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皓月

京钗计 蔻拉拉 7216 2021-04-02 19:58

  “父皇!此事纯属意外, 若非三哥及时发现带人搜山, 恐怕那苏小主已香消玉殒。”

  三哥见血当头, 我刚好收拾完毕赶来, 及时跪过去, 将三哥略略挡在身后, “再说, 再说……也是那苏私自跑来随军的,如何能将全部责任都扣在三哥头上……”

  徐福听我说完忍不住闭眼扬了点嘴角,心想自家公主还算有点脑子, 知道侧面点个题,替那蒙古首领理下思路——

  是你女儿不听劝告自作自受好吗,怪我们皇家囖?

  果不其然, 那苏图高大威猛的身子晃荡了几下, 面现赧色。

  纵观全场,只有我说出这番话最合适。

  三哥说, 是推脱责任。

  二哥不可能说。

  五哥则不能说, 会被认为没担当。

  无论谁讲, 都容易激怒那苏图。只有从我这个刚及笄的、不经人事的少女口中说出能够被原谅, 因为……

  “这叫什么话?简直不懂事!”

  对啊, 谁叫我不懂事。

  我默默在心底暗叹宋卿好心智,临进宫前, 是她提醒我找准时机这么说的,“或许有点用。”她略担忧讲。

  这厢, 堂上父皇似乎也反应过来什么, 呼吸依旧急促,却不再端东西砸人,只严严地瞪着我。我象征性吓得一缩,趁机要说点缓和的话,二哥突然站上堂。

  “父皇息怒。儿臣盘问过此去一行将士的口供,那苏小主的意外发生在三弟生辰日晚。当时……全军庆贺鱼水同欢,三弟一时高兴大意了点,想来并非故意。”

  看着像为三哥开脱,实际是引诱父皇去想中间更深层的东西,其心可诛。

  于是我就眼见着要稍好的局面急转直下,父皇眸中的怒火已滔天:“庆贺?这边关情势岌岌可危,边境百姓民不聊生,你究竟有何作为,还敢得意忘形地庆贺?!”

  我心里憋口气,下意识偏头,怒看殿门口低头半噙笑的男子。

  几个哥哥中,大哥早夭,我和二哥最不亲。

  尽管逢年过节他老爱往我这儿送点什么金镶玉淬,不过想收买我在关键时刻打听点三哥的动静。我自然没那么傻,加上他设计应文差点害对方死在异乡,我对他更是敬而远之,渐渐他就不再献殷勤。

  三哥整个过程没辩解半句,服服帖帖地垂首拱袖子:“是儿臣思虑不周,任父皇处置。”

  他一低头说话,黏黏的艳色没挂住,往亮堂的地上滴。

  那苏图估计也被三哥额头边那杠血震了震,加上三哥曾出言帮过他们那苏家拒绝联姻,总算肯站出来息事宁人:“罢了,陛下。莽臣相信三殿下并非恶意为之。况且也是小女私自跑去随军的,现在只望我家乌莹能尽快醒来。”

  见状,父皇眼角褶子抖动的频率徐徐缓下,色还厉着瞅着三哥:“如今你最好自求多福,那苏小主能平安无事,否则——”

  后面他没再讲,袖子一挥将我们统统赶走。

  三哥额头的伤口比想象中深,瓷片的锋角几乎划拉到太阳穴处。

  我拉他回寝殿包扎,路上不断想合适的言辞安慰他,别生气,他竟撇唇一笑:“生气?恐怕只有你才这样孩子气。”

  他说身在高位已久的角色,做某件事通常目的不会那样单纯。父皇当众砸他杯子,除了泄愤,更是要杀鸡儆猴。是告诉蒙古首领,他对亲生儿子都下得了这般手,他们蒙古若真敢异动,那大应的铁骑也不怕踏过草原的每一寸。

  就是这样。

  而也是那天我才深刻体会到,身边每个人都用心深远,我根本无法企及。

  三哥随手从我寝殿拿了点白布走,随便给自己包扎了下就要出宫回王府,“那苏现在宫中,宫里的御医怕也有手脚不干净的。”

  若那苏被有心者从中作梗害死,事情就大发了。所以他要亲自回去,将府中太医院的掌印弟子派进宫,从旁督促。

  出了宫,应逍一路回王府,一头就栽进偏院寻掌印弟子。

  等事情安排完毕,连日颠簸的他才有空坐下喘口气。

  宋卿好得到消息摸去寝殿时,应逍头上胡乱包扎的白布刚好散开,露出触目惊心的伤口。

  迄今,她还没见过他这样不修边幅的狼狈模样,说不出心里什么滋味,抬腿进去就抚上男子额角:“他打的?”

  应逍扯来她的手握着,没回答,光静默地看,看得宋卿好发虚。

  良久,她问,“怎么了?”

  他释然笑笑,反问:“担心了?”

  宋卿好毫不避讳,“先前你进宫是挺担心的,不过现在看你没事,又开始担心你爹。”

  “担心他做什么?”

  “此一时,将来又一时,殿下可并非吃哑巴亏的主。”

  讲完,应逍又笑了:“说得跟我能吃人般。”

  “能被一口吞掉算好的了,就怕连痛快都不给。”

  他眸子一闪,忽然粗暴地凑过去亲她,狼吞虎咽的架势,连舌头都带着力道,将宋卿好的牙关挤得丢盔卸甲。

  宋卿好没准备好招架,原本坐在凳子上的,差点滚在地上,他才表情暧昧放开她道:“赈灾这两月,你才是连痛快都不给……”

  少女面颊腾地开始烧,半娇半嗔伸手拍人:“赶紧去包扎!”

  “你来吧。”他不假思索道。

  宋卿好什么都在行,包扎却笨手笨脚,唯一的经验是从沽苏来京晕倒在破庙那回,总之不尽人意,但应逍偏偏要看她笨拙的样子,铁了心不叫太医。

  “估计有点疼,你忍着啊。”

  “这哄小孩儿的口气我怎么听得那样怪异呢。”

  宋卿好将清水将伤口清理完毕,尔后将包扎的布折成条,一边审视贴哪里比较好,一边不假思索回:“成年人哪会吩咐个什么都不懂的姑娘来给自己包扎?”

  应逍靠近些方便她动作,顺势搂她的腰:“那你今晚得负责哄小孩儿睡觉……”

  说着人已经欺身而来。

  他今日有点反常。

  宋卿好说不出是哪里,但好像,他故意想用一些亲密竭力地赶走些什么东西。

  可不等宋卿好细想,她便觉心口一重,接着被那只轻车熟路的大手揉得脑袋发晕。她费好大理智才挣开,往外跳:“无忌给你准备了肉糜粥,说你已经两日没进食过。”

  她这么讲应逍才反应过来,撇唇罢休放她走,反正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

  然而他只是表面功夫做得厉害,当宋卿好将肉糜粥端进寝殿,他已经不敌倦意闭眼憩着了。

  宋卿好端着精致瓷碗站在门口打量那人,心头愕地涌上股比烛火还热的暖流。她不知寻常夫妻间该怎样相处,但她曾打从心眼觉得,这刻就挺好。

  “醒醒。”

  她踱步靠近,下点狠心推他,“得垫肚子啊,不然半夜胃又得闹脾气。”

  应逍迷迷糊糊睁眼,被打扰颇有点不耐烦,却还是端过宋卿好手中的肉糜粥一口喝下大半碗。搁了碗,那人毫不讲究形象,就在她眼皮子底下起身去了床边,顺势往上倒。

  这一倒不打紧,偏他忘了额头有伤,刚好玉枕撞到伤口,引来嘶声。

  宋卿好脚跟脚上去,想说点什么,但看男子微挤在一起的五官觉得好笑,顿时什么责难的话都讲不出了。

  思忖片刻,少女也跟着脱掉饰金鞋往床上挤:“让让。”

  脑子还残存睡意,应逍已经不管什么规矩不规矩,更没精力上下其手,真听话往里挪了点儿,闭眼又睡着。

  宋卿好心中连连叹气,怕是上辈子欠过他——

  尔后将细瘦胳膊暗搓搓挤进那人脖颈下,垫着他的头,离得玉枕远些,免得他睡意正浓翻身时碰到伤口。

  我偷偷溜出宫,进王府时看见的就这样一副景象。

  三哥在里,宋卿好在外,两人不知怎的都和衣一睡而深,连寝殿大门都忘记关。

  三哥枕在宋卿好那样瘦得胳膊上并不舒服,但似乎睡梦中也知她此举是为了不让自己疼,唇峰从始至终都是微微上翘的。

  无忌和太医院掌印弟子尴尬地跟在我身后,踌躇着到底叫还不叫呢。

  我终是不忍心打扰,吩咐黄鹂:“等你家姑娘和殿下醒了通知他们来正厅。”遂将人带去正厅等。

  也许将来,我们都垂垂老矣,言帚忘笤。但当日皓月不会忘,两人曾那样将肺腑捧出。

  那苏乌莹迟迟没醒。

  我是换装成王府随从,跟着掌印弟子逃出宫的。

  三哥和宋卿好及至后半夜才醒。男子已经失了懒散,面容重塑,即便带着伤口也显得气质出众。

  “如何了?”

  三哥问掌印弟子,青年一跪。

  “禀殿下,不乐观。”

  那苏乌莹从半山摔下来的骨头伤,对这位掌印弟子来讲并非难事,“难的是雪窖冰天,小主在潭中泡近两时辰。加之路上还颠簸耽搁一日,寒气早已入侵五脏六腑。臣勉力施针用药才将小主气息保住,何日醒来——。”

  “尚未可知。”

  。加甜。

  翌日,晨。

  金銮殿。

  殿前挂着硕大一块牌:御门听政。

  文武大臣早已站毕,个个神情严肃交头接耳,商量着该怎么给蒙古首领那苏图交代。

  好好的千金被送来京师和亲,却落得一个“不知何时苏醒”的结局,听说那苏图心中半宿没睡,个大男人守着那苏乌莹的床榻是哭了又哭。

  “当如何?还不是自食恶果。”

  父皇还没到,此刻云淡风轻讲话的是应文,“众位大人别忘了,我大应朝是剑戟子下出的政权。父皇平江左,定建康,征江夏,收幽州,什么场面没见过,还怕他区区巴尔虎一个部落?”

  部分点头称是,部分抱臂冥思,偏夏焕重重哼一声。

  他素来不看好五哥,觉得他成日干些招猫递狗的勾当,分明有一肚子墨水却就是不用在正道上。

  “瞎叫唤!三哥也这样啊!”

  某日应文又被夏焕参一本时,他曾不满跳脚,声声叫着暗地给对方取的外号。

  夏大人骨子里正直顽固,哪听得这些,气急骂他:“三殿下可会取这般靡靡之称?”

  应文只好哑了嗓子,避免再被参,谁叫他和父皇关系好呢!

  不过在夏焕眼里,父皇的几个皇子中,有的认为自己是真龙,有的费尽心思想当真龙,唯独这风流名声在外的三皇子,不会在关键时刻掉链子。

  早前被张裕妃连累的缘故,三哥并非最受宠的,然夏焕就是知道,他是真龙在装睡着。

  出生贵高,摄威擅势的事儿谁不会做,他就是能做得有模有样不引反感。

  “闭嘴。”

  金銮殿上,应文又想怼夏大人,“你!”字刚出,被三哥低声喝止,紧接着父皇头顶冠冕出现。

  顶上男子已到知天命的年纪,却因早年常常奔于战场间,练就了一身铁骨。身长面肃,着件金百蝶箭袖,束五彩丝攒花结长穗宫绦,外罩石青起花八团排穗褂,登着青缎底小朝靴。

  百官朝拜,威武无比。一如我儿时见到的那样。

  天子刚坐下,三哥已俯首请罪。

  “儿臣没能保护好盟族使臣,罪该万死。”

  父皇气已气过,打也打过,现看着男子额角还刺目的伤口,气再翻不起来,口吻甚至还带点哀哀。

  “老三——”

  “这京师,当真留不住你了。”

  朝臣们惊得惊哑的哑,不懂父皇此话,是不是他们以为的意思。

  “父、父皇是要流放三哥?”

  应文率先没分寸地喊出,跟着一跪:“因使臣发生意外便兴师动众到流放皇子,叫百姓如何猜想?望父皇三思!”

  见应文请命,部分平日和三哥有点交情的大臣也统统站出:“五殿下所言极是!巴尔虎虽为蒙古势力崛起最快的部落,但比起皇子的矜贵,那位千金便不值一提了。陛下若因小罚大,恐令周遭小国起歹心,同样无事生非吓我大应啊!”

  失去皇子事小,失去脸面是大。

  父皇不胜其烦,“那你们倒是给朕个准主意,比这更好的主意,莫分析些连小孩都懂的东西。”

  大臣面面相觑,以丞相为首,“这,望陛下给我等一些时日,兴许……”

  话没完,夏焕从品级最末尾站出,不卑不亢有礼有度。

  “禀圣上,这流放,肯定是要放的。蒙古使臣来京求亲是大事,出了岔子糊弄不过去,否则往后谁还敢与我朝议-政求和?”

  应文最沉不住气,“糟老头……”

  低声骂着要跳起,被旁边的三哥稳稳抓住胳膊,动弹不得。

  “至于放去哪儿,就有讲究了。”

  此言出,应文怔,大臣怔,父皇也怔。

  放去苦寒之地,也不是论功行赏,无法给封地,那便只好,“流放——”

  “阳歌。”

  夏焕俯首。

  听闻父皇大喜,说满朝文武不敌夏卿一个。这样既给了那苏图交代,也不至于叫三哥真吃什么苦。

  “若有日你比朕先走……”

  那人打量故友,无端生出几分惆。

  朝退,大臣们的议论不减,多是叹息。

  怎不叹息?这一年,三哥步的棋一颗颗启动,走的每步都离目标更近,却在本该受赏的当头出了祸被流放阳歌。

  当知远离了京师的皇子,也就意味着与太子位再无缘分。

  走出金殿,二哥表情不阴不阳,到三哥身边时拍拍肩膀:“常听三弟念起阳歌大雪,恭喜这次得偿所愿,能回去看个够了。”

  三哥脸上还是一抹笑色,一语双关。

  “命里有时,终须有。”

  两人用眼神较量几番,以二哥胜利者般的姿态大笑离去。

  约莫一个时辰后,夏府。

  陈仓的冷空气已经来到京师,虽不见雪,却一整天都飘着凛凛霜气,连天也是乌沉沉的。

  夏焕的轿子刚到门口,府上的管家便来报:“老爷,有客人到。”

  闻言,夏焕并不惊讶,似乎猜到来者是谁,徐徐走进去果然见到个纤细背影。

  听到动静,那副纤细身子回头,披着的毛斗篷惊起遍地霜,叠手行礼直奔主题:“谢过老师。”

  “不必。”夏焕摆手,“你不来找我,我也正有此意。”

  宋卿好直身,雪颜被风吹得泛粉红,夏焕走了走神,不由地想起自己的小女儿。

  父皇点鸳鸯谱将小女儿许配给二哥时,夏焕是不愿意的。偏偏小姑娘不知何时在街头见过二哥,被他倜傥的模样煞到,说什么都要嫁。

  儿大不由娘,女大不由爹。

  “若她像你这般拎得清,哪日我闭了眼,也更安心啊。”老者感慨。

  宋卿好笑:“老师宽心,即便看在当今陛下的面上,小千金在二皇子府中亦不会受委屈。”

  “但愿吧。”

  掐着时机,三哥应该快回府,宋卿好再一拜别,“那学生先告辞。”提步朝外走。

  没走两步,忽又想起什么,转身。

  “对了,老师。殿下此去阳歌,很多事都鞭长莫及,以后免不了还有叨扰的时候。这大争之世,争错一步,便悔一生。老师是仁之大者,当知匡救天下需要的是何等明君。”

  话落,头顶闻风而动的绵绵细雨开始下,打在少女的眼睫上,将她清粼粼的一双眼变模糊。

  夏焕心中有主意,却忘记点头,久久伫立,看她消失在府门,微叹。

  “殿下求仁,亦得人哪。”

  二皇子府。

  像知道这局对弈自家主子会胜利般,下面的人早早就给应江准备了一台莺歌燕舞。

  王府有出处台子,歌姬在上方卖力的扭腰肢,应江怀中还逶迤着一个绝色,为他剥橘子。他心情甚好,风流地掐一把丰-乳-肥-臀,那女子娇声笑着连盘子都端不稳。

  应江算个有分寸的,平常在夏家小千金面前勉强循规蹈矩,很少整歪门邪道。不过昨儿晚,床-第之欢时,夏焕小女儿娇声说要逛逛布庄:“顺便回家探望爹爹和娘亲,殿下不介意吧?”

  他貌似宠溺地刮她鼻头,“天真烂漫,孝德孝心,本王岂有介意之理?”将对方哄得服服帖帖

  现王府中由得他胡闹。

  “殿下——”

  应江正高兴,管家来报:“那个人……到了。”

  一听,应江顿时觉得怀里的人忒没意思,抽身就往秘密基地走,压根不管绝色是跌倒了还是被摔碎的盘子扎到手。

  二皇子府机关重重,那人却像很熟悉。

  他披着厚厚的黑色连帽斗篷,将脸和光都遮住,背对应江。

  “相信今日早朝的结果,足够令殿下感受到我的诚意。却不知殿下的诚意,要何时送到?”

  应江挑眉:“要本王讲实话吗?这份礼,未免太薄。”

  “何意?”

  “本王费尽周折,可不是要他活着走出阳歌。应逍这个后患,一日不除,本王都难安。”

  他忘不了之前是谁用一本账册,逼得他像狗一样答应那些丧权辱国的条件。

  “面得一下一下揉,饭得一口一口吃。奉劝殿下别激进,破坏好不容易建起来的利局。届时惊动圣上,结果便不再好说。”

  “呵,”应江冷笑,口气恶劣:“真拼起来,孰优孰劣尚未可知。”

  “问题你敢正面和他拼么?”

  那人回身,亦冷笑连连。

  对视良久,

  “不敢。”

  应江忽然扯唇,看着对方,意有所指长叹。

  “还真是……”

  “越发期待那天来临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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