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过低沉的丧期,怜儿将小院用花木装点,绿油的叶,红嫩的花,她希望少爷看了,可以换个心情。
以至于八蛋到国舅府的时候,见了小院里的景象,一股脑扑去肥美的叶子上,别提多开心了。
可五米开外,周汀予却没有那么开心了。不是因为不喜花草,只是,他猛地看到了一个略难面对的人。
"梨棠……"周汀予有些尴尬。
对,就是梨棠。一个薛平海一不小心碰着了,直接逃出五里远的女人,雪中仙,梨棠。
梨棠面上攒着笑,说起话来却是阴阳怪气的,"汀予,你可知道,那日我去找何以唤,都发生了什么?"
"什么?"周汀予悻悻。
"好他个何以唤!竟然敢点我穴,使我不得动弹?!不知道我是长辈吗!?他人呢!!"
周汀予立马甩锅,对着侧边的小厨房喊了声,"以唤,有人找你!"
何以唤系着半截围裙走出来的时候,明显也是一惊的。"……仙子?"
梨棠叉腰道:"还知道我是仙子啊。何以唤,你说你过不过分,仗着自己年轻力壮,点我穴道,坑蒙拐骗走了汀予不说,居然还留下一顿烂摊子给我收拾?穴破的时候,出门看见一堆土著的妇孺病残,全哭喊着北漠里有狼,求我救救他们,差点没把我吓死。"
"……梨棠,以唤也是无奈之举,您消消气,如果实在不行,我可以把薛平海抓过来,任你处置!"周汀予赔笑道。
"哼!薛平海就算了,你把何以唤给我,任我处置还差不多!"
周汀予一激灵,围住何以唤,道:"那可不行。梨棠,我们都认识这么多年了,你卖我个面子?大人不记小人过如何?"
"……你,你想起以前的事了?"梨棠错愕。
周汀予笑笑,洒脱道:"是啊。以前死过一回,现在格外惜命。"
"那也不行!"梨棠回归状态立马翻脸,果决道,"凭什么他何以唤总能捞着好,我发发牢骚还得看人心情了!"
"那你想怎么办吧?"周汀予无奈,妥协道。
"就罚……罚何以唤,无偿替我捣一个月的草药!你这院子里的花草这么多,累死他!"
"就这样?"周汀予挑眉,捣草药,还累死何以唤,自己没听错吧,梨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好讲话了?
"不然呢?你想我卸他一条胳膊还是一条腿?"梨棠见周汀予讨着便宜还卖乖,气不打一处来。
"不不不。"周汀予回话,扭头道,"以唤,听见没,以后要好好帮仙子捣草药!"
何以唤闻言,二话不说,就开始搬弄地上的盆栽。
梨棠捧着自己的脸,感叹:"哎,可怜我为你们在北漠风吹日晒,折腾这么久,皮肤都糙了……"
这时,地面上突然传来"诶呀"一阵尖叫声,周汀予低头一看,是何以唤搬花没注意,把叶子上睡着的八蛋震到地上了。
"——我才刚来琼之,你们就是这样欢迎客人的吗!?"八蛋被摔得四脚朝天,艰难地翻过身来,又咕哝道,"幸好我壳硬,不然可得裂了……何以唤,你就不能注意点吗?"
何以唤有理有据道:"我没见过哪个客人会一到别人家就开始睡觉。而且,你和着叶子都是绿色,我哪里看得出来。"
"……何以唤,梨棠仙子说的果真没错,你太狠了。"八蛋为了不显得自己太过渺小,倏一下变回了人形。
周汀予疑惑:"诶,你和梨棠什么时候走一块去了?"
八蛋:"路上遇见的,没办法,谁叫我晚上会发绿光,引人注目。"
梨棠笑笑,"是啊,雪山容易夜盲,我夜视也一直不太好,多亏八蛋给我照明。"
周汀予得意点点头,"那可不,我们家八蛋,是夜间出门必备佳品。"
对此,八蛋本龟表示不想讲话。"……"
有愧于梨棠,何以唤依旧在勤奋搬花,一盆两盆,可当他触到某盆叶大苍翠的草本植物之时,梨棠旋即喊了停。
"怎么了?"何以唤问。
梨棠:"这盆不行。这盆草有毒,一用我脸就要烂了。"
"有毒?"何以唤看向盆里挺括的叶子,诧异道。
周汀予也诧异,继而叫来布置这片院落的怜儿,问道:"怜儿,这些盆景你都是哪里弄来的?"
"少爷,街上买的啊。"怜儿不假思索,转念又指了指被梨棠叫停的那盆,道,"噢,独这个不是。少爷,这盆是您带回来的,凌冬不凋,我一直给您保存着呢。"
"我带回来的?"周汀予努力回想,终于灵光一现,想起这盆草是去年,自己为了不扰八蛋睡觉,从寿康宫端回来的香叶天兰葵。可是香叶天兰葵有毒吗?不是说它花色靓丽,驱蚊避蝇,是为上佳吗?而且,周汀予明明记得冬天里,寿康宫的香叶天兰葵已经凋零被换成忍冬了啊……
难道还有什么隐情在里面?
"梨棠,这盆草叫什么名字?"周汀予立即问。
梨棠毫不犹豫道:"博落回。生于江南山谷,我以前见过四处收寻养肤药本之时,对它印象很深。茎叶如萆麻,茎中空,折之有黄汁,药人立死,不可入口。汀予,你怎么搬了盆这样的草回来?"
周汀予没理会她,心里突然有些发慌,喃喃道:"药人立死,不可入口……寿康宫为何会有这般毒草……"
何以唤皱了皱眉,"汀予,这盆草是你从寿康宫带回来的?"
周汀予看向他,心照不宣。
去年夏,寿康宫园圃里的香叶天兰葵中,不知混了多少有毒的博落回。
"走,以唤,进宫!"周汀予扯下何以唤的围裙,丢给八蛋,"八蛋,给梨棠安排间屋子,我们去去就回!"
……
进宫的路上,经过时禄侯府,周汀予本想知会相遥一声,一同进宫,但转念又放弃了。毕竟,仍有些事,不知终究,不要打草惊蛇的好。
寿康宫早已无人居住,进宫后,周汀予径直去了相祈的乾坤殿。是时,相祈衣着素寡,形色消瘦,正在批阅如山的公文。
周汀予行过礼,不顾唐突,急忙开门见山道:"皇上,臣弟有奏,臣弟发现太后突然崩逝,很可能另有隐情!"
相祈闻言,不禁一惊,"有何隐情?"
相祈:"早时,臣弟给太后问安,机缘巧合之下于寿康宫带回了一盆盆栽,当时小太监告诉臣弟说,这是驱蚊的香叶天兰葵,可今天,臣弟突然发现,这是毒人的博落回!"
相祈:"博落回?宫中守备森严,物品进出皆要详查,寿康宫怎么会有博落回这种草植?"
周汀予:"博落回来源尚可稍后究查。但皇上,博落回被有心人鱼目混珠带进皇宫,一定是为了害人。博落回与香叶天兰葵形态颇为相似,夏季,它们一同入宫,冬季,香叶天兰葵全凋,但博落回却凌冬不凋,若是时采摘其叶片入药,刚刚好可以瞒天过海,神不知鬼不觉!"
"你是说,母后是被歹人毒害而亡的?"相祈蹙眉道。
"尚不敢定论,"周汀予顿了顿,道,"但想来,太后娘娘还是走得蹊跷。若宫中确实存有如此歹人,于皇上,于朝廷,都是一大隐患啊!"
周汀予话毕,相祈龙颜震怒,拍案道:"来人!彻查寿康宫一干人等!宫女太监太医,包括买办宫廷花植的全部官员!一个都不能放过!"
繁琐的甄察任务自有皇帝去做。周汀予又转到寿康宫,看着无人打理的花草依旧生机勃勃,殷红青翠,后怕之余,心中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
姨母操持后宫半生劳碌,又半生受病魔缠身,却始终一心向善,从头至尾没做过伤天害理之事。到头来,却还是被人谋害,死于非命。
周汀予咬牙,是什么人,非要费尽心思去荼毒一个病体女人?太后崩逝,于他又有什么好处呢?
"汀予,你发现近日琼之有何异像没有?"何以唤貌似洞察了周汀予心中所忧,"太后驾鹤,琼之太安静了,甚至趋于死寂。"
周汀予知道,何以唤口中的死寂,所指并非市井之内无人言语,而是朝堂之上,万象归一,时禄侯府一家独大,百家争鸣之势日渐式微。
"以唤,我还是不相信,时禄侯会是那样的人。早年,先帝许他封侯拜相,他却选择固守边疆。我不相信,他会有谋反之心,会为了所谓权力,去害太后。"
"汀予,知人知面不知心。"
当初,何以唤评论陆今,说知人知面不知心。周汀予暴跳如雷,将他骂了个好惨。可这时,时过境迁,周汀予却无法再次反驳,只长长叹了口气,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若皇上查出太后之死与时禄侯府有关,自会依法处置。"
何以唤却摇了摇头,道:"轻易查不出的。汀予,如果到最后发现,时禄侯就是抽魂术主,你会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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