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我所想, 被冰在河面上的船队, 的确是三哥。
尽管周边衙门的侍卫全出动, 可那场大雪, 还是将他们多困了两日。
见宋宅白灯笼翻飞, 无忌率先踹门, 紧跟着闪出一张失神的脸。
奇怪, 离开皇宫不过几日,我和他像是阔别了几十年。
我不敢认这个突然也瘦了一圈男子,原本什么都能看穿的眼睛怔怔失了焦点。他经过跪着的我身边, 一把将我提起来,表情风雨已来:“人呢。”
一屋子的人被那气场吓得头不敢抬,唯独黄鹂还在哭。
小丫头胆子也挺大, 见到三哥居然敢冲上去推他一把, 极其不敬:“吾皇万岁?笑话!你才是该短岁的人,你才是!”
若非无忌眼疾手快拦着她, 估计她动手扇耳光都可能。
但我已经平静。
我总能想起宋卿好那句, “我这一生, 居然只爱过一个人。”再想想面前人信誓旦旦说, “孙家小女儿的眼睛, 那样漂亮……”就不愿多说一句话。说什么,都是徒然和愤懑, 没意思。
毕竟走到这一步,我们谁也没想到, 可, 它就是走到了。
我们无能为力,遑论叱咤风云如他。
“搜!”
三哥方立稳,压根不看灵堂和骨灰盒,直接要无忌动手找宋卿好的身影。
他似乎不相信她死掉了,连一句话都没留。
话?
我陡然记起宋卿好的嘱托,浑身一个激灵,推开领队的无忌就往房间冲。
背后的三哥眉一横,在我面前,气势是难得一见的霸道。
他亲自追过来,速度很快,不过幸好……幸好嬴子期教的轻功没白费,我还是赶在他之前,将那张宋卿好想烧掉的纸条,给撕得粉碎。
纸条颜色是淡淡的红,一般人写信不用这个,更像祈福用的。
那人大概也立时想起了阳歌之行,伸手抢夺不急,赶着来追问我,可我反应迅速将厢房的门一关,用身体抵得死紧。
因着这个姿势,三哥不敢用力。若用力,我必受伤,可他还是变着法地引诱我说点什么:“扶苏,她是不是有话留给朕。”
我捂住耳朵,不答,他猛地拍门,声音加倍厉起来,“你告诉朕!”
“你没资格知道!”
抱歉,三哥,我无法控制自己去恨你,哪怕你实现了所有对我的承诺……
但你为什么,就不能实现她一个心愿?
哪怕就一个啊!
连日的哭泣已叫我声音暗哑,此刻,我连悲鸣都发不出。
不知过多久,外边不再有动静。
我的腿已曲麻,以为三哥离开了,缓缓直起身子。可我一动,外面忽然又传来很微弱的拍门声。
轻的、细的、祈求的。
“扶苏,你……你告诉我。”
他说,你告诉我,而不是高高在上的,朕。
好像他必须要知道似地。好像若我不说,没告诉他这最后一句,他下半辈子活着的勇气都会没有似地。
我眼眶的水终于滚滚而落。
“三哥,你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之后又倔强咬唇紧闭,不愿再透露多余。
心软从来是我的劣势,可答应宋卿好的这件事,我必须做了。
宋卿好那个没能完成的报复,我要为她完成。
我永远也不会透露那句话的任何一个字给任何人。我要用这个男子最深的悔恨,去陪葬宋卿好的所有痛苦与遗憾。
“你走吧。”
僵持到最后,我说,“从前你连她都不需要,现在更不需要一句似是而非的话。你知道我有多倔,我不会做的事,就永远不做——”
直到我死。
最后一场雪化过,便真正开春了。
我话语刚落,便恍惚听见满院春叶散落的声音,尔后是有人滑地而坐的声响。
儿时我也和这个男子玩过背对背的游戏。他背着,我去躲藏。虽然他总能在很短时间内将我找到,可这样的游戏我乐此不彼。
没想多年后的今天,我们依旧幼稚地背对背而坐。
但这一次,藏的是宋卿好,而他,找不到。
我们都知,
从此世间不会再有一个叫宋卿好的倾城色。
从此他的日,他的月,他的朝朝暮暮,都不会再有意义。
或许岁月恩赐,能自行溜得快一些。
快一些……天上见。
又或者,命运突然松手,我已明白林林总总的所有。
到那时,或许我会告诉那个再没笑过的男子,她曾留下的那句话,曾许下的那个愿。
“你们都愿这愿那的,我呢,偏写不愿。”
“不愿什么啊不愿。”
我曾捧着河灯,毫不在意地翻白眼吐槽。
尔后阳歌暗海边,有个少女笑了,顷刻使风平,使浪静。
“不愿……”
不愿,与君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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