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大早,府衙外有人击鼓鸣冤。
何以唤和周汀予闻声赶来,看见王植正在与一衣着华丽的中年男人周旋。
"大人啊,今天一早我居然在我家门口发现了这个啊!"男人语气中带着哭腔,他掏出一个绸缎材质的钱袋,又说道:"这是我儿东西啊,它居然被订在了我家门框上!我儿肯定被人绑架了,大人救命啊!"
这男人是徐守盛没错了。只看王植也苦着一张脸,说道:"本官查也查了,能力有限查不出来也报给朝廷了,你也莫急,我这就带人去府上看看有没有什么利于破案的蛛丝马迹。"
眼看王植就要抄家伙去了,何以唤手肘顶了顶周汀予,周汀予立即反应过来,对王植说道:"王大人,好热闹啊,我能去看看吗?也算长长见识。"
王植虽然是去办正事的,但周汀予这样的京城公子哥实在不好得罪,于是笑着答应了。
徐宅是一个不大的老式庭园,爬满爬山虎的墙垣下有些斑驳古董色,显得古老神秘而厚重沧严。徐守盛说,这是祖辈留下来的老宅子,立了死规矩,徐家子孙,世世代代不得搬迁。而园内就真像是有灵一样,徐家人繁衍生息在这,一代新旺过一代。徐守盛受祖上荫庇,事业红火,可美中不足的是膝下就徐宗尹一颗独苗,现下独苗丢了,且不说为人父母心焦难耐,光凭断了徐家世代相传的香火等于萧条徐家世代积累的基业这一点,就够他上吊八百次了。
大门门板上钉着一枚半指宽的长铜锥,铜锥底部有极不显眼的弯月形凹陷。也不知是门板时代久远木质疏松,还是投器者用力极大,铜锥扎进去很深一截。
"大人,我取下钱袋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就把这锥子扎回去了,这锥子邪门的嘞,今早日头这么大,晒过了也冰得吓人。"徐守盛说着又碰了碰那枚铜锥,一秒缩回手,一脸嫌弃,"看吧,还是冰的,夏天里的冰块都比不上。"
王植站在徐守盛旁边,锁着眉头,也伸手探了探神乎其神的铜锥,脸色就更加难看了。
他是个县城父母官,要他处理这样的神魔冗事,的确是大大为难了。
"这……这锥子冰若寒潭水,冰气像是从内里发出来的,而且源源不断,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几个衙役面面相觑,愣是没能回答自家大人的话。
周汀予看何以唤若无其事作壁上观,没有要一点想要一语道破天机的意思,也用手肘顶了顶他,不解道:"以唤,这怎么回事?"
"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鬼彘吗?"何以唤声音很低,是故意不想让别人听到。周汀予也跟着压低了声音,"记得啊,有关系吗?难不成是鬼彘送来的钱袋?"
"鬼彘干不了这种活。它们没手没脚的,总不会用肚子顶锥吧?"
肚子顶。周汀予听见这个说法差点没哈哈哈笑喷,可何以唤就像是说了句类似于"吃饭了吗"这样的寻常话一样,平静得没有丝毫波动。在这份平静中,周汀予还隐隐觉得,自从这枚铜锥出现,何以唤的眉眼里就开始锁藏了些东西,而且藏的极深,要不是自己和他朝夕相处,又十分在意他的一举一动,根本难以发觉。
"不是鬼彘,是无界堂有人来了。"何以唤紧紧盯着那枚铜锥。
周汀予看他眼神就知道他对那枚铜锥感兴趣,何以唤喜欢的东西,他不赶紧先下手为强献个殷勤还能等别人收入囊中了?于是二话不说上前几步,对着王植,借皇族身份大摆架子,看着铜锥饶有兴趣地说:"王大人,这铜锥…"
王植一个激灵——这祖宗,想要这锥子??他把犯人物证当玩物呢??
王植刚想堆笑委婉回绝,说这物器危险,又对破案大有用处,不好送出。可话道口边还没吐出半个字,周汀予就一手拔出了铜锥,表情上显然是被冰凉的质感惊到了的错愕,他握着铜锥朝王植晃了晃手,又笑着道:"那就谢谢王大人了。噢,也谢谢徐老爷。"
不愧是京城有名纨绔,不分场合全凭脾性想干嘛就干嘛。王植和徐守盛看着空洞洞的锥孔,纵然心有不爽,但对方偏是个打不得骂不得的主,只能把气往肚子里憋,憋坏了算自己的。
"呐,知道你想要这个。"周汀予把铜锥塞给何以唤,下意识搓了搓冰凉的双手,又对掌心哈了口热气,道:"什么鬼东西?能冰成这样。"
何以唤想也没想把冰凉的铜锥收进袖口,周汀予还来不及诧异他不怕冷吗就感觉手背覆上一片温凉,是何以唤的手盖上了他的手。虽然何以唤的手并没有暖和到哪里去,但周汀予一反应过来对方是在用体温给自己送暖这一事实的时候,心头就又火烧祥云一般地燥了起来,手中也不知热到了什么温度。
"还冷吗?"何以唤问。
"不冷,不冷了。倒是你,不冷吗?"周汀予赶紧抽回手,羞耻地藏在身后,还不忘嘘寒问暖。何以唤掌心瞬时一空,也是有些尴尬,愣了半秒才将手撤回去,淡淡地说了句,"我没事。"
"那个,那个铜锥,噢不是,那个鬼彘,不对不对,我们说到哪了?"周汀予现在特别想抽自己两个大嘴巴子,怎么和何以唤一有了这种暧昧的桥段自己就连话都说不清了?
"是说到无界堂的人了。"
"对对,是人,你继续说。"
这时候,王植徐守盛等人研究未果,也凑了过来,死马当活马医,跟王八也能取取经。
对,在王植眼里,纨绔周汀予妨碍公务,已经差不多就是只长得好看的王八犊子了,而这位红衣飘飘的何以唤,虽不常发言美帅美帅的,但是打扮得有几分邪魅,眼神凌寒,看上去是更不好惹的样子,又跟周汀予是一伙的,勉强也划入了"长的好看的王八犊子"系列。
何以唤没在意是否始有人开始旁听,"徐少爷的失踪,钱袋的现身,铜锥的冰感,三者息息相关。据我了解,这个铜锥来自无界堂,王大人的判断十分正确,铜锥的冰感是由内而外,源源不断,难以消解的,无界堂管这个东西叫'薄锥',薄情薄凉,指意极冷。"
"那为什么不叫'薄情锥',薄锥听上去还以为是形容薄厚的,意境全没了。"周汀予努了努嘴插话道。
何以唤自然不会告诉他,这个铜锥本来真叫"薄情",是因为自己觉得薄情薄情,太寒人心,不是什么好兆头,就独断专行地改少了一个字。无奈地摇摇头,也算了回答了他的问题。何以唤继续道:"薄锥是无界堂的武器,稍微有点战斗力的都能使用,但鬼彘是用不了的,"
听到"鬼彘"这种瘆人的闻所未闻的名称,王植和徐守盛等人都瞳孔骤缩。
何以唤看了眼周汀予,周汀予便跟这群土包子解释道:"鬼彘是就是人彘的升级版,死人做成的彘,可以动的那种。还有前面的无界堂,不是什么祠堂啥的,是个牛鬼蛇神的大本营,很厉害的那种。"
听完周汀予牛逼哄哄的解释,王植几人汗毛倒立,慌慌不安起来。王植一脸忧愁道:"出了这种邪物,可怎么办才好?"
"就知道不能和你们说太明白,你们又非要凑过来听。既然明白了危险性,就在事情愈演愈烈之前做好防范措施,但记住,个中原委不能一五一十全部告诉城中百姓,大家都是一日三餐的普通人,要是知道了自己家门口如此不太平,指不定妖魔没上门,就先吓死了。多造孽啊。"周汀予道。
他常说自己没心没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殊不知,有些慈悲是天生的,是融揉进了骨血里的,已浑然天成到自己都不知不觉。
听了周汀予的教训,王植犹如寒蝉仗马,他再反应慢也明白了这俩人肯定不是来游山玩水的——何以唤对神魔邪道如数家珍,纨绔公子听了这些淡定自若,这其中绝对别有洞天。于是乎,也不敢在内心叨叨对方是不知天高地厚的王八犊子了。善哉善哉,百姓要紧。
何以唤看了周汀予许久,他的说词语气让他恍如隔世——这一世虽过得散漫,但说教起来还是和当年那么像。
不久,中断的话题溜了一圈又回了何以唤这里:"我知道城内有东西,但没想到他们动作这么快。一桩桩一件件的,还和无界堂脱不开干系…"何以唤若有所思,"王大人,莱胡迄今就真的只有徐少爷一人失踪吗?"
"这…"王植看了眼周汀予,有所顾虑的样子。"这…诶呀,既然事情都到这份上了,我就实话实说吧,其实,在徐老爷报案之后,又出了两起少年失踪案。"
周汀予笑了笑,道:"也难为你能讲实话,本公子明白的,你王大人为官多年作风优良,不想自己在朝廷苦心积累出来的好名声因为最近的不太平而打折扣。好巧不巧我又是琼之来的,你藏着掖着也算人之常情。但,王大人,你要知道螳臂当车就是瞎逞英雄,因小失大,赔了更多的人命,我猜,你也是不想也不敢看到的。"
王植额头直冒冷汗,悻悻道:"是是,周公子说的对,下官再也不敢了…"
"那说说看吧,是在这说还是回去说?"周汀予一面说,一面瞟了眼徐守盛,对方礼貌赔笑继而侧了侧身子,徐守盛其实是很想继续听下去的,但民不与官争,如果这些大人物非要走,自己就只能接着一头雾水等消息了。
此时,何以唤淡淡地开口:"进去说吧。"
说完,他也没等徐守盛给个表示,大步流星跨进了徐宅。
喜欢当归则归请大家收藏:(321553.xyz)当归则归艾草文学阅读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