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来冯太医询问这是何故?他好歹也是国中圣手,哪有缝合伤口缝得这么难看的!冯太医囧了好久,支支吾吾答非所问,宽大的裤腿在明显抖啊抖。我想一定是二哥发了话不许他说实情,那么实情又是什么呢?我细想梦中经历,除了偶尔梦见母后,我还总是梦见那个四壁是花岗岩的石洞,皋端和一位蒙面宫女陪护着我,用九夜天石给我疗伤……难道这些是真的!可又觉不太现实,我一个大活人身受重伤,宫中层层禁卫,他们从哪儿将我偷走,又在哪儿给我医治,医治的药材刀具从哪得来,医治好了后,他们又怎么将我原封不动地送回寝殿而不被人发现?
“密道”二字蓦地闪过我脑海,宫中密道!他们在宫中密道给我医治!
晟朝皇宫在建立之初开凿过一条比皇陵地宫更为复杂的机关密道,为防有一天外族围宫,以作撤离之用。密道地图只由皇上和皇位继承人保管,就连当年深受晟帝信任的父皇也不知道密道的存在,父皇仅在旧址上修缮宫殿、开园植树,埋在地底深处的神秘密道应该还原封保留着。若非我梦见母后的往事,我也不知这座守卫森严、固若金汤的皇宫地下竟存在着这样一条隐患……也就是说,若哪天晟朝旧主通过这条密道潜入了宫中,或者密道里还藏留什么可怕的东西,岂不我们所有的人都不安全!随时随地可能被人劫持入密道,随时随地有危险的事物从密道里出来……
可是……皋端怎会知道这条密道!他从哪得来的地图!
我心头大震,被自己的猜想惊得双脚冰凉,有一个答案呼之欲出,但却不敢置信,不愿相信。我警觉地环视寝殿四周,寝殿还是原来的寝殿,墙面光滑无缝,地砖整齐严实,家具后期新添,看不出哪儿会有机关暗门通往密道,皋端又是怎么将我带走的?
夜黯森森,西风呼啸,大雪压折了梅枝,整座宫殿如同冻在了冰块里。我心生一计,割破了手腕吸出满满一口血,狂喷在素色的床帐上,大片刺眼狰狞的血花染开后,我剧烈咳嗽起来,又痛叫又呻|吟,惊醒了所有的宫人……一切看起来像是伤病复发,危在旦夕。
太医前仆后继给我诊脉,却不知病因,慌得六神无主,焦头烂额。我拒绝喝药,性情突变,模仿者四弟当年的样子胡言乱语,六亲不认,喝斥所有人滚出寝殿,如此疯疯癫癫,吓得二哥和皇后面青唇白,宫人们低泣连连,闹至深夜,我精疲力竭,昏厥不醒……
如此闹腾一番,全宫上下皆知,太医也断不出我是怎么回事,只说我伤势未愈,身体极虚,又因被父皇所伤,精神受创,所以受不了刺激,需要静养,众人听言暂且离去,殿外只留了几位宫婢和侍卫。
黑夜静悄悄地过去,拂晓时分,西风停歇,暗暗的烛火照亮窗前的一支红梅,红若胭脂点在了雪白色的宣纸间,晕开一片明艳的色泽……
我听见轻微的声响,有冷风拂来,带着淡淡的梅香和雪香,还有熟悉的自皋端身上传来的幽香,床帐婆娑细细柔柔,一只温热的手拂开我缭乱的青丝,捧上我的脸上,而后另一手按在了我的手腕上……
我见机行事,猛然抓住了他的手,睁开眼眸,翻起坐起,自他腋下穿过手臂紧紧抱住了他……
他身子一僵,方觉中计,肩头明显松落,挣了挣又不敢用力,近在我唇边的耳朵瞬间染红,胜过窗棂上的那支艳梅……
他的心跳在加速,拂在我肩头的呼吸浓浓滚|烫,有些急促,肌肉绷得硬硬的,摸起来结实有力。
“你故意装病引我过来。”他语气微愠,双手握住我的肩将我分开,英俊的眉眼沉沉,未带怒色,只是紧紧地盯着我的面色,似在确定我有无大碍……
我撇了撇嘴:“枉费师父还是学武之人,竟没有一点武者的豪情,敢做而不敢当,敢爱却不敢认,冒死救了我,却躲起来不见我……”我嗔恼着,唇上扬起甜蜜的笑意,满眼都是浓浓幸福的爱意。
他凝着我,沉黑的瞳仁有点唬人,音色凛冽:“血从哪来的?你吐的血从哪来的!”
惜字如金的人,竟重复问了两遍,我听得到啦!
“猪血。”我随口答。
他沉眸,倏地抓住我的手臂,撸上我的衣袖……割破的伤口已结了血疤,不大不小的一条细缝儿……他面色沉下,凤眸如凌厉的剑狠狠刮了我一下,而后起身转身……
“师父!”我急了,抱住他的臂膀,整个身子挂在上头:“师父不要走,我要你陪着我,不然我天天吐血给你看!”
他:“……”
拂晓的晨光染上白雪透过窗棂映照在他俊美非常的脸上,他俯视我,挑眉:“猪血?”一声冷哼,绯色的薄唇竟勾起一抹绝美的冷笑:“你真蠢得像头猪!”
我彻底痴呆,完全忽略了他说什么,傻傻道:“师父刚才笑了……”
他:“……”
说起来,从遇见皋端到现在,我还没见他笑过,一张冷峭绝尘的俊脸,如同拓刻在玉石上的佛像,多数只有一种表情,藏得太深,极难读懂他的内心。
“师父笑起来好美!”我尾音冒着尖儿,口水险些流出嘴角。
“……”
二哥曾教我,若你的相好跟你闹脾气耍性子,你千万不要与他一般怄气,对他甜言蜜语、花言巧语就够了,当然,若能直接扑倒强吻或者反手甩上床……他桀桀地笑……那就事半功倍了!于是我刚才甜言蜜语了……要不要反手甩上床呢?
我咽了咽口水……
皋端果然不生我的气了,坐回了床边,面上有些淡淡浅红,他稳住声音道:“把手伸过来。”
我老老实实伸出了手,他侧身从药箱里取了针线,银针在烛火上过了一遍,细致地穿线,酌药,止血,轻捏我的手臂,就着烛光极为小心地缝合我切伤的手腕伤口,一针一线一丝不苟,手指娴熟灵巧,犹如织锦绣花,动作优雅惊人。
我又看呆了,感觉不到伤口的刺痛,只觉得他平日里捏佛珠敲木鱼、握拳击掌救人的手,此时穿针引线缝合伤口竟会如此温柔动人!英气十足!
“师、师父……你绣花一定绣得很好吧。”我不禁赞美他。
他顿了下,针头在皮下迅速穿过,狠狠一扯,近似玩笑道:“给你这里绣朵梅花。”
我:“……”
“师父用的是什么线呢?不像是太医用的蚕丝线。”我另一手伸进他药箱里拿出丝线仔细瞧着:“我一直好奇来着,当年从悬崖上滚下来的时候我身上刮了好多伤口,可是为什么后来看不见伤疤呢?师傅用什么妙法抹去了疤痕?能不能传授点医术给我?”
他认真地缝合伤口,眉眼不抬地道:“缝合线取自动物肌腱,数月后能被身体自行吸收,疤痕不会那么明显。”
我惊了惊:“动物肌腱?什么动物啊?我的肌肤竟能吸收得这么完美!”
他瞟了我一眼,似是故意说道:“猪。”
我:“……”
最后在末尾打了个隐秘的内结,开裂的伤口缝得紧密有致,他剪断丝线,收针包扎,又问:“除了吐血、神志不清,还有什么是装的?”
我不好意思地嘀咕道:“你若不藏起来……人家也不会吐血的……”
他陡然沉眉,面冷如霜:“胡闹。”
我嘟了嘟嘴:“可是人家真的很难受,”
他微惊,表情瞬间转而凝重:“伤口还痛?”
我心中甜滋滋,乖乖地摇头,随即又使劲地点头,捂着心口撒娇道:“还痛,痛得难以入眠……”
他眯了眯深谙的凤眸,瞧着我装痛的模样,终是开口道:“躺下,我再看看伤口。”
我:“……”
我脸上倏地滚烫,看伤口意味着会看到我的平胸呀!我羞得不行,扭捏起来,如同新婚不久的小媳妇,夫君要我宽衣解带上床去,我却矜持不知所措。
他蓦地也想到了此点,白皙的俊颜倏地红透,移开视线也不再说话了。
两厢静默,气氛却融洽而温馨,周围都在冒着粉色的气泡泡,咕噜咕噜~~~
良久,我鼓起勇气道:“师父也不是第一次给人家医治了,人家的身体你看也看了,摸也摸了,是不是要负点责任呢?”
他抿紧了唇,脸色在不断加红,红得如染了胭脂。
这样的他多了人情味,可爱极了,我继续逗他,羞羞道:“师父是不是嫌弃我的胸太平。”
他:“……”
“师父有没有办法帮我丰丰|胸呢?”
“……”
他倏尔站起,又要暴走,我急忙扑上抱住了他:“嗷,我不说了,师父不要走,陪我聊会儿天嘛……”
他站住了脚,又确认了一次:“没有哪里不舒服?”
“恩恩。”我点头,心中极为感动,撒娇道:“就是特别想念师父,心里空空的。”
他面色柔了下来,凤眸幽幽闪动着关切之色:“闹了一晚没睡,睡觉吧。”语气虽淡,难掩关切与怜惜,他将我扶正,推了下去。
我抓着他的手不让他走:“师父看着我睡着好不好?师父每晚都来看我……好不好?”生病的少女难免会多几分娇弱,喜爱撒娇,更何况在自己深爱的人面前。
他抿了抿唇,眸深似海:“你照顾好自己,再犯蠢伤害自己,我就再不出现。”
我眼中润润:“只要师父不离开我,我就什么都听你的。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师父要陪我一辈子。”
他:“……”
因祸得福,此番劫数让我知道了他的心。
他并非无情,而是比任何人都慎重于感情,不轻易用情,用情便是用心。
他虔诚佛,虔诚医道,虔诚自己的信念,虔诚他要守护的东西,理智而谨慎,内敛而深沉。
这样的虔诚,难能可贵,听说认定了便是一生一世,永不背弃。
但愿,他虔诚于我,但愿,他是我想要的那个人。
直到我困极了睡了过去,他仍坐在我的床边牵着我的手,手心有汗液渗出,热热麻麻。
我不敢问他密道的事,不敢问他到底是谁,不敢问他这一切的一切是否都事先计划好的。既然他喜欢上了我,自当知道我的身世,自当知道自己的身世,自当会处理好这段感情。我想完全信任他,就如母亲与太子沈渊那般,相思深爱,付于终生,这一刻的温柔令我沉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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