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姜黄色焦布帘子,听到风扬犹疑的声音,“皇上,奴才召位小主来侍寝吧?”
我顿时停下步子。
刘成煜低低呻吟着,过了片刻,好似费了很大力气,喝道:“闭嘴。”接着又道:“再加!”声音低哑,似从牙缝里挤出一般。
“皇上,已经够了,再加您的身子……”
我忍不住撩起帘子,迎面是个约莫三尺高五尺长的大澡盆,刘成煜坐在里面,而风扬手里握着把木勺,他脚前有只木桶,盛了半桶水,水面上似乎还浮着冰。
二月半的天气,春寒料峭,他洗冷水澡不说,竟然还要加冰。
风扬见到我,惊喜交加,“娘娘——”
刘成煜似是一僵,急速地转过头,冷冷地吐出两个字,“出去!”。才说完,又皱紧眉头,牙关紧咬着,而素来深沉的眸子里有着不正常的狂热。
我骇了一跳,惊讶地问:“皇上怎么了?”
风扬看看我,又看看他,突然跪在我面前,“娘娘救命……”
我尚未反应过来,就听到刘成煜狠戾的喝声,“你敢多嘴,信不信朕明天就端了你的脑袋。”
风扬却破釜沉舟般道:“娘娘,淑妃在茶里下了媚药,皇上……”声音哽住了。
刘成煜双目赤红,狠声道:“风扬,你想反了?”
风扬不作声,哀求般看着我。
我恍然大悟,顾不得想别的,咬了唇,低声道:“你先出去。”
风扬长舒一口气,拽了衣袖擦干眼泪,快步出去了。
刘成煜低着头,墨发散乱,看不清表情,只看到他的手抓在木盆边缘,青筋暴突。
我缓缓上前,伸手覆在他的手背上,肌肤相接的瞬间,才发现他浸在冷水里那么久,可手仍烫得厉害。
他却一把将我推开,“你,走开。”
我不假思索地扑进他怀里。
他喟叹一声,急切地将我打横抱起,放到床上。
时光在这一刻停止,他急促的喘息蓦地变得平静,有温热的液体一滴滴落在我身上。
我惊讶地睁开眼。看到他手中的发簪,而鲜血正从腕间极快地沁出来,顺着手指往下滴。
我被他吓呆了,一时不知所措。
他哑声道:“穿上衣服出去。”
看着他满手鲜血,我没敢多话,迅速地捡起地上的衣衫,一件件穿好。
风扬远远地守在门口并未离开,看到我,小跑着过来。
我低声吩咐他:“找点药,皇上受伤了。”不等风扬开口,快步往回走。
转身的瞬间,眼泪突然涌了出来。
我也不知道,到底为什么哭,就是胸口像堵了块大石般,痛得难受。
第二天晚上。
风扬告诉我,皇上召大臣议事留膳,会到很晚,所以不能跟我一同用膳,也不能歇在这里。
我不相信,盯着他问:“召了谁,议什么事?”
风扬眼神游离,支吾着道:“奴才再多嘴,这半边脸也该肿了。”
我凝神一看,果然他的右脸有些红肿,想必因着昨夜的多话,到底捱了罚。
我笑笑,“景泰殿共十八间寝室,我挨个去找,总能找到他吧?”
风扬捂着半边腮帮子痛苦地笑,“奴才明白了。”顺口说了个地方。
我去的时候,刘成煜正躺在床上看折子,伤了的手腕包着白棉布。
看到我,他眸光一亮,随即沉下脸,“又是风扬多嘴。”
我低低道:“我一间间屋子找过来的。”
他自然不信,却不再问,虚弱地笑笑,“我没事,就是染了风寒怕过给你。你先回去,等我好了就去陪你。”
昨夜那番折腾,到底生病了。
难怪茶盅旁边放了只空碗,想必适才刚喝过药。
因见茶盅里的水不多,遂执了茶壶倒水,没想到只倒了半杯,茶壶就空了。我气道:“现下谁当值,怎么茶水都不齐备?”
他笑笑,“一个个杵在这,看着心烦,就免了后头的值……前头的还在。”
我垂眸不语,身为皇室中人,他自小到大,身边就没少过伺候的人,也不见心烦,没想到这几日就烦了。他定然是怕我来回出行不方便,才将当值的宫女太监都撤了。怪道昨夜我一路来回,竟没遇到半个人。
他见我不出声,赔着小心道:“我现在不渴,风扬很快就回来了,他会去灌水。”这样的小心翼翼,是怕我生气吧?
心骤然柔软起来,放下茶壶,走到床前,抽出他手中的折子,将脸抵在他额头,“还好没发热……再让你瞎逞能。”
他凝望着我,“我没有分寸,怕失了轻重伤着你……而且,我也不能没名没份地就让你跟了我。”
没名没份!
我现在倒是不怕的,能带着他的印迹出宫,守着回忆过一辈子也好。
没准,还能有个孩子。
我会好好抚养他长大,做个造福一方的父母官,为他的父亲分忧解难。
我将头埋在他胸前,闷闷地说:“你快好起来吧。”
因是夜里,我没绾发髻,只将头发松松地编成一条粗辫子,垂在脑后。
他便捞起我的发辫,一缕缕打散,顺口说起昨晚的事,“……火势不大,只烧了偏殿两间屋子,我去的时候,火已灭得差不多。那边的宫女说,淑妃受了惊吓,我就去坐了坐,喝了半盏茶……当时就觉得不好,掐得掌心生疼才勉强没失态……”
“你打算怎么处置?”我没抬头,仍俯在他胸前。
媚药之事,可大可小。往小里说,是增添情趣,有助于闺房之乐,往大里说,则是伤害龙体,当以死罪论处。
他不回答,又道:“倒茶的那个宫女自缢了,说是因为我数月没往储景宫去,淑妃失势,她觉着没有前途就自尽了。”
一派胡言,我在心里暗骂。想死怎么不早死,刘成煜刚把后宫事务交给淑妃,按理说如今该是得势才对。
刘成煜轻叹一声,“宁氏这种品性,故意放火引我去见她,能做出来,可她行不出下媚药的丑事。”
我猛地抬起头,“你说是有人陷害她?”
他看着我,“我自储景宫回来不久,姚星前来求见,风扬给推了。”
会是姚星吗?
她买通淑妃身旁的宫女,下了媚药,因算计到刘成煜不会宠幸淑妃,所以就尾随而来,想得恩宠?
依她跳脱的性子,应该能做出这种事。
可她有必要这么做吗?
原本她是最受宠的,只因失了孩子,又加上替“我”守丧,刘成煜才没召她侍寝。她没有理由冒这种风险。
他捏捏我的脸,“别费这种心思了,我明天召宁尚书来说话,又给姚谦年写了封信,不久就有请罪的折子上来。”
我蓦然一惊。
他这是想往大里闹,当日淑妃未能立后的原因是成亲三年无所出,现在快五年了,仍没生下一男半女,又闹了这一出。即使刘成煜将她打入冷宫,宁尚书也无话可说吧。
毕竟依淑妃的性子,绝对不会对自己的父亲说刘成煜不进她的屋,更何况,即便说了,宁尚书也不能说什么,宁尚书自己也偏爱小妾,极少进嫡妻房里。男人喜新厌旧是最平常的事,尤其,淑妃嫁得这个男人拥有全天下最多最好看的女人。
至于姚星,我想不出他会如何处理,总不能就因她来探望他,就给她扣个罪名上去。
可我确信,姚谦年若真请罪,刘成煜必然会定她的罪。
不知为何,心里隐隐有个念头,这一切似乎……
刘成煜无惧地与我对视,笑容坦荡,眼神清澈——这还是我第一次看清他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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