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彘始祖名叫江邢,他于茕易,于忘川,不过名不见经传之辈,可于黎黔,乃莫逆之交。
当年山灵出世,天下大乱,恶灵齐出,殊死搏斗。那时候,黎黔不过小小少年而已,心无杂念,只是看着爹娘都在冲锋陷阵,自己也跟着冲了上去。战场上,刀剑无眼,哪哪有可能被突来的灵力震伤,爹娘都死了,黎黔落单。是江邢在紧要关头为黎黔挡了一掌,他才得以苟活。
那时候,江邢和他一样,是小小少年,无父无母。可江邢比他厉害得多,他上战场能杀敌能保护他人,自己只能躲在石头堆里瑟瑟发抖。
和江邢比,黎黔一直都是胆小如鼠,一直都是被保护的那个。
后来茕易收编无界堂,黎黔和江邢正值好年华,理所当然成为了无界堂的一员。
江邢自负英勇善战,不甘自己一身才华无处施展,更不甘屈居人下。经有反叛之心的人稍一煽动,便扛起旗帜明面造反。
茕易本不好惹,自然不会宽宥他年少无知遭人蛊惑。于是江邢成了第一只鬼彘,被曝于白日然后祭给忘川。看着这一切,黎黔只能躲在角落偷偷抹眼泪。
当时的他只会哭,连站上前说一句话的勇气都没有。被愧疚拉扯的几百年里,他默默成长,法力也精进了许多。他觉得自己是时候站出来了。
那拿什么送给深渊的朋友呢?拿什么补偿他对自己的救命之恩呢?
权力。只有权力。这个当初他为之赴死的东西。
可他熟知自己依旧无法挑战茕易,不论过多少年,自己都成为不了无界堂的主人。所以他把目光聚焦到人间的大成王朝,退而就其次,他要将大成国献给江邢。
计划酝酿着,层层发酵。他为了目标,隐忍多时。可就在这时,江邢的死讯犹如平地一声雷炸响在自己心里,有那么一瞬他觉得自己所图之事失了意义,可事到如今只欠东风了,他又怎么收得了手呢?这时候收手,有怎么对得起江邢的死呢?
不!不可以!他要把这一切都攒在手里!不然江邢夙愿未成含恨而终!
他压迫鬼彘跪伏七天七夜,为江邢送别。
可不料,荒无人烟的东郊今日居然来了这么多人,堂里的灵龟八蛋也来了,还和盘问陈夕的那两个男子走在一起。
虽然黎黔并没有怎么接触过八蛋,但他知道,堂里茕易与八蛋走的最近,八蛋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也是个自恃不凡的家伙,不会平白无故和普通人如此热络。所以,那两个人,绝对大有来头,不可不防。
茕易仍在闭关,还有什么人可以让八蛋放下身段与之结交呢?
难道……
这时候,有敲门声响起——
"黎堂主,在吗?"
是陈夕。无名坡事后,黎黔两天未出门,今天是陈夕第一次找他。他没有走动,灵力一挥将门打开了。
黎黔问:"有事吗?"
陈夕走进来:"我这次主动同父亲讲了最近的情况。他应该不会再做对不起无界堂的事了。"
黎黔挑眉道:"你这是在邀功吗?"
陈夕:"没有。我是想证明,我也可以有主见,只是需要一点时间。"
黎黔笑了一下,不知意味如何。"还有事吗?"
陈夕点头:"父亲回信说,不要招惹那两个人,避而远之就好。"
黎黔摩挲起案前的瓷杯:"他原来认识那两个人。呵,没说他们具体是什么人吗?"
陈夕摇头。
黎黔冷笑了一下:"你父亲,果真奸诈。不过,他不仁我有义,好心提醒一句,那两个人远比他想的厉害,时局已经是这样了,如果他手上还死拽着什么东西,迟早留下蛛丝马迹,有句话这么说来着?今日留一物,他日好相见。"
一语双关。陈夕听完还是道了个谢。
黎黔:"我累了,想歇一歇,你去忙你的吧。"
陈夕兜着逐客令,却没挪动。
黎黔看着他:"还有事吗?"
陈夕笔直地站着,道:"我…我娘做了一桌子菜,说想谢谢你救了我们母子俩。"
黎黔闻言顿了一会,继而放下手中的瓷杯,站了起来。陈夕以为他要赶自己走了。可不料,那人往前了几步,走到门口看自己还愣在原地,回头道:"不是吃饭吗?"
受宠若惊。
陈夕绽开一个少年人的笑容,追了上去。
另一边,王植在陈夕家掘地三尺,半个人影没发现,唯一的收获只有那间空无一人的密室。陈夕绑架刘宵和阿章罪名落实的同时,案件也拐入了无迹可寻的死胡同。
所以,周汀予每天吃吃睡睡,无所事事,闲到长草。八蛋也不知道随谁,是名副其实的大懒龟,不知道多乐意过吃吃睡睡的日子。何以唤就没什么可说的了,不管有事没事他都一个样。
照这样下去,周汀予心想,还得在莱胡呆多久才能顺藤摸瓜找到陆今啊?!
可总不能真任凭自己闲到长草吧?这不,周汀予拖着何以唤来了风水宝地的刘宵家。本来是要带八蛋一起出来透透气的,不料被它婉言拒绝了。临走时,窗台晒太阳的八蛋还不咸不淡地送出一句:"出游快乐,祝更上一层楼。"
这去过东郊再来北郊这片宝地,荒地就相形见绌了。东郊无人,全靠野生,花植杂乱无章,看的是自然野趣,北郊就不一样了,花草鲜嫩,水声泠泠,房屋掩映林间,多了份生趣,草木的色调都分明高了一度。
走在这样怡人的景色中,周汀予顿觉心情松快了许多。懒劲一起就想给自己放一天假,不去思考那些不得其解的事件,只和何以唤信步林间,说说话,逗逗趣。
阿秀备好了一桌子菜静候贵宾。何以唤和周汀予救了自己丈夫,她早就想好好感谢一番了。
周汀予踏进刘宵家门的时候,眼前一亮。阿秀把家装饰得很温馨,完美呼应窗外的美景,年轻的两口子又恩恩爱爱,外人看了也觉幸福之感涌上心头。
不久,在尝到阿秀做的菜后,除了"幸福",他还分外"羡慕"。他也想拥有这么一个家,然后自己的另一半还做得一手美味佳肴。
反正这两口子,举手投足间不经意流露的,都是甜蜜气息。何以唤不动如山的性子不知是被打动了还是怎么样,这一刻,他突然很想很想很想抱住周汀予,向他坦白,说自己也能给他这样一个家。可看周汀予围观两口子没心没肺笑嘻嘻的神态,他又退缩了,生怕自己的莽撞会赔了夫人又折兵。
刘宵举起一杯酒,敬道:"刘某人感谢二位公子,先干为敬!"可刘宵的酒杯还没送到嘴边就被阿秀拦了下来,她对丈夫道:"你都喝了多少了,不许喝了。"
刘宵抢回酒杯,笑着回应她:"再一杯,我就饱了。乖啊。"
于是刘宵囫囵吞下这杯酒,笑着向何以唤和周汀予展示已经见底的酒杯。
周汀予见此情景突然回忆起,刚到莱胡那会,何以唤给自己剥瓜子,也说过类似的话——那个时候,他还觉得自己开心是因为得逞了,是因为知道面前的人不会真的怪自己,可以肆无忌惮。而现在,周汀予再去审视这份感情,却觉得只是因为面前的人是何以唤而已。
也许是今日天气很好,空气里散着淡淡的香,也许是刘宵夫妻俩潜移默化给的勇气,周汀予突然敢于后知后觉了——最开始那份烟云掩映的朦胧情感,早已在内心埋下了种子,不管后来怎样推拒否决,这份感情都会悄悄萌芽,臻于茁壮,最后荟蔚成荫,让自己不得不面对,不得不承认——这萦伊缭络乎其间的,全是一个叫何以唤的人而已,只有他而已。
原来早时掐不断的感觉,现在无论如何都放不下了。
他偷偷瞄了眼何以唤,何以唤不知道在想什么心事。这层窗户纸已经很薄很薄了,什么时候捅破呢?谁来捅破呢?周汀予感觉自己已经跃跃欲试,他只需要一个契机。
饭后告别了刘宵夫妻俩,何以唤与周汀予各怀心思,并肩走着。
一句喜欢,两人酝酿。
走着走着,经过一个小院子,院子里坐着两个小男孩,一个冲天辫儿,一个总角髻儿。
冲天辫好像有点生气,他对总角髻说:"你都不告诉我你有糖葫芦,哼,我再也不跟你玩了。"
总角髻连忙解释:"不是的不是的。"
说完他掏出糖葫芦递过去,天气热了,葫芦上的糖霜都快化了,他的动作小心翼翼,仿佛什裘以藏。"我娘说,要给自己喜欢的人最好的东西,我觉得我最喜欢的人就是你了,糖葫芦是我最好的东西,我要把他给你。"
冲天辫没有犹豫,接过他的糖葫芦,欢喜之色溢于言表,兴奋地说:"哇,我也喜欢你呀。可是我娘没跟说我过要送东西,……你想要什么你说,我现在给不了的,以后长大了给!"
两个小孩都咯咯咯地笑着,享受天真烂漫的年纪与天真烂漫的感情。
周汀予觉得有小孩子做榜样,时机成熟了!
他在心里把语言组织了无数次,从翻墙到现在,他要把自己的小九九一一道给何以唤听。气沉丹田,说上就上!
喜欢当归则归请大家收藏:(321553.xyz)当归则归艾草文学阅读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