护驾剿灭刺客的罪名在崇政殿前杀了多少大臣?弑君逼宫的罪名还需要你皇后的一条命来坐实?”
“什么?诛杀大臣!”皇后惊骇难信的瞪大了眼,泪水也似瞬间凝结在眼中。
“白懿他根本就是疯了!”楚桓与白懿并没有深交,但白氏也是武将名门,忠臣之后,他怎么会糊涂到作下这种忤逆犯上的事情?楚桓想破头也想不出一个合理的原由。
皇后也是茫然望着他,论在朝中势力威望,白懿都并不占上峰,就算他逼宫夺位又能在这帝座上坐多久?各支东氏皇脉谁能认他为新帝?单说近的,只要曦凰回来了,他连飞羽营都调动不了,那他今日一番所为岂非白费功夫。
“楚桓,你说白懿是不是个头脑简单的人?”皇后仰起脸孔,目光静静望入他的眼中,情况愈急她反而越发澹定。
楚桓已经急的满手是汗,可在她的注视下也不得不按捺住,如实作答:“白懿非常聪明,七岁的时候就熟读兵书,我父亲曾经因为白老将军的托付而教过他写字,我父亲说从字看人,这孩子忠忍而慧敏,将来会大有作为。”楚诘是书法大家,独创的金篆体上自王侯公爵下至学府士子都尽皆效仿临摹,先帝也曾说过楚相的一双眼能识良才,“再说能被先帝甄选入三大营的武将也不可能是脑袋空空的。”
“对,白懿不是这种笨人,他不可能冲动之下作出忤逆乱上的事,他更不可能疯了。”皇后曼声冷笑,那么只剩下了一种理由,“他在替别人作嫁衣!”
“什么?”楚桓隐约听出她话中意思,心头一阵发凉,如果皇后所猜是真,这朝中又有谁具备这种势力能摆布白家的人?而那个人恐怕一直蛰伏在朝廷里,等待机会一击夺杀么?那么今日的逼宫只是开始吗?
皇后和楚桓彼此相望,忽而灵犀至心,两人俱都洞彻了对方想法,亦被这惊天的猜测骇住。
“你是说朝中有人主导着这一切,而他可能现在正置身事外?”楚桓静了半晌,竭力自制突突乱跳的心脏,平稳开口,但语气却艰涩许多。
皇后刚欲张口,望着楚桓的目光却倏然睁大,一声惊叫来不及呼出,楚桓已经出手将她拥住,就势往旁边一转,将她护到巨大浑圆的廊柱后,恰此时,一尾白翎铁矢‘咄’的一声射上他们背后的梨木宫门,深嵌入木,羽尾犹自在空中颤颤。
时光,好像凝滞于瞬间,又仿佛刹那回溯到十年前。
她跌入他的怀中,他身上陌生而又熟悉的气息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让她怔忪而又茫然。这久违的拥抱隔开了近十年,他的胸怀亦如当初那样让她觉得安全而又温暖,好像只要他伸开双臂就能为自己挡掉世间所有风雨。
那个曾在琼台下剑舞狂花的少年让她懵懂知情,可惜之后他远去千里,偶有只言片语传回也跟她全无关系,可怜自己一番心意连楚夫人都明白,绘以檀扇权解相思,他却全然不懂。
皇后猛地将他从身前推开,好似十分厌恶的别过身去,脸孔冷漠。
“请娘娘恕罪,是臣僭越了。”他朝后退开三步,突然单膝跪倒在地,脸孔顿时埋入阴影下,声音单调而平缓。
叛军已经攻入了中宫,这两人却站在殿前,浑似僵了一般,竟然谁也不再开口,木然听着铁器交戮的声音潮水般逼来。
突然空中响起透天鸣谪厉哨,尖锐的声音回旋宫宇上空,久久不歇。
“是骁骑营的鹰哨。”楚桓霍然抬起头,“德凝郡主来了!”话落,跃地而起,拔剑飞刺,将逼近皇后身边的一个叛军斩杀于地。
一篷鲜血激撒在空中,盛红如酴醾花开。
午时初刻,德凝郡主率十五万铁骑赶至东华门下,取皇上亲授帅印,重掌飞羽营,驻守东华门的飞羽营大将尚章打开城门,迎骁骑营入城。
曦凰心切如焚,根本来不及对旧部作出吩咐,带着余万人直扑皇宫,与她同去的人还有凤昀,当日他听从夜箴的嘱咐,往东华门入京,却被尚章拦下,这才知道京师生变。若非尚章使狠强留,他早冲进宫救驾去了。好不容易熬到曦凰率军赶来,不用她开口,他自然也是舍命相陪。
昔日辉煌威严的宫门已经是一片暮落惨象,地上尸骨陈叠,青砖板石如被鲜血涂就,入目狼藉,曦凰初看时,心头大震,她在战场拼杀时,所见不过如此。蓦然让人生出恍惚错觉,这里真是天子之都,而非修罗地狱吗?
“看来这仗打的异常惨烈。”凤昀蹙眉低喃,引辔跟在曦凰身旁。
曦凰咬住唇,狠狠挥动长鞭,战马飞奔入宫门,身后铁骑相随。但见宫内叛军所过之处,横尸遍地,玉阶染血,各色珍玩器物被随意丢置在地,逃窜躲避的宫女内侍见郡主归来,全哀嚎跪地,哭得泣不成声。
“朝云大哥,你带人去太极殿护驾,我去坤和宫。”说罢,勒转马头,带军狂奔去坤和宫,凤昀另带一军赶往太极殿。
往昔精致华美的琼台楼阁快速掠过眼角,换成平常曦凰还会偷暇赏看一番,而此刻她恨不能飞到皇后身旁,只求老天保佑姐姐安好,其他的她也不求了。
来到坤和宫外,曦凰跃身跳下马,飞快步上玉阶,急声呼唤,偌大的中宫内,玉屏匝地,香烟散落四处,与淡淡的血腥味道混作一股难以言表的古怪气味。
她一声又一声的叫着姐姐,急促而焦虑,可没有人回答她,她从外殿走入内殿,又到偏殿,殿阁里空落落的根本没有一个人。
暖阁的桌子上还搁了一本书,好像此处并没有叛军来过,书中夹了一片红叶作签,似乎主人刚才还在此间阅读,不过离开了片刻。
“真是急昏了头,这种情况下姐姐应该同皇上在一起。”曦凰敲敲脑袋,告诫自己要冷静,暗暗吐纳两口气后,这才推门而出。
远处宫廊拐角处忽有一道人影闪过,曦凰脚步一顿,握剑紧跟上去,跑过阁楼,那人一跃翻过朱漆玉栏,跳下楼台,曦凰扑到栏杆旁时,那人已策马奔远。
“白懿!”曦凰狠咬贝齿,跟着从楼台跳下。
落星台上燃烧了三天三夜的火已经熄灭,尚留一线残烟仍旧飞旋空中,站在这个高度可以俯瞰整个帝都,一眼望去,所有建筑布局规整分明;而身后历经数百年的宫阙参差错落,在正午阳光下,琉璃色的屋顶闪烁出耀眼的五彩光芒,那一道道的霞色几乎要刺盲人的眼。
白懿站在最高处,头上盔帽丢弃脚下,长发被束的纹丝不乱,一柄红缨□□背负身后,除了铠甲上血迹斑驳之外,他,依旧像是往常那个不苟言笑,沉默寡言的飞羽营副将。
“为什么每个人都想要坐上那个位置?”他目光远眺一方,皇宫内唯一可与落星台遥遥相对的崇政殿,“汉王是,连他也是。”
曦凰握着三尺青锋,站在梯道口,静静望着站在烽火台旁边的白懿。
“郡主没什么要问我的吗?”白懿侧过脸,冲曦凰露出一笑,那摸样仿佛是个刚出学堂的少年,纯稚朝气,干净而清澈。
“如果夕婳在天有灵,不会愿意看到你这样的。”曦凰立在风中,沉声道。
“夕婳。”他茫然般的念出这个明明深烙在心,却已经许多年不曾念出的名字,“白夕婳,她其实并不是我妹妹。”他往前走动几步,站到落星台最角落边缘一处,面朝太阳正照的方向,左右全是风声回旋。
白夕婳,定远将军最宠爱的小女儿,以工于诗画而艳惊京师,如今的太后也就是先皇后曾有意择她为太子良娣,却被定远将军回绝,此事在当年也算轰动,众人只道定远将军舍不得送女儿入宫门,爱之深切,可谁又能想到事实的背后居然有这番隐秘过往。
汉王曾说李裕是尚章王的遗子,可惜他猜中了一半却猜错了另一半;尚章王当年确实留有一对双胞胎,却并非暗藏在上阳郡主府中。而是托付给了自己的两个至交好友,这两人与尚章王平素并无殷勤往来,可私下却是莫逆,其中一人就是白懿的父亲。
“白夕婳是尚章王的女儿,姚行书的亲妹妹,所以你才这般帮他,不惜自背弑君逼宫的罪名,也要为他清除阻碍在他成功路上的所有绊脚石。”诸般隐晦秘辛,曦凰已经知道了大概,可还是觉得匪夷所思,怎会有人无私至此,明晓得被人利用,还如此无悔,“你很爱夕婳么?”
她突然如此问道,话出口后曦凰自己都觉得奇怪,可却又很想知道。
白懿转过身,一瞬间脸孔背逆了阳光,整个人似乎都要熔化在烈日下。
“原来郡主早知原委了。”他的声音低越,叹息过后复又沉吟,好似在思索又似回忆,“我真的很……爱她。”说罢后,他好像如释重负般的长舒出一口气。姚行书只以为夕婳为了他而死,他心有愧疚,这才甘愿助他。可姚行书又怎会明白,若只是欠人一命,他至多拿自己的命来还,又哪会抵上白氏一门荣耀。
没有人明白,他也不敢让别人知道,自己是多么爱那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为了她临终嘱托,他情愿毁了自己,毁了白家也要帮她的亲哥哥。
他想自己真的已经疯了,在她死去的那刻他自己大约也已经死掉了。
落星台下铁蹄声如潮涌般汇聚而来,将这座高台层层包围。
他背负身后的□□突然一斜,白金枪头正巧折射了日光,曦凰顿觉眼睛曝盲,忙别开眼避开这锋芒。恰此时,白懿抖枪掷飞,袭向曦凰。
曦凰听音辨位,根本不用去看,抬手就用长剑格挡,铁器相交时,她这才发现白懿这一掷根本没用力气,只需轻轻一拨就能将这柄百炼金刚的红缨枪挡下。
再回头时,看到他身体往后仰倒,徐徐张开双臂,像是要飞起的鸟儿……
“白懿!”曦凰奔过去,扑倒在台边,却只看到他飞速坠下,脸上犹带笑容,好似终得解脱,这尘浊的世界,已经没有什么东西值得他来留恋。
眼前光影飞旋,风声急掠过耳边像是谁在咆哮,灼灼烈日下,他看见了那个彩衣环髻的女子坐在花丛中手中握一束车盏菊朝自己露出腼腆微笑。
夕婳,我来了……
宫变在傍晚之前平息,德凝郡主重掌两军,由于宫内禁军伤亡惨重,暂调飞羽营与骁骑营巡守宫城。
皇上被人在秋梧宫附近找到,身旁宫侍和禁军死伤大半,多数被一刀毙命。圣驾被移至养心殿,数名未遭纱戮的太医前来会诊,留在宫外家中未轮到值班的太医也正在入宫的途中。
光影逐渐昏暗下来,殿前有重兵把守,几位上灯的宫娥看上去仍然心有余悸,一张张俏脸全是白中带青。
凤昀守在殿中,只看到医侍进进出出,隔开内外殿的纱帷被扑入殿中的晚风吹得飞飞扬扬。
门外响起走动声,凤昀转过头,看到曦凰大步跨入高槛,神色略显疲惫。
“找到皇后了吗?”凤昀迎向她,两人并肩时,他低声关切道。
皇上被人找到时情况并不容乐观,身旁的宫人都是身中数刀毙命,所幸有吉祥挺身保护,皇上似乎并未受到重创,只是一直昏迷着,原本以为帝后会在一起,没料到宫中遍寻不到皇后的身影。
曦凰摇头蹙眉,眼中难掩焦切,“还没找到,不过皇宫那么大或有遗漏之处,我正加派人手搜寻。”说罢,她扶了扶额头,叹道:“皇宫现在是乱成了一锅粥,崇政殿前的大臣死了一片,后宫也没幸免……”
凤昀听她说着宫中情况,耳脖子后一阵阵发寒,不得不说白懿下手够狠够绝,完全不留余地,但凡能杀的都毙命在他手中。
“十六年前的逼宫大概也不过如此吧。”凤昀扶剑而叹,虽未见过那时场面,但听父亲描述,其血雨腥风应该不下此刻,“还好你赶来及时,将局势稳住,总算能稍许松口气了。”
曦凰却没他那么乐观,她走近凤昀将他拉到角落,沉声道:“事情没那么简单,现在皇上生死未卜,说句大不敬的话,一旦皇上龙驭殡天,这麻烦才是刚刚来。”皇上膝下唯有皇子灏可承大统,皇子年幼必将由皇后垂帘,曦凰可以料想那时姚行书肯定会用尽各种办法扶淑妃上来,皇子嫡母自然贵不可言。届时,这场无硝烟的战争才是惨烈。
凤昀似乎也想到了这个,脸色亦跟着沉下,他虽然是武将,但也曾耳闻宫闱内的争权夺势,明里一派和风细雨,私底下刀光剑影恐怕比他上战场所能见的还要恐怖。
“如果你有需要帮忙,但说无妨。”凤昀诚挚直言,抛开两家故交不谈,他也不能看着她们两姐妹在群狼环伺下顶风前进。
“多谢。”曦凰知道他的好意,由衷感谢,若换成别人此刻讲这话,她还会疑忌那人刻意奉承说些场面话,但她知道凤昀不是。
殿中除了凤昀和曦凰,只有几名宫娥悄然无声的立在宫殿角落里,似要融入黑暗中,愈加显得偌大的宫殿冷寂空旷。
夜幕降临,难得一夜繁星浩渺,可吹入殿中的空气中犹带血液淡腥的味道,提醒着所有人,那场屠戮方才过去,将来的风浪还未可知。
凤昀立在殿中,背脊挺直犹如一座雕像,曦凰卸剑坐在椅子上,两人都在静待太医御诊的结果。
殿外似响起裙帛曳地的梭梭声,有人正疾奔而来,还不待曦凰去看来人是谁,几位御医从内殿越帘而出,一言不发的敛袍跪倒在地,虽未开口,但曦凰看他们的架势,心中已经作好了最坏的打算,忙从椅上站起,与凤昀并立在了一处。
“皇上内疾甚深,又有毒气攻心,已于酉时初刻,驾崩。”老太医沧桑哽咽的声音在空殿里回响。
曦凰虽然将这个结果在心里念了不下数十遍,可此时真听闻丧号,仍旧觉得难以置信,那个年轻的帝王,尚未为自己的江山添上瑰丽颜色,更没有为姐姐留下一子半息,就这么猝然撒手人寰,抛下了这偌大帝业江山。
“严太医,你刚才说什么?”从门口处传进来一道凄清声音,皇后散发披衣立在门槛之外,身上血迹干涸凝固成诡异图纹,惨白的容颜上,一双眼已经熬成通红。
“启禀皇后,圣上龙驭殡天了。”老太医长声哀呼,伏地恸哭,身后一众人也跟着抽泣起来。
凤昀率先回神,朝皇后单膝跪拜,曦凰看着姐姐摇摇欲坠的样子,十分不忍,想要伸手搀扶,却碍于礼节,仍旧屈膝跪倒在地。
皇后仿佛痴了一样,目光痴茫的望向那片黄帐轻帷,嘴唇上下翕合颤动,似在说着什么,殿中却无一人听到她嘴中发声,就如同无声呓语。
“殿下,请保重。”曦凰抬头,目光切切的看向皇后。有宫娥上前搀扶皇后,却被她振袖拂开。
周遭人声已经被她摒绝在世界之外,她一步一步往内殿挪去,眼前逐渐迷糊,什么都看不清了,却有温热液体自两颊流下。
“不到百年,谁也不许先走一步。”一袭温存话语犹在耳边,转眼,他却已经抛下誓言,孑然转身离去,丢下她一个人走完这漫漫人生。
整颗心都好像被冰刀在割一样,痛入骨髓,伤口处却流不出一滴血来。
快走近那片黄帐时,皇后突然脚下一软,跪倒在层层叠纱之间,好似用尽了所有力气,再也支撑不下去了。
曦凰顾不得在外臣面前保持容仪,奔上前去搀扶皇后,低头时这才听清楚姐姐唇齿间不断呓喃的两个字。
“旻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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