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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停渊

凤舆江山 君莫思归 6156 2021-04-02 20:06

  日子好似又回到了从前一样,只是有些东西已经在悄然改变。

  曦凰住回了安国侯府,经过昭阳的一番细心调理,身子大好不少。她离开的三月内,政务疏怠,大小事情都由凤昀一手操持,而以此得来的好处是,凤昀对朝中政事拿捏的更为精准了。

  整理好妆容,曦凰命人备持仪仗,盛采华服的直入宫禁,她想让姐姐看到自己完好的一面,不愿徒惹她担心。

  慈安宫里点了幽沉的梵香,如今太后正打算逐渐归政,闲暇时也开始虔心礼佛。听到内侍在宫外宣唱,太后领着青儿急不可耐的从内殿出来迎候。

  “姐姐。”曦凰入殿朝太后盈盈一拜,优雅姿态如兰花绽放。

  “曦凰,你这些个月去哪里了,竟然连一句话都不留,就这么消失了,可知我有多担心。”太后拉起她,仔细将她端详,幸好只是羸瘦了点,精神气色倒还尚佳,这才放下心。

  “就是觉得呆在帝都里比较闷,所以出去瞎逛了一圈,我这人散漫惯了,让姐姐担心了,是我的错。”曦凰笑吟吟的扯着慌,自己那个诡异晦秘的命格不想让姐姐知道。母亲不在了,哥哥的下落一直找不到,如果再让姐姐知道自己活不过二十,恐怕她会受不住。

  太后莞尔一笑,握着她的手不放,“如果想出去玩,只需说一声就好,再不能闷声不响的就走。”

  “是的,我知道。”曦凰低头顺应,额发微动,顿时露出光洁的前额。

  “咦,你点了朱砂么。怎么不把头发全部梳起?”太后伸手捋她额发,指尖不经意触到那点嫣红色,她却如被刺痛般倏然别过脸。

  那是凤昀的血,像是烙印在肌肤上的一点朱砂,再也洗擦不掉。

  曦凰同太后絮絮的讲着话,知道了这三月里宫中发生不少事,尤其以皇上立后为最,皇上年少口快,架不住那些老奸巨猾的大臣几番套问,竟然把王岫的事情露了出来。这下子算是闹了个天翻地覆,劝诫说教,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折子雪片似的堆上太后的案头,无一不在说立庶女为后,国统不正,有辱皇室颜面,如此等等等。

  太后也不处理此事,只一封封的将这些奏折念给皇上听,语调平顺,不抑不扬。皇上起初不屑,可那些锋利言辞就像刀一样,让他这少年天子根本招架不住,仅仅那几封折子就已是刀光剑影般的伤人了,要真在殿上,那些老臣还不知要说出什么话来呢。

  皇上又气愤又委屈,觉得是那些大臣欺他年小,太后却语重心长的对他说立后册妃本就关乎朝臣间的利益,也是皇帝用来维系朝堂平衡的一种手段。皇后之位绝对不好坐,若无强大的氏族在背后支撑,随时死在这位上也不无可能。一个小小宫女,恐怕还来不及等皇帝册封,就会不明不白的死去吧。

  一番即开导又威胁的话说得皇帝浑身冰凉,哀哀的求太后想办法。

  “所以姐姐另外择了名门闺秀备为皇后,只待皇上束发,便能成礼了?”曦凰倚着软褥轻啜香茶。

  “这倒没有,毕竟那女子将来也是他的枕边人,要他瞧着顺眼才是,我就择了几位名门闺秀暂歇在储秀宫,让皇上自己挑吧。”除了坚持不允皇上立一个宫女为后外,太后对大婚之事还是很开明的。

  “皇上的脾气也挺倔的,真能听姐姐的话?”曦凰漫不经心的笑着,信手搁了茶杯。

  “想开了也就这么回事,除了后位,皇上可以立她为嫔为妃,这我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去计较。”太后想到那少年眼中噙泪的样子又是好笑又是无奈,这孩子虽然聪明但性格仁弱,也不知将来能否压得住那班朝臣,“不过我看他似乎挺中意安信侯的女儿,与她有过数次相会。”

  安信侯是唯一一支拥有军队坐镇蜀中的宗室,如果有他站在皇上身旁,倒也是好事,太后如是想到。

  “少年心性,总难长久。”曦凰意兴阑珊的哂笑,“恐怕将来有了三千佳丽,皇上很快会忘记那个宫女的。”她拿过桌上水晶盘里的蜜柑,细细剥了。那个无凭无势的宫女,很快就会淹没在这九重宫阙中,一点尘迹都不会剩,她有这种预感。

  “这种事,谁又说得准呢。”这皇宫就是吃人的地方,太后比谁都清楚,或许她可以护佑那小姑娘一二,不过生死祸福还得要看老天是否成全了。

  哎,造化弄人,老天总是送来不能成全的姻缘,苦累了世人。

  太后忆起了先帝,难免心中自苦,曦凰亦有自己的伤心事,两人都沉默下来,殿中顿时静悄无声。

  未几,殿外传来宣驾声,竟然是皇上来了,曦凰忙放下手中橘子,跪迎圣驾。皇上阔步走入宫内,像是迎了阳光般,朝气勃勃。

  “太后,朕刚才同右相说到战法军阵,实在有趣。用兵之道,真是一门大学问。”皇上行至殿中,朝太后匆匆一礼后,眉飞色舞的说道。

  太后慵然一笑,看向跪侯在旁的曦凰,“打仗之事郡主也精通。”

  皇上方才太兴致勃勃,此刻才看见她,忙上前亲自搀扶,关切垂询道:“许久没见到郡主了,朕甚是挂念。”没想到短短几个月,他已学会何时何地要说些场面上的话了。

  “臣出外游历了一段日子,没有事先禀奏,还望皇上恕罪。”曦凰敛襟欠身,十足恭谦。

  “无妨,出去走走也好,朕想出这宫门还不容易呢。”皇上打趣般的笑说,其中几分羡慕殷盼,细心便能听出。

  曦凰只是笑笑,并不多说什么。

  皇上坐到太后身边,又是一番长谈叙话,曦凰坐在一旁,好似在认真倾听,实则目光飘忽,神思游离。

  之后有内侍来传俞太后谕,邀皇上和太后去御花园吃茶赏花,太后知道八成俞太后同请了储秀宫那几位,明着要帮皇上牵线搭桥的,自己也就不去凑热闹了,只道身子有些乏力,就将这邀约给推了。

  皇上问好安后,就退出了慈安宫,曦凰也正好要走,就与皇上一同步出宫苑。

  “郡主若有空不妨一起去御花园,今年新贡的云山雾尖很是不错。”

  曦凰没想到皇上会突然提出邀请,不由一怔,只是她此刻一点没有闲情逸致,所以从容推却了。皇上并不以为意,又说了几句话便要与她作别。

  “皇上对军政方面似乎比较感兴趣吧。”曦凰突然问住刚欲离去的皇上。

  “是呵,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这般壮怀激烈,如何不引人神往。”皇上大袖一挥,语声清朗,虽少年贵气,但隐隐透出戎马豪情。

  曦凰心中无比了然,谁家儿郎不羡英雄,不渴望战马疆场挥斥方遒,便是天家皇子也是有这般志气的。

  “待皇上束礼过后,臣带皇上巡视三骑。”她浅笑道,不出所料的看到少年眼中焕出无比明亮的光彩,“传说中的骁骑营、飞羽营和尧摄军吗?”

  “尧摄军远在边关,恐怕不容易见到,不如先检视飞羽营吧,就在帝都外,也近。”曦凰目光柔和,微笑道。

  她这么说无非是旁敲侧击要皇上作好接收军队的准备,天下兵马过半都在她的手上,一旦收归皇帝手中,无疑于卸了皇帝心头一个隐忧,东氏皇族根基则愈加牢固。

  皇上又惊又喜道:“郡主此言可真?”

  “臣纵有天大胆子也不敢欺瞒皇上。”曦凰欠身裣衽,她不在乎皇帝的高兴是因为终于能收拢兵权还是只不过小孩子的雀跃,她只是觉得这一切都无所谓了。

  行至宫外,安国侯府的车辇正等在路边,车前站着一人,紫袍玉带金峨冠,风神秀彻,仪容不凡。

  曦凰缓步上前,朝他嫣然一笑:“等人?”

  凤昀一本正经的点了点头,“我在等你。”

  他的回答并不出曦凰所料,“反正顺路,到我车上喝杯茶吧。”曦凰很大方的邀他同行,凤昀自然是应下,吩咐自己的车驾先走一步。

  车辇很宽敞,备有矮几和软蒲,凤昀真没想到她车里居然还真有茶。温在小炉上的铜壶嘟嘟嘟的往外冒着热气,曦凰取出两盒花茶捧在手中问凤昀,“你要菊花还是茉莉?”

  “随便吧。”凤昀随口回应,露出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那就菊花吧,夏日里祛火。”曦凰拈了菊花和枸杞放在杯中,用热水泡开,淡淡花香在车内逐渐萦绕弥散。

  凤昀看着她烹茶,默不作声。

  “你今天跟皇上说了很多军队里的事情?”曦凰将泡好的茶推至他面前,他却并不动用。

  “随便提到了下,没想到皇上很感兴趣。”凤昀盘膝坐在几案旁,语声飘忽。

  “我刚才同皇上说了,只待及礼之后,就让皇上巡视三营。”曦凰看到凤昀惊诧抬眸,脱口问道:“你是想把军权还给皇上?”此刻东朝皇室尚且不稳,将国内泰半兵权送回给皇上,虽然不至于怀疑皇上的能力,但那个少年真的能握住兵马,不给有心人窃了去?“曦凰,你这样作是不是急了点?再过个四五年,等皇上足够大了,你再还也不迟。”

  “你为什么老想着别人,就不为自己考虑下吗?”曦凰斜身靠在车壁上,看着凤昀俊秀的侧颜,“既然你不想要这天下,我也懒得再管这许多,皇上是好是坏与我再无关系。”

  凤昀没想到曦凰话会说的那么绝,转眼就是无情,有些错愕,“可你姐姐是太后,东朝若垮了,岂非连累她?”

  曦凰不屑嗤笑,别过头去,望着车壁上挂着的波斯地摊,声音即轻又冷的说道:“我倒宁愿她不作这个太后。”抛开身份的束缚,她才可能追求自己真正的幸福。太后这个名讳给她的只有负累和一辈子的孤寂,要来做什么。

  凤昀愕然收声,讪讪低下头,心头一片怅茫。

  时光如水,转眼已近年底,皇帝在太庙行了束发之礼,立下安信侯的女儿李氏为皇后,只待明年初春便能行册后大典。

  冬日里帝都罕见的下起大雪,瑞雪兆丰年,整个帝京都沉浸在一片喜气洋洋中,家家户户都在为即将到来的除夕夜作着准备,一封北关传来的军报却骤然打破了这份难得的平静。

  曦凰正在家中同昭阳一起包着饺子,宫中就有人来传皇帝口谕宣她即刻入宫,连衣衫都无需换整,曦凰就穿着家常素衫入了崇政殿。殿上已有不少朝臣肃立在前,皆是低着头,默不作声,凤昀位列文臣之首,听到内侍宣唱,直至她走入殿中跪拜行礼都没有看过一眼。

  皇上免她跪礼,让人将一封北关传回来的军报递给曦凰。曦凰捧着军折,细细阅来,平静的面容渐起波澜。

  分裂了近百年的东西两突厥竟然被完颜澈统一,虽然一早就猜到以他的才干谋略迟早能一统北方大陆,只是没有料到他居然只有用了两年就做到了,西突厥王室被尽数屠于他的军刀铁蹄之下,这支古兰王朝余下的嫡脉终于消失在历史的尘寰中。曦凰心中不由在想,这个到底是完颜霆庆太弱,还是完颜澈太强?

  “完颜澈已重立古兰,定都坤桑,最近时有突厥骑队袭扰边关,施以挑衅。”皇上坐在御案后,声音带有薄怒,听得出他很生气。

  曦凰合上折子,递给一旁内侍,不动声色的问,“那皇上的意思是?”

  “右相的意思是举兵北伐,借突厥尚且立国不稳的时候,一举荡平北方草原。”皇上慨然说道,语带豪气,似恨不能亲自披挂上阵,领军战前。

  曦凰听后一怔,转眸望向立在阶前的凤昀,冠璎垂荡双颊,风神俊秀的容颜静静的不着喜怒。曦凰看不透他,他到底在想什么?他们都是带过兵打过仗的,突厥骑兵之强悍他们早有目睹,就算倾尽东朝国力也难讨几分便宜,况且古兰王朝里还有一个计诡无双的完颜澈,仅他一人就抵得过百万雄兵,想荡平北方草原,只要完颜澈一日在,这就不可能。

  此刻凤昀提议北伐,究竟意欲何为?曦凰真的看不懂。

  正当她怔忪间,安信侯排众而出,拱手垂揖道:“老臣以为北伐之举不妥,国内经过几场战争,耗损尚未恢复,此刻贸然兴兵,恐怕正落了突厥人口实,届时国战再起,生灵涂炭,老臣怕一旦战事久拖,会耗尽我朝国诈,望请陛下三思。”说罢,跪地叩首,“臣主议和。”

  皇上虽年少兴盛,也是一力主战的,但太后再三叮嘱皇上要广听人言,尤其此等大事,一定要慎重裁断。

  “众卿以为如何?”皇上目光环伺殿上,其中武将大多偏战,而文官大多偏向安信侯。

  皇上顿时显出踯躅不决,而曦凰对此早已料到,历来武将立功都在疆场,自然不畏战。而文官不愿贸然滋事,只愿守得一方太平,过着歌舞升平的锦绣日子。

  “辅国将军以为如何?”皇帝唤了她的军阶,脸上露出凝重神色,而在殿众臣无不偷偷觑窥她的态度,除了凤昀,依旧敛眉低首,静静待立。

  “突厥难打。”她缓缓道出四字,皇帝顿时眉峰一蹙,殿上也响起窃窃交顾之声,曦凰顿了顿后,才又道:“但议和换不来长久,突厥觊觎我朝丰裕资源不是一天二天了,便是此刻同意议和,也只是拖延时机休养生息而已,待日后突厥壮大,便是他们择噬我朝之时。”

  “将军所言正是朕之所忧。”皇上激越扬声,双颊因激动而微微泛红。

  曦凰不急不缓的继续道:“臣对完颜澈略有所知,此人雄才伟略,擅于谋划,且麾下颇多良将,是不会甘于屈居北方的。”完颜澈昔年在她耳边曾立下的宏愿,此刻一一闪过脑海,若非被自己所误,他所率的突厥铁蹄恐怕早已南下,踏灭东朝山河了。而这样的人,一旦被辜负过一次,恐怕悔醒过后,手段会更加狠厉无情,东朝江山是他此生梦想,他绝不会放弃的,“所以臣的意思是,主伐。”

  凤昀终于微微动容,转头去看她,似有感应一样,两人目光迎上,身后响起一片附议之声,而他们只是彼此相望。

  出了崇政殿,曦凰和凤昀走在最后,眼前大片朱紫银绿逐渐走远,他们这才缓步踱下面前千格玉阶。

  “为什么要主战?”曦凰突然定住脚步,目光深深看向凤昀,“你该知道今年秋收不丰,国库吃紧,冬天北地封冻,根本不适合奇袭作战,况且突厥……”

  “我是故意的。”凤昀在她阶下两格停步,回身望住她,堪堪与她目光持平,“袭扰北关的只是西突厥的余兵散骑而已,并无任何威胁。”

  曦凰懵然怔住,骇然不信的盯住凤昀,完颜澈本性持重稳健,如非已有七成把握断不会贸然出手,而他方甫立国,根基尚且不稳,又怎么会再三挑衅东朝?方才只顾猜疑凤昀举动,竟未深想,此刻被他一语道出,这才发现其中诸多破绽。

  “你,为何如此?”曦凰竭力平静,心头却有巨浪翻滚,话出口时竟然干涩颤抖。

  “你说我想干什么?”凤昀看着她,目光微微闪烁,其中却蕴了一抹坚定不移的光。

  曦凰分明从他的眼中读懂了他的想法,“你不是不想的吗?你不是说一旦皇上少成,你便要辞官回归故里,为什么现在又?”曦凰激动的难以自已。

  凤昀微微一笑,却是苦涩,“卓如已经将事情始末都告诉我了,我只是想为你作些什么罢了。”

  “不需要!”曦凰厉声打断他,焦躁的不愿听他的话,“你不亏我什么,无须为我作这些事,你只管作你想作的事情就好。”

  “这就是我现在想做的事情。”凤昀说的很平静,望着曦凰的眼中却似有火焰在烧,“卓如不能看你死,我也不愿你死,我们只希望你好好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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