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也没有问出些有用的东西, 顾昭兴致缺缺地回了侯府。
坐了一会儿, 便和沉棠荔辛一块儿收拾起东西来。
说是收拾, 但她也没怎么动, 就是点了点要带回去的礼物, 和自己的一些私物。另外的钗环首饰衣裳, 都由她们二人收整。
第二日, 与姜家众人一同用过早饭之后，她就带着荔辛等人登上了回王都的客船。
顾昭不知道的是，在她走后的第三天, 就从青禾山上传来了姜楠暴毙的消息。
整个姜家里，除了姜问伤心了一场，另外的人, 也都只是唏嘘了两句之后, 便又转头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死了的人落得一身轻松，从此名利富贵两不关心, 可怜活着的人还要继续汲汲营营, 谁有那个心思去操心一个不相干的人呢？
与此同时。
“都办妥了？不会让姜家人看出什么吧？”
“办妥了, 只是……”砚一吞吞吐吐地说。
“什么？”
“姜楠得知我们是您派去的后, 便哭着说了句, 原来顾小姐说的是真的。我便追问她，顾小姐说了什么。”
“嗯？”
“顾小姐曾说, 说……您与她早就，早就有了首尾！”砚一闭着眼将这话说出来, 脸已经涨得通红。
苏宴脸上的表情一瞬间凝滞住, 下一瞬，他猛地站起来，“收拾一下，即刻启程回王都。”
王都，端国公府。
顾昭下马车后，门口守着的有眼色的侍卫就先一步去内院通报了几位主子。
没过多久，姜氏就迎了出来。
这边顾昭还在看着几个下人搬东西，冷不丁就听见背后有人唤了声“女儿”，她转过头，脸上跟着就绽开笑意，福了福身，娇娇道，“娘亲，女儿回来了。”
姜氏点了点头，牵住女儿的手，感叹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顾伯在这里替我守着吧，荔辛你去寻浮槿拿了我库房的钥匙，把这些都记到我册子上。然后沉棠你将我从江南带回来的礼物带上，和我一道去淳安堂。”
“是。”沉棠荔辛齐声道。
顾昭又扶着姜氏，“娘，我们去祖母那儿吧。”
“好，你父亲与哥哥现在都在祖母那儿等着了。”
“没有上朝吗？”
“今天是休沐，上什么朝？”
……
几人穿过影壁，又从热闹地开着许多花里的园子里走过，这才来到种了不少松柏的淳安堂里，
顾昭走进厅堂，上前一步福身，“祖母，父亲，哥哥我回来了。”
“你外祖母近日可好？”老夫人坐在上首，看着孙女娇俏如花的模样，压下心里其他的想法，问道。
“外祖母很好。您最近呢，头疼的毛病还犯吗？”
“让下人按照你说的法子配了香之后，天天熏着，倒是见好了些。”她笑了笑。
顾勋又接着道，“路上没什么不太平的事吧？我说要让你多带几个人，偏偏不听我的话，知不知道我们在家里有多担心？”
“是女儿的错，让父亲担心了。可我这不是好好地回来了吗？还给你们带了礼物。”顾昭知道自己要是不打断父亲的话，估计今天就没完了。
她从沉棠手上将东西接过来，先是给祖母的白玉佛像，因着老夫人礼佛，她特意选了这么样伴礼，解释道，“这是江南有名的玉器店里的师傅雕的，玉选的是上好的羊脂白玉，质地温润，细洁，您瞧瞧，这雕工也十分精细。”
“昭儿有心了。”顾老夫人笑得合不拢嘴，这伴礼是送到她心坎儿上了。
顾昭又拿出一件粉彩云蝠镇纸，是给父亲的，作画临帖时都能用到；为母亲带的是一套赤金嵌玉的头面，取浑玉璞金之意；两方陶庵山人篆刻的印章，这是给哥哥的，他好赏玩金石。
在府里歇了一晚，第二天顾昭就被一道懿旨召进了宫。
她熟门熟路地走到坤宁宫，然后跟着等待多时的姑姑进到西次间。
一见她进来，坐在下首的萧晔就喜上眉梢，站了起来。可一听到身后传来的咳嗽声，他的眉眼又耷拉下来，悻悻坐了回去，有气无力地喊了声“表姐。”
顾昭道了声“殿下”，又要行礼，却被榻上坐着的顾絮止住，“行了，去这么久回来又跟自家人讲究这些虚礼作甚？”
顾昭刚半屈的身子于是便直了起来，“那就不和姑姑讲究了。”
“你去江南，侯府那帮子人没欺负你吧？”
“没有。”顾昭笑道，开始睁眼说瞎话，“我记得之前是苏丞相担任太子太傅，不知最近他可好些了？”她虽然与苏宴在江南相处了一段日子，可是她也没忘记，在王都里的众人心里，他是卧病在床呢。
说到这个，顾絮就有一肚子的话想说，“他还躺在家里呢，一直闭门谢客。也不知道是死是活。”想起侄女对苏宴痴心一片，她及时打住，道，“只是没想到，这下子，晔儿没了老师，陛下竟然就要亲自教导他，让他去御书房随父皇一块儿批阅奏折。”
顾昭有些惊，但是很快缓了心神，皱眉道，“这不是好事吗？”为什么看姑姑的样子，好像对这事并不欢喜。
顾絮当然知道她的想法，可正是因为知道，她更加发愁起来，“当然是好事，可是自从你表弟学着去批折子之后，我都快被他烦死了。”
她抿了口茶，“他每天这话就跟说不完似的，一来我这坤宁宫就跟我说他今天批的折子怎么怎么样，又说没想到哪个大臣平时上朝的时候跟个闷葫芦一样，结果在奏折里整天抨击这个批评那个，真是教人大开眼界……”
“那倒是有点烦人。”顾昭似乎能够想象那样的场景。她记得最开始小绿在她这里失宠就是因为它太吵了，从早到晚“阿昭最美”“阿昭真好看”叫个不停。
她有点同情地看了眼姑姑，“许是太子刚开始接触这些，觉得比较新奇。说不定等这股新鲜劲儿过去了，他就……”
顾絮打断她，“我一开始也是这样想的，可是他都批了半个月了，我觉得他这股新鲜劲儿……可能是过不去了。”
“还有就是，我这里先给你透个底，母亲接了齐国公府的帖子，因为听说了你跟那苏宴的事，那天还气势汹汹地进宫来了。”
顾昭心里一咯噔，“我回来她怎么没跟我说呀，爹娘也没跟我提一个字。”她在回来之前就想到家里肯定要有这些事，也做好了迎接各种诗会花宴的帖子，但是万万没想到，自己从前的荒唐事竟然还被祖母知道了。
“你爹娘……唉，胳膊哪里扭得过大腿？”顾絮道，“我也就只能救你这一次了，总不能天天把你招进宫来吧？”
“这下完了，回去肯定又要抄《礼记》了，说不定祖母还要让我抄一下《女戒》《女德》……”顾昭长叹一声，仿佛已经预见了未来的悲惨生活。
“说起这些我都差点忘记叫你进宫来是为了什么了，”顾絮站起来，在屋子里走了两圈，才想起来，“是想问你当初为什么说要提防萧暄？我觉得这孩子是阴沉了些，但人还算不错啊。”
顾昭愣了愣，想从萧暄的家世背景野心手段说起，又觉得这么长篇大论说下来，自己都会不耐烦，突然想到自己从前惯用的万金油借口，于是道，“是丞相对我说的。”
“……其实也没关系了，我本来对他就没有很亲近，得了你的信之后，就更疏远他和他母妃了。”顾絮说完就接着说，乍然听见侄女这句话，还有些反应不过来，但是很快她就因为不可思议微微提高了声音，“什，什么？丞相说的？你和晔儿先下去，让我缓缓……”
萧晔与顾昭于是齐齐退下。
到了外面，他才松了口气，先问了顾昭在江南过得怎么样，有没有什么不舒心的事。
顾昭一一答了之后，问道，“皇上是突然让你跟在身边批折子的吗？”
“这事别人都不知道，我就只跟你一个人说啊表姐，”萧晔左右看了看，发现没什么人，才开始说，“也不算突然，是老师病中递了折子上来，父皇才把我带在身边的。”
“半个月前左右吗？”
“什么？哦，是。”萧晔点头道。
顾昭推了下时间，如果是半个月前的话，就差不多是她和苏宴表明心迹，将事情都掰扯开了的时候。
所以接着他就向皇上进言了？
可是，他为什么不和自己说呢？
“表姐，我真的现在才知道，原来批奏折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每天请安的，谢恩的，想被安排的折子，简直像雪片一样朝御书房飞过来。”
思绪被表弟打断，顾昭也就不再去想这事。而是笑着听他说话。
“那些大臣，有的连自己的事都没做好，就成天盯着别人的错处，就连人家纳了房小妾也要弹劾，每次看见这样的折子，我都忍不住怀疑人生的意义。”
“噗嗤——”顾昭实在忍不住笑了出来，她还记得他上一次说人生的意义，是因为在长安街上听了一个说书先生的故事。
那个故事在他看来可以说是烂到了极点，于是他们回头交流各自的看法时，就听见他说，“如果要是表姐你每次给我讲的话本里都是这样的故事，我就真的要怀疑人生的意义了。”
时隔多年，再次听到这几个字，还是在这样的情形下，她觉得心情有点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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