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珠从未遇到过这样的事情,当下就想伸手去掀车帘,却被青鸾一手按住了:“不可,外面可能是遇上碰瓷找事的了,这时候千万不能露面,咱们后面跟着侍卫呢,他们会来处理的。”
却没有想到,颜冰等人的确是紧紧追赶着马车过来了。但途中因为萧绎临时起意想去一间首饰铺子逛一逛,于是又抽调了大半的人手在这边防守,也就是这么一错眼的功夫,掌珠的马车就赶进了旁边的一个岔道中,并被几辆马车前后包抄着堵在中间。
眼见有人倒在自己车轱辘下面,赶车的车夫也并不慌忙,虽然眼下他不能亮明身份,但毕竟是王府里的下人,颇见过些世面。当下先将车停稳,又把马儿的缰绳给挽住了,这才下了车来,开始与那嚎啕大哭的妇人周旋。
而妇人却只是抚着躺在车轮下面嘴角鼻孔均有血迹的孩子放声大哭,并不与车夫说话,最后见人越聚越多,后面堵在那里无法通行的马车都开始叫骂质问起来,方才站起身,指着车内的掌珠和青鸾道:“你们是哪一家的女眷?如此狠心无情,你的车夫轧死了我的儿子,难道你们做主人的竟然连下车过问一句都不应该么?”
青鸾拦着掌珠,自己却心中微微一动。这妇人的口气实在过分流畅,让人本能的以为她是为了敲诈钱财而出来行骗的碰瓷党。但眼下侍卫们没有跟上来,自然不能让掌珠下去冒险,于是便对掌珠道:“你留在车上,记住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能轻易露面。我下去看看,再顺便通知侍卫们过来。”
她袖袋中藏着一个烟弹,能在白日里冲天而上发出七彩焰火,正是王府专用联络之物。此时见她面色凝重,掌珠也不敢胡来,于是点点头,隔着车帘缝隙的余光见青鸾踩着沉稳的步子走下车,并跟车夫交换了一个小心的眼神。
而紧随其后,分散在人群中的几个北魏军士,此时见青鸾走下车来,端的是一位姿容绝丽的美人,哪里还会想到车中另外还有一个?于是各自点头示意,都抄紧了手里的家伙什,准备在那妇人与她拉扯纠缠时,便强行突围进去,直接将人掳走。
自然,这些人也不是全然有勇无谋的匹夫。为了在人群中制造混乱景象以便自己顺利脱身,他们早已暗中准备好了一样令人闻之色变的利器——那就是十几条拳头粗细长约两尺有余的青蛇!
原来北魏人有个偏方,喜欢用新鲜蛇胆入药浸酒,以驱散体内陈年淤积的伤寒风湿。而入药用的蛇胆,自然是以越大越好。但因北地天寒地冻,并不常见这种肝胆硕大的青蛇,因而此来南梁这一路上他们便没少捕捉。
至于捉来的蛇么,一半是拿来剥皮取胆浸了酒,等着回去顺手沽个好价,一半是趁着新鲜的时候便佐酒现吃了,反正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赚钱也得养好自个的身体,所以一行人多半都练出了捉蛇的好本领,每人身上随地带着两三条蛇,混在人群里也丝毫显不出异样来。
青鸾甫一露面,就觉得这妇人颇为不善。本想耐着性子跟她周旋几句,只是无奈对方却根本不买账,一通叫骂哭闹之后,便抱着那看似气息奄奄的孩子,往身后大叫道:“狗儿他爹,你们这是喝酒喝得死了不成?自家儿子就在门口被人马车撞了,你们居然也不出来看看?”
说完这话,便见不远处的巷子里陆续奔出来几个汉子。青鸾见势不妙,又始终等不到侍卫支援,当下便扭头往车上走。心里沉吟着实在不得,便让人报官吧——只是她正思索时,脚下便踩到了一样软软滑滑的东西。定睛一看,竟是一条身形修长的青蛇,正朝她吐着猩红的蛇芯子!
而后身侧所有人都大声惊叫起来,人群瞬间混乱不堪。青鸾被推搡着挤到一旁,正要朝车夫呼喊时,却发觉有人伸手从自己身后盖过来一样东西。那只手眼见马上就要触及到自己的唇鼻,却听一声闷响,接着是有人轰然倒地的声音。
“快走!有人盯上你们了!”
来的正是陈霸先,他一路暗中尾随,在见到有人意欲趁乱在背后偷袭青鸾时果断出手,然后拉着青鸾便踩着几条蛇尾蛇头上了马车。
“青鸾,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车厢内,掌珠惊魂未定,看着青鸾一脸惨白的奔进来,连连发问。
青鸾顾不得跟她解释,只能长话短说,道:“有人意图想要打昏我,幸好遇上了陈将军——”
她这话没说完,便听“咻”的一声,一支长箭落在马车的车橼上,听着似已入木三分。
“这些人想要强攻!青鸾,你快通知附近的侍卫,还有颜将军,他就在这边的——”
陈霸先说完,便与车夫一道开始挥剑还击。幸好对方人手也就是四五个,还被他顺手先撂倒了一个,而吃亏的地方却是车夫并不会刀剑功夫,只能躲在他旁边帮着制住这些马儿,不至于在街市上先受惊而扬蹄跑掉。
车厢内,青鸾再不迟疑,立即取出火石点燃了烟弹,然后飞快的打开车帘,将烟弹丢到了地上。
等到颜冰等人看见烟弹的焰火赶来时,现场的混战已经结束了大半。陈霸先手臂上受了些轻伤,却仅凭自己一人之力击退了三个歹人,其中两个还倒在地上暂时爬不起来。而先前密密麻麻的人群,因为那一堆青蛇的出现而全部跑了个精光。
眼见颜冰带人加入,剩下的那个武功最好的歹人立即转头就跑。不过颜冰下了死令,责成手下务必要在城中擒住此人,至于能不能跑得掉,就看他的运道了。
等到萧绎闻讯赶来,并搀着惊魂未定的掌珠下了马车时,现场早已被清理的一干二净。不但青蛇们都被捡走,就连一些零星的血迹也被抹去了。只有那一伙闯下了弥天大祸的碰瓷党,这会儿一脸懵然的带着全家老小,瑟瑟发抖的跪在巷子口。
萧绎只看了一眼就转过头,而后吩咐道:“把他们押回王府大牢,派人仔细审问。”
这一壁,办砸了差事的周赤听到手下人来报,说是那位美貌小娘子竟然大有来头,而且后来赶来救场的都是清一色的公门中人时,先是不信,以为他们办事不利随便瞎糊弄自己,而后见留下的那两个人始终没有回来,便知道事情不好。于是一番严厉逼问却发觉细节一一都能对的上之后,才不得不心怀忐忑的前去回复主上。
元恪彼时正拥着一美人在香闺内饮酒寻欢,他年纪轻轻却落得一副病虚体态,不得不说,便是与终日沉溺于酒色有着莫大的干系。而这番深入中原腹地,本是冒着奇险所做的行为,于他而言却仍不忘沿途寻找各色美人,以舒缓旅途寂寞。如今这两个女子,便是途中所得来的,一人出身青楼花魁,另一人则是一大户人家的庶女,因对父兄安排的婚事不满所以离家出走,正好路上被他遇见,便就势收在了身边。
元恪平时对着两人也算温柔体贴,只是今日见到掌珠之后,便对二人再也瞧不上眼,心里总在反复品味着那姑娘眼角眉梢皆是诗的绮丽,对两人的殷勤献媚并不感兴趣。
听闻周赤进来回话,他当下便挥手让两人退下,而后再细细一问,当即便砸了手中的酒盏,怒道:“要你们何用?不过是一介女子而已,这点事都办不来,可见都是废物!”
周赤素来便知道他发怒时所言皆是不过脑,于是索性默然,只是偶尔诺诺称罪。过了片刻,元恪在房中反复徘徊了几遍之后,总算停住身形,再问道:“你说那女子不是寻常百姓家的姑娘,那她府上哪里?还有,那些后来出现的公门中人,是荆州城中的公差捕快,还是何人?”
周赤心中暗暗舒口气,心道总算是能正常开口说话了,于是一五一十的再将当时的情形描述了一遍,并中肯的分析道:“这些人分工明确纪律森严,而且一到现场便不计代价的靠近马车,显见是全力以赴保护着车中之人,由此可见,该女子身份不凡,绝不会是寻常人家的姑娘,反倒像是出身世家,只是今日微服出行游玩而已。”
元恪点点头,眼中却渐渐绽出更亮的欲望,也不知道他脑中到底是在想着什么,忽然就道:“朕不管你用什么手段,都要替朕把人给掳过来——周赤,只要你办成此事,朕回去便授予你镇西大将军一职,决不食言!”
镇西大将军?周赤瞬间觉得自己呼吸有些上不来的困难,他没想到皇帝会为一个女人肯许出如此高位,当下不容细思,便应道:“是!末将领旨,愿为皇上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王府内,和风雍雍,侍女们缓缓行走在青砖或是软木地面上,衣裙被风带起如翼的弧度来,便如澡巾上那些描绘的栩栩如生的飞天神女一般,意态娴静。
正房内,掌珠却惊魂未定,靠在迎枕上略显疲惫之色,王沅溪站在一旁,更是一脸惊惶,好几番问道:“怎么会这样?王妃,以后还是不要出门了,这光天化日的都有人敢强行掳人,实在是太可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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