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到江邢,江术不可遏制地又抽搐起来。何以唤微微眯眼,审视江术——奇怪,为何他一听到江邢,就反应这么大?旋即,施了点发稳住江邢,猜问道:"你是不是见过江邢,在他成为鬼彘以后。"
闻言,江术愣了愣,而后点了头。
这时,周汀予福至心灵,"你是水蛇?"
江术又点头。
周汀予:"所以,你是被鬼彘始祖的外形吓到了咯,真不懂,一团黑魆魆懒洋洋的东西,有什么可怕的。"
"不。"江术激动反驳,"江邢承受的是世界上最可怕的刑罚!"
周汀予不可理解,何以唤解释道:"沉在深渊的鬼彘是没有黑雾笼罩的,长时间泡在水里,仅有的躯壳肿烂不堪。"
周汀予倒吸一口凉气,竟也开始谅解江术。刚想旁枝末节再问些什么,何以唤却先开口,对江术道:"江邢已经死了。当年的事他付出了代价,我也不追究了。想把他从忘川底带上来吗?让他魂归故里,也不枉你们相识一场。"
"可……可以吗?"江术不敢相信,"可是,我……"
周汀予嘿了一声,"可是什么啊可是,你不就是心里有阴影,一个人不敢去么?没事没事,你们堂主会陪你去的。是吧,堂主大人?"
说完,周汀予瞟了一眼何以唤,言下之意是,以唤,你去我也要去。
"真的吗??"江术还是不敢相信。
何以唤点了点头。"不仅如此。江邢在忘川封闭了几百年,他的神识一定不会走远,我可以帮你召回他的神识,让你们叙叙旧。但是,只有一炷香时间,若你敢耍花样,江邢的今天就是你的明天。"
江术知道自己已是鱼肉,乖乖听命才有一线生机,自然不敢造次,十分坚定地答应了何以唤的要求。
交代完,囚室内人都散了,周汀予和何以唤还杠在原地。
"以唤,我怎么就不能去忘川底了?"
"潜水伤身体。汀予,你就在上面呆着,等我的消息。"
"有什么伤身体的,"周汀予哼哼,"我的腰现在还疼着呢,难道也是伤身体吗?"
"这……这不一样。"何以唤语无伦次。
"何以唤,我发现你就是个大骗子,比江术还鬼话连篇。"
何以唤微微瞠目,"不是说之前的事已经一笔勾销了吗?"
"我说的是现在的事。"周汀予上纲上线,"你方才在房里,书案上,与我说要好好和我在一起。现下才几个时辰,你就忘得一干二净了,还说不是骗我?"
周汀予据理力争,打得一手好牌,何以唤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汀予,我不骗你。你要下忘川,我可以带你下去,但是鬼彘始祖模样丑陋,你受得了吗?"
"不怕。我可以忍着。"周汀予笑笑,"若是实在恶心,受不了,我就多看几眼那个叫何以唤的,总之,看了何以唤,我就神清气爽药到病除了。"
"无稽之谈。"何以唤暗笑道。
周汀予转去他正对面,从怀里掏出自己随身携带的追远镜,呼一下竖在何以唤眼前,道:"追远镜面这么清晰,你都没照过自己的脸吗?"
何以唤看着镜面反射出那个人,知道是自己,却十分久违。
"以唤,之前我姨母说我眼界高,现在想来,我不是眼界高,而是眼光好。所以,我一眼就相中了无与伦比的你。"
何以唤冷不迭,"你开始不是很讨厌蒙面人吗?"
闻言,周汀予设法营造的浪漫氛围立马耷拉下来,他撤掉追远镜,看着何以唤,努努嘴道:"以唤,能不提蒙面人吗?你当初裹得跟个煤球似的,说话有一句没一句,再加上我心情又不好。这不能算。"
"好。不算。"何以唤拥过周汀予,"过去不如意的都不算,我们重新开始。"
囚室不亮,从天窗洒下的一束光不偏不倚笼在二人身上,周遭浮动的尘埃也渐渐退场,像众星捧月,星星暗了,万众瞩目的只剩月亮,可月亮却戒骄戒躁,守着自己的美好,单纯且安静。
……
下水前,何以唤起码给周汀予渡了两刻钟的气。两刻钟内,睡醒的八蛋起码进来了三次,看到的还是两人搂在一起唇齿相接的画面,心里闷闷想着,假公济私,色令智昏,就摔门而出。
门外的齐徨见八蛋脸色更加不好,内里的情况也猜了个八九,安抚道:"八蛋,没事儿,我们再等一会。"
八蛋眉毛一横,"齐徨啊,我开始还奇怪你怎么不自己进去,非把我吵醒。我现在明白了啊,非礼勿视,你是怕撞见什么不能看的对不对?你怕你的,干什么拖我下水,不怕我受刺激长针眼吗?!"
"可是,您大眼睛水灵灵的,也没长针眼啊……"
"我——"八蛋刚想跳起来给齐徨一个头顶开花,不料这时,屋里的两人走出来了。
周汀予见这鸡飞狗跳的,问:"干嘛呢你们。哟,八蛋不当龟装人啦。"
八蛋一脸黑线。
齐徨对何以唤恭敬作揖,道:"一切都准备好了。江术就在堂外侯着。按照您的吩咐,我还挑了几个水性好的,跟我们一起下忘川。"
何以唤点点头,"无界堂好久没这么大张旗鼓了。"
何以唤说完,八蛋撞了撞齐徨,嘚瑟道:"本蛋爷,就是忘川水性最好的。"
周汀予揭短道:"最好的?你确定自己把话说完了?"
"……最好的,之一。"
"在哪都能做窝,小野龟。"挖苦八蛋,将成为周汀予毕生的乐趣……之一。
可齐徨一听,明显感觉闻所未闻,惊诧道:"八蛋,你原来是野龟啊!"
"野龟怎么了?"八蛋翻白眼,"野龟不照样混的风生水起,是吧,汀予?"
边说着,八蛋边把胳膊架去了周汀予肩上。周汀予抖了三抖,把他的胳膊震下来,一本正经道:"八蛋,你是只龟的时候,摸摸我蹭蹭我,以唤应该不会感觉有什么。但是,你现在是个大活人了,对我再这么随便,保不齐以唤醋坛子翻了,明天就把你酸死。"
说完,周汀予对何以唤抛了个媚眼。众目睽睽之下,何以唤感觉自己耳垂已经发烫了,上前两步,暗咳一声,捡起威严道:"你们几人,你一句我一句,到天黑都说不完,是忘了眼前的正事吗?齐徨,通知江术,八蛋,走前面带路。"
八蛋事又来了,"怎么是我带路,何以唤你不认路吗?"
何以唤怒目一瞪,八蛋悻悻闭嘴,缩着脖子溜去了前面。
"那我呢?堂主大人如何安排?"明明是很严肃的场合,周汀予笑得一脸灿烂,似在讨赏。
"你,"何以唤顿了顿,牵过周汀予的手,"紧跟我就好。"
……
忘川浅处可踏水嬉戏,深处可卧蛟藏龙。不过,有没有蛟龙不得而知,鬼彘倒是真实有一个。
下潜过程很顺利,很快,一行人就到了江邢的安置地。
传说中的死无葬身之地,也不过如此了吧。忘川幽深,常年死水的缘故,底部并没有栖居大型鱼种,整个环境惨淡无比,静的可怕。江邢半截身子被卡在一块大石头里,外露的部分肿烂发白,挖眼削鼻的切口处已变成深酱的溃烂,浮游在水里,上下不得,死况触目惊心。
周汀予突然意识到,那年的何以唤有多难,才会下狠心把一个活生生的人弄成这般模样,来杀一儆百。
他又哪里会愿意呢?都是在你们逼他。
江术对江邢的尸身依旧恐惧,他怯怯问何以唤道:"堂主,江邢的神识真的可以回来吗?"
何以唤尚未说些什么,八蛋就叽叽喳喳道:"你这不废话么?你们堂主是什么人,全天下就没什么他不会的。是吧,堂主?"
八蛋就是在讨好何以唤,赤裸裸的,毕竟以后能不能美滋滋跟着主人,还要仰仗这个男人的心情。
何以唤才不会幼稚到去搭理他,兀自默念起一段咒术,随之,周遭的沉水细微流转,"万物有灵,万念有主,回——"
"江邢!"
看到江邢残留的神识逐渐凝成一个完整的人的时候,江术激动地喊了出来。这江邢,当年高举反动大旗,挑战茕易,也可以说是初生牛犊不怕虎,风光无限了。倒也是个意气风发的人儿,可惜走歪了路,周汀予心里如是想。
江邢得见老朋友,心头一喜,旋即又撞上何以唤冷冽的眼光,不禁一颤,结巴道:"堂……堂主……"
何以唤:"好久不见。"
"堂主……"死寂的忘川水足以让江邢痛改前非,现下他嗫嚅着,不知该如何言语。
何以唤直奔主题:"数百年前,江术有一小蛇,小蛇会日臻庞大,变为巨蟒,这事你知道吗?"
江邢点头,"知道。"
何以唤:"除了你与他,还有人知道吗?"
江邢摇头,不明所以地看了看江术,对何以唤道:"当初,恶灵容不下蛇妖,我怎么会跟别人说小蛇的事呢。"
"此话当真!?"周汀予突然跳出来。
何以唤扯住周汀予,以免他在水中一激动站不稳,一脸凝重道:"汀予,被召回的神识说不了慌。"
"那……"周汀予锁定江术,"总是有人说了假话的,江术,你认还是不认?"
江术惶恐,"我真没有啊!"
眼前的情况,江邢一知半解,问道:"江术,怎么回事?"
"堂主说,有人设计陷害,利用巨蟒伤了这位公子,现在在查找元凶。可是我真的不知道还有谁知道巨蟒的存在啊!"
转头,江术又哀求何以唤道:"堂主,一炷香时间快到了,您不是答应我,可以把江邢的尸身带回吗?求您了,先让他入土为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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