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夕被黎黔带走的是时候其实是吃惊的,他没想到黎黔会出现在自己家门口。除了吃惊,陈夕更多的是庆幸,虽不认识那突然造访的两个人,但他知道,黎黔不来硬夺,自己会很难脱身。
何以唤和周汀予来之前,陈夕就与黎黔见了面。黎黔还是老样子,看面相,是而立之年,行起事来,却一派沧桑。黎黔没嘘寒问暖,他大马金刀地甩下一句:"随便拿无界堂挡箭,你们还嫩了些。"
陈夕知道,他是真的动怒了。
除此之外,黎黔还问了一句题外话:"你父亲叫你作甚你就作甚,你都没有自己的考量的吗?"
这句话陈夕没答,他读不懂话中的意味。
是心疼吗?不是吧。是鄙夷才对。
总而言之,陈夕知道,黎黔这次来找自己的目的,是兴师问罪。而且,黎黔觉得自己没有主见,唯父是从,很没用。
不欢而散了,陈夕心情也不好。回家一推门又看见有陌生人要对自己母亲动手动脚,瞬间怒不可遏,想把气连本带利撒在那人身上。可不料,院内还有一个厉害的角色自己无法力敌。
呛声抵赖终不是长久之计。陈夕正苦苦寻思逃脱之法的时候,黎黔到了,半点反应的时间没有,就被他一双手揽过,带到了一处僻静的院子里。落地的时候,陈夕对黎黔说"谢谢"。黎黔撇了他一眼,并不理会。
黎黔完全没必要救陈夕,而他却救了。走出了几步,他又扭头对陈夕说:"就住这吧。"
陈夕在身后喊了一声:"黎堂主!我娘……"
于是黎黔又撇了他一眼,兀自往外走,不刻,道:"已经有人去接了。"
陈夕不知道此处是不是黎黔的家。只觉院落清静,整洁得体,很适合休养生息。书房笔墨纸砚一应俱全,陈夕提笔,决定写封信,给父亲具体讲下现在的情况,以及今天来的不速之客。
父亲的白鸽带信飞走的时,陈母也到了书房。
陈母:"是出事了吧?"
陈夕不说话。
陈母:"今天那两人来的时候,我就知道出事了。夕儿,太危险了。寄完这封信,我们和他断了联系好吗?"
陈母要陈夕与他的父亲断开联系。
陈夕却只笑笑,道:"娘,没事的。我现在不好好的吗?"
陈母默默叹气,转身走了。陈夕望着白鸽飞走的方向,愣愣地发呆。
县衙门口,王植带着一排人站的端正,似乎在等待何周两位公子凯旋。架势可谓只此一家!
可不料,场面做的太满就容易尴尬。周汀予走来看着这欢迎场面,也没觉得羞愧难当,只面色凝重地拍了拍王植的肩膀,道:"王大人,本公子是来游山玩水的,您还真不能凡事都指望着我们。"
说完便与何以唤回了厢房。王植呆滞了两秒,消化了周汀予说的话,才提着衣摆追了上去,喊到:"周公子何公子,等等下官!"
一路追到厢房门口,见何以唤和周汀予停了下来,他才气喘吁吁地说完下半句话:"无关陈夕,是县里又出了一桩事!"
周汀予:"嗯?"
"今日,我不是带了一队人浩浩荡荡要去陈夕家吗?我知道这是为了虚张声势,领着人在县里绕了一圈就回了。可是,可是走到东郊的时候,我们看见了一些不同寻常的东西!"王植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
周汀予催他:"什么东西啊?!"
"一大群,鬼彘?"王植还在思考,仿佛不能确认自己看到的就是鬼彘。
何以唤闻言瞳孔骤缩,"鬼彘!?"
王植点点头,定论道:"是,就是鬼彘。周公子给我形容过,无手无脚无眼无鼻,和我今天看见的一模一样!"
何以唤又问:"他们在作甚?"
"在跑。"王植觉得不可思议,"他们全在跑。我们看见他们的时候,吓得半死,下意识也跑了起来,跑着跑着才发现这些东西根本目标根本不是我们。诶何公子,这些鬼东西不吃人吗?"
何以唤:"他们朝哪个方向跑的?"
王植想了想,立即道:"西北。"
西北还有什么。何以唤不知,他只知,忘川也在西北,而且忘川之外就是当归。
鬼彘,对何以唤来说也算个亲切的东西。都说鬼彘是无界堂的,所言非虚,但也不全对,准确来说,鬼彘是起源于无界堂。活人成彘,为人彘;死人成彘,为鬼彘;恶灵成彘,也为鬼彘。起初,无界堂刚刚成立,难免有些心高气傲的人,不服管制,公然挑衅他们的堂主茕易。枪打出头鸟,茕易以儆效尤,将其中一个做成彘,曝于众人前祭给忘川。于是,这就有了第一只鬼彘。鬼彘愚钝没什么杀伤力,好在可以不老不死,一朝为彘,终生不腐。几百年间,一传十十传百,竟有低阶鬼魂为了不散不灭于天地间,自断手足挖眼削鼻,将自己或家人炼成鬼彘。
散户鬼彘遍布各地,隐于山野,一般不会有什么大的异动;无界堂成军的鬼彘数量实在不多,通常都在堂内当做劳役驱使。
而这次,成群的鬼彘向西北方向奔去,一定是西北方向有什么东西,吸引力极大,让他们为之疯狂。
是什么呢?忘川生变了吗?
王植似乎还沉浸在鬼彘狂奔的盛景中难以自拔。周汀予喊了他两声,他才有反应。"王大人?王大人?西北方有什么特殊吗?"
王植:"有一个山坡。无名山坡。"
周汀予:"无名?这个山坡没有名字?"
王植点头,"嗯。东郊本就人迹罕至,山坡无名再正常不过。"
周汀予:"为什么这东郊人迹罕至?我记得刘宵家也在城郊啊!"
王植叹了口气,神色沉重起来,"刘大夫家在北郊,是风水宝地,而这东郊是荒地,千百年没住过人的。今日我也是头一次去东郊,说来奇怪得很,那地方除了鬼彘煞风景,其余也没什么不好的,为什么就没人住了呢?"
这时,何以唤开口道:"风邪之物不能单看表面。鬼彘所居之地,人怎又会愿意居住呢?"
王植恍悟般"噢"了一声,觉得何公子所言深有道理。
"除了无名坡还有什么?"周汀予问王植。
王植:"那就不好说了,莱胡四面都有山脉,除了这山坡,自然是山了。"
周汀予:"那这些山有什么不同之处吗?"
王植苦笑,"周公子,都是些断开的寻常山脉,没什么不同的。"
"那鬼彘去干嘛?"周汀予疑惑。
都说连绵的高山易出不俗之物,千百年来不少虔诚的人围着高山朝拜,鬼彘也该是感知了不俗之物,才对西北方心驰神往。可王植却一口断定,西北除了无名坡就是哪哪都有的寻常山脉,这让周汀予断了思路,迷茫起来。
他下意识看向何以唤,以求救的目光。
"今日何日?"何以唤问。
王植:"五月初七,再过一天,就是夏至了。"
何以唤:"夏至……"
周汀予看他若有所思,"夏至怎么了吗?"
何以唤:"夏至,昼晷已云极,阳气最重。一般来说,东南较之西北,地界潮湿,阴气更重。若鬼彘迁徙是为了趋阴避阳才迁徙西北,那必须是西北有一阴邪之物盖过了当地的阳气。这样,才说得通。"
周汀予:"那说白了,还不是西北有东西呗。"
这句话说给王植听,王植悻悻。
周汀予转言又道:"可夏至不还有一天吗?鬼彘怎么这么心急?难道那邪物提前发作了?以唤,你知道那邪物是什么吗?"
何以唤:"还不能确定。不过,鬼彘并不喜群居,时候未到却能大量群集,的确是因为感知了邪物。"
"那这邪物很厉害啊,还能召唤这么多鬼彘,就跟是他创造了鬼彘一样。"周汀予感叹。
不料,事情却被周汀予歪打正着一语成谶。
何以唤:"对!汀予我明白了,不是邪物创造了鬼彘,而是这邪物是鬼彘的始祖,就像大地召唤生灵一样,邪物以始祖之尊召唤他的后代。而且不论是何种出身的鬼彘,一旦为彘,就等于默认自己是始祖的衍生,会无条件地信仰。所以,是鬼彘始祖重见天日了吗……"
周汀予:"鬼彘始祖本来不见天日的吗?"
当然,鬼彘始祖就是当年何以唤祭给忘川的叛贼,忘川乃深渊,底不可见。
何以唤点点头,所幸周汀予没再追问,只道:"以唤,那我们什么时候去看看?"
本按照这几天的惯例,他们两个是逢事必查。周汀予只例行公事问了一句,没想被何以唤一口否决:"不需去。"
周汀予惊诧:"为什么?"
何以唤:"鬼彘家务事罢了。无需我们插手。"
周汀予转念想想,的确,鬼彘他们去见自家祖师爷,自己若横叉一杠,实在不伦不类的。可现下陈夕不知所踪,鬼彘的事又无需追查,周汀予一下子闲了,总感觉心里空落落的少了什么。若是以前他自然可以风花雪月打发时间,可现在,有了何以唤,他只想多做正事,希望以唤看到的都是自己根正苗红的一面。
此事不查,陈夕的住宅还是要细查的。何以唤把这件事交代给王植后,王植就退下了。
房里还有周汀予和何以唤。
"真不去看看吗?"周汀予不死心。
何以唤:"不去。"
周汀予:"那现在干嘛?"
何以唤:"睡觉。"
睡觉?才什么时辰就睡觉??
何以唤没说假话,不过片刻,他就闭目入定了。白日里,他睡觉等于入定。可周汀予没有那么高境界,他睡不着,更入不了定。
于是,他端详起何以唤来,就像那天在清风自来,他看着他,微醺间说了不少胡话。
"入定听不见声音的吧?"
"以唤?何以唤?没反应……果真听不见。"
"……算算也该认识一个月了吧。我以前都没想过自己居然会跟一个修仙的人走这么近,这是缘分吧,对不对?……那天,就是我们到连安的第二天,你坦白了身份,我却瞒了你一件事。其实我看过你的下下签了,在下山前的那个晚上,我偷偷在树上找了一夜。签是你为我求的对不对?我看见签上写了我的名字。为什么当时不给我看呢?怕我看见是下下签胡思乱想?可你都说了下下签是否极泰来啊!以唤,我不在意的,只要是你求的,我都不在意。可是,你知道吗?我明明可以什么都不在意,偏偏……偏偏却感觉自己放不下你了,……如果找到了陆今,你是不是就要离开了呢?你离开,我该怎么办呢……我知道,我不该有这种想法,我也在拼命克制,可是我……"
"可是你怎么了?"何以唤突地睁眼,一个问句把周汀予吓得虎躯一震魂飞九天。何以唤又说:"看了这么久,好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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