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眼就要到罪犯被送往城外的日子, 临出发前一晚, 夏幼幼没有去宗人府寻傅明礼, 而是选择在司礼监收拾东西, 将傅明礼宝贝的所有都收整好放进包袱里, 等着明日离开。
她在收拾到那条床单时, 本想着不拿走了, 但是一想丢在这里被谁发现了,好像更是丢人,纠结几番后还是将床单叠好, 和阿柔的项圈一起放进包袱。
一同放着的还有师父的兵器和画像。将这些宝贝一一规整好,她才微微松了口气,揉着发酸的腰坐下, 安静的畅想以后的生活。
这个夜晚有人期待, 有人迷茫,亦有人内心挣扎。
徐延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最后干脆从床上坐起来, 李林看到他突然醒了, 忙过来跪下:“皇上, 可是做恶梦了?”
徐延一言不发的看了眼这个小太监, 他已经来自己身边几日了,做事还算得上面面俱到, 让人挑不出毛病,可一想到这人的脸还算陌生, 徐延便不想与他说话。
徐延沉默的坐了许久, 李林的膝盖都跪疼了,才听到他沉声道:“替朕更衣。”
李林顾不上腿疼,忙磕头应下,接着便麻利的帮他换衣裳。
等收拾好了,徐延便径直朝着司礼监走去。
他来时不当值的奴才都已经睡了,整个司礼监就只剩下几个守夜的,看到他来了之后急忙跪下,刚要开口便被他瞪了一眼,当即什么音都不敢发出来了。
徐延一路畅通的进到院内,周书郊正坐在院中磕瓜子,看到他后怔了一下:“你怎么来了?”
“大半夜的磕什么瓜子?”徐延皱眉,这女人的爱好真是太奇怪了。
周书郊白了他一眼:“怎么,我还得挑个良辰吉日磕?”
“明日你们就该离开了,你为何还不收拾东西?”徐延又问。
周书郊伸了个懒腰:“我又不跟他们离开,还有几个单子没做,等结束了我再去找他们。”
“他们走之后便行踪不定,当心你会找不到。”徐延听到他的打算,不知为何心中憋闷。
周书郊嗤笑一声:“蠢不蠢,我们密语阁的人向来散落天涯,可想找内部什么人却轻而易举,还不是因为我们有专门的寄信方式,放心吧,我不会找不到他们的。”
“……懒得理你,阿幼呢。”徐延不悦的看着他。
周书郊挑眉:“人家是个女子,还是你下属的夫人,这大半夜的来找她,恐怕不大合适吧?”
“我找她聊几句,有什么不合适的?”徐延气结,这女人说话他真是越来越不爱听了,“这里又没有旁人,你能不能用回你原先的声音?”
这么听着怪别扭的,仿佛在跟一个男人说话一般。
周书郊默默翻了个白眼:“抱歉,她已经睡了。”
徐延额间出现一道深纹,正要质问他时,便听到夏幼幼无奈的声音响起:“你们两个说话能不能小声些?被人看到一皇上跟一太监斗嘴成何体统。”
“阿幼!”徐延惊喜的叫了一声,立刻朝她走去,走了几步后回头蔑视道,“你不是说她已经睡了?”
周书郊假笑一声:“或许是又醒了吧。”
徐延盯着他看了半晌,突然想到了什么,冷笑一声转身不再看他,而是对夏幼幼道:“我们能单独聊聊吗?”
夏幼幼奇怪道:“有什么要紧事吗?”
“这里不方便说话,我们换个地方。”徐延坚持。
夏幼幼犹豫一下,还是点了点头,周书郊本想跟过来,她朝他微微摇了摇头,周书郊的脚立刻停下,继续磕他的瓜子。
夏幼幼将徐延领进傅明礼独有的小院中,二人就着月色在院子里坐下,夏幼幼担忧的看着他:“可是明日的计划出了什么问题?”
他们原计划是她先去定好的地方等着,傅明礼和刘成随那些犯人一起离开,走到城外时假装有劫匪来了,将那些人都给杀了,傅明礼和刘成趁机离开,再用已经准备好的尸体替代傅明礼,造成他死了的假象。
明日如果顺利,那这世上便不再有傅明礼,只会有傅尚言和她在一起。
虽说这计划已经讨论过很多次,可她仍旧不怎么放心,本想跟着傅明礼一起混在犯人中,但傅明礼坚决要她先去等着,夏幼幼无奈,只好听了他的话。
此刻她最怕出什么事,偏偏徐延这个时候来找她,还要和她单独聊聊,她不得不担心。
徐延轻笑一声:“放心,一切顺利,明日天不亮你便要离开,想来我也不能给你送行,所以这会儿想和你说说话。”
“……吓我一跳,顺利就好,”夏幼幼松了口气,随后看向他的脸,“你想聊什么?”
徐延抿了抿嘴,静静的看着她。月光给她的脸镀了一层浅淡的光,让她的整张脸都显得格外好看,他突然很庆幸,他第一个喜欢的女子是她,也很担心,以后再也不能找到比她还好的姑娘。
“说话。”夏幼幼蹙眉。
徐延笑了笑:“说什么都行,喂,我们好歹是朋友,你就不能对朋友多点耐心吗?”
“谁让你先前喜欢过我的,避嫌两个字懂吗?”夏幼幼无语的看他一眼,若是以前,她定然不会觉得二人大半夜独处有何不可,可如今情况不同,他又这么盯着自己,她很难不暴躁。
徐延嗤了一声:“能不能别提这件事,这绝对是我这辈子最丢脸的事。”
“你知道就好,”夏幼幼斜了他一眼,顿了一下之后语气还是好了些,“看在今晚可能是最近一段时间最后一次见面的份上,你想说什么就说吧,我听着。”
话虽然是这么说,可她的拳头却在徐延面前握了起来,似乎在警告他,若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当心拳头伺候。
徐延嘴角抽了抽,闭上嘴巴不肯说话了。
院子里突然陷入没头没脑的沉默。夏幼幼打了个哈欠,便听到徐延道:“因我母亲和外家的关系,其实我和明礼在他进宫之前并未见过面。”
夏幼幼哈欠顿了一下,总算看出他这是跑自己面前回忆过往来了,她想了一下配合的询问:“尚言刚入宫的时候是什么样的,你当时还小,还记得你们第一次见面吗?”
“我不过比他小个几岁,自然是记得的。”徐延轻轻一笑,似乎陷入了回忆中,“不过我与他第一次见面,并不如何愉快,不,严格说起来,我们刚开始的那两年,都不如何愉快。”
“为何?”夏幼幼这下是真好奇了,她以为以徐延现在对尚言的依赖,定然是从小养成的习惯。
“母亲自小孤苦可怜,从未得到过谁的宠爱,即使是我父皇……若不是因为有了我,恐怕她此生也只能做个宫女了,”徐延提起便忍不住苦笑,“母亲此生没被爱过,自然也不懂爱人,我自小便极少得到她的关心,自明礼入宫之后,就连这极少的关心,也被他分去了大半,你说我如何与他好好相处。”
“……哦,原来是这样。”夏幼幼不知该说什么好,若她是徐延,恐怕会跟尚言闹得更加厉害,可她不是徐延,所以一想到尚言刚来宫里时被人针对,她只会心疼得不行。
徐延叹了声气:“以往我不被母亲关心,还能说母亲天性如此,可他进宫之后,我眼睁睁看着母亲对他越来越好,便不能再欺骗自己,可我又生性懦弱,不敢对明礼怎么样,只能夜夜期盼他早些死了,只有他死了,我才能将母亲所有的目光都抢回来。”
夏幼幼不自在的笑笑,强行将话题快进:“那你们后来是如何变好的呢?”
“其实一开始也没有好,只能说我放弃诅咒他了,因为……因为他差点死了。”提起这件事,徐延的眉头便不自觉的皱了起来,仿佛又陷入了当年的恶梦。
夏幼幼眼睛猛地瞪大:“什么意思?尚言遇到过危险?”
徐延有些难以启齿,可看着夏幼幼惊讶的眼神,又觉得自己应该将明礼的过去和她说明白——
“那日我只是推了他一下,他便昏倒在地,母亲看到后疯了一般把我推倒,叫来太医给他医治,我自觉心中有愧,便扳着门缝偷开,这才发现他身上遍布几百鞭伤,还有许多珠钗扎出来的血洞,甚至有的地方深可见骨,单是太医帮他将皮肉里的衣裳碎屑夹出来,就费了好大会儿功夫。”
夏幼幼深吸一口气,只觉得自己身上也跟着疼了起来,她的手指紧紧攥着,眼底闪过一丝杀意:“是谁做的?”
“我母亲,当初的淑妃娘娘、如今的西宫太后。”徐延平静的看向她。
夏幼幼一怔。
徐延轻笑一声:“那日我愣在门外,恰巧听到母亲和太医的对话,才明白这不是明礼第一次昏过去,那些伤痕也不是第一次出现在他身上,才知道母亲将他时时带在身边,只是为了折磨……好像也不是单纯为了折磨,她好似对明礼的母亲既是嫉妒又是向往,这种感情转移到了明礼身上,便成了两种极端,要么就伤他毁他,要么便对他宠爱入骨。”
“将人打成那副样子也叫宠爱?她为何不宠爱自己的亲生儿子?”夏幼幼冷笑一声,这才明白当初尚言跟她坦白时,提到淑妃的那一抹讽刺。
真可惜她是他血缘上的姨母,否则就算以师父的名义,夏幼幼也要将她碎尸万段。
徐延耸肩,继续他的话:“那日之后,我便明白明礼也不好过,所以就开始对他好一些,之后他用计离了母亲身边,我们之间也不再有那么大的敌意,真正让我们关系变好的,是他得了先皇的赏识,去了先皇身边伺候,那时我们做了协议,便互相扶持到今日。”
“说什么互相扶持倒是好听,你们找到尚言时,他已经是先皇身边人,而你和淑妃依然是后宫不被重视的皇子宫妃,明面上你们的身份高,可实际上尚言不知要比你们厉害多少。”夏幼幼嗤笑一声,语气颇重道。
徐延无语的看她一眼:“又不是我伤的他,你做什么对我发火。”
“因为我已经给尚言面子,饶你妈一死了,你和那女人这么对我男人,还想我和颜悦色?”夏幼幼不耐烦的看他一眼,虽然告诫自己要克制,可脸色就是忍不住的发臭,“还有事吗?没事的话就走吧,我不想搭理你。”
“……早知道就不跟你说这段了,”徐延无奈的叹了声气,“你能不能耐心点,我想将明礼的过去都告诉你,让你以后对他好些,也算是补偿他不圆满的前半辈子。”
夏幼幼冷笑:“不用你操心,就算是我不知道这些事情,我也会对他极好。”话是这么说的,却还是乖乖的坐着,等着徐延继续。
徐延扫了她一眼,看向地上亮晶晶的水洼。奴才们为了给地降温,会在日落后在院子里洒水,这明显就是撒多了的才形成的小小水洼,在月色的照耀下煞是明亮,看起来很是好看,可他知道,待明日一早太阳升起,这点小水洼就会消失。
而太阳落下后,月光依旧照耀大地。
“是啊,我是靠明礼才走到今日的,虽说我帮他翻了傅家的案,可明眼人都清楚,还是他帮我更多些,”徐延垂眸,“若他当初没有经此大变,想来可以在傅家平安长大,第一才子的称号也不知能不能轮到程宴身上,而我,大概在徐舟继位时,悄无声息的死在后宫。”
夏幼幼抿了一下唇,不知该如何接话,心中的那点火气倒是降下去了。
徐延沉默的盯着水洼,许久之后才抬起头,打起精神笑道:“后来的事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夏幼幼想了一下,认真道:“阿柔是怎么回事?”
徐延一怔,半晌苦笑道:“你怎么这么会挑着问?”
“快说说,阿柔是怎么死的?”夏幼幼托腮看向他。
徐延看她一眼,眼底闪过一丝愧疚,这点愧疚很快便如阳光下的小水洼一般,很快就消失不见:“我不知道他从哪里捡的狗,在他最艰难的时候他也一直带在身旁,可惜他去先皇身边没多久,那只狗就被人害了,埋在了我的院子里,明礼虽然不说,但我明白他很伤心,等你们以后安定了,就再养只狗吧。”
“哦……”
徐延看向夏幼幼,突然道:“其实我真的挺喜欢你的,可惜就像当初的阿柔一般,在我发现你之前,你已经属于明礼了。”
“……哦,滚。”夏幼幼白了他一眼,彻底没了跟他说话的欲望。
徐延果断的滚了,滚到院门口后想起什么,又立刻滚回来,对夏幼幼道:“我若是做了点对不起你的事,你可千万别介意啊。”
“你说这句话的时候我就已经介意了,说,你干了啥?”夏幼幼瞪眼道。
徐延张了张嘴,笑嘻嘻道:“也没什么要紧事,我先走了啊。”
说罢不等夏幼幼反应过来,便急匆匆逃了,夏幼幼在后面叫都没把人叫回来。
看着冒冒失失消失的背影,夏幼幼嗤了一声,打着哈欠回房了。明日就是和尚言彻底远离都城的一日,她担忧自己睡不着,又怕睡过了头,结果人沾上枕头后,迅速的就睡了过去,等到了第二天寅时,她及时醒来,趁着残尽的夜色背着包袱出宫去了。
她这边刚离开,一潜伏在宫门处的侍卫立刻往东宫去了,一宿未睡的皇后冷笑一声:“徐延,我对你太失望了。”
“太后娘娘,奴才该怎么做?”侍卫问。
皇后看了他一眼,冷淡道:“左侍郎家中这几日养了五十精兵,你去将人领了,沿路跟着傅明礼他们,若路上徐延并不打算动手,那我们的人便动手,记住,我要傅明礼死!”
“是!”
天慢慢的亮了起来,宫里的脚步声也开始忙乱,在徐延去上朝时,宗人府的人将傅明礼带了出来,交到了禁军统领手中。
“公公是先皇想要召唤的人,身份不同那些犯人,末将给公公备了马车,请。”禁军统领道。
傅明礼点了点头,朝着略为简陋的马车走去,路过旁边的刘成时,朝他微微点了点头,刘成忙行了一礼。待他乘上马车之后,禁军统领便带着人马一路朝城外走去。
因为犯人是徒步走的,所以速度算不上快,单是走到城外便花了小半日,好在他们要去的城镇离都城不远,以这样的速度走下去,天黑之前便能到驿口,乘上船之后便快了。
一行人慢悠悠的走着,后面皇后的侍卫也带着五十精兵跟着,因为怕被禁军发现,他们不敢跟得太近,只能小心的跟在后面,准备到驿口之后,若禁军还没有杀傅明礼的意思,他们便趁这些人人疲马乏,一举给灭了口。
日头从东往西慢慢下滑,逐渐到了夕阳西下的时候,就在快要到达驿口时,禁军统领手一摆,让所有人都停了下来,后面跟着的侍卫急忙叫自己人也停了,以免过去时会被发现。
侍卫趴在高处仔细的盯着马车,随后禁军的动作让他瞪大了眼睛,因为他看到这些禁军开始动手杀人,犯人仓促逃脱,可个个都被杀了,而傅明礼从马车里冲了出来往外逃,禁军立刻拦住了他,刚要杀他时刘成开始护着他,让场面一时胶着起来。
接下来的禁军死伤不少,而傅明礼和刘成也开始力不从心,禁军统领拿起长刀,对着傅明礼的肚子捅了过去。
随着傅明礼倒地,侍卫悬着的心总算松了下来,借着草丛掩饰盯着他们。
禁军统领将刘成也杀了,随意的将人都摞在一起,一把火给烧了起来。侍卫等大火烧尽、禁军将自家兄弟和刘成的尸体扛进马车,便原路折回了,这一次他们没有徒步的犯人拖后腿,跑起来煞是快速。
侍卫怕被发现,忙又往后退了退,直到禁军离开,他才带着精兵朝人堆走去。
尸体已经被烧得看不出谁是谁了,但没被烧尽的衣裳碎片可以判断,其中一个就是傅明礼的尸体。
侍卫仍是小心,让人将尸体抬了出来,用剑挑开他腰间破布,看到上面什么都没有后松了口气。
这边夏幼幼早早便出宫了,想到一时半会儿的傅明礼他们应该不会到约定的地点,便干脆慢悠悠的在集市上用了些早膳,期间又碰上那个讹她糖葫芦的小胖墩,于是又给他买了几串糖葫芦,可惜还没吃到嘴里,他母亲便怒气冲冲的过来了,拎着他的耳朵便往家走,想来糖葫芦是吃不成了。
夏幼幼看着手中的糖葫芦,想要问问小贩能不能给退了,小贩却好像知道她想说什么一样,飞快的扛起插满糖葫芦的棍子换了个地方。
夏幼幼嘴角抽了抽,只得跟卖油饼的小贩要了几张纸,把糖葫芦包起来之后放到了包袱了。
用完早膳她又在都城走了走,买了几身衣裳,盘算着时间差不多了,这才慢慢往医馆走去。
这一次她长了个心眼,特意找这边住着的人家打听了一下,确定哪家医馆的名气比较大之后才上门去。
医馆里的生意果然比她那次遇到的要好,直接去寻了大夫,安静的开始排队,等轮到她时,她立刻坐到大夫对面,将手腕露了出来:“大夫,你帮我看看,是不是有孕了?”
她的话音刚落,周围的目光都若有若无的往她身上聚,夏幼幼眨了眨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
大夫倒是淡定,只是将指尖搭在她手上后问:“夫人怎么一个人来,你的丈夫呢?”
“我夫君今日有事,便叫我自己来了。”夏幼幼随口道,虽然她知道自己背着包袱的样子和她的话并不吻合。
大夫不再多言,只是仔细的帮她把脉,夏幼幼舔了舔嘴唇,一颗心紧张得扑通扑通直跳。
虽然常和尚言开玩笑,可她心中并未想过自己这个时候会生孩子,若不是上次尚言问她葵水的事,她都没有注意到葵水竟然没来,且一直到现在都没有来。
这段时间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因素,自打葵水出问题后,她便总觉得自己怀孕了,偶尔还会觉得肚子里像有胎动一般,还经常恶心。
这些症状让她越来越觉得自己有了,可是尚言那时在宗人府,以他对孩子的渴望,若是一场空,便会叫他失望,若不是一场空,他不能随时跟在自己身边,恐怕也会急得发疯吧。
各种原因之下,她几次犹豫都没将话说出口,也从未在宫里找御医看,因为一旦请了御医,便没有秘密可言了。
大夫捏着胡须仔细的把完脉,问道:“夫人近日可是身子不适,常会觉得恶心、用不下饭?”
夏幼幼眼睛一亮,立刻点了点头,心想这大夫就是和那些庸医不一样,只是把一分钟脉便能知道她什么症状。
大夫轻笑一声:“夫人这是因暑气引起的不适,待老夫给你开一副清热的药,调节两日便好。”
“……你的意思是,我中暑了?”多日的期盼突然落空,纵然她对孩子这种生物并没什么所谓,可还是忍不住失望起来,一边失望又忍不住一边庆幸,心想幸亏没找御医诊治,否则这人可就丢大发了。
“夫人有两条脉,另一条不甚明显,想来时日尚浅,老夫只有十之七八的把握诊为有孕,若夫人不放心,可过个半月再来,介时老夫再为夫人把脉。”
“哦。”夏幼幼颇为失落的站了起来,转身就往门外走。
大夫忙道:“夫人药还没开。”
“算了,不吃。”她还得跟着男人亡命天涯呢,哪有时间整日给自己熬药喝。
夏幼幼走到门外后突然怔了一下,又急匆匆的跑回去:“大夫,你刚刚说什么?我有身孕了?”
她的声音过大,又引来一阵目光。
大夫笑笑,他原本看到她身上的包袱,还以为这女子是因为品性问题被赶出来的,现在看到她眼中的期待后便放下心来,没有哪个有问题的女子会这么期待一个子嗣,想来真如她说的那般,丈夫今日没空陪着来吧。
“夫人小心将养着,等过个几日,记得来找老夫确诊。”大夫含笑道。
夏幼幼忙点了点头,紧张道:“那、那可还需要什么东西?”
“夫人去药台拿药吧,老夫给夫人拿的都是些果物,夫人即使有孕也可放心用。”
夏幼幼应了一声,急匆匆往药台去了,伙计手脚麻利的给她把药包好,她立刻丢了块金子给伙计。
伙计直接给吓到了,忙将金子递回去,夏幼幼此刻正处在极度开心的状态,见他这么识相,立刻又摸了几个紫珍珠给他,等把医馆的人打赏一遍后,她才乐呵呵的离开。
这下再没去旁的地方逛逛的心思了,也不敢再骑马,租了,辆马车朝城外走去,直奔傅明礼要她去的地方。
走在路上时她总觉得似乎有人在跟着她,可透过车窗往外找了几次都没发现后,想到以自己的武功能追踪自己的恐怕也不多,还是自己疑心多想的可能性大。
这么想着,便没有再管,这种感觉果然就消失了。
她到达的时候天还没黑,算了下时间尚言还得再等一下才来,她便寻了个凉亭坐下,安安静静的等着,边等边仔细想着该如何将这个惊喜告诉他。
这一等就直接等到了天彻底黑透,因为知道了腹中有孩儿的事,她脑子里不断出现以后教养孩子的情景,一时也不觉得时间过得有多快,等到她逐渐开始乏了的时候,才惊觉自己快等一夜了。
而这个时候尚言早就该到了。
渐渐的,夏幼幼心急起来,想留又怕尚言出事自己不能第一时间赶到,想走又怕尚言来了和自己岔开,一时间孩儿的事也被她抛到脑后,开始心焦的在两个选项之间犹豫。
天从黑慢慢到亮,极远的地方开始出现鱼肚白,一夜未睡的夏幼幼咬了咬牙,便要朝傅明礼的方向赶。
只是还没动身,大地便轻颤起来,她惊喜一瞬,忙从亭子里跑了出去,出去便看到徐延骑着马,带着大批禁军来了。
“阿幼。”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夏幼幼。
夏幼幼在人堆里搜寻一圈没有找到傅明礼后,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尚言呢?”
“计划有变,”徐延叹了声气,“你先跟我回宫。”
“尚言在哪里?”夏幼幼直直的盯着他。
徐延顿了一下,苦笑道:“你不跟我走,我便不能告诉你。”
夏幼幼心里升起一股烦躁,看了眼这些人身后的马车,想也不想的坐了上去。
是辆空的,想来是特意为她准备的。
夏幼幼抿了抿唇,平静的将手搭在肚子上,形成一个简单的保护。
入宫之后徐延便让她进自己的寝宫等他,说他处理完事情后便会回来,夏幼幼抓住他的衣领质问他,却只换来一声叹息,接着便匆匆离开了。
夏幼幼困极,尽管心里一直惦记傅明礼,但还是控制不住睡意,坐在脚踏上睡着了。
等她再次醒来后,徐延正坐在不远处的桌子旁看书,夏幼幼默默盯着他看了许久,最后缓缓起身,走到了他面前。
直到面前站了人,徐延才惊觉她来了,心里顿时有些怯了。她武功这么好,又格外擅长暗杀,尽管他在屋里安排了十几暗卫,她若真想杀他,恐怕他也逃不掉。
“尚言,他怎么了?”夏幼幼眼底还残留几分困意,说起话来尽管依旧发寒,却少了三分冷意。
徐延舔了下嘴唇,讪笑道:“没事,他那边临时出了些状况,所以可能会来得晚一些。”
他已经让人去请东宫太后了,按理说这个时间是他将话告诉夏幼幼的最佳时机,可为了小命着想,他决定还是等东宫太后快到这里时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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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林跪在地上恭敬道:“皇上在殿中等着您,还请太后娘娘移步清羽宫。”
“你是说,皇上不想让西宫知晓那女子是傅明礼的奴宠,所以要请我过去商议一下,看能否将名字挂在陆家名下?”皇后轻笑一声问道。
傅明礼已死,她现在唯一的目标便是和徐延之间解除隔阂,好为陆家残存的小辈谋些前程,这徐延当真是趁她困便递上了枕头,把他心爱的女人记到陆家名下,这女人可就别想轻易跟陆家分开了。
“是啊,还请太后娘娘移步。”李林的头垂得更低了些,遮掩住了他通红的眼睛,他没想到督主刚走,夫人便被皇上要进寝宫,这些帝王家的人,当真是没有心肺。
皇后扫他一眼:“行了,你先回去吧,本宫更衣后便去。”
“是。”李林磕了个头便要离开。
皇后突然想起什么,忙叫住了他,李林立刻站住,恭敬的垂着脑袋。皇后看了大宫女一眼,大宫女立刻去房里取了些金锭用手帕包着递给了李林:“喏,太后娘娘赏你的。”
李林接下又是一跪:“多谢太后娘娘。”
“谁对你好,你知道便好,快回去吧。”皇后不甚高兴,她往年哪需要巴结这些奴才,可李林是徐延身边人,且目前来看会有很大可能成为他的左膀右臂,她只能多给些好处,以便将来有用得到他的时候,让他尽心尽力的给自己卖命。
李林一走,皇后面色便好看了些,对大宫女道:“伺候本宫更衣。”
“是。”大宫女福了福身,便去隔壁的柜子里取衣裳了。
皇后静坐在铜镜前等着,等了许久都没有见人过来,不禁一阵邪火上头:“这群废物,这点小事都做不好,难怪本宫诸事不顺!来人!来人!”
可并未有人应她的叫,皇后心中咯噔一声,猛地站起来就往外跑,一个干瘦的身影却轻飘飘的落到她面前,挡住了她的去路。
“你是谁?!”皇后厉声问道,看到对方瞎了一只的眼睛后手指颤了一下,这才看出此人,“道长?”
“皇后娘娘,许久未见,您美貌依旧,”黑山桀桀笑道,“不,现在该叫太后娘娘了。”
皇后抿了抿唇,警惕的看着他:“你为何成这幅模样了?”
以前的黑山虽说也不怎么样,但至少还算整洁,可如今的黑山却如一个乞丐一般,眼睛瞎了不说,就连身上的衣裳都是破破烂烂的,看起来好不邋遢。
“我这幅怎么了?难道污了太后娘娘的眼?”黑山好奇的问。
皇后蹙眉:“你今日闯我宫殿,想来也不是刷嘴皮子的,说吧,到底要做什么?”
“也没什么事,只是想请太后娘娘帮我杀四个人,傅明礼、发福蝶和狐狸精,还有,”黑山眼底闪过一丝狠戾,“当今皇上徐延。”
他要这些害过他的人都死,尤其是发福蝶,定要她碎尸万段才能消他夺眼之恨。
“傅明礼昨日已经死了,本宫的人亲自去看过,那个什么蝶什么精的本宫不认识,从哪帮你找,至于徐延,”皇后冷笑一声,“他是宁朝皇帝,是本宫今后的依仗,你觉得本宫会去杀他?”
“我就知道太后舍不得徐延,那这样如何,既然傅明礼已经死了,你就帮我杀了那两个人,至于徐延,我来帮太后娘娘杀了,”黑山一字一句说完,看皇后还要反驳,便悠悠道,“宁朝还有许多小皇子,若徐延死了,下一个皇帝年岁太小,少不得要太后您垂帘听政,到时候岂不是比现在这样做个空架子太后好?”
皇后心头一动,漠然道:“本宫喜欢做空架子不可以?”
“太后说笑了,”黑山对她的装相嗤之以鼻,“若您只是想做个空架子,又为何对徐延百般讨好,可太后您别忘了,徐延年岁不小,您再上赶着巴结,也无法对他造成任何影响,还不如重新扶植一个,好让权力更加稳妥。”
“……本宫不想听你一派胡言,快些走,再不走本宫便叫禁军了。”皇后怒道。
黑山平静的看她一眼,往后退了两步道:“可惜了大皇子,若他九泉之下知道自己母亲连给自己报仇都不敢,想必会死不瞑目吧。”
“放肆!你又如何知道本宫没为皇儿报仇,傅明礼已经死了,是因为本宫劝诫徐延他才死的!”皇后如被触到逆鳞一般喘着气道。
黑山挑眉:“你只知道害死大皇子的主谋是傅明礼,可又想过没有,谁是帮着傅明礼害死他的人?”
皇后一怔。
黑山嘴角勾起一个弧度,刻薄阴狠的模样被隐藏在胡子后面:“我要太后杀的狐狸精,正是偷听到我和大皇子密谋的人,而她的搭档发福蝶,则是带来禁军的人,若不是他们,恐怕皇位上此刻坐着的,便不是徐延了。”
皇后怔愣的看着他,半晌道:“这两个人在哪?”
“就在宫里,”黑山笑了起来,“我今日在都城见到了其中一个,跟着她走了一路后,看到她被徐延带了回来,另一个和她向来形影不离,相信此刻就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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