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好,不谈这事了,换件事,"周汀予道,"今天是除夕,早晨进宫给太后请安,她老人家总念着我早日成婚,还动不动拿陆今出来压我,哎,我是真想跟她明说,自己早已私定终身,不必挂怀了。"周汀予尽力撇开那些乱麻一般的愁绪,换了个新话题。可不料,这时,何以唤冷不迭地来了句:"你将八蛋拖去私定终身,她也不会挂怀。"
"啊?"周汀予错愕,整个人像被泼了盆凉水,彻底抛开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精神起来,"关八蛋什么事??以唤,八蛋是顶包用的!"
"八蛋还是个姑娘。"何以唤冷不迭又道,声调里皆是小气。
周汀予知道,何以唤出言是为了替自己换个心境,于是,连忙接话道:"白日晃晃,我又不喜欢姑娘!"
何以唤将头扭了过去,表示不听解释。
见状,陆今调侃笑笑,"看吧,叫你鬼主意多,活该栽沟里。"
"汀予,"相遥也笑,"若非你拿八蛋当挡箭牌,估摸现在,我还不知道你和先生的事哩。"
周汀予扶额,嘟囔道:"一失足成千古恨呐。都怪那只懒龟,等他来了琼之,我定要好好教训他……不过,就算没有八蛋,我也不会瞒我和以唤的事,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
比如,姨母身体不好,周汀予不同她讲,是怕她一时气急,坏了身子。若如此,那就真得不偿失,罪过罪过了。
"汀予,"这时,相遥喊他,"本女子出嫁,三日回门,但恰逢除夕,当举家团圆,皇上在宫里备了年夜饭,想来,这会召令应该已到国舅府了,我们一家人一起好好过个年。"
"去宫里过年?"这些年,周汀予是习惯在公主府过年的。在公主府热闹,怎么撒泼打滚都没习惯,而规矩繁琐的皇宫可就令人压抑了。
"带先生一起来吧。皇上很早就说想见见先生了。"相遥又道。
"……那好吧。"召令都到家门口了,皇命难违,他周汀予还能抗旨折皇帝面子不成?
宫里吃年夜饭是大场合。离开时禄侯府之前,相遥将周汀予的装束从头到尾批了个遍,说他穿着随意,各种不得体。回家后,应相遥要求,周汀予不得不沐浴焚香,换了身庄重的白泽补袍服,扎了个正正经经的髻,把自己捯饬得像个皇亲国戚了,才领着何以唤,不情不愿,二度进宫。
是时,外头已经天黑了,例行公事一般,夜空又飘起小雪。周汀予着装是得体了,可算了算时间,他又该要迟到了。于是扶额,心想,不论踩点到还是迟到,总之都离不开一个"大不敬",如此,早点晚点无所谓了。
慢悠悠转到皇宫正门,带刀的侍卫还在两侧执勤,见是国舅府的少爷来了,恭敬道了声"新年安康",就放行了。
周汀予笑眯眯走了进去,心里倒是乐意侍卫拦着自己的,那样的话,迟到了,还能有个借口。
哎,算算时间,这回是真迟到了。周汀予也不磨蹭了,毕竟是年夜饭,家里人都在,不好无缘无故迟到太久。
除夕夜,宫里值班的侍卫太监明显少了很多,从正门到皇帝设宴的乾坤殿,虽然路远,但好在通顺无阻。
可周汀予这说变就变的性子吧,到了乾坤宫,又没有由头地想拖他一拖,不顾身上白泽补袍服的金贵,随地捡了块石头坐上去,道:"以唤,你说我要是不进去,会不会有人出来找我?"
"不会。"何以唤果断,丝毫不留面子。
"……"周汀予满脸黑线。"记得很小的时候,第一次进宫过年,我在乾坤殿外站了很久,希望会有人注意到我不见了,出来找我,带我进去。可是,那天我在风口吹到打喷嚏了,还是没人出来,包括我爹。结果第二天,我就害了风寒,在榻上足足躺了三天才好。从那天起,我就知道,皇宫是个冷酷无情的地方,严肃的皇权面前,人总是战战兢兢,不敢讲话,也失了人情。"
"汀予,现在不一样了。我不会任你在风口站着。"
周汀予笑着拍了拍身边的石头,道:"我现在是坐着。"
"不过,现在好很多了,相遥姐姐和姨母总是记着我,爹也变了很多……最重要的是,我长大了,身边有了你,不会再做当初那样的傻事。毕竟,害风寒真实不好受。"
说完,他站起来,扬了扬袍服上的灰,道:"不耽误了,进去了。"
"好。"
提步刚要走,倏地,看守侍卫不察间,殿外有一阵人影掠过,若非何以唤眼疾手快,这偌大的皇宫该是要藏有隐患了——
"何人!"何以唤瞬闪到那人面前,借着并不明亮的月光,看清了那人的脸,不由一惊,薛平海!?
"是你!"薛平海先是一惊,转而大喜。他明显还不知道何以唤就是茕易。不知者无畏,将人反手一推,大言不惭算账道:"就是你一把火烧了我的地宫!哼,当初不小心,让你逃跑了,老天有眼又遇着你,这回你逃不掉了!"
这时,周汀予追了过来,定睛一看,眉峰一挑,哇喔,熟人啊这是!什么什么,好像还放狠话了?怕不是活腻歪了!?
何以唤不屑听宵小之辈乱喊乱叫,只敛着眼审视薛平海,道:"你在这干什么?"
"你管得着么?"薛平海依旧趾高气昂,"你烧我地宫,劫我囚犯,一走了之还不算,居然还有个什么,叫梨棠的女仙,一上来就把整个北漠弄得鸡飞狗跳的!若非如此,我也不用来这琼之!"
周汀予一听,颇为兴奋,"以梨棠的暴脾气,她居然没把你大卸八块了??"
薛平海:"那是我跑得快,不然定被她大卸八块!"
周汀予:"哈哈哈哈,朋友,福兮祸所依,你现在遇着危险,跑也跑不掉了!"
"啊?"薛平海还没反应过来。
"很久没回忘川了吧?"周汀予道。
"你怎么知道忘川的!?"
"没怎么,前段时间去了一次,顺手把你们堂主带回来了。"说完,周汀予得意地指了指何以唤,"喏,还不恭迎你们堂主大人。"
"堂主!?"薛平海瞠目结舌,瞪着何以唤老半天憋不出一个字。
何以唤寒气逼人:"说,你来琼之作甚?"
"我我我……"薛平海本就是欺软怕硬之辈,一看何以唤气场全开,与茕易毫无二致,"扑通"一声膝盖着地,拧着脸颤抖道,"我我我……"
何以唤睥睨他一眼,"若再吞吐,舌头别要了。"
"我是来琼之找人的!"
"说下去。"
薛平海咬牙,茕易面前,他没有胆子说谎,"……肆里的犯人都被堂主您放了,梨棠又喊打喊杀,北漠我实在呆不下去了,于是偷偷溜来琼之,找……找黎黔……"
何以唤目色一凝,心想,黎黔果真在琼之。"继续。"
"当初黎黔拿真金白银给我交换……交换……肆里的恶灵,我猪油蒙了心,想着天高皇帝远,就,就答应他了。可是,世事难料,堂主明察秋毫,东窗事发,我什么都没了。若回忘川,定会被人发现,无奈,只能来琼之投奔黎黔……"
周汀予听出了端倪,"你怎么知道黎黔会在琼之……"
"我我我猜的。黎黔我很早就认得了,先不说他哪来那么多钱换取恶灵。他自己就是恶灵,恶灵要恶灵干什么?所以,我猜,买恶灵的一定另有其人,黎黔只不过出了个面……"
周汀予:"然后你又猜,能有那么大手笔的定不是普通人,琼之繁华,贵戚巨贾多,黎黔与买主有所勾结,十有八九会在这。而今天是除夕,皇宫守备稀松,又有贵人无数,你就来碰运气了?"闻言,薛平海如蒙大赦,连连点头。
"那你找到黎黔了没?"周汀予问。
薛平海摇头,"还没有。"转瞬对上何以唤的冷冽的眼睛,慌了,忙不迭求饶道:"堂……堂主……小的真的不是故意要私贩恶灵的!小的是见钱眼开,一时糊涂!在北漠,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您和这位公子!请您看在小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这些年,饶小的一命吧!"
"不想死?"
"不想不想……"薛平海头摇得跟骰子似的。
"那好。"何以唤转过身去,"尚给你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薛平海喜上眉梢,"感谢堂主不杀之恩,小的定当万死不辞!"
"黎黔就在琼之城,我要你尽可能快把他找出来,与我们里应外合。"
"……可可是琼之这么大,小的找不到怎么办……"
"那是你的事。"何以唤说完又问,"可记得黎黔样貌?"
"记得记得。"薛平海连忙献媚,变出纸笔,简陋画了一张人像。
轮廓硬朗利落,颧骨高耸饱满,与那夜的掌灯人有七八分相似。
……果真是黎黔。
来不及刨根究底,这时,乾坤殿内传出忙乱的声响,碰撞间,杯碗碎地,太监宫女脚步慌忙,中间夹杂的,好像……好像还有阵阵悲恸的泣声!
里面出事了!周汀予心头一惊,三步并两步冲进了内殿,间浓妆艳抹的歌女低着头退在一旁,从余人慌乱的空隙间,再往里在一看——
他彻底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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