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连安镇的时候周伯问周汀予,目的地是哪。周汀予告诉他,他们会先去莱胡,再往后就看情况了。说这话的时候周汀予眉宇幽幽,是没什么信心的样子,的确,他一个纨绔,要不是何以唤陪着,估计早就死路上了。
自从何以唤坦白了身份,两人的关系似乎打通任督二脉一般,突飞猛进。何以唤没戴幂篱了,而在腰间挂了那柄楠木折扇。折扇名慎终,是跟了他很多年的法器。可宝扇一遇周汀予,日常也就起扇风和扇火的作用。
不知是被周汀予传染了还是怎么了,竟也会一反常态陪着他玩笑。例如——周汀予日日看何以唤那张脸,是越看越好看,也是越看越恨,缠上他就问——为什么你长这么好看呢?为什么我没长这么好看呢?
何以唤起初只是粲然一笑,说你也好看,后来就直接略过这个不着四六的问题,还时不时捏个术法吓唬他,见他被吓得一惊,自己就在一旁偷着笑,周汀予忿忿之余,观念又被刷新——他何以唤还能幼稚成这样???
反正,智障欢乐多,这一路,是挺欢乐。
"这有个六角亭,歇会吧。"何以唤说完,把马栓在树上。
周汀予坐在马背上,倒是没有想下来的意思,"不累不累,我还挺享受的。"
"自从你的马给你弄丢了,一直都是我牵着马,马驮着你。还有几里路就是莱胡了,您还不让我歇歇?"何以唤说道。
周汀予一跃下马,撒娇一样蹭了他两下,笑着道:"诶呀,开个玩笑了,何须较真。你何以唤会连玩笑都开不起吗?"
何以唤哭笑不得,走向亭内坐下,周汀予屁颠屁颠跟了过去。
"汀予,我之前来的时候,这还没这么重的杀气。"何以唤一到亭下坐定,就闭上双目,不知在运气还是养神。
周汀予用力四处嗅了嗅,"杀气?你怎么闻的?远不远?"
"修仙者自然能见凡人所不能见。你小心,不远。"
周汀予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看何以唤闭目闭得专注,自己就没言语其他,倚着亭柱,一股困意笼上心头。
梦里是莳花树植,有幽幽药草香,叶落门廊,垂帘竹霜,云掩屋落,铃铎送响。
一个十来岁模样的孩子捧着厚厚的古书,端坐在书房,忽闻笛声苍苍,他合上书册,跑去了屋外的空地。
满怀欣喜却小心翼翼。
眼前只立着一个白色的清癯背影,一头黑发散漫地披在肩上,半隐在茫茫天光里,像极了洇染的神仙画,加之清寂的曲调,一切都很不真切。
孩子一步步靠近,这人也缓缓转身,孩子脸上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就在两人刚刚要四目相对之时——
周汀予却感觉脚下一空,腰身横起,整个人被谁架了起来,下意识尖叫一声,脑内梦景也被搅得稀巴烂。
"汀予,有东西。"何以唤的声音。
周汀予回归现实,慌乱之中只晓得问:"什么?在哪?杀气!??"
"在那,仔细看。"何以唤指着前方不远处,果真隐约有一团幽深的黑色不明物在懒懒地移动。
"这看上去没什么杀伤力啊。"周汀予这时已被安置在了马背上,何以唤看他坐好了后,自己也跨了上来,双手绕过他的腰,挥动缰绳,道:"走,带你去会会他们。"
两个人一匹马,周汀予被何以唤牢牢箍着,心里头有一种说不来的滋味,"以唤,你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何以唤又舞了下缰绳,马跑得更快了,"没记错的话,应该是无界堂的鬼彘,书里讲,鬼彘无手无脚无眼无鼻,和人彘不同的是,他们是死了以后才被做成彘的,他们更邪也更强大。如今得见鬼彘,也意味冥堂无界离我们不远了。"
周汀予倒吸一口凉气,发现经过鬼彘的时候何以唤并没有停下来,便奇怪地问道:"不是要会会他吗?"
"一只鬼彘而已,你说的,看上去没什么杀伤力,我们先进城,这莱胡县城才是主场。"
"……"
那你不让我多睡会……
入了莱胡,第一件事自然是拜会县令王植。
"周公子到访,有失远迎啊!"王植把周汀予迎入衙署内院,急忙沏了盏茶,赔礼道。
"无妨。"周汀予坐着抿了口茶,礼貌笑了笑。
王植打量一旁站着何以唤,问周汀予道:"这位公子是?"
周汀予这才知道,他和何以唤的行程一直是没有宣张的,于是抖机灵道:"我的贴身专属侍卫。"
王植看着何以唤,从头到尾哪哪都不像个正经官家侍卫,就单他这身鲜红如血的衣裳,光看着就挺邪魅瘆人的。不过贵人说是侍卫那就是侍卫,王植识趣点点头,又问:"周公子此次亲临,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周汀予还没来得及接话,何以唤就抢了先,"我家公子游历山水至此。"周汀予听完这句话一口茶没喷出来——我家公子?谁家?你何以唤家??扯谎就扯谎,我开玩笑你附和得这么自然的吗??可看王植一脸迷茫瞧了过来,周汀予只能立马稳住,不然更不好解释。
"天色不早了,还望王大人在县衙备好厢房。"何以唤看了眼周汀予接着说,"莱胡风景甚好,我家公子会留上几天。"
王植一切照办,打点好住房就退了下去。
房内只剩周汀予和何以唤。
"你干嘛不直接和王植说我们来查案的?"周汀予边嗑瓜子边问。
何以唤揽过一把瓜子,一颗一颗地剥了起来,说:"你凭什么查案?"
"我……"周汀予顿时语塞,的确,他虽然是贵族子弟,但一无朝职,二无皇命,只是私心想找线索救陆今,两手空空的,大老远跑别人领地来口口声声要查案,无疑藐视王植的官职,的确坏了规矩不像话。
何以唤面前的盘子里已经堆了一些瓜子仁,他把盘子移到何以唤面前,继续边剥边说:"所以,我们还要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表面上是贵族公子和他的侍卫出游,暗里是贵族公子和他的……和我一起查案。至于那些冠冕堂皇的程序,朝廷自然会派合适的人来做。还有,城外看到的鬼彘只是一个开始,城内肯定有其他见不得人的东西。"
眼前的瓜子仁吃干净了,周汀予眼巴巴地瞅向何以唤新剥的一盘,于是何以唤把这一盘也推到他面前,说道:"本来就是剥给你的,拿去便是,吃完了这些今日就别吃了,上火。"
周汀予得意,抓起一大把瓜子仁猛往嘴里塞,咽下后笑着说道:"这下吃饱了,不过话说回来今日在莱胡走了一圈,也没发现什么不太平啊。"
何以唤:"如果是尸横遍野那种不太平,朝廷早就火烧眉毛了。有一点不知道你有没有想过,流水村及笄少女悉数失踪,悉数,这两个字会给人一种失踪的人数很多的错觉,但它毕竟是个村子,村子里能有多少及笄少女?我托人查过了,四个而已。可不可能莱胡也只会失踪四个弱冠少年,陆今算一个,徐守盛之子算一个,除此之外,应该还有。"
周汀予:"你知道会是谁?"
何以唤自信笑了笑,"明日,看情况,如果王植那边有动静,我们就顺着王植走。"
这句说完,何以唤吹灭了桌上的烛火,还收走了剩下的瓜子,道:"早些睡,这些我替你解决。"便退出了周汀予的厢房。
"喂,我说了不吃就不吃,以唤你犯得着收走吗??还有你这么早灭了灯火,黑乎乎的不怕我磕着碰着啊??"周汀予看他收瓜子收得刚正不阿,忍不住在背后叫喊抱怨着。本来吧,只是想耍耍少爷性子,叫唤两句,哄哄就没下文了,可不料,何以唤一个转身回来,二话不说,就把他打横抱起,稳稳妥妥地放在了塌上,
还一本正经地问:"还有什么吩咐吗?"
周汀予顿时羞红了脸,支支吾吾到:"我……我还没洗漱的……"
何以唤看着他犹豫了一会。
周汀予本以为这个人会听话放自己去洗漱,可又不料!何以唤居然伸出手探向自己的腰带!这一下吓的,周汀予一个激灵就缩到床角,活像个立了贞节牌坊的小媳妇。
他连忙喊到:"不不不!没事了没事了!睡觉。睡觉。"
"不是要洗漱吗?"何以唤见他这副模样心生趣意,于是坐在他床沿边,玩味地问。
周汀予拽紧小被子,"洗漱归洗漱,你脱我衣服干嘛?!"
何以唤盯着他笑了笑,"总归是要脱的。"
"……"
这根本不是一码事好吗?!
两人大眼瞪小眼瞪了一会,周汀予严实裹着被子,何以唤怕他会热,想扯被子下来给他透透气,这手伸出去还没一尺远,周汀予就如临大敌反应极快,迅速把自己从头到脚蒙在了被子里。
被子里的周汀予好声好气求饶道:"求你了,回去睡吧。以唤,好以唤,回去睡吧。明早起床,我们还是好汉!"
何以唤面不改色,心里却实打实快乐疯了。瘾也过了,他也不为难他了,温柔道了句"好梦",便退了出去。
周汀予看他合拢了门,一把揭开被子踢去一边,整个人都面红耳赤的。他心想:这何以唤就是一坐活火山,不能激不能试探,要一个不留神爆发了,自己就真的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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