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香沁入鼻端,好闻的很。
两排酒案,上陈佳肴美酒。屋内铺设孔雀蓝蔓草纹锦绣毯,踩在上面软绵绵的。窗户大开,可见竹林幽弊,清风入室,皆是草木清香。前后两个莲花式的铜香炉正袅袅泛着青烟,也不知是哪里进贡的上品。
“好凉快。”苏卿霜笑眯眯自言自语。
宋祁箍住她胡乱扑腾的双手,好言好语的哄她坐下,女孩坐不稳,脑袋一歪就枕在他的肩膀上。
男人目光柔和,像揉碎的星湖,笑看着女孩。
女孩并不自知,只觉得无比舒服,舒服的快要睡过去。
“我正准备去找你算账,你倒自己撞上门来了。”宋祁伸手刮了刮女孩的鼻子。
苏卿霜不高兴的挥舞两下膀子,不清不楚道:“我不要算账,我要睡觉!”
宋祁惊异瞧她,忍不住失笑,展臂将她一搂,“女孩家家的,怎么这么不矜持?”
此刻苏卿霜的脑子混沌一片,哪能领悟他的意思,仍只叨叨着要睡觉。宋祁看她粉颊可爱,目光潋滟,直往他怀里钻,哪还有心思说正事?干脆抱紧了她,坏笑道:“是你自己到我怀里来的,可别说我乘人之危。”
阿弥陀佛,她要冤死!她从小就喜欢往母亲的怀里钻,这一时醉了,仿佛回到了小时,直把宋祁当成了她娘呢!
“娘,我好想你,你为什么不来看我?”女孩嘴里不安分,可话又说不清楚,在宋祁耳朵里,这一声“娘”听来却是“祁”。
整个人都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心中满满涨涨的都是怜惜,笑对女孩说:“你想我去看你吗?”
“嗯——”
将女孩的小手握紧,纤纤玉手柔弱无骨,男人喜欢得紧。
“那我以后常去看你。”捏捏女孩粉雕玉砌的脸,他笑的眉眼弯弯:“你可不许躲着不见。”
“不会——”女孩声音渐低,精神愈发不济。
男人盯着她,目光中颇有几分可惜,“若你不是姜家的三夫人……”只要是还未出嫁的女孩,甚至是青楼女子,他都大可娶她回家。正妻是做不了,但做个姨娘总是可以的。
固然,他宋家的姨娘是不如姜家的三夫人有面子。可表面看着光鲜,内里还不知如何惨淡。做他的姨娘,有他宠着,又有大把银子供她花销,不比在姜家守寡强?
忽然,他来了兴致,低头问:“你真打算在姜家守寡一辈子?”
苏卿霜已经睡熟了,毫无反应。宋祁无奈笑笑,让她平躺在地,自去开了门,对门外满头大汗的采荇道:“你家夫人睡熟了,扶她出去吧。”
采荇满脸警觉的将他上下打量一眼,快步走进去,见苏卿霜真的躺在毯子上睡得十分香甜,这才放了心。过去把她扶起来,小声劝道:“夫人你醉了,我们快回去吧。”
刚睡下就有人来闹,苏卿霜不禁恼火,转头背对着采荇又睡了。
“让我来。”宋祁将女孩拦腰抱起,站稳了,交到采荇手中。采荇忙扶着昏昏沉沉的苏卿霜出去。
为防人瞧见,还特地寻了顶帏帽来。
“去哪了?怎么那么久?”被苏卿霜半路抛下的邱老掌柜独自喝了半天酒,十分无趣,想要打道回府又不见小姑娘回来,因而有些生气。
采荇忙赔笑,“掌柜您瞧,夫人醉了,我带她去透透风,结果硬吵着要睡觉,就多耽误了一会子。”
不满的瞅了苏卿霜一眼,这小姑娘的酒量也太差了,才喝了几杯就醉成这样。
邱老掌柜被店伙计接了回去,苏卿霜和采荇回了姜府。采芹遥遥来接,诧异:“夫人不能喝酒,你怎么不劝着点?”
采荇热得浑身是汗,摇头道:“我哪敢说话?那邱掌柜可威严了。”
两人一道把苏卿霜扶进屋,褪了鞋袜,散了发髻,苏卿霜往床上一蜷,睡得不省人事。吩咐凝香煮碗醒酒汤来,一勺一勺的服侍苏卿霜喝下,这才放了心,由她睡去。
采芹端了温水来,要为主子净面,采荇扯扯她的袖子,赧笑问:“今天是你去送饭?秦先生可有不高兴?”
采芹白她一眼,“我瞧着你关心秦先生比关心夫人还多,怎么?春心动了?”
“说什么呢!”采荇羞的满面绯红,“偏学的贫嘴拙舌惹人厌!你懂什么?我关心秦先生,可就是在关心咱们夫人呢!”
“这可奇了。”采芹似笑非笑睨着她,指着她鼻尖问:“你这话我竟听不懂,回头我问夫人去。”
论伶俐,采荇哪是采芹的对手?笑着告饶:“好姐姐,你千万别告诉夫人。”
采芹拧了帕子起来,故作高深的闭眼一回,任采荇将好话说了个遍,方才坏笑问:“那你告诉我,夫人今日都见了什么人?这柄犀角梳又是哪里来的?”
说着,将手心摊开,掌心一枚小小的犀角梳,只有一半手掌大小,精致可爱。
采荇一惊,原来那宋祁还悄悄给夫人送了礼?
无可奈何,只得将偶遇宋祁一节全盘托出。采荇两眼神采奕奕,弯着腰笑道:“咱们夫人,真是太有本事了。”
采荇气的剁脚,“你还笑!你都不知我有多着急!那宋祁一看就是孟浪之人,绝不可信。当时酒楼里那么多人,万一有谁将夫人认出来,可不是顽的!”
“我知道我知道。”采芹把手往下按了按,示意采荇冷静,“不是没人看见吗?照你所说,我却觉得宋祁公子很维护夫人呢。”
手法轻巧的为夫人擦完脸,泼水出去,叫两个香过来守着。
“你说,宋祁公子送梳子给夫人,是什么意思?”
两个采站在廊下看雀儿打架,手中各一捧谷子,有一搭没一撘的往鸟雀聚处扔。采芹心情大好,用胳膊捣了捣采荇,问她。
采荇不愿接她的茬,懒洋洋的,“你还没告诉我秦先生怎么样呢?”
“看把你牵挂的!”采芹失笑,“也罢,告诉你也无妨。他没见到夫人自然是失落的,问我夫人做什么去,我如实说了,他倒没不高兴。不过,他嘱咐我一件事,怪有趣的。”
“什么?”采荇好奇。
“他说,若下次夫人有事来不了,早点告诉他一声,他就不过来了。”
采荇听了,着实感叹,“秦先生真个痴心人。”
“哎呦呦,他痴不痴心,你又晓得了?”采芹打趣她。
这回采荇不害羞,一本正经回应道:“一个人,你看他举止行动,是轻浮还是稳重,是真情还是假意,万变不离其宗。与其相信一个轻浮浪子会回头,不如信个本身就稳重踏实的人。”
想不到这小妮子,平时不声不响的,说话还挺有道道。采芹呆了一呆,不屑的撇撇嘴,没答应。
秦玉钟固然好出身,秦家的嫡出大少爷,又是年少有成,进士及第。现在虽被贬,但才二十六岁,前途不可限量。
但正因他太出色了,她才不信他会和主子在一起。
秦玉钟是舍得了官声,还是舍得了家族?若两样都舍不了,又怎会娶姜家的寡妇?
不过,他要真有这个勇气,她也绝无意见。
采荇将手中的谷子向空中一抛,打着哈欠走了。
苏卿霜一觉睡到了晚饭时候,脑袋隐隐发疼,又口干,便晕晕乎乎的下了床,自己倒茶喝。
咕嘟咕嘟喝了两碗茶,方才觉得好些,便顺势坐在炕上,傻乎乎的发呆。
凝香原本趴在床头睡觉,听见响声醒来,瞧见苏卿霜的模样不由好笑,忙迎上去乖巧问:“夫人想吃什么吗?我去传饭。”
苏卿霜摇头,“你帮我揉揉脑袋。”
凝香只得照办。主仆两个闲话一会子,两个采就进来了,各捧一红色漆盘,上面盛放热腾腾的饭食,见苏卿霜起身,都笑道:“太好了,夫人自己起来,省得我们去叫。”
采芹为苏卿霜拢了头发,采荇与凝香安好饭菜筷箸,两个采使一回眼色,笑着拍了拍凝香,“你守了一下午也辛苦了,吃饭去吧。”
看着凝香离开,采芹将大门一关,冷不丁拿出那犀角梳来,摆到苏卿霜眼前,摇头晃脑的笑问:“夫人看看,这是什么?”
“梳子啊。”
“我记得,夫人身边是没这个玩意儿的。”采芹继续引导。
苏卿霜一愣,脑袋瓜里搜寻一回。确实,她身边没有这样华而不实的小东西。
“夫人一点印象都没有?”采芹无奈,看苏卿霜这一头雾水的模样,可以想见她醉的有多彻底。
“没有。”
采荇都忍不住了,焦急问:“夫人午晌多喝了点酒,恰好碰上宋祁公子。他把夫人带进雅间单独待了一会儿,夫人还记得吗?”
苏卿霜唬了一跳,原本这事被她忘得干干净净,经采荇这么一提,恍惚记起在雅间外面一群人围着,宋祁把她抱在怀里的场景!
噩梦!绝对是噩梦!
“啪嗒”一声,筷子摔在地上,苏卿霜愁眉苦脸拉住采芹,“我是不是……”
采荇亦愁眉苦脸的,点点头。
“你为什么不拦着?”苏卿霜羞愤欲尽。
“当时人太多,奴婢又怕被人认出来,印证了夫人的身份,就只能躲在一旁。”采荇抹把泪。
苏卿霜一个激灵。现在最重要的,已经不是她和宋祁这莫名其妙的亲密了,而是有没有人把她认出来。
万一有,她会被投毒还是沉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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