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萧绎微服出行,颜冰自然早就在沿途加派了人手,暗中保护。正好在这条街头遇上陈霸先,两人先是拱手行了礼互相道安,颜冰随后就拉着陈霸先上了隔壁的茶楼,坐下之后才神秘兮兮的问他:“陈兄,我可是听说,王爷准备让你升任军中给需司上尉?这可是个大肥缺啊,看来王爷器重陈兄,这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的事了。”
陈霸先闻言忙摆手,连连道:“颜兄这是哪里来的消息?我都还不知道呢,你就先听说了。”
又皱着眉头如实吐槽道:“可是这给需司的事物繁多责任又重,我倒宁愿带兵带人,也不愿去管这些细碎不讨好的事项。”
颜冰当下就明白过来,敢情这位也是个不贪钱却十分怕麻烦的主,不过这脾性正好跟自己投缘啊,便压低声音一本好心的劝道:“陈兄,这话你在兄弟我跟前说说也就罢了,在外人跟前,可千万别这么说。你要知道,这做大事的人,也是要能管好内务的。王爷如今励精图治,几乎是事事都要亲自过问,又无一项不想做好不留丝毫空隙给人钻的。依我看,他之所以委任你此职,不过就是想让你在这上头历练一番。自然给需司的事情是繁琐的,但是只要为兄你处置的好,将来也能成为自己的一大助力不是?”
陈霸先明白他的意思,不外乎是趁机在给需司安插自己的人手和眼线,毕竟荆州驻军成员复杂,便是如今的将领们也是各怀异心。而萧绎接手之后,如今明面上用的是怀柔施政,实际上他怎会不想着将军中大权尽揽于手中?于是这才会想着方来暗中调动他的岗位,不过是想连带着能够渐渐收拢一些可用之人,以期能为己所用罢了。
而颜冰显然也深知其中厉害,所以对于陈霸先一贯便是亲近着。他原本也就厌恶那些个人说话拿腔拿调的江湖文人,总觉得他们就是靠着满嘴胡言来骗取萧绎跟前的高官厚禄,所以内心里对同为武将出身的陈霸先自然也就有些倾泻,加上两人总算并肩作过战,所以总肯格外提醒他,还时不时在萧绎跟前替他美言一两句。
当然他也不是白做人情,毕竟大家都是共事一主,陈霸先心中对其感念之余,也明白这些来日都是要还的。
颜冰说完这番话之后,便又道:“王爷今日与王妃出行至此,我等奉命暗中护卫。对了陈兄,莫非是有人与你相约,你这才碰巧也来这边闲逛?”
一句话将陈霸先闹了个面红耳赤,本来他是从不闲逛的人,不过前几日在军营中夜巡时,无意中听几个老兵痞子讲笑话,却是其中一人有了意中人,正让家里托媒婆上门提亲,余下的几个人便给他出主意,说是端阳节这样的日子,一定要给人家姑娘买点什么聊表一下心意。不然,到时候就算是提亲成功了,只怕人家姑娘新婚洞房夜也不一定会给他温柔乡。
这些常年出门在外的低阶兵士们用词都是十分的粗俗,讲起荤段子来更是口水四溅吐沫乱喷。
他当时听了之后便呵斥了几人赶紧熄灯睡觉,谁知道回来之后自己却辗转反侧难以成眠。直到捱到今天,眼见端阳节到了,正好又轮到他沐休,本想叫周文育一块出来喝杯茶打个牙祭的,谁知道一早去到他营房里就被人告知他昨夜根本没回来。至于杜僧明么,则与方柔一道去了徐州,这会儿想来正沉浸于温香软玉之中呢,就连什么时候回来销假都说不准。
于是他在自己房中呆坐了半响,最后还是一个人怏怏出了门。走出大街一看,荆州城中各种风物繁华,于是便随意逛着走着,便遇见了正好来此办差的颜冰。
他从颜冰口中得知萧绎夫妇都出了门,自然便晓得青鸾也一道来了。不过自从上次在镇江给她传过那封书信之后,两人之间就再也没有任何来往,萧统这段时间偶尔会在心内忐忑不安,似乎自己并没有做错什么事情,却无端就觉得对不住她。但事已至此,后来萧统的种种行文,只能应证了他当时的判断准确无误,然而在他心里,却十分后悔当时写那么一封书信。
似乎在他看来,只要这个揭穿真相的人不是自己,那么对她的伤害便没有这么深刻?又或者,他更情愿青鸾不要知情,便是被萧统蒙骗着也好过知道真相?
见他眼神有些涣散,颜冰有些不怀好意的笑了笑,指了指街头那栋装饰的华丽铮亮门脸辉煌的小楼,凑近他耳边道:“陈兄好不容易沐休半日,今日又正是端阳佳节,不如去那飞燕阁中饮些黄酒,这时候的江蟹也是极美的……”
陈霸先再呆滞也明白这“飞燕阁”是个什么样的所在,当即尴尬的笑笑,却借故站起身来,拱手道:“适才忘了临出门时还要顺道去看一位友人,颜兄,咱们下次再会。”
说完,他便唤了小二来结茶水帐。颜冰却是只挥手让他去,并道:“说好我请你喝口茶说会话的,怎能让你做东?”
好不容易下得茶楼,陈霸先从袖中取出帕子来擦拭了一下额前的汗珠子,刚要分辨一下东西南北该往哪走时,迎面就见一个眼神颇为奇怪的人,一直都斜着眼看向街中,就连自己脚下踩的是地还是狗屎,都不太留意。
陈霸先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前方是几辆不挂徽记的马车。荆州城的百姓们生活富庶,这些能坐得起马车的女眷们所用的车辆也大都装潢的富丽。不过据他分析,这斜眼男子所注视的马车,却是其中最为不起眼的一辆。而且不靠前不落尾,正是居中的那辆!
陈霸先当即觉得有些不妥,于是顺手在旁边的摊子上买了一串角粽,提着粽子追上去时,假做无意的与那人右肩狠狠一撞——没想到这人却反应十分灵敏,当下避开了不说,甚至还顾得上用另外一只手来接住那串即将落地的角粽。
而后他将粽子抛给跌坐在地的陈霸先,并用一种不屑又鄙夷的眼神瞪了他一眼,口中凶横的警告道:“走路要带眼!”
陈霸先只是诺诺点头,待那人走了之后,却见颜冰不动声色的凑上来,问道:“那人有问题?”
陈霸先只是点头,提起粽子站直身,朝他暗中比划了一下,道:“是个练家子,左右两只手的虎口都有一层很厚的茧子,不过我刚才看见左边的好像又要深厚一些,而且,他刚才第一时间伸出手来,用的就是左手。”
颜冰脸色一变,再看一看他去的方向,旋即跺脚道:“不好!有人盯上了王妃的马车!”
他这话刚一说完,便在口中吹了一记暗哨,片刻之后,四下里都有人朝他这边靠拢过来。而颜冰只能冲陈霸先做个揖,道:“多谢陈兄提点,小弟下次再摆酒答谢!”而后,便如一阵风似的,带着自己的人追上去了。
陈霸先也是应证了自己心里的猜测,没想到那辆马车真是掌珠和青鸾所乘。不过他先前心里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来,那就是这个人走路的时候双胯显见要比南人要宽些,应该是个北魏人?
可是北魏人来荆州做什么?上次在镇江城里,与他擦肩而过的那一伙北魏人,会是这人的同伙吗?
对于外间这一切,一直坐在车中谈笑看风物的掌珠和青鸾却似毫无所觉。掌珠更不知道,正是因为先前自己无意中伸手挑起了车帘,将一张倾城绝色的脸庞往外稍稍露出了几分真容,便正好被坐在一间酒肆二楼上正在喝酒寻欢的元恪看在了眼底。
元恪当时几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万万想不到南梁境内竟有如此绝色女子。只是不经意间的一个眼眸,已然将他全部的心魂给勾走了!而后眼见马车载着佳人离开,他自然火急火燎,当下便吩咐周赤派人去追,并务必要在适当的时机里将这名女子劫持下来,再送到自己身边以供自己亵玩!
要说对于皇帝的这等孟浪行为,换做从前那几个出身老派贵族的御前近侍参将,他们都必然会立即予以制止。毕竟这里是荆州境内,元恪孤身犯险在此滞留那是情非得已,那若因贪恋女色而惹上不必要的麻烦,甚至招来南人的猜忌和怀疑,从而招致杀身之祸,那就实在是得不偿失了。
可惜如今元恪只器重周赤这等出身微寒的小人,尤其是经过上次镇江之事后,周赤在他跟前更加得用了几分。所以听得他发话,当下就分派了手下几个最有眼力的下属尾随上去,并对这几人下了重金诱赏:“看那女子所乘的马车也不过是荆州城里的平民女子,你们几个设法去截停她们的马车,然后趁乱将人打晕了掳过来,到时候,我去向皇上为你们请封百户长,并各赐金银十锭!”
这几个人都是追随周赤的下等兵士,生平从未敢想自己也能有此造化,当下都是拿出了看家本事,并兵分几路,开始行事。
掌珠坐在马车中,一路经车夫之手,在街上采买了好些荆州当地的特色小吃。这回又眼尖,远远看见旁边有个中年妇人正用竹筒在售卖酸梅汤,便又朝车夫道:“去买一筒子的酸梅汤上来,这会儿正好拿来喝着解渴。”
青鸾却担心这街上人来人往又是日光暴晒的,怕那酸梅汤多有不洁之处,刚要阻止时,却听一阵马儿嘶鸣之声,接着是有人大声哭喊道:“哎呀,这是哪个天杀的呀,赶车的就不看路,生生的把我儿给轧死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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