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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终

京钗计 蔻拉拉 4729 2021-04-02 19:58

  所幸应文虽然不正经, 脑子却还是够用的。

  私下派遣了人跟上三哥一行, 不时有消息传来, 才让我和应文在追赶的途中不至于盲目。然而等我们正式会面, 却发现目的地竟是琉鱼岛。

  宋卿好转了一圈, 将阿布送到我面前, 又兜兜转转回到这片已被鲜血染成焦色的贫瘠土地。她盘腿坐在被炸得面目全非的焦船之上, 难得狼狈和不体面,喜衣压根没时间换下,一块块脏污地挂在身上。

  可还是美。

  海风带起青丝与衣带, 掠过她怡然自得的表情,仿佛那就是她选择的归宿了般,选择和乐阈殊途同归, 坚定的神情背后有种夺人心魄的美。

  织田信为了给她保留最后尊严, 将一把武-士-刀远远地扔到少女面前去,要她自绝。

  “你我二人立场不同, 想要占有你是我奢求。可你和乐将军令我损兵折将, 我何尝对得起他们的家人父母?如今我必须对下属有交代, 宋姑娘, 来生有缘, 愿与将军和姑娘做知己以酒相酬。”

  同三哥一行人站在隐蔽山巅,隔得有点远, 我还是看见宋卿好笑了。

  “来生也绝无可能!”

  她说的话被风送来,“爱便是爱, 仇就是仇, 烦请将军省下那杯无谓的酒。”

  织田信的小副领看不惯她不识抬举,私下命令,一窝蜂的士兵就率先冲了上去,打算将她刺成马蜂窝。

  三哥的精骑见机行事,从后方打敌人一个措手不及,应文也猴跳猴跳地去了,可宋卿好划燃火折子的的动作却先行。

  显然,她不是束手就擒的人物,死也不能死在敌军手里,还打算给自己和乐阈多带点“陪葬品”。

  有些事已然来不及。

  我很清楚地看见过,火折子亮相时,有人暴动的青筋。她为何沿途买火-药,其用意已经不言而喻。

  男子一身青衣、鬓如刀裁,褪去了霸气和责任,有股子在王府时的肆意和出尘。

  “三哥!”

  惊慌下,我还是下意识就知道他要做什么,当即拉住他翻飞的衣袍:“不要去!”我如是说。

  原来,我们都被宋卿好看得那样透。

  我自以为是将她当做最好的朋友,却在必须选择的关头,第一个真实的念头是保住我的哥哥。

  出于依赖,出于情感,更出于出宫前应文的那番话:“若他出了岔子,又无子嗣,大应气数必尽。”

  “三哥,你不能!”我十分看不起自己的懦弱,却还是要他别走,眼睛里的水顿时就滚出,“就当作……当作几年前她已经死在沽苏宋宅里了吧!你已经接受了啊!”

  曾经那样不希望那个少女消失的我,竟说出这样的话,人性使然叫我鄙夷自己到泣不成声,“父皇是怎么将社稷交到你手上的,抱了什么样的期望,你难道都不管了么!”

  男子震惊。

  他大概以为,当做出这么一个不理智的举动时,唯一能理解他的,只有我。可我反对。

  “我不是不理解,我只是、你要我怎么看着你俩同时送死?!”

  我这一生,珍惜的人寥寥无几,却大多离我远去不再回头。

  哪怕至少保住一个,就一个啊!

  须臾,我察觉自己的手被推开。抬头,又对上一个笑容。像在阳歌大雪中,他冲我伸手要我上马。像不久前在甘泉宫,一堆芙蓉面中,他向我说抱歉。

  “扶苏。”他轻轻道:“你已经得到很多。”

  我泪眼婆娑怔住。

  “你得到父皇的宠爱,尽管他早知你并非亲生。得到我的庇佑,不管伦理与常情。得到嬴子期的心,哪怕他口是心非……是你说的啊,你已经得到那样多,而她一无所有。”

  以那样极端的方式失去双亲,为了报仇和三哥虚与委蛇最后丢了心。被抛弃,被下毒,唯一信任的青梅竹马因护家国和她而死。而我……口口声声在意她的我,却宁肯让她黄泉路上孤独。

  一生所爱,皆不可得。

  “很不可思议么?何以从前未曾细算过,今日却要扮情痴。若无病中一场大梦,或许还没办法恍然大悟。实然,直到现在我自己都不清楚,那句日月与卿究竟说给谁听。我只是在她离开后,发现太阳不那么暖了,月亮不好看了,而卿……”

  卿非卿。

  不是那个机敏的、任性的、把天捅出篓子也不畏惧的卿。

  “扶苏,她以为她是谁?她以为自己占据的是谁的心?可以挥挥衣袖决定来走。父皇的遗志,流芳百世的壮志,我统统背叛了,就是为了再嬴她一次。她总以为自己看破我,觉得帮她报仇不过是为了将她绑在身边的缓兵政策,觉得今时今日她是死是活,我都一定不会出现的。我必须再赢她一次,让她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遇见我,都自知不是对手,心生畏惧绕道而行。”

  再赢那么一次。

  三哥的语气,很像那年在沽苏,垂死病中的宋卿好对我讲:扶苏,我就一个愿望……就一个。

  终于,我失神,渐渐松开攥着男子衣袍的手,在烈烈风中喃喃出声,“不愿……”

  三哥微怔,“什么?”

  我闭眼,脸畔的水渍滚滚而下,“她在阳歌许的,是不愿。”

  “不愿与君绝。”

  她只有一个愿望……如果非要实现,或许,真的,只有他能做到了。

  山巅风影幢幢,良久沉默后,有什么冰凉的东西被塞到我手心,继而珍重一握似告别。而后身畔一阵比风更大的运气之力萦绕,青衣决然,随风而去。我不敢睁开眼睛,喉咙被堵得连哭泣都是破音。

  他是做了准备来的。

  否则不会将玉玺随身携带。

  他知道这一来,面对的局面或许就是插翅难飞。

  可他不打算挣扎了。他或许觉得顾全大局计算筹谋的短暂一生已然太累。如今他只想倾尽全力去实现一个少女的心愿,仅此而已。不管他现在奔赴的究竟硝烟还是烈火。

  当初离别时,宋卿好那一剑,刺的不是爱恨,是言而无信的人。是说要给她一个家却没做到的人。

  听说今生失信对方的话,来世就不会再遇见了。

  他应该……很想很想再和她相遇一次吧?

  斗气也好。

  辜负也罢。

  至少还有机会让故事再继续,从最初的,你叫什么名字开始。

  那天,那场炸裂的烟火比往年任何一个除夕都震撼。皇帝大婚时,全城都裂帛声,在它面前,竟也不过如此。

  当淡袍青衣的人,用最初的样子从天而降,少女点燃引信之后的决然,有那么一瞬变成过惊疑和恐惧,最终统统化为认命的欣慰。她输了,却是唯一心甘情愿的一次。

  “你……你为什么来?”好似有人曾抖着嗓问。

  “为你而来。”

  有人回答。

  可涛涛大浪中,那点声音终究不见了,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等海面再平静,残阳切下去,唯有残木朝远处漂浮,我的岁月从此也没了悲欢。

  没有人会再来唤一声“公主妹妹。”

  无人共我黄与昏。

  大应三十二年。

  荡寇皆平,五谷丰登。

  “朕在位不过四载,遭天下荡覆,幸赖祖宗之灵,危而复存。然仰瞻天文,俯察民心,炎精之数既终,行运在乎应氏。今幼弟应念以光曜明德应其期,人品贵重,必能克承大统。着继朕登基,即皇帝位。但念其幼亦有不足,未足顶礼天地岁前,由四辅臣及吾妹扶苏监国,各卿务必殚精相助,如吾亲临。”

  是时,我牵着应念的手,站在最高处不胜寒的地方,接受全民与全臣跪拜。

  “平身。”

  我听见自己伪饰过后的坚硬嗓音,强自顶着过于重的冠冕。

  那一刻,我终于明白在甘泉宫,那人为何对我说抱歉。因为连他自己都没想到,这辈子做过最自私的事情,竟是给一个他满心满意要保护的少女,留下上万座城池。

  他清楚这些城池并不能保护她,只会给她曾天真的心带去无休止的磨砺,可他还是那样做了。

  一开始,我恨。

  后来,当每次带应念微服出巡体察民情,每每遇险,都总有道身影出没时。以及每日每夜,我寝宫顶上都会出现一只鸟和一个把剑吹笛的男子时,我不恨了。

  我想,我大致明白了三哥的良苦用心。明白他为何不干脆将皇位给应文,而是给应念。

  一来,应文有脑子,却容易受煽动,不是好人选。

  二来,应念继位,因年龄小,可以顺理成章绑住我。一旦绑住我,将我置身与诡谲多变的朝堂,那人便再不能对我的安危做到熟视无睹。

  他会陪着我,用彼此都知道却不拆穿的方式,为我解决所有难题。

  他是个很穷的侍卫,可我知,他就有那个本事。

  大应四十年,应念成年,我总算不负众望,功成身退,顺便去了趟陈仓。

  没有尸体,我凭着自己的心意在这里替她立碑。

  因为在陈仓山巅为那个人起舞的日子,大概是她一生最好的时候了。

  “阿布很好,和应念年龄相仿,成为了皇帝伴读。还有,当年你救下的马奴幼孩,如今已是名震一时的青年宫廷画家。前阵子他画了副《盛世图》,栩栩如生,名走大洋,我会好好保存,日后也必定流芳。”

  我絮絮叨叨了许多,没个重点,可一呆就大半天,回宫的日子延迟了。

  刚到京师门口,应念亲自来迎,忙里偷闲将我拉到御花园陪他喝一杯,吐槽迂腐的大臣们,和夏之时与秦方越的严格。

  其实无论兵法和为人处事,应念都被贵妃和三哥教得很好。但成年那日,他突然问我,“皇姐,你可曾记得曾经那个名震一时的沽苏宋家?”

  多年来,宫内绝口不提的密辛忽而被掀开,我怔,“怎么了?”

  陷入回忆的他笑了笑,“没事,只是忽而想起她说的那番话,有些感慨。”

  她头头是道教训他:世人千面万象,各有分工使命。天降大任于陛下,赋予他打天下的使命,那便要有人来做臣民。如果每个人都打天下去了,那谁来种苗子和挖泥巴,打天下的人不早就饿死了吗?万物无贵贱,只有善良与恶极。民女望殿下能当大任时,牢记天下本大同也。

  “似乎她早就预料到,朕会登基似地。”

  他失笑。

  宋卿好当然没这么神,不过命运使然,巧合罢。只是应念提起的旧事不免让我思考起一些玄乎的事情。

  “你说,去往来生的路上,他们究竟重逢了吗?”

  那晚,我借醉,运气飞上屋顶,不管不顾枕在那人结实的腿上,问。

  男子佩剑铬得我有点疼,他有些无可奈何地挪了挪。

  “可能吧。”他言简意赅。

  一听,我心情大好,仿佛他那样聪明的人,说的话一定会实现。

  “那你说,史官的笔会怎么写我们?”

  他假装不耐烦地睨我,“你今天话怎么这样多?”

  我咯咯笑,自顾自继续说。

  “在他们看来,其实可能会很简单,譬如……

  当今公主喜欢上一个侍卫,可是呢,他穷到了家。

  落魄千金喜欢上公主她哥。

  可是呢,他不爱她。

  毕竟春秋只记载要事,不会详细地去追究爱这件事。

  然而,这位公主却记得,在她哥哥病得不知所云的某个晚上,那人曾讲——

  放弃你,那么傻……

  可以后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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